“我真是弄不懂你！”太子没好气的插嘴，回首抬袖，直指丑丫：“既然你与这贱婢毫无关系，为何非要将她留在这里？那毒银之事，几乎一夜间毁了数百人命，舅舅要拿她回去严审有什么过分的吗？难道死了那么多人，咱们还不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皇兄，方才这丫头已经说了，她发现家中有巨额银钱的时候，便已经写信将银子全数贡献给朝廷。至于银子有毒，她并不知道。至于死人的事，是佃农抢夺在先，衙役霸行在后，你叫她一个弱小女子，如何对应？难道，抓她一个弱智女流回去严审，就能平息天下人的议论？或者，干脆给她扣上祸国殃民妖女的黑锅，再推到菜市口当众斩首，这就能让天下人信服？”
太子本没想到这么深远，被慕容云鹤这一质问，反而心里又多了主意：“死她一个，平息天下万民，这也未尝不是条出路。”
“皇兄，您是储君，难道这就是你的治国之道？……您别忘了，毒银的事，大理寺早已有了定论！”
“什么定论？”太子脱口问道。
“……”慕容云鹤无奈垂首，扯了扯轻薄布衣上织着的暗纹。
“问你话呢！”太子不悦。
从打丑丫进门便脸色铁青的简相爷，缓缓开口：“大理寺确实对这事早有定论，倒是难为你隐居深山，也能知道。”
“舅舅，您忧国忧民之心，云鹤自幼便身有体会。不过，乡间土话曾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您忧国忧民，太子一心从政，所以你们关心的，都是大事。而我，自幼被养在宫外，说好听了是皇子王爷，说不好听了，不过是个继承慕容一族血脉延续的备用工具。我关心的，向来浅薄。”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横眼。
“我的意思事，你们都关心天下大事，而我关心的只是自己。谁做了毒银要祸国殃民，这事轮不到我管，我也懒得去管。我现在只想知道，兰娃山一别之后，我究竟被弄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兰娃村出了这惊天大事，我就被原样丢在山路上了呢？过去那大半年我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我的双手满是粗茧？为什么我的肩头布满抓痕？谁抹去了我的记忆？我从暴雨中醒来，身上依旧穿着去年的衣裳，手里依旧握着曾经你送我的那把宝剑，穿着打扮与半年前无异不说，就连怀里的银子都分文未少……”
不知什么时候，房内点了清宁香，悠悠香气潆绕升腾，浅浅薄荷痕迹，让门窗紧闭的室内，全无夏日闷热。
甚至，丑丫还感到阵阵寒意。
慕容云鹤这些话，似乎实在暗喻些什么，丑丫能感觉到，太子自然也不可能听不出来。
啪！
太子砸上茶碗盖子，怨声道：“谁知道你是真的失去记忆，还是故作玄虚？你少跟我耍花腔，我现在就要带走这个罪魁，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
“云鹤，你姨母就在都城……”
“我就要这个丫头！你们不就是想要替死鬼吗？前头就是陈家的罪奴院，上那里头随便挑个不认字的，毒哑也好，戳瞎也罢，要怎么着随便你们！反正我就要这个丫头！”
“你疯了吗？前面说那么一堆，现在却又完全不讲道理？我真是没法跟你说话……”
丑丫从进门便静静跪在卫真脚边，紧闭着嘴，咬着唇。
生怕那七上八下的心，会因为他们谁的怒吼，啪嗒一声，从嘴里蹦出来掉在地上。
“毒银的事，没这么简单。虽然大理寺的人确定说毒银是几百年前深埋的，但这丫头常居那里……”
“您有什么要审问的，现在尽管问！”慕容云鹤早在争执中收了淡然脾性，很没耐心的插嘴之后，干脆直接走到丑丫面前：“你，从前知道院子里埋了什么吗？”
丑丫没抬头：“回王爷的话，民女从不知道院子里埋了银子。”
“那你家挖出那么多银子，你就没想自己藏起来些？全村的人都死了，怎么就你们没事？”
“家里万事都是我干娘做主，粗活累活都是结拜哥哥们做，挖到银子的时候，我吓都吓傻了，只想着赶紧交出去省的惹上麻烦，根本没想别的。”
“中午我要吃叫花鸡。”
“啊？”丑丫愣愣抬头。
“王爷，陈大公子来了，此刻就在门外。”
慕容云鹤暗瞪卫真一眼，甩袖道：“跟他说，太子爷在此，不方便让他进来。”
“大热天的，让他进来说话。”简相爷朝卫真挥挥手，见丑丫仍跪在地上不动，似笑非笑道：“也不知你究竟有什么绝妙手艺，能让云鹤为了口吃的，连他皇兄都不认了！”
“舅舅！”慕容云鹤抬手让正要进门的陈恒止步，随后直直看着简相，冷声问他：“您明知这丫头是无罪的，且兰娃村出事后，这丫头也上过兰娃山。我醒来那晚，就是从兰娃山走出来的。现在除了她们俩，几乎整个兰娃村的村民都死绝了，我留她在身边是为了什么，难道您真的不知道吗？难道您只好奇皇兄的疑问，却对云鹤过去半年的遭遇毫不在意？还是，您也与皇兄一样，希望我那些失去的记忆永远消失？”
“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将手中茶盏摔在慕容云鹤脚边。
“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找替死鬼，罪奴院里有的是！……卫真，收拾东西，你，我，和琦，再带上这丫头，咱们这走！”
“慕容云鹤！”太子嘭得起身，座下木椅轰然倒下。
“对，我是慕容家的云鹤，什么王位，什么府邸，以及这狗屁封地，我不要了，都给你，什么都给你！舅舅，待会和琦会去罪奴院里找个与我身形相似的贱奴来，你是毒死也好勒死也罢，反正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皇子逍遥王！弘德哥哥，那天你不是说了吗，只要我写了隐居令再不出去，你就让我在这封地里安稳余生吗？如今封地我还你，从此你我也不再是兄弟！草民云鹤，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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