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慕容云鹤身后的何琦，大刺刺的吆喝，其实是在提醒丑丫，再不闭嘴，就要倒霉。
不过，走在后头的何琦，都能将她的嘀咕埋怨听得真真切切，那么走在前面的慕容云鹤，又怎么会什么都听不见？
“明儿找个铁匠，给这水井做个盖子打上铁锁，没有本王的允许，不许任何人开锁取水！”慕容云鹤迈步到桌边落座，朗声说完便悠闲望云。
卫真两眼瞪得比牛眼还大：“奴才的嫡亲主子爷爷，您说真的吗？”
侧院里就一口井，若是锁了不许随意使用，那丑丫的日子可怎么过……
正拿着簸箕收扫树后狼粪的丑丫，再笨也知道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求王爷不要锁这水井吧？您把水井锁了，奴婢想要烧水冲茶喝，还得去扰您清净。您赏奴婢的矜贵茶叶，奴婢正打算日日沏来细品呢。”
低眉顺眼上前求情的丑丫，左手捏着沾屎的扫帚，右手拎着装狼粪的簸箕，屈身施着四不像的万福礼。
冷脸如冰的慕容云鹤，像是勉强才能答应：“嗯。本王常到这边院里来监工，总让奴才们另带茶具来也不方便。你房里的茶壶不能空着啊。”
丑丫的万福礼，蹲得更深几分：“是，奴婢知道了。”
即便丑丫已经很乖顺，慕容云鹤的语气依然冷郁：“不是要做麻辣涮串吗？做得怎么样了？”
“呃……肉还没切好。”
“去，叫李佐来。”慕容云鹤这话，是对脑门上有个大包的卫真说的。
有李佐的精湛刀工，又多了“闲来无事”进来帮忙的何琦，小厨房的案板边，很快便多了半盆肉串。
厨房窗外，时常传来慕容云鹤教训小宝的话语。
十分担心儿子被掐死，又怕手里的活计做慢了会被罚，丑丫便像个被抽打得乱转不停的带哨陀螺，手脚伶俐的忙来忙去，并总到窗口偷看。
早上便知道今晚要做涮串的李佐，早已备下许多合适食材，林林总总竟不下二三十总。
轻薄的肉片，串在精心打磨过的细细竹签，接着便是活蹦乱跳的河虾，以及丑丫不曾见过的几样食材。
“李佐哥，这是什么呀？你确定这个会好吃？”
李佐扭头看看，回答：“那是海带。”
丑丫清澈的眼眸，倏忽一亮：“海带？世上真有这个东西？”
何琦将手里串了一半的猪心肉抚平，微笑问她：“怎么，你从前只听过却没见过？”
丑丫的心砰砰乱跳，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神，问李佐：“那是不是也有紫菜，虾米，大螃蟹？还有长长的带鱼？还有比牛还大好几圈的大鲸鱼？”
“海里不光有这些鱼、虾、蟹、海带、紫菜，还有珊瑚、珍珠、彩贝，有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专门喜欢用这些东西做首饰呢！你脖子上那项圈，缀着的不就是珍珠嘛！不过比牛还大的鱼？这个倒是没听说过。”李佐是御厨出身，说起这些只当是闲聊，却没注意身边的丑丫，竟已眼含热泪。
丑丫娘在世时，时常给她讲各种神奇的家乡故事，那些被丑丫牢记在心念念不忘的，除了神话便都是与吃有关的了。
“小馄饨上桌前，除了要加葱花、鸡精和细盐，还要在碗里加一点点紫菜，一小撮香菜，最好要有当年产的海米。有这几样东西，就算是用清水做汤……”
“三尺长的带鱼，选三指宽的最好。清蒸，红烧，干炸配椒盐，都很好吃的。还有八个爪子横行霸道的大螃蟹，用细麻绳捆上腿脚省的夹手，直接丢到蒸屉上大火蒸透，最好是用啤酒蒸，什么调味料都不用……”
这些娘亲曾说过的美食，在丑丫心里与那些鬼神传说毫无差别，念念不忘却似乎永远不能眼见为实。
那时的丑丫，声音还很稚嫩：“娘亲，你说的这些，真的有吗？为什么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这些都是娘在家乡时常吃的东西，你自然是没加过啦。娘亲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下回咱们去镇上的时候，你可以问问街上的大婶。”
丑丫脆生生问：“为什么是我问？”
娘亲眨眼轻笑：“因为……若是这里没有娘亲说的这些，娘亲冒然问了旁人，岂不是要被人当傻子吗？”
“那我问也会被当成傻子的呀。”
娘亲温柔的手掌，轻揉着丑丫的脸蛋：“没关系啦。你本来就是小傻瓜呀。”
丑丫在娘亲的手掌中撅着粉嘟嘟的小嘴儿：“娘亲你坏……”
……
扑簌扑簌的眼泪，打湿新换的面纱，丑丫奔到窗口，哽咽着朝天外道：“娘亲，您说的这些真的都有。若早知道这里什么都有，女儿早该到镇上去问的……”
院墙边的树枝上，落着一只白羽莺鸽，似是被丑丫的伤感惊扰，婉转鸣叫着飞向院外。
丑丫哽咽得满面泪痕，仿佛将那只飞离的莺鸽，当做是娘亲的信使：“若是早些到镇上去问，好歹您在这里也能尝尝家乡的味道。您总说家乡没什么值得您眷恋，可我知道，您心里其实还是时刻记挂家乡风土的。娘亲，你在那边还好吗？我好想你。”
“李佐，让人出去采买，明儿把这丫头说的海味都做一遍！好久不吃了，被她这一说，本王到有些想了。”慕容云鹤拎着小宝的尾巴，从院墙边走来，自顾说完便高举小宝，问窗内慌忙擦泪的丑丫：“站在这里看风景？本王的涮串做好了吗？”
眼看被高举到头顶的小宝苦苦挣扎，丑丫赶紧转身回到案板边干活。
“小心扎手。”何琦轻道一句后，伸手取了丑丫手里的签子：“这里我和李佐就行，你去弄汤料吧。锅里的骨头汤是不是得加点什么了？”
“嗯。谢谢你，何琦哥。”丑丫吸吸鼻子，转身到锅灶边添火调汤。
靠墙的架子上，有一溜装着各种调料的小碗，里面的香料有些是丑丫认识的，有些则猜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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