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恒捏了一颗他剥好的桂圆塞在嘴里，心知他这是给静婉下了逐客令，所以温声道：“娘亲见你们俩相处融洽，很是欣慰。要不明日你和静婉一起去？”
一丝秋风吹进窗来，桌上青瓷小瓶中插着的几朵不知名的小花，随风轻摆。
慕容云鹤的视线，停留在桌上随风晃动的花影，沉吟许久，才说：“总是让她在山野里疯玩，确实在规矩上越发纵容了。嗯。也好。”
“你说什么呢？疯魔了？”陈恒听不懂慕容云鹤的话，伸手过来想替他把脉。
月白色衣袖随着手臂荡漾开去，慕容云鹤躲开陈恒的手，轻声道：“明日我会陪静婉一起去的。你去跟静婉说一声，我不喜欢演戏，所以请她别做秀楼上的戏子。”
“戏子？”陈恒不悦冷脸，扭头看窗外墙外树丛。
秋风偶尔钻进门窗，寂静书房内荡漾着似有似无的清凉，慕容云鹤专心剥桂圆，装满茶盅后，便仔细盖好：“卫真，去把这个放在凉水里。隔水浸着，省的被水泡走了甜味儿。”
“在你心里静婉竟如此不堪吗？你真该去德贤居看看，现在的静婉已非从前，离了那死鸟的教唆，她……”
“我会娶她的。”慕容云鹤斩钉截铁说完，随后又开始剥桂圆：“不管她从前如何，如今又是怎样，我都会娶她。若她懂得惜福，不再做其他手脚，她永远都是临瀚王朝内，独一无二的逍遥王妃。”
“明日我在娘亲院中等你们。”陈恒说着起身要走。
啪。
一颗新剥好的桂圆被丢在茶盅，慕容云鹤淡淡抬头：“方才疏忽了，我明日不能去给姨母请安。”
陈恒强压火气转回身，单手撑着桌面垂下头来问：“又怎么了？”
“忘了我的隐居令了吗？此生只在这山坳内生活，绝不出谷半步。”慕容云鹤温声说完，将又剥好的一颗桂圆递在陈恒嘴边：“姨母总是神思恍惚，还是等母后回来给她看过了，再让静婉去打扰吧。大概姨母不会这么快就忘记静婉那天说过的话，若是一时想起来非要追问……”
是啊。静婉不顾娘亲神思不稳的多年旧疾，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陈恒没骨头似得瘫坐下来，两眼等着慕容云鹤的衣袖。
两人无声对坐，一个目光涣散想着什么，另一个则像个剥桂圆的机器。
卫真从后院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两盅清凉爽口的冰糖莲子羹，见这两位都不说话，便静静将汤盅放在二人手边。
“以院后山下的小河为界限，百味园随便她去，我这里最近都在替母后默经需要清净，她可以让奴婢送点心之类的过来，但也不用每日为这些操劳。她是未来的逍遥王妃，该学的不是这些。以后我也会时常请她过来走动，不过成亲之前，我不会再去她的宅院。这是为彼此清誉，保留最后一丝底线，你应该能明白。昨夜有卫子送了父皇书信，若不出意外，再有三五日便是圣驾回宫的日子。你们该为定亲礼做的准备也该早做准备，告诉她身边的姑姑，不要总教她放心思在点心汤羹之类的小事上，临瀚皇子的正妃，是不用下厨的！”慕容云鹤悠悠说完便放下剥好的最后一颗桂圆，放在嘴边闻着，却不去品尝。
无声许久的陈恒，总算也静下心来：“信里有没有提到太子私自出城的事？”
“没有。”
“他现在连皇上的话都敢当耳旁风？”
“父皇只是在私信中禁他在东宫，到底也是不曾颁布明旨。估计他去哭一哭，再求一求，从前一切事便都随风而去，至于抗旨外出的事，也只会不了了之。”慕容云鹤淡淡的笑着。
只有陈恒与卫真他们才知道，慕容云鹤着淡淡的笑容里，藏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好歹还有皇后姨母在呢，不会轻纵他的。”陈恒说完这话，自己都有些挂不住脸。
太子是先皇后之子，先皇后临终前亲自颁发懿旨，将慕容云鹤的生母慕容熹推上后位。
那时候，正是临瀚王朝朝堂动荡、皇位勉撑、后宫不稳之时。为了保住先皇后简妙音所生的嫡长子，新上位的皇后慕容熹，甚至在迫不得已之时，将带毒汤羹调换给亲生子慕容云鹤。
“母后她一心忠于对先皇后的承诺，而且太子只能是太子，临瀚王朝的皇位必须由他继承。大概，母后只会替他安抚我，绝不会对他有一丝惩处之念的。就好像小时候，他的玉兔子摔碎了，我的便要被拿去充数。那是我尚未被接进皇宫认祖归宗时，父皇亲手给我的，放在我枕边多少年都不曾动过……”
寂寥伤感的话题，总是让人心生悲凉。
陈恒静静的坐着，听着慕容云鹤诉说多年委屈，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打断他的回忆。
日近黄昏时，桌上花影斜斜的拉得老长，慕容云鹤从瓷瓶上转脸看卫真：“去看看，她们怎么还不回来？”
“云鹤，其实这些话，你应该跟皇后姨母说说的。”
“说这些？”慕容云鹤淡然笑着，长叹两声后，才换了表情：“母后有母后的心酸，父皇也有父皇的难处，都熬着吧。等年底太子大婚，或许父皇会提前退位，到那时风云落定，大家也就都清净了。”
“提前？不是说要等他有了嫡子吗？”
在山谷中避世的慕容云鹤，虽然也暗中指派人在外面来往，但却从未听过这话：“姨母说的？”
“你不知道？”陈恒将手边的莲子羹搅了搅，很没耐心的将汤匙丢在汤盅：“据说是太子婚后有了嫡子，帝王之位便候他落座。而你有了嫡子之后，会另赐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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