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后将她的病彻底医好，并将鸠占鹊巢之事详细说了，言红玉便几次狠狠捶着自己的胸膛，痛不欲生。
这些肝肠寸断的悲痛里，有对当年疏忽的悔恨，也有见到一身伤疤的丑丫，却淡漠处置并未替她医治的自愧。
如今，大半年过去了，那些疤痕早就定型，即使皇后为她用了最好的除疤药膏，想要将带疤的肌肤还原，也是机会渺茫。
唯一的法子，便是铤而走险，为她割肉换皮。
这样的法子，皇后与言红玉曾在旁人身上试过。
虽然最后确实成功了，可终归是十几年前的往事。
如今，要动手给亲生女儿脸上动刀，对于大病初愈的言红玉来说，即便有皇后协助，想要稳定心神从容完成，也绝非容易之事。
稍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丑丫迟疑抬手，轻轻摘了面纱。
蜿蜒骇人的疤痕，如千万钢针，刺痛言红玉的视线。
“我的儿。”
“娘亲别哭，这些伤早就不痛了。而且，王爷也不在意女儿脸上这些。”
“可是娘亲在意，这些疤痕生在你身上，痛在娘亲心里。我的锦汐孩儿，娘亲要如何才能弥补你流落在外的苦楚辛酸……”
只是一刹那间，言红玉已决定为丑丫将伤痕除去。
轻颤着双手，细细抚摸着丑丫的脸庞，言红玉一字一顿道：“娘亲会亲手为你治好的。”
实在不想看娘亲悲痛，丑丫强迫自己露出欢喜笑意：“真的吗？有娘亲真好！王爷，你听到了吗？娘亲要为我医治了，我的脸会好起来的！”
“你的伤，一定会好起来。你的人生，也会越来越好。有娘亲和你哥哥在，没有人敢再欺负你。云鹤。”陈母伸手将慕容云鹤的手握住，又将丑丫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要好好替姨母照顾锦汐。珍惜你与锦汐的缘分。只要你们俩能好好的，姨母就是下一刻便死了，也能瞑目了。”
“娘亲。”
“姨母。”
母女重逢，千言万语细说不完。
慕容云鹤在偏殿陪了一会，便回宴上招待客人。
“姨母，您身子好全了吗？云汐好想你啊。”
“娘亲安好，佳彤给娘亲请安。”
长公主等慕容云鹤回去了才带着花花过来，二人一前一后到了陈母身边，一个撒娇一个安慰，很令陈母宽慰。
与陈母亲昵一会后，长公主与花花携手起身：“前头的事有我和佳彤，你们就在这里好好说话吧！只是姨母要注意身子，若再这么哭下去，我二嫂可要心疼了。”
“你二嫂？”
“是啊，你边上坐着的可不就是我未来二嫂吗？怎么？舍不得把她嫁给我二哥？晚啦！人家早就两心相知，此生难分啦！”长公主俏皮说完，拉着花花便走，直到快出门时才回头：“姨母，您说实话，得了我二哥做女婿，您可满意吗？”
陈母被姬云汐逗的含笑试泪：“只要你锦汐妹妹喜欢，姨母都喜欢。快去前头吧，佳彤好好替姨母带着佳彤，回头姨母给你做三色珍珠羹吃。”
“哎呦，这话云汐一定要告诉二哥。姨母得了锦汐妹妹，便不跟我们兄妹天下第一好了。”姬云汐美目含笑，说完搀着花花就走，不给陈母嗔她的机会。
“这孩子，从小就总问，姨母，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静婉？你是喜欢恒哥哥，还是喜欢我二哥？非要让我分出个一二三四……”
静婉。
多么熟悉的名字。
丑丫脸上仍带着笑，心头却忍不住升起刀割般的疼痛。
这就是心如刀割的感觉吗？
我是在羡慕嫉妒，还是在恨。
恨谁？
恨时至今日，娘亲心里还记着陈静婉吗？
别说是当做亲生女儿养在身边的一个人，哪怕是养一条咬了自己的狗，恐怕也难免会在不经意间，想起她它曾经的好吧？
鸠占鹊巢之事，娘亲从前不知真相，恨她，便是冤枉了她。
可这难以抑制的恨意，该指向谁？
英亲王，对，我该恨他！
可……
丑丫勉强带笑，心里却在想，要疏忽到什么地步，才会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能看错。
“好孩子，娘亲方才不是故意的。”
“什么？怎么了？”丑丫装作不懂，强装迟疑的看着娘亲，随后将脸贴在娘亲肩头：“娘亲一定很伤心吧？别在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看着娘亲掉泪，锦汐心疼。”
这是实话。
丑丫并非是在勉强虚伪，而是说这些话的同时，她已经告诉自己，放下过去的阴霾。
人心的尺度是有限的。
装了太多阴霾，便会少了真、善、美的存在。
多一刻怨恨，便少一刻欢喜。
丑丫不是狭隘之人，她的豁达睿智，才是成就一切美好的基石。
母女二人相依坐着，丑丫在讲她幼年的趣事，陈母静静听着。
不知不觉便过了快连个时辰，花影送了些新做的菜肴到偏殿，说是长公主吩咐的。
“娘亲饿了吧？快尝尝。”丑丫起身接了花影手里的餐盘。
摆好碗筷后，便坐在娘亲右手边。
坐在这边，只要她不转身太过，陈母便看不见她右边脸上的疤痕。
细微之处的体贴，暖了陈母的心扉。
“待会宴席散了，跟娘亲回家。告诉娘亲你喜欢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回家？”丑丫咬着筷子，表情有些怪异。
家。
在她心里，兰娃村的小院，才是她的家。
但娘亲说的家，怎么可能是那里。
“对，回家。回咱们自己的家。”
“好。”丑丫含笑点头，不敢眨眼，生怕眼眶里聚集的热泪，会滴落在娘亲递给她的燕窝粥里。
“回去给你量身做衣裳，我的锦汐要出嫁了，娘亲还没为锦汐准备嫁衣呢！除了嫁衣，还要定办嫁妆……陈家的嫡女要出嫁，定要铺她个十里红妆。娘亲还要亲自为你调养身子……”陈母一会慈爱轻笑，一会抬手试泪，弄得丑丫也没能忍住眼眶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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