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3:生死局中局-穿越沙漠的大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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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骑在骆驼背上,我在前面牵着,我们就这样慢悠悠离开了。

    转过一道沙梁,沙梁阻隔了驼队凝望我们的视线,女人在骆驼上叫着,我抬头望了一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我低着头,牵着骆驼继续走着。女人又在骆驼上喊叫,她用手指指自己的背后,又指指我。

    我知道,她是让我也骑在骆驼上。

    这是一匹双峰骆驼,女人骑在双峰之间的凹槽里,我如果也骑上去,随着骆驼的颠簸,只会和她越挨越紧,那是不行的。我从上私塾学校的时候,就听先生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而且,在我小时候的成长历程中,所有人都告诉我,男女大防。男人不能和女人有肌肤之亲,女人更不能和男人有狎昵之爱。在人类所有的罪恶中,淫荡是最邪恶的,古人说:万恶淫为首。

    现在,这个女人毫不害羞地让我坐在骆驼上,让我和她坐在一起。我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大胆的女人,也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我没有理会她,继续牵着骆驼向前走。多年的教育和环境,让我的心结了一层坚硬的壳,让我对女人的诱惑有了一种先天的免疫力,尤其是这种极丑无比的女人的诱惑。

    然而,她不答应。

    她一骨碌从骆驼上滚下来,然后扯着我的肩膀,让我上去。她很高,几乎和我一样高,这样身高的女人,确实很少见。

    我觉得她可能是想和我换换,让我骑在骆驼上,她牵着骆驼。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准备骑一段后,再换她骑乘。

    可是,我想错了,我刚刚在驼背上坐稳,她一翻身,也坐了上来,坐在了我的后面。

    她双手抓着骆驼的缰绳,长长的手臂几乎将我抱在怀中,她吆喝了一声,骆驼就迈着步子跑起来了。

    我坐在骆驼背上,一颠一颠,每一次颠簸,我的背部都靠上她的胸部。我能够感觉到背后那柔软的两坨,像磁铁一样牢牢地吸着我。

    如果不想她那张脸,我有点意乱神迷;如果想着她那张脸,我就憎恨自己。

    骆驼载着急迫的她和矛盾的我,越跑越快。大约有一个时辰,我们就来到了阿依拉。

    阿依拉是一座荒山,山上零零散散地住着几户人家,每一家都是黄泥小屋,每一家都相隔得很远。

    女人的家是一座低矮的用黄泥巴糊成的小屋,小屋从外面看起来很不起眼,然而走进里面,却让人大为惊叹,墙壁上挂着的是绣有各种场景的挂毯,桌子上摆放的是各种各样的银器,炕上叠放的是丝绸棉被。这样的家庭绝对不是寻常的家庭,她家一定有着显赫的背景。

    女子摘下头巾,抖抖头发,头发里落下了纷纷扬扬的草屑和沙土。女人拿着铜脸盆,去水缸旁打水,却发现水缸里没有一滴水。女人打开地面上一个雕刻着图案的红木柜子,从里面拿出了几件衣服,然后,走了出来。

    女人把装着那具骷髅的麻袋,放进了房间里。

    黄泥小屋里有价值不菲的丝绸和挂毯,还有红木家具,还有那具不知来历的骷髅。

    女人从厨房里抱出一大捧荒草,堆在屋檐下,然后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的惊呼声中,舔着房檐,整座房屋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

    我觉得这个女人充满了无限神秘,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焰越来越大,火势越来越猛,女人将她包着衣服的花布绑在骆驼鞍鞯旁,然后招手让我走过来。

    我坐在前面,女人坐在后面。骆驼迈着小步跑起来了,我的背部又开始贴着那两坨柔软的东西。我觉得这个女人异常神秘。

    骆驼向着来路奔跑了十几里后,突然拐上了一条岔路。女人双手拿着骆驼缰绳,骆驼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我喊道:“错了,错了,走错了,你要干什么?”

    女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我想挣脱女人的掌握,可是她长长的手臂紧紧地夹着我,让我不能动弹。女人看起来很瘦,其实很有力量。

    路越走越窄,最后彻底没有路了,但是,地面上的花草却越来越多,每朵花都五颜六色,每朵花都开得很小。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座废弃的小屋前。而在距离小屋上百米的远处,我看到一条河流缓缓流淌,散发着金子一样的光芒。

    女人翻身跳下骆驼,从鞍鞯上解下花布包,然后在骆驼后打了一巴掌,骆驼受惊一样窜出了很远。我骑在骆驼背上,摇摇晃晃,身后传来女人的笑声。

    骆驼载着我,一直跑出了很远,才停了下来。我回头望去,只看到那座废弃的小屋,但是看不到女人。我想,女人可能是在里面换衣服,或者解手,我索性在这里晃悠一会,再去找她。

    脚下是一片花海,也是一片草海,非常美丽。骆驼来到这里,喷着响鼻,吃着草叶。它摇晃着短小的尾巴,看起来满足而舒服。

    我估计女人换好了衣服,或者解手完毕,就拉着骆驼回去。可是骆驼顽强地摆着头颅,要继续吃青草。

    春天来了,百花盛开,然而在骆驼的眼中,只是一把好饲料。

    几乎捱过了半个时辰,好容易让骆驼吃饱了,我才能骑着骆驼赶往那座废弃的小屋。

    我来到小屋门前,看到没有人。我四处张望,还是没有人。没有了那个女人,这可怎么办?那一刻,我想到她会不会被鬼獒吃了,或者被响马抢走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晃而过,我很快就放下心来,那么丑的一个女人,不但响马不会要,估计鬼獒也不会吃。丑陋的女人,肉肯定不好吃。

    可是,她现在在哪里呢?

    就在我疑惑而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一个女人站在小河边梳着头发,她细细的腰身一摆一摆,满头的乌发一甩一甩,那个背影,那种风韵,实在太迷人了,只有传说中的狐仙才会这么美丽逼人。然而,我熟悉江相派的那套把戏,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狐仙。

    我痴痴地望着那个女人,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她来到这里干什么。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女人转过身来,我突然看到了一张美若天仙的脸。她不但身材极好,面容也极为姣好。

    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美丽女人,她是谁?那一刻,我如遭电击一般。

    那个女人向我走来,我的眼睛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她盈盈笑着,款款走着,风吹着她的长裙飘飘欲飞,勾勒出她曼妙而修长的身躯,她的满头长发和长裙一同飞舞,如同翻腾不息的云朵。

    走到近前,我才看到她的脸上、脖子上、手上涂抹着一层白色的糊状的东西,凡是她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都涂抹着一层这样的白色东西。她走到我的跟前,一缕香气就飘到了我的跟前。尽管她的脸上涂抹着一层膏药状的东西,但依然难掩她面容的美丽。她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皮鼓起,鼻梁笔直,脸庞圆润。这完全就是小眼睛所说的本地女人的样子。

    我呆呆地望着她,忘记了移开眼睛。

    她对着我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对着我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她最后说:“丽玛,丽玛。”然后指指自己。

    她说,她是丽玛。

    她怎么会是丽玛?那个满身疥疮,丑陋不堪的丽玛?那个名不副实的白羚羊?然而,她一边灿烂地笑着,一边指着自己说:“丽玛,丽玛。”

    她真的就是丽玛。

    丽玛指指我,又指指远处的小河,她长长的手指做出了把水撩在身上的动作,我明白了,她是让我洗澡。

    可是,我们做镖客的,连脸都不能洗,又怎么能洗澡呢?

    丽玛推着我,把我推向小河的方向。到了河边,她把我上衣的纽疙瘩解开,把衣服丢在了河水中,衣服顺着河水飘走了。我惊讶不已。她还要解我的裤带,我抱着裤腰不让她碰。她很开心地笑着,转身走远了。

    纽疙瘩,就是用布做成的类似纽扣的东西。纽疙瘩是陕西关中的叫法,很多地方叫它布纽襻。

    我稀里糊涂走进了河水中,坐在河床上,任河水漫上我的胸膛和四肢。我望着天上的白云,感到这一切如在梦中。

    我怎么会在这里?丽玛怎么会在这里?那么丑陋的一个女人,怎么一眨眼间就美若天仙?如果小眼睛再次见到丽玛,他会怎么想?我想小眼睛一定会肠子都悔青了。一想到小眼睛后悔的样子,我就忍不住笑了。

    河水慢慢地漫上来,漫到了我的脖子,我突然发现,这里的河水怎么会是黄色的?

    我向丽玛的方向望去,看到她正在采摘白色的野花。

    我努力地想了想,似乎想明白了。丽玛家在阿依拉,她知道阿依拉附近有一条黄色的河流,在这条河流里洗过澡后,皮肤上的溃烂就会痊愈。所以,她带着我来到这里。这里还有这种白色的花,是一种中药材,对治疗疥疮很有用。她把这些花瓣捣碎后,涂抹在自己身上。

    我是在后来,才听人说,这条河流中含有硫黄,对治疗皮肤病很有用;这种白花波斯语中叫阿曼加拉,也只有塞上高原才有。

    我正很惬意地泡在河水中,突然看到丽玛从远处走来了,她手中捧着一件白色的衣服。我看到她走到我的跟前,赶紧趴在河水中,但却把屁股露了出来。丽玛指指赤身裸体的我,又指指手中的白色衣服,然后把衣服放在地上,转身走远了。

    我从河水中爬起来,匆匆换上丽玛拿来的衣服。这是一身本地人穿的衣服,那天在盐池的大街上,我看到很多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

    我换好了衣服后,丽玛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用赞赏的眼光看着我,然后说:“卡米拉,卡米拉。”后来我才知道,波斯语中,卡米拉的意思是完美。

    我不知道丽玛说的是我的身材完美,还是说她给我的那身衣服完美。好多天没有洗澡了,我相信我洗澡后,会和丽玛一样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然后,我们骑着同一匹骆驼赶往驼队所在的殷家集。

    还是同样的道路,还是同样的驼背,还是同样的人,然而这次我的感觉完全不同了,我的后背一次次与她那柔软的两坨摩擦,我感到飘飘欲仙,心驰神往,几乎要灵魂出窍。我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男人。

    这一切的变化太让人不可思议了。

    来到殷家集,却没有见到驼队。我查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看到他们是向北边走了。地上还有用树枝摆成的标志。他们去北边干什么?嘉峪关在西面,殷家集在沙漠的边缘,我们应该向西面进入腾格里沙漠,穿越腾格里沙漠后,才可以走上通往嘉峪关的路。

    我心怀疑窦地骑在骆驼上和丽玛继续向北边追赶,到了夜晚,终于赶上了他们。

    天上星光满天,地上篝火熊熊,夜风吹过来,风中送来阵阵肉香。

    镖师们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口铁锅,铁锅架在篝火上,篝火里煮着狗肉。这些鬼獒给了我们穿越腾格里沙漠的信心。

    镖师们把狗肉煮熟后,放在油布上,然后用盐巴反复搓着狗肉,狗肉的颜色就会慢慢变深。最后,这些狗肉被埋在盐沫中,盐沫慢慢逼出了狗肉里的水分,脱水后的狗肉就可以保存很长时间。在那个时代,北方农村就是依靠这种方法来储存肉食的。而在南方,则制作的是腌肉。南方气候潮湿,可以制作腌肉;而北方环境干燥,只能依靠这种方法来储存肉食。

    丽玛闻到了这种肉香,看到镖师们把狗肉抬出来,她用手指点着额头和胸脯,面朝西方。后来我才知道,本地人是不吃肉食动物的,只吃食草动物。他们认为肉食动物的食谱是荤腥的,很脏,不能吃。而牛羊吃的是草,牛羊肉很干净。

    这片地区环境恶劣,气候严酷,干旱少雨,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非常干净,喜爱整洁。

    我和丽玛走到了篝火旁,大家看到我们回来了,都起身迎接。火焰辉煌地照亮了丽玛,他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们实在想不到,站在我身边的,居然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丽玛笑着,她用手指指自己,然后说:“丽玛,丽玛。”

    光头最先反应过来,他惊讶地说:“哦,你是白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女子?你是丽玛?”

    丽玛继续指着自己,笑着说:“丽玛,丽玛。”

    小眼睛向前走了两步,却又赶紧停住了脚步,美艳逼人的丽玛让很多天没有洗脸洗澡的小眼睛自惭形秽。小个子看看我,又看看丽玛,他张大的嘴巴半天也没有合拢。

    小眼睛终于反应过来,他狠狠地骂道:“呆狗这狗日的,艳福不浅,咋就跟这么漂亮的女人勾搭上了?这不是大变活人吗?”

    反正丽玛也听不懂我们说什么,我便回答说:“是你让给我的,师父让你去送丽玛,你说你拉肚子。”

    小眼睛说:“他娘的,咱就没这命,捡了块金砖,当成了瓦片。”

    小个子说:“我他妈的也一样,命中会有终须有,命中没有莫强求。咱们都没有呆狗命好。”

    镖师们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议论“大变活人”的丽玛,豹子把我叫到了一边,他问:“这女人是啥身份,弄清楚了?”

    我说:“我也不知道,听不懂她说什么。她家应该很有钱,房子里挂着挂毯,摆设都是银器,她把那具骷髅放在房间里,给房子放了一把火,烧毁了。”

    豹子问:“那个骷髅是谁的?”

    我说:“不知道。”

    豹子又问:“她走的时候是一脸疙瘩,现在怎么变成这样?”

    我说:“她去了一条河里洗澡,河水是黄色的,她又把一种白色的花捣碎了涂抹在脸上,就变成了这样。”

    豹子问:“这种花是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我说:“这种花是六片花瓣,白色花蕊,香味很浓。”

    豹子说:“我听过这种花,对治愈皮肤病很有用,但是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听说这种花只会开在幽静的山谷,平常人是很难见到的。”

    豹子又对我说:“在没有弄清楚这个女人的背景和身份前,千万不要碰她。这个女人很神秘,也很不简单。你要是碰了她,说不定就会缠住你,想甩都甩不脱。”

    我勉勉强强地点点头。豹子和我们年龄不同,想法不同。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在一起,我怎么会甩了她呢?

    也许在豹子的眼中,只有燕子这样出身江湖名门的侠女才能配得上我,可是,我出身卑贱,遭遇坎坷,我在燕子的面前总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

    燕子太强势了,丽玛太弱势了。男人在强势的女人面前,连自尊都难以保全,更何况做耳鬓厮磨的夫妻,更何况同床共枕。女人是用来保护的,男人是生来保护女人的,所以,我不会仰视丽玛,丽玛和我是平等的,我感觉到丽玛才是我要找的那个可以和我相守终生的女人。

    感情是最奇妙的最细微的东西。奇妙到了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细微到了任何人都无法察觉。我喜欢丽玛,不是因为她出身名门,恰恰相反,我喜欢此刻的她孤苦伶仃;我喜欢丽玛,不是因为她江湖阅历丰富,恰恰相反,我喜欢此刻的她单纯美丽。

    当天夜晚,我们住在一条河边。这条河很浅很浅,站在河边,能够看到河底白色的细沙。这条细小的河流从戈壁滩上流过,就像一根长发漂流在大地上。

    骆驼全部躺卧着,围成了一个圆圈,背脊朝里,头脚朝外。骆驼的里面是我们,我们也围成一个圆圈,我们的中间是货物。

    我的旁边睡着丽玛。

    月亮升上来,月亮又躲进了云层里;星光灿烂,星光又黯淡;夜风吹来,夜风又静息。我不知道现在到了什么时辰,只听到四周都是鼾声。

    几十天没有洗脸也没有洗澡的镖客们,打鼾的声音特别大。然而,我睡不着,因为我的旁边躺着丽玛,那个在一天之内让我从地狱到天堂的女人。

    我蹭着身下的细沙,悄悄地,一寸一寸地挪向丽玛。丽玛侧卧着,我看着黯淡的天光下,丽玛的侧影像山峰一样高低起伏,那是她圆润的肩膀,她纤细的腰身,她高高的臀部,她修长的双脚……世界上没有哪一片景色,比她更美丽。

    我的手掌挨着她的头发,她的头发散开了,铺在绸缎头巾上,绸缎头巾铺在地上。

    我的手就像一只蚯蚓,沿着她的发梢,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向上爬行,终于爬上了她高高的额头,她没有反应。

    我的呼吸渐渐粗重,我挨她越近,呼吸越加重。我慢慢地爬过去,手掌盖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浑圆而柔软,盈盈一握。

    我感觉到她还是没有反应,我的胆子更大了,我的手掌又从她的肩膀慢慢上移,滑过她温润的脖子,滑向了她的脸颊。

    我的手掌刚刚挨上她的脸颊,突然大吃一惊。她的脸上湿湿的凉凉的,那是眼泪。

    我像被火烤着了一样,赶紧抽回了手臂。月亮从云层里露出来,我看到她睁着一双圆圆而明亮的眼睛。

    她没有睡着,她在想什么。

    天亮后,我们整好行囊,排成一行,一步一步沿着腾格里沙漠边缘行走。光头说,沙漠的边缘有一个地方,是一片枯死的胡杨树,只有沿着胡杨林向西走,才能够用最短的距离穿过沙漠。

    胡杨树是沙漠里特有的一种树,它的生命力异常顽强,生长一千年不死,死后一千年不倒,倒后一千年不朽。它在地球上最严酷的环境和土壤里,以最坚忍的意志与大自然抗争,生生不息。它就是人类中最顽强的那种人,即使血流遍体,仍在大呼酣斗;即使万千人众都已倒下,它仍在坚强挺立。

    小个子在前面带路,他曾经走过这条道路。我们踩着他的足印跟在后面。

    我们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小个子突然失魂落魄地跑过来,他脸色蜡黄,指着远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前方来……来……来军队了。”

    光头喝令大家全部停下来。

    我不由自主地拉着丽玛的手。

    豹子和光头低头商量片刻。光头让镖客赶快腾出一只麻袋,将丽玛装了进去。光头对所有人说:“丢了所有货都不要紧,一定要保住这个女娃子。”

    丽玛被装在麻袋里,麻袋绑在骆驼鞍鞯上,骆驼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远方尘土飞扬,马蹄声杂沓一片,无数穿着军装的人从地平线边涌出来了,像一片乌云。

    军队越来越近了,最前面骑着马的人端着枪瞄准我们,我们不敢动了,停下了脚步。马队越来越多,将我们包围在中间。骆驼努力摆着头,想要挣脱束缚逃脱,镖师们用手掌轻轻地拍打着骆驼的脖颈,让骆驼安静下来。

    马群里走出了一个满脸胡子的人,他用修长的马刀指着我们问:“干什么的?”

    光头点头哈腰地说:“官爷辛苦了,我们是走镖的。”

    满脸胡子问:“走镖的?从哪里来?”

    光头恭敬地回答:“张家口。”

    满脸胡子又问:“驼背上装的是什么?”

    光头回答:“盐巴和布匹。”

    满脸胡子说:“爷们要查看一下,最近红匪犯境,我看你们就是红匪。”

    我不知道什么叫红匪,光头可能也不知道什么叫红匪,光头说:“官爷,我们是走镖的。”

    满脸胡子没有理光头,他一挥手,后面的几个人跳下马来,走向了骆驼,他们开始检查驼背上的包裹。

    我看到这里,头发都竖了起来,丽玛就藏在驼背上。我身不由己地走近了丽玛藏身的那个麻袋,用身体护着麻袋里的丽玛。

    当兵的拉着我的衣领说:“小子,走开。”

    我看着当兵的,一言不发,一步也不走开。

    当兵的和我拉拉扯扯,我一步不让,另一个当兵的一刀砍断了驼背鞍鞯的绳子,麻袋掉在了地上,丽玛发出了一声尖叫。

    满脸胡子大喊一声:“解开麻袋。”

    我冲上去,趴在麻袋上。一个当兵的举起枪托砸向我。豹子飞身过来,用手掌挡住了他的枪托。另外几个当兵的一齐扑向豹子,豹子左挡右击,当兵的倒下了一片。

    然而,更多当兵的上来了,他们扑向豹子和我。光头大喊一声:“都不要动,我有话说。”

    丽玛从麻袋里钻出来,所有人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全都看着她,全都停止了打斗和喧哗。

    丽玛藏在了镖师群里,满脸胡子高声叫道:“爷们要去打红匪,这个女人和骆驼全部征用了。”

    光头说:“官爷,这个确实征不得。”

    满脸胡子蛮横地说:“什么征不得?天王老子的东西,老子也征得。”

    光头说:“官爷,这些骆驼和这个女人,都是我们大门槛的。大门槛的东西,谁敢动它?”

    满脸胡子说:“什么大门槛小门槛?全部拉走。”

    光头说:“我家大门槛和马主席是拜过帖子的,有割命的交情。”

    满脸胡子一下子软了,他口气温和地问道:“你说的是谁?”

    光头说:“我家大门槛是大个子。”

    满脸胡子问:“哪个大个子?”

    光头说:“我家大门槛姓马,叫育祥。”

    满脸胡子在马上拱着手说:“既然这样,为何不早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大水冲了龙王庙,你们走吧。”

    当兵的闪开一条路,我们慢慢走过去了。

    大门槛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就是镖局的后台。开镖局的,不能没有后台;就像开妓院的,不能没有后台一样。镖局的后台都很硬,比如,清末北京的几家镖局,后台分别是李鸿章、左宗棠等人,到了民国,镖局的后台就换成了段祺瑞、冯国璋、曹锟、张作霖等人。镖局有着巨大的利润。客人托付镖局走镖,要给镖局最少百分之一的手续费。镖局每次走镖,都要赚一大笔钱。这么好的生意,怎么会轮得上寻常百姓做?

    看着这支军队走远了,我悄悄问豹子:“他们说要去打红匪,红匪是什么?”

    豹子说:“不知道,可能是土匪响马吧。”

    既然是土匪响马,为什么又叫作红匪,而不叫黑匪、黄匪?红匪这个名字起得真怪。

    我紧跑几步,问光头:“红匪是什么?”

    光头走南闯北,在西部这条路上走了二十年,每次都要穿过陕北,他说:“我听说有一些南方人到了陕北,人们都传说他们是红头发、红舌头,可能红匪指的就是他们。这些南方人蛮厉害的,居然都打到塞上高原了。”

    我问:“你说的马育祥是谁?马主席是谁?”

    光头说:“马育祥是军队里的大官,手下有十几万人,他在北方跺一脚,地皮都要抖一下。马鸿逵,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主席。两个人都是大得不得了的官。”

    我又好奇地问:“马育祥真是镖局的大门槛?”

    光头扭着脖子说:“可不是咋的?”

    我继续问:“你见过马育祥?”

    光头说:“我没见过,江湖人都称他大个子。他早些年也是响马出身的。人家那么大的官,我们平头百姓怎么能够见到?”

    我们继续向前走,地上的石头越来越小,沙子越来越多,戈壁走完了,我们慢慢进入了沙漠。

    从张家口出发,我们一路向西,越向西走,越发荒凉,从张家口到定边,一路波澜不惊,没有风险;而从定边到这里,一路风波不断,但都是有惊无险。我想,走镖听起来危险,其实也不过如此。即使遇到危险,只要把大门槛搬出来,连军队都要给面子,更何况那些小毛贼。

    我们继续前行,来到了一座小桥边。

    小桥是用木头搭成的,小桥下是河床,河床已经干涸,露出了粼粼的沙石。能够在这里搭建一座木头小桥,可以想见当年这里应该有人居住,桥下面就是碧波荡漾的河水。只是后来因为沙漠的侵扰扩张,河水干涸,人群才不得不搬迁。

    河床很深,两边的河岸又很陡,可以想到这条已经干枯的河流,当年一定水流很大。

    我们来到了小桥边,照例高声喊着:“合吾”,我们的声音在干枯的沙漠中回荡,没有回应。

    小个子牵着骆驼,当先走上小桥,后面跟着同样牵着骆驼的小眼睛。他们相距有几丈。

    小个子走到小桥中间,突然,脚下发出一声脆响,木板断了。小个子连人带骆驼都掉落下去,他的头重重摔在河床的石头上,一道鲜血喷出了一丈多高,然后跌落下来,在他的身边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花瓣。

    小眼睛发出一声喊,急忙牵着骆驼走回来。在他和骆驼的脚下,木板发出嘎嘎的声响。小眼睛刚刚逃回来,身后的木板也掉落在河床上。

    光头一看,就明白小桥被人做了手脚,骆驼一踏上去,就会陷落。光头环顾四周,高声喊叫:“道上的朋友,请现身。”

    光头喊了一声,四周没有动静。

    光头又喊了一声:“道上的朋友,请现身。”

    四周还是没有动静。

    在小桥做手脚,不可能周围没有埋伏,光头再次大喊一声:“道上的朋友,请现身。”

    身后传来了一声干瘪的笑声,接着,一个高亢而干燥的声音喊道:“来了。”

    我回头一看,看到沙丘后走出了二十几个人,他们拿着大刀长枪,骑着高头大马。而马上坐着的,还有两个女人。

    这些人一出现,花面狸就认出来了,他悄悄告诉光头:“那天冲进盐池院子里,想要劫镖的,就是这伙人,但没有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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