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3:生死局中局-终究着了道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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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排很健谈,他说起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尤其喜欢说江南,他说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他说陌上山花无数开,路人争看翠辇来;他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他说闲梦江南梅熟日,夜船吹笛雨潇潇……他对这些古典诗词信手拈来,而且弥合得天衣无缝,让人敬佩。他说的那些古典诗词,我有的听过,有的没有听过。

    我搜肠刮肚,把私塾学堂里学到的古典诗词都回忆了一遍,想难一难他。我问:“你从江南来?”

    大排说:“大哥你真是好眼力。”

    我说,你说到的这些景色,让我无限神往。白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塞北和江南,风土人情、自然景观、思想观念、容貌气质,都大不一样。

    大排问:“大哥你去过江南?”

    我说:“江南这个地域,该怎么说呢。有人说,江南指的是长江以南。杜牧说,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诗歌中写的江南,指的是扬州。杜牧还有一首诗歌: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二十四桥位于扬州,而杜牧这首诗歌的名字又叫《寄扬州韩绰判官》,他写的江南,还是指扬州。我总以为扬州就在长江以南,谁知道有一年去了扬州,才知道扬州在长江以北。既然扬州在长江以北,如何又称为江南?”

    大排笑着说:“大哥真是文人雅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不枉来此一世。江南在哪里?众说纷纭。地理学家说,江南是丘陵区,南岭以北,洞庭湖以南,太湖以西,此为江南。此地河汊纵横,水网稠密,土地肥沃,人烟密集,乃自古以来中国最富庶的一块地域。气象学家说,江南是梅雨区,暮春初夏,烟雨蒙蒙,山含粉黛,水生紫烟,此时景色最为美丽。语言学家说,江南是方言区,吴湘客家,赣闽南粤,软语呢喃,生情婉转,此区域发声不同,但至柔至媚,如出一辙。历史学家说,江南是历史沿革,南宋的笙歌,明代的画舫,清代的云烟,民国的脂粉,都在这里流过。文学家说,江南是人间天堂。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我听大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禁不住暗暗喝彩,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年,学识竟然如此渊博。

    大排接着说:“江南江北,风景殊异,风情殊异。江南人这样喝酒——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而北方人则是这样喝酒——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我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然而,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往塞北,纵马奔腾,任狂野的风吹散我的头发。”

    我说:“此处就是塞北。”

    大排说:“来到这里,我才能体会到‘四面边声连角起,长烟落日孤城闭’的悲壮,也才体会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沧桑。遥望塞北三千里,扶摇直上接苍穹。这种感慨,是在柔婉的江南水乡根本就体会不到的。所以我喜欢塞北,不喜欢江南。”

    我感到很奇怪,大排明明是一个柔弱得像个女子的少年,怎么会有这样的胸襟和志向。可见,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骆驼装不进竹筐。小时候听私塾先生说,白起杀人无数,却身高不过五尺;张良扭转乾坤,却貌同妇人。这个少年如果以后长大了,肯定也会有出众的才能。

    我正在出神地想着,大排突然问我:“大哥去哈密干什么?”

    我说:“去找老婆。”

    大排好奇地问:“哪里找不到老婆,非要去哈密找?”

    我说:“不是这样的。我老婆被人抢走了,我要去哈密找回来。”

    大排哦了一声,似乎恍然大悟。

    我又问大排:“你去哈密干什么?”

    大排说:“古人仗剑天涯,负笈游历,我也想效法古人,走遍万水千山,结交四方好友,此生才不会虚度。”

    我很羡慕大排这种像蜻蜓一样飞来飞去的生活,可是我没有钱,也没有自由。一入江湖深似海,从此感情是路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是一辆高速奔跑的战车,你被绑上车轮后,一切都不再属于你,不到战车散架的那一刻,你就永远无法停歇。

    而大排就不同了,大排步履从容,神定气闲,优裕自如,他一定有着良好的家境,一定有着可以供自己支配的财富。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我整天惶惶如丧家之犬,在江湖上狼奔豕突,稍不留意就会丢了性命,而大排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时间和金钱。

    人和人的差别居然会这么大,一个出生在贫寒之家的孩子和一个出生在官宦人家的孩子,他们走上的道路完全不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同,结果更会不同。人生最大的不平等,一定程度上就是出生的不平等。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来到了肃州。肃州,今天的名字叫酒泉。

    我在肃州的大街上寻找客栈,大排说:“不劳你去找了,今晚有人安排我们吃饭,有人安排我们住宿。”

    大排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书信,交到一名随从手中,那个随从打马离去了。

    时间不长,有一顶轿子来到了我们跟前,轿子里钻出了一个戴着眼镜的人,他见了大排,连连作揖,说自己迎接来迟,敬请见谅。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只看到大排对他不冷不热,而他倒是对大排极尽谄媚,脸上始终带着讨好的微笑。

    这个人把我们安排在了肃州城最好的客栈,然后带着我们去肃州最好的饭店吃饭,说是给我们接风洗尘。

    坐在饭桌边,我感觉大排来头很大,他不仅仅只是来塞北游玩这么简单。

    吃完饭后,天色尚早,眼镜还要陪我们,大排挥手制止了,他说:“回去后,我一定会在家父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眼镜听得心花怒放,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眼镜离开后,我问大排:“这是谁呀?”

    大排说:“肃州最高行政长官。”

    我问:“他怎么看起来害怕你?”其实,对于大排的身份,我已经猜到了几分,只是想证实一下。

    大排说:“老兄,我不瞒你说。家父在南京政府里担任要职,想要提拔和任免小小的肃州长官,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即使想要干掉他,也和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我深以为然。

    大排接着说:“我从南京出发,这一路上不用花费我一分一毫,只要我把家父一封书信递过去,自有各地官员一站接一站迎来送往,恭敬有加,简直比对他亲爹还孝顺。而我是什么?我只是一个上过新学的中学生,一个没有任何生活经验的愣头儿青,而他们为什么对我如此卑躬屈膝,还不是因为有我爹在位置上。中国这个地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当官,全家发财。我算是彻底看透了。”

    那天晚上,我们住在了眼镜提供的客栈里。客栈非常整洁干净,是我所住过的客栈里最为干净漂亮的。偌大的几十间房屋的客栈,却没有多少人居住。客栈外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花坛。

    住在这里很宁静,完全没有以前所住客栈的嘈杂和喧嚣。大排说,这种客栈是官家客栈,只有来往官员和官员的亲戚才有资格住在这里。

    那天晚上,大排把大家邀请在一起,一起喝酒。

    我牢牢记着上次喝酒的教训,如果上次在客栈里没有酒后失言,哪里会有后来这么多的麻烦?所以,我坚决不喝酒。因为我不喝酒,大排就说:“我们以茶代酒。”

    大家围成一圈,每人面前放着一杯茶,开始行酒令。南方酒令和北方酒令不一样。南方酒令很温柔,一只青蛙一张嘴,两只眼睛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两张嘴,四只眼睛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所有人都参加这种游戏。而北方酒令就不同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高声呐喊,伸手舞指,脸红脖子粗,知道的人说他们在喝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打架。

    几圈过后,每个人都喝得鼓鼓囊囊,不停地向外跑。后来,大家装着一肚子茶水,回到各自的房间里睡觉。

    睡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我起床几次,查看动静,担心会有人偷马。还好,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我们又西行。

    大排口才极好,妙语连珠,他跟我说起了很多官场趣闻。有人冒充高官亲戚,一路招摇撞骗,骗来万贯家产,却无人识破;有人冒充巨商,把官府忽悠得团团转,拿到巨额贿金后,突然消失了……

    我感觉很奇怪,看年龄,大排也就十多岁,可是他的阅历居然这么丰富,而且知道的这么多,天文地理、诗词文学、气象物候,甚至官场轶闻……我从小在江湖上浸泡长大,但是见闻远远不如他。

    大排说:“家父在南京政府担任要职,在家中往来的,都是饱学之士和高官巨商,我耳濡目染,记住了很多。”

    我想起了此前见到过的陶丽,陶丽也是从南京来到塞北的,陶丽身上也有一种独特而高贵的气质,冷艳逼人,来自京城的人和来自乡野的粗人,区别确实很大。

    当天下午,我们来到了嘉峪关。嘉峪关为长城最西端的重要关口,从此往西,再无长城;从此向西,就进入了西域。和人们传统意义上的长城不同,这里的长城不是用砖石砌成的,而全部是用黄土垒砌而成。

    嘉峪关北有黑山,南有祁连雪山,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也是出入西域的唯一一条通道,说这里是“边陲锁钥”,丝毫也不为过。只要守住这道关口,西域的侵略就无法进入。嘉峪关口还有一块石碑,上刻“天下雄关”四个字,是明代一名镇守肃州的总兵李廷臣书写。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在山海关看到的“天下第一关”,到现在在嘉峪关看到的“天下雄关”。我们居然行走了万里之遥。这么长的距离,我们是依靠双脚和骆驼的四蹄一步步走过来的。而现在,我还要行走,去往西域的哈密营救丽玛。

    我向嘉峪关的店铺打听,他们说昨天有一伙穿白袍骑白马的人从嘉峪关经过了。

    距离他们只有两天的路程,我非常高兴,草草吃了一顿饭后,我就准备去追赶。然而,大排拦住了我。

    大排问:“你来过这里吗?”

    我摇摇头说:“这是第一次。”

    大排说:“难怪你这样冲动。”

    我问:“怎么了?”

    大排说:“嘉峪关向西,一路没有人家,一直到了玉门,才会有人烟。这上百里路,你怎么吃,怎么喝,怎么住?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平沙漠漠,远天淼淼,不但没有故人,而且连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何况,猛兽出没,鹰鹫盘旋,恐怕你走不到玉门,就会倒毙在路上。”

    我问:“那该怎么办?”

    大排说:“在这里暂住一宿,明天清晨,结伴前行,方能到玉门。”

    我想了又想,只好留在嘉峪关。这一路上,我一心只想尽快救出丽玛,完全就没有考虑到恶劣的气候环境。

    这天晚上,我们住在嘉峪关一家客栈里。

    大排说,他完全可以再次拿着父亲的亲笔书信,住进嘉峪关最好的客栈里,然而,他不想这样做,他看够了这一路上大小官员一张张阿谀奉承、令人作呕的脸。今晚,他只想要清静。

    大排睡在一间房里,我也睡在一间房里。我们房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板壁。

    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营救丽玛的办法,想着会遇到的各种意外和应对的方法。夜半时分,那边传来了敲击板壁的声音。接着,传来大排的声音:“大哥,你睡着没有?”

    我说:“没有。”

    大排说:“那我过来啊,想和大哥聊天。”

    我反正也睡不着,就对他说:“你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点亮油灯,打开房门,突然大吃一惊,门外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穿着长裙,披散着头发,身上散发着一种悠悠的香味。

    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这里是客栈,不是破庙;这里是嘉峪关,不是聊斋。那个女子说话了:“大哥,怎么不认识了?”

    那居然是大排的声音。

    我极力抑制怦怦乱跳的心,问:“你是女的,你不是男的?”

    大排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是男的?”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是该让她进来,还是该将她拒之门外。

    大排说:“我今晚很烦,和大哥聊一会儿,我就回去睡觉。”

    我让在一边,大排走了进来。

    大排落落大方地坐在我的土炕边,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入神,确实是这样。大排就像大变活人一样,突然从一个翩翩美少年变成了这样漂亮的一个姑娘,让我惊叹不已。

    大排说:“大哥一定是想问,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我说:“是的。”

    大排突然变得黯然神伤,她说:“我有难言之隐,从来没有跟人讲过,今晚只跟大哥讲,大哥是个忠厚长者,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大排就像变戏法一样,从裙子下面摸出了一壶酒,还有两个酒杯。酒杯和酒壶都发出一种清幽的乌光,显然是锡制的。

    大排给两个杯子里倒了两杯酒,然后举起一杯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能有大哥这样的知心朋友,是我一生的福气,大哥,干杯。”

    我本来不想喝酒,我牢牢记住了上次喝酒的教训,但是,大排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子,都把酒杯递到了我的手中,我再不伸手接住,就显得太不识抬举了。我心想,只喝这一杯就行了。我和大排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大排说:“我父亲在南京做高官,但是他每天忙于公务,不搭理我;我母亲整天和一帮姨太太们打牌,也不管我,我一气之下,就带着家中几名随从离开江南,来到塞北游荡。”

    我问:“你来到塞北,爹娘知道吗?他们要是找不到你,会有多着急啊。”

    大排说:“我就是要让他们着急,要看看我在他们心中是否重要。我在塞北已经游玩了一年,没有钱了,就取出盖着父亲私章的信纸,在上面写几句,自然会有人替我张罗好吃住。”

    我说:“这么说,那些交给各地官员的信件,都是你伪造的。”

    大排说:“反正都是民脂民膏,都是他们盘剥百姓的钱,你不花,会有人花。我不要白不要。”

    我想,大排浑身都透着机灵,这真是一个奇女子。

    大排接着说:“今晚,我突然想我的父母了,明天,我就想回南京去,但是一想到要和大哥分别,就非常难受。大哥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大排说着说着,突然泪眼婆娑。她举起酒杯,说:“大哥,喝了这一杯,也许我们以后再也不能相见了。”

    我听得很伤感,大排这么好的姑娘,倏然而来,倏然而去,让我倍感惆怅。大排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我自然无法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排又说:“悲莫悲兮伤离别,乐莫乐兮新相知。然而,刚刚遇到新相知,却又要伤离别,这是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大哥,愿上帝保佑我们,让我们能够再次相逢。”大排又端起了酒杯,我依然无法拒绝,又喝了一杯。

    大排突然抱住了我,她在我的耳边喃喃私语,她的声音轻飘飘地像雾一样,她说:“大哥,我在南京等你,如果你在哈密找不到你的意中人,你就来南京找我吧。”

    我像腾云驾雾一样,身体和意识都不再属于自己。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我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排说:“时候不早了,大哥你安心睡觉吧,我带上门走了。”

    大排将我放在土炕上,我身不由己地倒了下去。我看到大排吹灭了油灯,慢慢走向房门,我觉得我应该送一送她,可是我无能为力,浑身瘫软。很奇怪,我才喝了三杯酒,三杯酒下肚,大排行动自如,而我却手脚酸软。

    我想着想着,想不明白,后来我干脆不想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早晨,太阳升起很高,照在院子里的一株洋槐花树上,洒落了一地的细碎斑点。我心想不好,赶紧扶着墙壁走到门外。

    门外,店家正在院子里择青菜,他看到我走了出来,马上殷勤地说:“和你一起住店的那几个人替你遛马去了,让我别叫醒你,说你昨晚睡得晚,太累了。”

    我知道坏了,河曲马终究还是被人偷走了。

    我的头依然昏昏沉沉,艰难地摇摇晃晃地回到房间里,向炕头看了一眼,包裹也被人偷走了。包裹里放着念家亲给我的盘缠。念家亲他们这些响马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些盘缠不但足够我去往哈密,而且足够我和丽玛从哈密再回到张家口。

    现在,马没有了,盘缠也没有了。我举步维艰,难以追上丽玛;就算追上丽玛,也不一定能够解救出来;就算解救出来,又怎么能回到张家口。

    我一路上提心吊胆,一路上谨小慎微,一路上步步设防,我防住了美人计,防住了调虎离山计,可是我没有防住大排的感情计。大排冒充高官之子,让我对她放松了警惕;大排谈吐不俗,旁征博引,让我认为她出身高贵;大排又还原女身,诉说感情,击中了我心灵深处最柔软的所在,仅仅三杯酒,就让我中招了。

    江湖实在太险恶了。

    我一向自诩酒量惊人,豪气干云,可是,为什么昨晚三杯酒就让我醉得昏昏沉沉?大排手中的酒壶一定有鬼,听师父凌光祖说,江湖上有一种酒壶叫鸳鸯壶,也叫阴阳壶。壶中一分为二,一边装着好酒,一边装着药酒。转动机关,从壶嘴里倒出的是好酒;再转动机关,倒出的就是药酒了。

    我怎么现在才想到阴阳壶啊!

    很多年后,有一个名叫范伟的老实人说:防不胜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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