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寒风又起,一抹沉黑悄然滑过油纸窗户,转瞬没入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凤雪衣靠在刻意垫高的枕头上,拿金拨子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又缓缓放了下去,捧起双膝间的兵书,伸出手,新翻了下一页。
漏斗里的流沙又往罐子里倾倒了些许,昭示着时间在等待中慢慢过去,灯光越来越暗,凤雪衣手上的兵书此时已经翻到了后十五页,窗外依旧没什么动静。
“师父,你再不进来,我就熄灯就寝了!”
翻了约五页左右,外面还是没有动静,凤雪衣皱了皱眉,眸底掠过一抹不悦之色。将手上的书一收,抬眸她重拾起身旁的金拨子,又等了一会儿,外面传来的却仍只是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她再次扬声问道,“真的不进来吗?”
语毕,金拨子探入那油灯灯芯里,烛火此刻已经半灭,此刻只要她轻将灯芯从里面挑起,室内会恢复明亮,但要是她将灯芯挑出,这灯也就彻底的灭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进来呢?
“1--2--”凤雪衣慢慢的数着,要是数到三他还没出现,那就别怪她不奉陪了,他不用休息,她可还要补觉,“3……”
‘3’。只念到一半,那本合拢的窗户被从外推开,微凉的风灌入的第一秒,凤雪衣手微微一动,脸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笑容,不无嘲讽的道,“师父,半夜三更还这么勤劳的在女儿家的闺房练习飞檐走壁,轻功想必是大有精进,既是这样你何不去天上抓乌鸦来个相看两相亲,趁早将喜事办了呢?”
油灯熄,她扯下床帘上的黑色布罩,八颗明亮的月亮石将室内照亮的犹如白昼,即使董璇玑离她并不算近,不说能将他看的毫发毕现,但看清楚他是谁,脸上有什么表情还是绰绰有余。
董璇玑看着一副风轻云淡模样却说出这一番损人不带脏字的凤雪衣,额头青筋猛的一跳,正欲反驳,但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勉强压下怒火,沉声问道,“你既已知我要来,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和月清濯是怎么回事?”
知道她的心思太难猜,他干脆不猜了,直接发问问出此行的目的之一。
拉了一条凳子,自顾的在在桌边坐下,端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正打算喝的时候,敏锐的鼻子却嗅到了杯子里有些奇怪的味道,董璇玑皱了皱眉,眼前一道白影突然像闪电一样划过,他只觉得手上一松,低头一看,九尾砸吧砸吧小嘴,将空空的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将肉呼呼的臀部对着他的脸,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是抽了他一尾巴。
‘叫你喝我的酒叫你喝我的酒哼哼。’。一击得逞,大仇得报,九尾抱住装酒的茶壶,纵身一跃,在半空连翻三个小跟斗,直接扑到凤雪衣的怀里,抱着茶壶,仰着小脖子又喝了大大一口。
“晚上少喝点,醉倒了明天就没了。”凤雪衣拍拍九尾的小脑袋,却并不跟它抢,听之任之。
九尾小鸡啄米般的快速点头,末了小脑袋亲昵的蹭蹭凤雪衣的掌心,得到凤雪衣点头示意后这才乐滋滋的抱着壶往床的另一头奔去,屁股墩儿塌在床上的时候,又喝了一口继续砸吧砸吧嘴,又担忧的朝凤雪衣的方向望了望,发现她并没有转身的动向,狐狸眼兴奋的一眯,抱住壶,再不给别人抢的机会一口气灌进肚子里。末了把壶往床的暗格一放,已经有些晕乎乎的它放松的四爪和肚皮一起朝天,呼呼大睡梦周公去也。
凤雪衣这才抬起头,唇边噙起一抹嘲弄的笑弧,“你偷看了我们那么久,凭你的本事,我想不难听见我们在讲什么吧?”别以为她说话就没注意到,他老是往这边看。
董璇玑将脸上残留的狐狸毛拍了去,怒哼道,“我这是关心你,小小年纪,心思像狐狸已经是不好了,再有个狐媚的性子,以后一定是个大祸水!”
“你也想得太多了吧!”凤雪衣一愣,随即失笑,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会找出这么孩子气的理由,摇摇头叹息道,“师傅,不要以为别人的审美观跟你一样,谁会对一个残废感兴趣?”
而且,她现在还是一副刚发育的模样,这是男人看到了,都不会起多的心思。那月清濯,定是当她是需要保护的妹妹,才没这么多跟他一样的花花肠子!
“牙尖嘴利!”董璇玑孩子气的别过头去,心里却不如表面那般的平静。
男人喜欢花容月貌的、身材傲人的女子,但是会娶的却是温良贤淑,气质迷人的女子。她年纪小或许还不知道,她身上那份从容的气度堪比那让人上瘾的罂粟,一旦被她吸引,就会泥足深陷,再也逃不开这密织的情网。怀歧国的那个五皇子是这样,那月清濯也隐隐有了这个苗头。
他不是像云锦那般顽固的人,她过早涉足情爱对他来说并不会有大的影响,但是她身边围绕的少年在未来都会是名动天下的人物,若是让她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不但她会受到伤害,这东晖大陆的风云也会因此而变幻!他不想看到那么一天。
凤雪衣勾唇浅笑,长睫掀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幽波轻轻荡漾其中,唇角的弧度也渐渐拉开了些,本就温润如玉的面孔,此时更多了一层柔柔的光辉。她柔声道,声音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我的事,自有考量,现在重要的是,我这双腿要怎么医治!”
董璇玑心知她不愿意谈的话题,就是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再说下去,忍不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这才慢吞吞的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白玉小瓶,走到她的身边,将瓶盖打开,倒出瓶里的东西,却不是她想象中的丹药或是药液,而是一条通体发黑的虫子。
“这是---?”凤雪衣疑惑的扬起眉梢,询问似的盯着董璇玑的脸。
“蛊虫。”董璇玑将黑色虫子收了进去,一脸凝重道,“我翻阅了无数的古籍,却只找到这一种能在近期之内克制你体内毒性,改变你血液颜色的办法。只是这方法是先人记载,从没有试过,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效,所以来问你要不要试试?”
“与天搏命吗?”凤雪衣却是淡淡的笑了,眸子亮晶晶的,带了几分符合她现在这个年龄的俏皮与天真,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那具体怎么做?是不是要离开这里,像耗子一样躲到谁都看不见的角落才能进行?”
她可是听九尾汇报说,他每天都满山的乱窜,想必不是丢了银子吧!
董璇玑白了她一眼,这小狐狸就没正经过,枉他这么为她的性命担忧,她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似的,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异于常人的东西!
“也可以这么说。”董璇玑暂时忍下想骂她的冲动,解释道,“你性命能维持到现在完全是靠那些名贵的药材吊着,但是是药三分毒,这么多年你身体本就存在的剧毒和这些毒素累积在一起,才终成你现在诡异的体质。在没有找到解药之前,要再不帮你洗涤筋骨,你这条小命用不着等明年就会玩完。”
说着,目光在她脸上上下打量,有些不可思议的摸了摸下巴,奇道,“一般的人若是中你身上的这种毒,最多能撑个十载,你却只是单单废了一双腿,能吃能喝的,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跟九尾狐有关系?
董璇玑目光望向床上的九尾,入目所及处,九尾睡的又香又甜,看起来甚是娇憨可爱,只是--董璇玑嘴角抽了抽,那睡相也太那个震撼了点吧!
也不知道九尾正做着什么美梦,尖尖的嘴角吹着一个大大随着呼吸而增大缩小泡泡,粉色肚皮和四爪一起朝天,长长尾巴甩得格外的欢快,跟抽风似的!
董璇玑摇摇头,摇去脑子里诡异的猜测,这么一只只会吃东西变大变小会飞的狐狸笨的要死,哪会是什么灵兽啊!
凤雪衣轻声打了个呵欠,习惯性的曲指摩挲额头的墨玉,十栽,对,真的是十载。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主人刚巧过了十岁的生日,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巧合,却在今天通过他才知道,这竟是她命定的重生的机会。
原来如此--她终于是明白了。
“我也不知道。”凤雪衣摇摇头避重就轻,将话题引到治疗的方法上,“你说以毒攻毒,洗涤筋骨,到底是怎么个洗涤法?”
他给她看的是黑色的毒虫,难不成这是蛊?将它植入她的体内,吸毒?
不对!她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特殊的体质摆在那里,要是真的种蛊,那纯粹是在消耗她的性命,而不是洗涤筋骨。
定定的目光盯紧了董璇玑略有难色的面孔,凤眸眸底闪过一抹锐利,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犹豫里和自己拔河的董璇玑并没有注意到她眸底一闪而逝的情绪,沉吟了半晌,他方才咬牙说道,“在装满我方才给你看的毒虫的药桶里,泡上三日三夜,到第四日朝阳初升时体内的部分毒素会被清除,或许可以维持你多几年的寿命,也--。”
“也就是说,你是没有把握的。”凤雪衣淡淡打断他的话,摩挲墨玉的手指顿时一紧。她早知道自己身上的毒不容易解,所以在知道当世还有一个‘鬼医’。的存在时还抱有一份希望,现在他居然也说没有大的把握,难道老天注定要亡她吗?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给她重生的机会?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折磨她?!
怒极,心智若不迷失会变得更加的坚定,她倏尔抬起头来,睁大眼眸甜甜一笑,在董璇玑有些微怔的目光下,轻轻说了一句话--。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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