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凤雪衣却没有回头。
虽不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但知恩图报才为人。
凤府之于她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家,而是她生命的全部。而家人,就等于她身体最重要的肋骨和血肉。
每一个人,一旦割舍,都是切肤剖骨之痛。
他们不能失去她,一如她不能失去他们。
没有凤家人,她凤雪衣,是谁?
她想起娘在她怀里自尽的样子,明明那么的痛苦,却还是笑着,告诉她要带着她没活够的份活下去。
娘说的做了‘别人眼里天理不容的事’。是为了她,都是为了她。
她想起曾经病发之时,娘骑快马至神医府邸,不顾将军夫人的尊位,按照神医的规矩,长跪城门四日三夜。
那时正值炎炎夏日,娘跪得双膝发青,面色惨白,却是用双臂将她护得紧紧,不让一线阳光照射到她的身上。
有城民不忍,递上茶水,娘亲口哺入她的口中,连喉咙都不曾润过。
那时候,她对天发誓,只要她能活着,娘要什么,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双手捧给娘。
可是!可是!
娘的命,最后一刻,却是献给她!
她对不起娘,对不起!
现在,大哥又身重剧毒,如果她不能解,那跟杀了她又有和区别?
她凤雪衣本就是异世一抹孤魂,在这个世界里,她得到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也活够了。
现今,只要大哥活着便好!
活着,便好。
脚步在寒冰窟停下,凤雪衣将凤钰轻轻放在地上,闭上眸子,召唤九尾。
“主子你想怎么做啊我也觉得……”九尾一出现,便是噼里啪啦的说开了,可是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凤雪衣那冷若寒冰的眸子望得,失去了言语。
这不是它认识的主子!
九尾身子一僵,怔怔的望着眼前瞬间陌生的人。
凤雪衣笑了,依旧是淡若清风的笑,却含着它能看懂的苦涩,和疼痛。
她启唇,它却在这一刻,心里有些发慌,直觉想要离开这里。
它不想听她说话,因为它知--那必然不是它要听的。
“九尾,今日你走,便再也不要回来了吧!”
终于,凤雪衣轻声开口,语气却是铁板钉钉的决然。
九尾豁然转身,火红的狐狸眼里金芒闪烁,声音却是沙哑的,“你都知道了?”
通过缔结的本命相连契约,它能看出她的心思,知道她这一刻流转的思绪,知道她这话一旦出口,便再是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和它的关系,就此终结。
“有的时候,我宁愿自己糊涂一点。”凤雪衣苦笑,低垂的眸子里,一片水波粼粼。
糊涂一点,就能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过下去。
可是偏偏,她比谁都清醒。
所以,比谁都要痛苦。
“是看到我身体变化,金光覆体的时候吗?”它的性命始随于皇,一身的法力也来自于皇。皇用金光伤了它,它再次变身恢复进阶,身体的金光与皇的是一模一样。
那一日的河边,它明明就感觉到了她心里的异动,却是忽略了。
也或许,是它不想去面对。
于是,避之不及。
却不曾想,该来的,无论如何去躲,总有一天是要到来的。
“还有那一日,你说的话,分明就是已经具备灵智。”凤雪衣闭上眸子,两行清泪自面庞滑下,“自你苏醒,便再也不是那个只会撒娇的九尾,而是一个完整的灵狐,或者--半兽人。”
“主子,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以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九尾于冰中跪伏,金色的光芒闪过,雪白的皮毛从它身上渐渐褪下。
少女的面庞、玉白的肩膀、一线精致的锁骨、丰满的su胸、平坦的小腹、玉臀、修长的腿……
圆圆的雪狐,化作有着狐耳和九条长尾的少女,她喃喃念了一串法令,玉白色的袍子裹住玲珑有致的娇躯,起身,雪白的长发于空中飘舞,倾城娇容上一滴清泪,滑下。
“微……久微……”
在凤雪衣怀里昏迷不醒的凤钰,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心灵感应一般,模糊的唤道。
那唤,是出自于肺腑,带着压抑的疼痛,以及穿越万海千山的思念,到近在咫尺的人儿面前。
久微,九尾。
凤雪衣心里轻唤这两个名字,心里一刹那清明。
眼前这个少女,便是大哥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
那一年的中秋,她趴在醉酒的大哥身边,向来冷静自持的大哥失控持剑对月,举酒坛狂饮酒,念的就是这个名字。
那一声声的呼唤,字字泣血含泪,让她这个不懂情爱为何物的人,也为之鼻酸。
却是没有想到,那一日自己身边的狐狸,亦是一样的泪流满面。
那夜,她归闺房后,还笑狐狸,戏言它用眼睛喝酒,它却是不理她,趴在杯子里呼呼大睡。
如今想来,这一切,其实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大哥不是天生冷情,不接受北灵儿多年的苦追,是因为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不--应该是一个兽人少女。
思绪流转间,久微酸涩的声音,柔柔响起。
“我愿自封灵智不只是为了执行皇的任务,而是为了这一个将我从千年沉睡中唤醒的人,千年来,我唯一爱过的人。”久微弯腰,抱起凤钰,柔柔轻笑。
那笑飘渺如雾中花,遥不可及如水中月,却美丽到让任何人都为之心颤。
玄狐一族,天生神力,由皇开启后,至死只忠于皇一人。
可是她,偏偏爱上了这个凡人男子。
一爱,就是十多年。
却是,日日得相见,却不能坦白。
多想,就这么默默的守在他身边。纵使他终有一天娶妻生子,纵使有一天,他将她的影像融于尘埃,她也不悔。
有时,也曾痴心妄想,他会永远的记住她,一生不娶。
还想,拼一身的法力不要,打破天地禁锢,抛却万年寿命,只愿与他携手共走这短暂百年。
而今,却是天意弄人,这禁锢终于解开,却是不知,再见会是何年?
“我知,你赶我走,是想自己一人解开钰身上的蛊毒,以命换命。”
她双手松开,九条长尾将凤钰裹在空中,金色的光芒笼罩住他和她,包成一个圈,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久微,你想做什么?!”
凤雪衣从地上爬起,却惊骇的发现自己竟不能动弹,她死死的盯着金色光圈里的二人,身体里血液在不停的涌动着。
这熟悉的感觉!
她顿时一惊,失声尖叫,“久微!”
“他的魂已入地府,你的真身还未复原,那便由我来抢回他!”
金色光圈里的九微美得惊人,笑容绚烂得宛若刚升起的朝阳那般耀眼,她的声音越发的柔和,“纵使打遍十殿阎罗,我也定抢回他的魂魄。而你,我等--”
她的笑容连同她和凤钰的身体一并变得虚幻起来,渐渐的只看到金色光芒散尽,眼前一片虚无。
“久微!”
凤雪衣急得大喝一声,强行想伸出手抓住他们,此刻她已能动,抓住的却是一片虚无。
点点金光从她手上散去,渐渐的,渐渐的散尽。
突然,身体里传来一阵撕扯般的疼痛,她痛得一掌拍在胸口,顿时一口冰蓝色的鲜血从喉咙喷涌而出。
幽蓝、深蓝、冰蓝。
没有了九尾神力的压制,她的寿命,被强行缩减,仅只剩下两年有余!
她的血液,已经变成了最后的颜色,再寻不到药材,她必死无疑!
在疼痛传来的第一秒,她就知道,久微强行与她解除了本命相连的契约。
久微不是九尾,在灵智完全具备的情况下,久微是个能为爱牺牲一切的女子。
“一定,要活着。”
这话,是对着久微说,也是对着自己。
没有强横内力压制的毒血已经在身体内肆无忌惮的乱窜,而冰窟的寒冰之力适逢此机会一并窜入她的身体。
强烈的灼烫和极致的冰冷,撞击、融合、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疼,好疼!
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火的灼烫、冰的冷寒,这一刻的感觉,无比清晰。
会死吗?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的想法,然而就在下一刻,体内的冰寒之力变得异常的凶猛,有渐渐吞噬掉那股灼烫毒血的趋势,而疼痛渐渐缓解。
灿烂的金光从她背后升起,虚幻的巨大火红双翼,在她的背后缓缓升起。
她的容颜在变,身体也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下巴一寸寸的削尖,菱唇变得更薄,俏鼻直挺,那一双丹凤眼更明、更亮。而她的身子,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一般,一长再长,骨骼清脆的响声,清晰可听见。
在痛苦里挣扎的凤雪衣却感受不到此刻的变化,她只觉得再一次袭来的疼痛比上一波更猛、更烈,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毁。
瓜子脸上布满了冷汗,冰蓝色的血里,却渐渐有了红艳的色泽。
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涌上,她终是晕了过去。kfYV3CVOqu5RygoNDVhFXY0544y0EtbsXIZTfKfyyR1g+Ur1cdXH7GCVmpCuddGk8hqRX7DlK7FU01inh5Mpz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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