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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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到了电梯口,曼芝跟常少辉道别,他却不肯放开她的手,笑着说:“都到这儿了,索性再上去坐会儿吧,反正还早。”

    曼芝哑然失笑,原来恋爱中的男人也很黏人,哪怕儒雅如常少辉,她还是顺从的跟他一起进了电梯。

    他住12楼,出了电梯门,她便任他牵着手一路走在华丽的雕花地毯上。走道里安静得出奇,曼芝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紧张。

    进了门,常少辉先递给她一瓶水,又问:“要茶吗?喝茶得煮开水。”

    曼芝连忙摆手道:“别麻烦了,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酒店离市区很近,她站在窗口远眺这个灯火辉煌的城市,所有能看得清的建筑都是被霓虹灯点缀出来的,一个个五彩斑斓的轮廓,象童话一样的梦幻而不真实,但是,又很美。

    常少辉从后面拥住她的时候,她的身子还是震了一震,本能的要躲闪,然后,意识到了什么,又立刻顿住。

    她明白,这是每对情侣都该经历的部分,她要接受的,不仅仅是他掌心的温热。

    可是适才在走道里没来由的紧张此刻却变本加厉的撞击起她的神经来,尽管他动作柔顺,她却无法放松下来。

    常少辉吻得很技巧,没有突兀的攻入,却缠绵持久。

    有淡淡的檀木香气飘如鼻息,离得这样近,他的眼睛就在她上方,漆黑的眼眸被骤然间放大了数倍,无边无际的吞噬过来,她慌忙闭上双眼。

    她惊异于自己的清醒,她能感知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的手怎样托住了她的后脑勺,他的舌尖如何挑开她的齿间……

    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原来接吻是这样的!

    从前邵云吻她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惊心动魄的?以至于她事后回想,脑子里永远是混沌一片,抓不住任何真切的实质,唯有战栗的感觉萦绕全身。

    曼芝无法确切的表达此时的心情,她只是让自己去习惯,习惯承受与常少辉的亲密——和邵云完全不同的温柔。

    常少辉的手越来越炙热,逐渐从她的脑后下移,要突破她的底线,曼芝渐渐的耳热心跳起来,身体再一次僵持住了。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此时急促而剧烈,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拒绝,毕竟她并非未经人事,他是个好情人,他们以后还会结婚……

    可她忽然害怕起来,这个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下子变得如此陌生,他究竟是谁?

    没有多想,她便奋力将他推开。

    常少辉迷蒙的眼眸里一下子拢上阴霾,他站住不动,怔怔的望着曼芝。

    “对不起。”曼芝愧疚的低下头,轻声低语,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知道不该这样,可她控制不了自己。

    她以为他会生气,然而他仅仅苦笑了两声,然后走近她,怜惜的抬手替她理了理额前凌乱的散发,柔声道:“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

    本来想用干脆的手段彻底打消她残存的犹豫,让她完完全全成为自己的,但是,她显然是被吓着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终究不习惯靠掠夺的方式去赢取,哪怕是他很喜欢的女人。

    直到回了家,曼芝的脑子里仍是涨涨的,什么也没法想。

    她甩开鞋子,手袋和一切累赘的东西,先进卫生间痛痛快快的泡了个热水澡,松弛一下过于紧绷的神经,当她终于无力的瘫倒在床上时,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今晚好像一下子发生了很多转折,她不得不静下心来想一想,仔细消化。

    去……美国?!

    曼芝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常听学院里经常提及这个新鲜而诱人的字眼,可那时的她,哪敢奢望出国,对那些能成行的同学,她除了表现出几分羡慕,再没什么其他想法了,那毕竟是太遥不可及的事情。

    可是现在,常少辉居然向她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到美国之后,你可以什么也不做,去旅游也好,在家当全职太太也好;如果觉得闷,我也可以帮你找份轻松的事来做……当然,你还可以选择去学校读书,总之,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给曼芝描绘的蓝图还是吸引住了她,那些曾经渐行渐远的美丽梦想突然变得触手可及了,她象乍然间发现一个宝藏似的欢欣,又似乎有些承受不住。

    从此以后,她真的可以过得如此美好么?

    常少辉说得对,她过不去的是她自己心里的这一关。

    走得那么远,如果她想家了,想孩子了,怎么办呢?

    可是,常少辉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她继续留在这座城市,就永远无法和邵云扯得清关系,他们终将成为彼此的干扰,谁也没办法重新开始。

    所以,既然她已无意跟他复合,那么唯有彻底断绝后路。

    至于萌萌,再过几年,等她长大一点了,她会理解曼芝的选择,况且,将来的变数有很多,比如邵云会再婚,比如萌萌可以去留学……

    曼芝发现,无论她起什么样的念头,都能引用常少辉的某一段话来作出合理的解答,他对她的犹豫了如指掌。

    当眼皮逐渐沉重起来时,她觉得自己逐渐能够接受和适应他的思维了。

    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最初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不适症状,可是曼芝不想再回避,人生苦短,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供自己挥霍和摇摆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是真的打算重新开始了……

    曼芝做了一夜的梦,许多关于过去的凌乱片段,姐姐,邵云,萌萌,每个人都向她伸着手,她转过脸去,那一头是常少辉期待的目光,他站在云层的顶端,对她轻呼,“曼芝,跟我来,别回头……”

    她站在中间,左右为难,两边都无法割舍,正挣扎间,耳边突然传来刺耳的敲锣声,她觉得自己有话对常少辉说,于是努力仰头朝他喊叫,可突然发现,他已失去了踪影……

    她惊出一身汗,迷迷糊糊的醒来,是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响,从现实传达到梦里,把她催醒。

    柜子上的手机不停的闪烁,她撩了一下微湿的鬓发,扳过闹钟来看,才凌晨四点半,谁会拣这样的时间打电话给她,一定是疯了,或者……出了什么事?!

    她一个激灵的跳起来,台灯都没来得及开,就将手机抓在手里。

    屏幕上跳动的提示让她又是一惊,居然是邵云!

    这个疯子!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她刚从一场惊梦中醒来,只觉得无力,“出什么事了?”

    “曼芝!”邵云的口气却是欢快而激动的,“对不起,吵醒你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刚刚开出的模具全部达到标准,这是邵氏自己真正生产出来的CM模具!”

    他亢奋的语调顷刻间渲染了她,她在黑暗中也展开笑颜,“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他重重的点着头,完全忘记了她根本看不见,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巨石终于可以挪开,这一步走得如此顺利,也是如此不易!

    他知道曼芝也是高兴的,他感受得到,无论是什么事,他都希望能在第一时间跟她分享。

    孔令宜也是一宿未合眼,此时默默的站在门口,听他欢天喜地的对着电话那头的某个人描述着紧张的经历,她清楚那会是谁,可她连难过的情绪都已涌不起来。

    邵云终于满足的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才注意到孔令宜已经站在办公室里多时。

    她的手上是一叠厚厚的纸张,微笑着递给他,“刚从老卢那里过来,这是最新的检测数据——很漂亮!”

    邵云接过来,朝她一笑,逐张翻看,脸上的笑意更深。

    最底层,却是一张信封,他把数据放在桌上,扬着信封讶然的问她:“是什么?”孔令宜脸上异常平静,微笑着道:“早就该交给你的,我的……辞职信。”

    邵云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仿佛早有预料,笑着问:“怎么,在邵氏呆倦了?”

    她其实更早的时候就想走,只是邵云一直面临困境,她开不了口,如今终于有了转机,她便不想继续折磨自己。

    早一点离开就是早一点解脱。

    她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淡淡道:“是啊,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会心生懒惰。我有个同学在美国开了间公司,前一阵邀我去帮忙,我觉得挺适合自己的,所以就答应了。”

    她没有说实话。

    邵云跟戴轶舫其实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他知道他新近自立了门户,也跟自己提过想请孔令宜过去。

    但是,既然她不想提,邵云也就不便点破,虽然,失去一个助手有遗憾,但他也真心替她高兴。至少,她愿意走出过去的阴霾,尝试去接触新的人和生活了,这终究是个好兆头。

    曼芝三言两语就结束了她这几年的全部经历,她讲得极其精简,然而方竹韵还是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我真没想到你的婚姻竟然是这样……惨!”方竹韵慨然而叹,“曼芝,你经过的这些事都够写本书了!”她的声音很快又低下去一些,盯着曼芝问:“这么说,你是决心要跟常少辉走了?”

    曼芝撑住面庞,垂首望着玻璃台面上反照出来的自己脸部清晰的轮廓,眉宇间仿佛打结了一般,她郁郁的反问:“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方竹韵此时倒沉稳起来,“你问我可没用!这事儿在你——就看你心里到底装着谁?”

    这是迄今为止对曼芝来说最为纠结的问题,她要是分辨得清,也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方竹韵的正经向来只能维持几分钟,此时不免嘻笑道:“你不会是两个都喜欢吧,呵呵,真看不出来,当年的正气女如今竟然想脚踩两只船!哎,不如送你们去非洲的那个什么部落算了,一妻二夫正常得很。”

    曼芝气恼的抄起咖啡小勺照着她的手背就敲了一记,“你怎么说着说着就没正形儿。”

    方竹韵可不吃她这一套,继续调侃,“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常少辉会看上你。”她见曼芝脸色不很好看,立刻道:“哎,你别急,我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啊,只不过那家伙好像有感情洁癖的,你又是二婚……嗨,不过现在的事谁说得准呀,只要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成,嘿嘿!”

    曼芝被她说得心里更加飘忽不定,喃喃道:“是啊,我也觉得他太优秀了,真不知道他看上我什么?有时候我觉得……他象水里的月亮,仿佛就在眼前,实际上却根本捞不到。”

    方竹韵左右审视她的神色,“自卑了吧?还是——舍不得你那位悔过的前夫呀?”曼芝白了她一眼,“你存心跟我捣乱是不是?”

    方竹韵乐呵呵的饮了两口果汁,蓦地抬头,换了副严肃的嘴脸道:“这事儿吧,说起来也简单。”

    曼芝期待的望着她。

    “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说。”

    “你还想不想回到过去的那种日子?”

    曼芝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当然不想。”不然,她离婚干嘛!

    方竹韵一拍桌子,“那不结了,选个新对象,开始新生活是你最好的选择!虽然我老说常少辉的不是,不过凭良心说,他的确算是个好男人,正直,聪明,且无任何不良嗜好,是难得的佳偶啊!”

    见曼芝还蹙着眉,方竹韵笑着叹道:“唉,我算看透了,有时候选择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啊!看把你愁的!”

    曼芝忽然扬起眉,目光晶亮道:“谁说我愁了,我不是已经决定了?!”

    “去美国?”

    “对!就去美国!”

    曼芝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件事跟家人提了出来,没想到他们都很支持,苏金宝尤其高兴。他一直认为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这一生都给邵云耽误了,以至于郁郁成疾,没想到还有峰回路转的一天。当他见到常少辉之后,那种满意和欣慰自不必说了,仿佛病都去了一大半。

    一旦决定了,曼芝便不再多想,专心行动。于是突然就忙碌起来,她没出过国,护照,签证都得赶紧去办,好在有常少辉帮忙。但去美国的审核实在麻烦,材料都递上去了,接下来只能等。

    常少辉本来应该一周后就回去,瞧了瞧眼下的情形,还是跟总部作了延期申请,留下来等曼芝。科艺的新品开发也在进行中,他不走,研发组简直求之不得。

    日子相对之前却轻松了许多,晚上,他不再加班,早早的去花店找曼芝,然后消磨一整个晚上。

    曼芝也在逐渐的适应跟常少辉相处,这不是件难事儿,对她来说,难得是如何面对邵云跟萌萌。

    邵云还是会时常打电话给她,时而也会约她出去,她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拒绝,好在他也忙,无暇跟她兜来转去。

    说她胆小也罢,懦弱也罢,她就是没有勇气告诉邵云自己的决定,她依稀明白,如果让他知道,也许自己就再也走不成了。

    唯有萌萌,每一次见面,曼芝都是掰着指头,数两人相聚的日子越来越少,心里就止不住的难受,她必须不断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才能抑制住间或涌上心头的反悔的念头。

    面对常少辉全心全意的守候,她怎么可能忍心辜负?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天气一点点的热起来,正在逐步转入盛夏。

    曼芝先拿到了护照,据常少辉说,签证也会很快出来,他委托了公司的同事帮的忙,比曼芝自己去申请要方便快捷得多。

    拿到签证的那天晚上,两人商量好了去新开的魔芋自助西餐厅小小的庆祝一下。

    这间餐厅位于市中心一栋最高建筑的顶层,所以,说是去用餐,更多的人是冲着夜景去的。

    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进门,服务生亲切礼貌,引他们到靠窗的双人座位,来得不算早,这里的视角有些偏了,但还可以接受。

    用餐的人很多,他们又靠近吧台,取饮料的客人络绎不绝。正喝着清茶,就听有人惊讶的叫唤,“常先生!”

    于是坐在斜对面不远处的七八个人都望过来,常少辉不得不起身招呼,“这么巧,原来是卢工!”

    老卢热情的跟常少辉握手,CM型材的成功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他们早已冰释前嫌。目光掠过曼芝,便有了几分拘谨,不知该怎么招呼合适,于是微笑着泛泛的点了点头。

    邵云走过来的时候,曼芝明显不自然起来。

    他的面色捉摸不透,笑意中掺杂了一丝愠意,却又很好的掩盖起来,几乎无法察觉,但曼芝还是有些心栗。

    好在他没有什么出格的举止,仅仅是跟常少辉寒暄了几句,甚至没有多看曼芝一眼。

    “原来常先生还没走,既然如此,该多来邵氏走动走动才对。”邵云举着杯,语气热情,常少辉对邵氏是有功之人,他不能亏待。

    常少辉客套了几句,一眼瞟见站在邵云身后的孔令宜,遂微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孔小姐,有一阵没见了。”

    邵云扭头望了她一眼,笑道:“以后你们俩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令宜马上也要去美国。”

    常少辉扬起眉,讶然道:“是么?之前没听孔小姐提起过,怎么,邵董要派孔小姐去公干……”

    邵云朗声笑道:“邵氏的触角还没长到可以伸去美国……”声音蓦地一沉,“令宜要离开邵氏了,我们今天在这里聚餐也是为了给她饯行。”

    常少辉明白过来,仍难掩心头的惊诧,他对孔令宜的心思早就猜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退出。

    聊了几句,还是各归各位,几分钟前的热闹象冬天里哈在玻璃上的那层白雾一样很快烟消云散。

    常少辉能感觉到曼芝的异常,刚才那么热情的交谈并没有波及到她,于是她保持沉默,且沉默至今。

    “这里人真多,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他故作若无其事,体贴的问。

    她摇了摇头,呷着茶水,却食不知味。

    常少辉忖量了会儿,也觉得既来之则安之,逃避不是办法,于是微笑着问:“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曼芝抬起头来,他眼里满是鼓励,她忽然恼恨自己的没出息,是呃,没什么可怕的,即使邵云在,又能怎样?她是自由的。

    于是她回笑着道:“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她很“勇敢”的走出去,拿盘子,选食物,然而,不管她走到哪里,总能感觉有双阴骘的眼睛追随着自己,她强迫自己忽略,做到从容不迫。

    邵云慢慢的啜着啤酒,几乎没怎么吃东西,其他的几个人都频频的出去取食,站在窗边观景,聊天。

    孔令宜端了两盘水果沙拉回来,递了一盘在邵云面前,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曼芝正在一排寿司面前踌躇,仿佛在思量哪个品种会可口一点。

    “你好像不开心?”她眨了下眼睛道。

    邵云挑了挑眉,“有么?”眼神依然停留在曼芝身上。

    孔令宜此时已是置身事外,微笑着道:“放心吧,常少辉不是你的对手。”

    邵云骤然间听到她这样说,不觉瞅了她一眼,她的确机敏,三个人的眉眼官司看得一清二楚。

    他斜睨着孔令宜,低声道:“女孩子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孔令宜故意歪曲他的意思,“你在说苏曼芝?”

    “她?”邵云冷哼了一声,“她自以为很聪明罢了。”

    孔令宜认真的点了点头,“哦,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呢——好啊,我以后会学着装糊涂的。”

    邵云再度看向她,忽然大笑了起来。

    没吃多少,曼芝就觉得饱了,常少辉端回来各种水果汁和蔬菜汁,给她一一讲解好处,曼芝听得有点晕,他什么时候变成营养专家了?

    不知不觉喝下去太多液体,她不得不起身上洗手间。

    常少辉端了一杯饮料踱步走向窗前,从48楼望下去,城市仿佛整个沉淀在了深不见底的黑海中,又隐隐泛出星光,显得有些神秘。

    餐厅是圆形的布局,最外圈是通透的观景玻璃窗,圆弧廊道里陈设了玲琅满目的食物,一堆小孩围在冰柜前等待服务生制作冰激凌球,个个眼露馋意。

    曼芝绕过食品桌,绕过人堆,然后顺利找到布置在圆轴中心的洗手间。随手关上门,同时也把人群的喧嚣隔绝于门外。

    她站在小小的阁子间里,面对着深蓝色的清冷的瓷砖,长长的,贪婪的透着气,仿佛要把整个晚上缺失的氧气全追加回来,尽管这里其实并不适合补氧。

    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浑身颓软,既要抑制住心头的紧张,还要表现出轻松自如的神态,不比演一台戏轻松。

    也许,常少辉是对的,这城市太小,处处都能狭路相逢。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明白无法再呆下去了,于是解了锁,推门出来,在洗手池边检查了一下妆容,给自己重新鼓劲,哪怕是唱戏,也要等落了幕再原形毕露。

    转身出了洗手间,没走多远,就猝然收住脚步,拐弯处,邵云抱着膀子虎视眈眈的在候她。愣了两秒,她慌不择路,返身想逃,脚步还没走稳,手已经被他牢牢抓住。

    “我们必须谈谈。”他不由分说,拽住她就往电梯的方向拖。

    曼芝空着的那只手及时扒住了某个门框,拼力抵住不肯挪动半步,低声道:“我哪儿也不去,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邵云回过头来瞪着她,怒道:“你总不至于想让我当着他的面吻你吧?”

    曼芝顷刻间松开了手,她知道他做得出来。

    高速电梯下行飞快,曼芝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疼,手还被邵云死死攥着,已经开始发麻。

    她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说话时声音微抖,“你说过不再干涉我了!”

    他与她并肩站着,对面的不锈钢电梯门能清晰的映照出两人的身影,他望着那里面她激愤的脸,静静的道:“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不行。”

    她连身子都开始抖起来,压低了嗓音颤声道:“你是个十足的混蛋!小人!你……你一而再,再而三破坏我们之间的协定,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信用!”

    邵云满不在乎的笑笑,“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君子,当君子太累,我只想得到我要的,其他都可以不管!”

    曼芝再也忍耐不住的爆发了起来,“你要的?你要的就必须给你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有没有问过我要不要?!”

    她涨红了脸,嚷得语无伦次,觉得自己快给他逼疯了,他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干扰着她,从外界到内心。

    他凶狠的将她扯入怀中,俯下头,狠狠的亲她,吞噬掉她所有悲愤的质问。

    他跟她一样愤怒,他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想要赢回她,可除了失败还是失败!

    他的吻总是这么不容商量,野蛮的给予,不管曼芝怎样躲闪,都无法不接受,天旋地转间,那战栗的感觉又从心底直泛上来……无法思考,甚至连呼吸都快停止,她几乎瘫软在他怀中。

    曼芝突然感到绝望,为什么每次想离他远一点,却总是反而走得更近?

    电梯轻盈的一声响,门雍容的打开,等候在门外的聊天的客人们刹住话题,准备进去,倏然间看到那缠绵的两人,纷纷止步,愕然与尴尬交错之中,有人在偷偷的笑。

    邵云终于松开了曼芝,牵了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泰然自若的走出来。

    街上到处是人,没有一片清净的场所,曼芝被他拽着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穿梭,经过商场的陈列窗,经过牛肉面的大排档,经过震耳欲聋的音像小铺,她的脑子跟这混沌的世界一样乱,理也理不清。

    她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儿,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身上的虚软尚未散尽。

    耳根却渐渐清净起来,似乎是进了一片小区,她实在走不动了,猛地蹲下身子。

    邵云扯不动她,于是皱起眉,俯下身仔细端详她的脸,“清醒点儿了?”

    她不顾形象的继续蹲着,哀哀的恳求,“邵云,我求你了,你就放了我吧。”她的脸上堆满了软弱,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强装彪悍。

    他直起身子,长久的不吭声,最后冷冷的问:“这就是你最终的选择?”

    她也站起来,有轻微的晕眩,几乎忘却自己身处何地,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松开她,将手插进自己的裤袋,嗓音低迷而沙哑,“你可以给他机会,为什么就不肯给我机会?”

    曼芝无声的苦笑,“我跟你在一起,本来就是个错误。”

    “错误?”他低声重复这个字眼,复又凝视她,昏黄的光线下,她的脸看不甚清,似带着几分凄苦。

    六年的艰辛同时在彼此心上淌过。

    他长叹一声,“曼芝,‘对’或者‘错’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他无须她的回答,缓缓的继续道:“当年,你觉得曼绮跟着我是个错误,于是你可以忽视她的选择,执意将我们拆开;后来,你觉得照顾萌萌是你唯一能做的正确的事,你便忍辱负重在我身边一呆就是六年;现在,你又觉得常少辉是最适合你的人,所以你也可以不管我有多爱你,转身就把我抛在背后……曼芝,你总是在做你认为‘对’的事情,你有没有想过,要尊重你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去选择?”

    曼芝其实很累,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可她明白自己不能沉默,她已经有了新的方向,她不能辜负常少辉,不能辜负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

    她听到自己虚弱的声音在无力的辩驳,“我是真的爱他。”

    邵云赫然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她摇着头,一遍遍的跟他确认,也是跟自己确认。

    他离她近了一些,曼芝被迫仰起头来看他,他的面庞还笼罩在昏暗里,模糊不清,唯有那对摄人心魄的眼眸,似怒还痛的凝胶在她脸上。

    就是这双眼睛,整整折磨了她六年,她爱过,恨过,如今想要摆脱,竟不可得!

    “做事可以不论对错吗?”她喃喃的发问,“邵云,七年前,如果不是你招惹曼绮,也许今天所有的人都能过得很好,曼绮也不会死……我可以实现我的理想……你也可以继续你自由自在的生活……你告诉我,难道不是你有错在先吗?”她闭起眼睛,无限的倦意涌上心来,他们争论了多少年了,为什么还在这泥淖里纠缠不清?

    她摇着头道:“不,我不是要跟你谈这些陈年旧事,不管对还是错,都已经过去,你说我笨也好,倔也好,总之,到了这份儿上,我已经没别的要求,只想要一份安定平和的生活。我希望我接下来的日子能过得……”她清晰的说出了下面的话,“和没有遇见你之前一样……你,就不能满足我吗?”

    她的眼里已是泪光点点,她在求他!

    邵云的心象撕裂一般痛了起来,原来他伤她竟然那样深,深到他已经无法再将她挽回!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能让她离开!他绝不能忍受她怀着怨恨离开自己!

    他用力扳住她的肩头,不知该怎样做才能让她看清自己的内心。

    “曼芝,我明白,过去我让你吃了太多苦,你一直在恨我……即使你想报复,我也没有怨言,但不要是这种方式,好么?我承认,我自私、霸道,有时还很浑,可是,我要你知道,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爱你!”

    曼芝鼻子里酸酸的,有热气要冲出来,她不断的忍着。

    他搂紧她,再次恳求,“回到我身边,好么?回来狠狠的折磨我,让我把这六年欠你的债都还清,只要你回来!”

    她在他怀里发出细碎的哭泣,那声音象锯子一样割着邵云的心,他死死的搂住她,恨不能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哭声渐渐大起来,终于一发不可收拾,仿佛除了哭,她已经失去了任何别的本能,无法思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明白,究竟是谁把她逼到这样两难的境地,常少辉?邵云?还是她自己?

    常少辉在窗前驻足良久,邵氏的几个同仁都相继过来跟他聊过天,此时逐一散去,只有他依然矗立不动。

    孔令宜走到他身边,眺望繁花似海的夜色,轻声道:“他们……大概不会回来了。”

    他微愣,继而沉默,举起杯子,大饮了一口,纯天然的木瓜汁,有些涩口。

    孔令宜对他的沉着感到意外,“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他终于开口,“正相反,我其实很没有信心。”他扭过头来,望着她讶异的双眼,反问道:“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追出去,和邵云打一架?”

    孔令宜想笑,可是他虽然语气轻松,面容却是沉窒的,她便笑不出来了。

    他的语调依旧低柔,却有些冰冷,“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没有人可以控制得了。”

    孔令宜无语,良久才轻叹一声道:“很多时候,我们总以为遇到的那个人是对的,折腾之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

    常少辉低头注视自己杯中显得有些浊然的液体,“你在说我?”

    “不,我说我自己呢。”

    他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无须多语,彼此心中都已了然。

    他沉吟片刻才道:“你说得没错,可是,身在其中的时候我们怎么知道究竟对还是错,只有试过才会明白。”

    他侧过身,正对着她,口气执着而肯定道:“我不愿意放弃任何可能性,所以,我要试一次。”

    他瞬间放松下来,带着些许调侃道:“你没必要急着走,留下来也许还有机会。”“什么?”孔令宜困惑的望向他。

    “我……会带曼芝离开这里。”

    孔令宜愕然,半晌才道:“你不一定能成功。”

    常少辉干笑两声,长长的吁了口气,“至少我试过了,如果真的输了,我没什么好说的——愿赌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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