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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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芝呆呆的团坐在地板上,天热,她打着空调,身上却还是一阵阵的出汗,是冷汗,一个下午,她一直断断续续的在流冷汗。

    她下意识的搂紧了自己的肩膀,面前的玻璃几案上摆放着机票,还有她的护照,崭新的,泛着暗紫的光泽,她没开灯,六点都过了,天还是很亮。

    她盯着这些证件瞅了一会儿,缓缓的伸出手去,把机票拿在手里,手指在面上轻轻拂了一拂,似乎想掸去一些灰尘,然后,她逐个拼着上面的字母,写成英文的她自己的名字,和那个以前只在书本上见过的城市,此时结合在一起,让她看着是如此的陌生和不真实。

    明天,她就要离开了,离开这生她,养她的地方,许多的东西看似不起眼,甚至她已经觉得厌倦,然而却早在日常的点滴中潜移默化的深入骨髓,如今,一旦要抽离,她就感到有种连根拔起的疼痛。

    她想她真是老了,远行前没有一丝喜悦和憧憬,满心充斥的是对未知的抗拒和无尽的虚空。

    越沉默越觉得心里空,现在的她,身上没有一点羁绊,没有任何责任,就象完全真空一样。

    她挣扎着爬起来,取过手机,她害怕这样的虚空,她必须想办法把它填满。

    她逐个给人打电话,给每个她觉得可以聊上两句的人打,不停的说,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嗡嗡的,带着一点虚假的快乐。

    当搜索标识停留在邵云的名字上时,她没有遵从惯性按下拨通键,而是死死瞪着那两个字,抽象的汉字,却在她眼前交叠出他那张生动具体的脸来。

    他在医院望着她时的震愕与疼惜的表情令她的心猛地绞痛起来!他是长在她心上的一根刺,留着疼,拔了——也疼。

    曼芝不得不搁下手机,终止了这无聊的举动。她打开电视,让呱噪的声音继续来填补这无边无垠的室内的空洞。

    冰箱里不剩多少东西了,她却懒怠出去,还是下了面来吃,没滋没味的清汤挂面,但还是饱了。

    解决完晚饭,她再一次无所事事,边看电视边把手机颠来倒去的把玩。

    她很清楚,自己在怯场,不折不扣的怯场!

    心里蓦地涌起一阵渴望,她想见见常少辉,她要让自己确信她的美国之行不是她凭空杜撰出来的一场梦。

    她急切的拨他的号码,响了很久,却迟迟没人接。等待令她心生恍惚,她疑心自己也许真的是在做梦。

    “曼芝?”电话里终于传来他的声音,很有磁性,带着点沙沙的感觉。

    接通了,她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有事吗,曼芝?”他见她不吭声,又重复了一遍,他那头安静极了,有一点点空旷的回音。

    原来她不是在做梦,原来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心竟因为这一证实重重的跌落下去。

    “没什么。”她说,“我……刚吃过晚饭,觉得有些无聊。”

    他在那一头轻轻的笑起来,“是不是太兴奋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飞机。”

    “……好。”她答应着,迟疑了一下,又道:“你今晚……能过来吗?”

    还有一个漫漫长夜需要她面对,她觉得快撑不住了,她对自己今天的失控感到害怕。

    他似乎怔了一下,有些为难,“我还在试验室里,今天是最后一天,很忙,结束大概要很晚……”

    她的默不作声让常少辉心里没底,“你是怎么了?”

    失落之余,解脱之感却油然而生,她低语道:“我没事,只是有些……舍不得。”

    她的异常,他多少明白一些,于是柔声道:“去洗个澡,放松一下,然后好好睡一觉……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的目光还停留在亮得有些刺目的电视屏幕上,默默的听着他浅轻的语调,眼泪却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滑过面颊,滴落在薄薄的衣襟上。

    他在电话里听到她哽咽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曼芝,你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

    她摇着头,死死咬住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泣音,身子却抖得厉害。

    她终于鼓起了勇气,抽抽搭搭中,困难的开口问:“如果……我说……不想去了,你……会生气吗?”

    她觉得自己像个耍无赖的小孩,不但想反悔,还妄图得到大人的原谅。

    他静默了一会儿,极简短的吐出一个字,“会。”

    她便不再吭声了,心里忽然凉凉的,象擦着一把锐利的刀背滑过去,不疼,却胆战心惊。

    他们没有挂断,却不再说话,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隔着听筒,悄然对峙。常少辉蓦地轻叹一声,“我……还是过来一趟吧。”

    “不!”她立刻叫起来,深深吸了口气,吞咽掉苦涩,淡淡的说:“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她不想让他为难,况且,今晚她的确心绪不稳定,主意一变又变,此刻她有点害怕见到他了。

    有人过来跟常少辉说话,他转过头,嘀咕了两声,声音远了一点儿,又很快靠近,语气顿时显得匆忙,“曼芝,别再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明天——我会在机场等你,一直等。”

    他加重的语气,是带着冰凉的信任,压得曼芝心里沉甸甸的。

    也许,他对自己的摇摆不定也厌倦了罢,她心想。

    何止是他,连她自己都对自己厌倦了,只觉得疲累不堪。

    她放弃了所有思想斗争,去洗浴间冲澡。

    花洒里流淌出来的热水让整个空间又热又闷,她抢夺着稀薄的空气,渐渐的,脑子象卡壳的留声机,全然不顾整章乐曲的高低起伏,永远停在了某一个音符上,不再转动。

    不能思考的感觉真好。思想,毕竟是可怕的东西!

    她彻头彻尾的冲洗着自己光洁的身体,一遍又一遍……

    走出窒闷的空间,头发是湿漉漉的,她在盥洗室用吹风机吹干,再用发簪将一头乌发随意挽起,换了件真丝的睡裙,滑溜溜的贴在身上,衬得她越发的冰肌玉骨,很舒爽。

    隔了一扇门,却是两个世界,她走进客厅时,空调里吹出来的凉风让她全身的毛孔一阵收缩,她止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记得她没开客厅的灯,她记得刚才的空调也没打到这样冷,她还没来得及诧异,浑身的血液就象冻住了一样,她整个成了石头,站在原地,一动不能动。

    邵云坐在沙发里,冷冷的盯着她,脸上没有一丝微澜,仿佛他是那里的一个摆设——一尊凝固的雕像。

    这一天险象环生,她已无力震惊,所有的力气仿佛都已用尽,只剩了个空空如也的躯壳。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低声开口,惊异于自己还能这样理智的发问。

    邵云略仰起头,换了个角度玩味的打量她,不理会她的疑惑,却静静的反问:“收拾得这么干净,要去哪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茶几上摊开的证件和机票,有些后悔没能及时收好——然而,它们并没有被挪动过的迹象。

    他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嘴角蓦地一扯,露出一丝讥讽,语调却极为平和,“美国……真有这么好吗?值得你抛弃这里的一切——包括萌萌?”他的嗓音里同样含着倦意。

    今晚,大概每个人都很累。

    曼芝的脸上一下子失去血色,她迅速闭了闭眼睛,及时遮住刹那间涌入眼里的脆弱。不得不承认,她被他击中了要害!

    他对她总是这样犀利,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刻一针见血的戳破她所有的伪装!

    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信念就这样轰然倒塌,可她怪不得他,一切难堪均源于她自己——离开的理由本来就根基不牢。

    邵云终于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来,她看着他移近,象笃定的猎人悠然迈向困于网中的猎物,她口干舌燥,本能的往后退去,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后背传来冰冷的触感,她已贴到了墙上,无路可退。

    邵云却很绅士的停在她面前,没再迫近,他说话时的语气极为轻柔,而她竟不寒而栗,“曼芝,你究竟想逃避什么?你是不想面对我,还是——不想面对你自己?”她是掉了壳的蜗牛,虚软的呈现在他面前,贫瘠得没有一丝防护。她近乎哀求的望着他,只知道摇头,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否认什么。后背的寒意一阵阵的泛上来,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为什么?为什么又要思考这样痛苦而纠结的问题?

    他的脸不动声色,平静得象和风旭日下的海面,可她分明看到了那背后正在悄然涌动的惊涛骇浪。

    “你想避开我么?”他说着嘲弄的笑了笑,“如果我存心要找到你,你觉得……躲到哪里最安全……美国?”

    他的语气平静极了,仿佛真的替她思量起来,而她只是绝望,全身紧贴在墙上,恨不能就此隐没。

    原来,她终究逃不过!逃不过今晚!

    空调的凉风吹得她额前几丝碎发散落开来,在她张惶的面庞上擦过,他无端替她觉得痒,于是抬手仔细的给她拢到脑后。

    “曼芝。”他轻声的唤她,目光深不可测,他凉凉的手指触摸在她脸上,带给她轻微的战栗。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傻?这么固执?”他的呼吸渐渐逼近,吹拂在她的面庞和耳垂边,他离她那样近,令她几欲窒息。

    他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她耳旁再次轻柔的响起,“如果你心里装着我,不管你逃到哪里都没有用。”

    他的手终于离开了她的脸颊,却没有就此收回,而是滑向了她的脑后。

    手指果断的一捻,就将她插在发间的簪子抽出,伴随着秀发无声的垂落,有清甜的柠檬味道潜入鼻息,这久违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他情不自禁的深呼吸,手一抛,发簪在空中划出一道晕润的弧线,“铮棱——”一声落到砖上,金属坠地的声音,轻盈悦耳,带着一点凉意。

    他的脸忽然剧烈的扭曲起来,她惊恐的察觉到他的变化,想夺路而逃,却已是来不及,他狠狠的将她拽过来,照着她的唇恶狠狠的吻下去!

    所有的忍耐和怒意都渗入了这一吻中,他粗暴的吸吮和碾压,不再怜香惜玉!

    这是怎样一个冥顽不化的女人,即使他那样求她,即使她已经明了对他的心意,可她还是想偷偷的溜走,不给他一丁点机会,哪怕是一丁点!

    她倏然间感到了疼,他不是亲她,而是在咬她!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伸手死命的往外一搡,他正狂热的掠夺,没提防会被她推开!

    他象狼一样瞪视着她,眼里满是血丝。她的唇角有一抹血气,辣辣的疼痛着,可她顾不得了,只想转身逃开!

    邵云怔了一下,旋即又凶猛的扑上去,用力把她挤到墙上。她被强大的冲击力撞得晕头转向,犹如一枚蝴蝶标本被牢牢的钉上了墙面,再也挣脱不开。

    他象一团火似的包拢过来,瞬间遮末了她的视野。他唇上的灼热迅速传递给她,然后蔓延周身,她在他滚烫的侵袭下几乎要燃为灰烬。

    她只觉得缺氧,头昏眼花,几乎奄奄一息的时候,邵云蓦地松开了嘴,她立刻贪婪的大口喘息,仿佛呼吸也成了奢侈。

    他却不肯就此放过她,炙热的唇沿着她的耳垂,光洁的颈脖一路摧枯拉朽的滑下去,那吻便逐渐失去了凶狠的味道,变得缠绵而诱人。

    他的呼吸渐渐粗重,束缚住她的双手渐渐放松了力道,转而游走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丝丝缕缕的撩拨起她久已忘却的欲望。

    曼芝的脑子里隆隆作响,她岂是他的对手,她连掩饰都做不到,只能急促的喘息,被动的承受,想要推拒,却反而令他纠缠得更深。

    他凝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深邃,曼芝明白那里面涌动的是什么,可她阻止不了,她甚至阻止不了自己体内正在迸发出来的热情!

    后背是冰冷的墙,而覆在她身上的他的躯体却是热的,冷和热同时折磨着她,她觉得自己象是得了疟疾,周身都哆嗦起来,却又有种难以名状的快乐!

    她真切的感受到他身上的火热。不过数小时前,她却几乎以为他死了!

    死了,冷了,不再有热度……

    曼芝突然打了个寒噤,不顾一切的伸手环抱住他,她不能忍受他变成一具冰冷的躯体!她不能再失去他!

    她赫然而转的态度令他有短暂的停顿,他站着不动,任她搂着,似乎要印证什么。“曼芝……”他伸出右手抬起她的下巴,想要去审视她,而她只是一味垂着眼帘,黑而长的睫毛密密的,颤抖得合着,遮住了她的心思。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肯在他面前屈服,不肯向他袒露心胸,这个倔强的女人!

    他却嘴角一勾,淡淡的笑了笑,他已经不介意了,他爱上的不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么!

    他猛然将她拦腰抱起,她的手还缠绕在他身上,她却没有惊呼,闭了眼一声不吭,只一味埋首在他胸前。她明白自己又一次沉沦了,可是她已经不愿意去分辨是非曲直,也不想去追究自己了,她一直活得太认真,也太累,这一次,她打算放过自己……

    两人的热情都积聚了太久,此刻在彼此的身上尽情释放开来,都有些失控,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他后背的肌肉,而他竟浑然不觉,幸好她留得不长。

    “曼芝,曼芝……”他盘桓在她耳边,轻咬她的耳垂,一遍遍唤她的名字。

    他怎么能让她走!

    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意,她朦胧的睁开眼,房间里没有开灯,籍着客厅的亮光,她依稀能看到他光裸而坚实的身躯,他脖子里的吊坠就在她视野的上方,此时随着他的冲撞前后左右的摇晃,时而有晶亮的光芒折射过来。

    她在模糊的意识里思量了很久。一道熟悉的白光蓦地摄入眸中,她只觉得耀目,恰如闪电滑过漆黑的夜空,她突然看清了那是什么!

    他没料到她会在这时候哭,听到她抽泣,他一下子怔住,迟疑的放缓动作,俯首靠近她的脸,不确定的柔声问:“弄疼你了?”

    她在枕上使劲的摇着头,忽然挺起上身,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热烈的吻他。

    邵云有些发懵,忐忑得回应着,不明所以,曼芝从来没对他这么主动过。他不清楚她此时经历的心潮起伏,只能格外温柔的待她。

    千回百转的缠绵中,夜色愈加深沉下去……

    邵云冲完澡,套上了曼芝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件睡衣,那是她有一次购物时商场赠送的,只剩了最大的尺码,她穿不合身,又舍不得扔掉,于是一直收在衣柜里。

    尽管大,始终还是女式的,邵云穿着,仍旧短,且紧紧的箍在身上,仿佛随时有绷裂的危险,他只能敞着胸,颈脖的那枚女戒就异常醒目。他戴惯了,已然成了自己身上的一部分,根本没觉得它的存在。

    他举了一块毛巾,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就走进房间来,水滴滴答答的淋到地板上,曼芝不由道:“我给你拿吹风机吹吹吧。”

    她小跑着进了盥洗室,一眼瞥到邵云换下的衣服凌乱的堆在浴缸边,都沾湿了。他在这里没有任何替换衣物,曼芝也没多想,便将这些脏衣服一股脑儿塞进了滚筒。邵云不接她递过来的吹风机,却笑着说:“你替我吹罢。”脸上带着几分无赖,很执着的瞅着她,曼芝无法,只得让他在妆台前的凳上坐下,自己站着给他吹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她边忙活边问,始终心存疑虑,“是不是上官……”她猜测可能租房时上官帮他做了什么手脚。

    邵云从镜子里打量着曼芝,嘻嘻一笑,信口道:“我偷了你包里的钥匙。”

    曼芝捏着吹风机的手顿了一下,将信将疑,她想自己不至于这么糊涂,别人翻了她的包都浑然不觉。

    邵云瞧着她认真思索的神情,暗暗好笑,遂向后伸出长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好了,别再想了,我进都进来了。”

    曼芝正怔忡间,被他拍了个正着,后知后觉的往旁边避了一避,他却已经将手缩回了。

    吹风机呼啦啦的响着,她的手轻柔的插在邵云的头发里来回拨弄,简直象在给猫挠痒,惹得他直从心里泛起一阵阵痒来。

    他猛地向后一倾,尚未吹干的头发一下子紧贴在曼芝身上,她没提防他这一招,慌忙往后退去,胸前的衣襟还是濡湿了一小片,凉飕飕的粘在身上,极不舒爽。

    曼芝气恼起来,正待说他两句,邵云却飞快的转身,伸手一把夺过她举着的吹风机朝妆台上一撂,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几步跨到了床前。

    她还没来得喝止住,就被他搂着跌进床上,又是一通没完没了的纠缠。曼芝只觉得浑身酸软,哪里还经得起再来一次折腾,左躲右闪,好容易挣开他的唇,气喘吁吁的叫道:“邵云!你正经点儿行不行?”

    邵云整个人压在她身上,正肆意的索取,听到她的指责,便将脸伏在她胸脯上不动,热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胸前的肌肤上,她更觉得煎熬。

    他却忽然哧哧笑起来,然后仰起头来,眼睃着曼芝道:“我饿了。”

    他一整天都没好好吃过东西,刚才那一场剧烈的“运动”几乎将他最后的精力都消耗殆尽。

    曼芝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跟他计较,只是推开他涎上来的脸,嗔道:“那你放开我呀!”

    邵云这才不情不愿的从她身上翻下来,曼芝一经得到解放,就急忙爬下了床,穿上拖鞋就往厨房里跑,生怕他反悔,又将自己逮回去,实在是怕了他了。

    冰箱里几乎都空了,橱柜里倒还有两包方便面,可她知道邵云从来不吃这种东西的。她为难的对着空空如也的柜子发愣,这么晚了,叫外卖也不可能了。

    “你这儿有什么好吃的?”邵云抱着膀子踱进来,站在她身后,悠然的问道。

    她转过脸,很抱歉的说:“就剩面了。”

    邵云上下打量了几眼,厨房里果然已是纤尘不染的样子,遂挑了挑眉道:“无所谓,能吃饱就行。”又向前迈了一步,凑到曼芝耳边,轻声道:“快点儿啊,我都快虚脱了。”

    曼芝岂能听不出他语气里的促狭,脸上的红晕一下子荡漾开来。

    她没放方便面附赠的调味料,知道邵云一向不喜欢,只是清清淡淡的一碗面,而他竟吃得津津有味,连最后一口汤都舍不得剩下。

    “还是老婆煮的面好吃。”他抹着嘴由衷的叹道。

    曼芝噗哧一声笑出来,与此同时,却油然勾起另外一番心思,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笑容就僵持在了脸上,心里一时怅怅的。

    邵云对她的表情变幻一目了然,嘴上却没说什么。

    接下来,他始终跟着曼芝,简直寸步不离。

    她洗碗的时候,他从身后伸了臂搂住她纤软的腰肢,下巴搁牢在她右肩,看她一下一下的洗刷。

    他蓦地开口道:“我去跟他解释。”

    曼芝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呆怔了一会儿,缓缓的摇头。

    对于常少辉,此刻她只有满心的愧疚,不管用怎样的方式去跟他摊牌,她都觉得不妥,本能的要反对。

    更何况,即使要解释,也该由她本人去,邵云的参入,也许只会令常少辉更难堪。即使她不能跟他走,她也不忍令他难堪。

    邵云见她长久的沉默,却有点紧张起来,下巴暗暗用劲,死死勾在她肩上,曼芝有点吃痛,扭动了一下身子,往旁边躲了一躲。

    邵云直起身来,拧了眉不悦的问:“你不会还想着要跟他走吧?”

    曼芝依旧不语,仔细的把手上的餐具冲净,又抹了点洗手液,双手交握,来回的搓着,仿佛陷入沉思。

    邵云突然发起狠来,张嘴就去啃咬她颈脖的肌肤,以发泄自己的怒意。

    她还在犹豫!都跟自己这样了,她还敢摇摆不定!

    他的力道其实不大,但还是让曼芝觉着疼,她不觉嘶的轻呼了一声,赶紧擦干手,挣扎着在他的圈抱中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看到他眼里的愠怒和受伤的神色,她的心一下子柔软无比。

    她踮起脚,小心翼翼的用唇轻触他棱角分明的嘴角,一点一点的软化掉他的凌厉,柔声道:“放心,我哪儿都不会去。”

    邵云掰下她环住自己脖子的手臂,阴着脸,仔细审视她,仍然不放心似的。手上猛然用劲,将她收紧,整个儿与自己的身子贴合,他将脸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际,喃喃道:“曼芝,以后咱们一定好好的……好好的过日子。”

    曼芝眼里逐渐涌起清泪,她静静的伏在他胸前,然后,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几个月以来的焦灼和烦躁终于渐行渐远,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安心。

    她明白,不管她怎么选择,终究会辜负一个。

    她无法理直气壮的说自己现在的选择就一定正确,因为这一次,她没有再用一贯的伦理准则来评判,而是听从了内心真实的召唤。邵云说得对,她始终在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忽略了自己真正渴望的东西。

    等她洗好了碗出来,邵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道:“我今天不走了。”

    他无论如何得看住她!虽然明知曼芝是个道德观念极强的人,不可能在今晚过后还能泰然自若的跟常少辉远走高飞,可他还是不放心,前一次的放手他差点就把她丢了。

    生活的变数太多,他绝不能冒这个险。

    见曼芝没回应,他故意苦着脸道:“我连换的衣服都没有,你总不至于让我穿着这一身出门吧。”

    曼芝瞟了一眼他那身滑稽的打扮,想笑,又立刻忍住,肃起脸来,从柜子里取了条薄毯给他,正色道:“那你睡沙发上罢。”

    已经很晚了,她担心他再不老实,那一个晚上就真不用睡了。

    邵云却哈欠连连,接过毯子就往床上一倒,慵懒道:“我睡沙发会骨头疼,要不,你去睡?”

    曼芝立刻绷起脸来,这人就是这点讨厌,鸠占鹊巢还那么理直气壮!

    她气愤的扯过邵云已经搭在身上的毛毯,转身就朝房门外走。还没到门口,就被他拦腰搂住,双脚离地的抱了回来,直接按回床上。

    他陪着笑,好脾气的哄她,“我跟你开玩笑呢,咱们一起睡,睡大床。”又赶紧举着右手道:“我发誓,今天晚上绝不再乱来。”

    曼芝望着他一脸灿烂夺目的笑容,连脾气都发不出,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他是真累了,一整天东奔西走,还惊险不断,躺在床上,没说几句话就酣然睡去。曼芝却怎么也睡不着,她的心里始终装着事儿,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明天,该怎么面对常少辉?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对常少辉,并非没有爱,相对于邵云而言,她甚至觉得自己跟常少辉之间的爱情更纯粹一些,不掺杂任何感情以外的因素,只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相爱那么简单。

    可是,这世上无论是婚姻还是感情,又有多少是仅靠单纯的爱情在维系?要顾虑的东西太多,尤其是对曼芝来说。

    她跟常少辉相遇,终究还是太晚。

    她不停的想,可是也明白,无论她的腹稿打得多么漂亮,所要表达的意思都只有一个,对常少辉造成的伤害也不会因此而降低一丝一毫。

    她叹着气,拒绝再思考,明天的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转过身来,正对着熟睡中的邵云,她久久的凝视他俊气的面庞,相比较从前,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下来不少。

    他为她改变了很多,她不是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目光又滑向他的颈中,那枚发着清冷光芒的戒指斜斜的垂着,她忍不住探手捧到近前,还是那么光亮,正中的那一点钻依旧泛着晶莹的冷光。她将它举到唇边,轻轻印了一吻,戒指上残留着邵云的体温,暖暖的传递给她。

    这枚戒指,带给她的不止是感动,它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过去。

    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走不了,因为牵绊太多。

    邵云对于曼芝而言,已经不单纯是一个爱人,更是她的亲人。六年的朝夕相伴,无论是泪水还是欢笑,都沉淀了太多太多……

    时间久了,也许真的能做到往事如烟罢。可那些恩怨纠葛的记忆就算化为齑粉,也早已在天长日久中揉合进了曼芝的体内,她根本无法剔除干净。

    即使到了今天,曼芝也无法分清她跟邵云,究竟是谁欠谁多一些,谁又爱谁多一些!他们毕竟都占据了对方生命中最美好,最灿烂的那几年!

    曼芝朝他的方向挪动过去,然后将头拱在他怀里。他的怀抱,她不止一次的依偎过,却是头一回感到这么踏实和温暖。

    她一直以为,遇上邵云是她这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可是,又何曾想到,一旦爱上了,竟会倾其一生去与他相守!

    以后的生活,也许还会有风浪罢,可她不再想着逃避,也不再惧怕,今生今世,无论再遭遇什么,她都愿意跟他一起去面对,去承担。

    ……

    手机昨晚就被邵云关掉,这里也没有闹钟的聒噪,他睡到自然醒来,满足的打了个哈欠,真是难得的一个好觉!

    床边,整齐的叠放着他的衣服,已经洗得干干净净。

    曼芝,却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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