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中国悬疑小说精选-尾声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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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她这么恨我,这二十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拿到手。”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吧。不过,刚才出了点小状况,我把陈柏林跟丢了,你知道他会去哪儿吗?”

    “他一定是去找萧夏了。”

    “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这就去。”

    “李迪来了,我不跟你多说了……”

    挂断丁丽的电话,我拦了辆出租车,把丁丽发来短信里的地址告诉了司机,出租车嘈杂的发动机声充盈着我的耳朵,司机似乎知道我赶时间似的,有点疯狂地超越着前方的每一辆车。

    差不多站了一天,我揉着酸胀的小腿,心里一遍遍梳理着眼前复杂的状况。

    我之所以肯答应李迪帮他这个忙,原因有三:一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友谊;二是有机会拿到那五十万的赎金;最重要的一点,因为我深爱着丁丽。

    三年前,我和李迪几乎是同时爱上丁丽,各方面都不及李迪的我将这份爱深藏在了心底。这些年来,作为他们的爱情见证者,我竭力掩饰内心对丁丽的爱慕之情,扮演着他俩好朋友的角色。直到李迪出车祸毁容的那一天,我觉得机会来了。

    是我的劝说帮丁丽下了离开李迪的决心,但不曾料到却为别人做了嫁衣。俗话说得好: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听到李迪计划的一瞬间,直觉就告诉我这是夺回丁丽的一次绝佳机会。

    在李迪告诉我他的绑架计划前,丁丽早就先把这件事透露给我了。

    我在李迪的计划中制订了我自己的计划,那便是拿着赎金和丁丽远走高飞,让她的两个前男友斗得头破血流,我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多出来了二十万元,是个不小的诱惑,我不得不小小修改一下我的计划。蒋小青需要看到丁丽尸体的照片才会付钱,我完全可以和丁丽一起伪造照片。只是有个问题:我什么时候去找丁丽拍这照片呢?因为无法得知陈柏林凑齐赎金的时间,万一我贸然离开,很可能失去抢夺赎金的最佳时机。但赎金一旦得手,李迪就会向陈柏林摊牌,蒋小青就会知道丁丽绑架是假的,那么二十万就泡汤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选择题了,变成了复杂的难题。

    对策还没想到,出租车已经稳稳当当抵达了目的地。萧夏好像还没有回来,家里没有开灯,于是我找了个角落,点起根香烟,给李迪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被按掉,一连打了几个都是这样,像是不方便接电话。从刚才丁丽的电话里知道李迪去宾馆找她了,他们两个旧情人独处一室,难免让我联想到一些香艳的场景。顿觉不是滋味,在丁丽心目中我连一个毁容的男人都不如,我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百无聊赖之下,我随手买了张路边摊的新闻报,头版恰巧也报道了本市一起绑架勒索案,绑匪向受害者丈夫勒索两百万赎金,警方正对绑匪身份以及受害者的去向全力追查。头版显眼的位置刊登着绑匪发来的照片,受害者被蒙着脸,手里举着当天的报纸。

    我不由想到,万一陈柏林报警了,自己岂不是要去蹲班房了?反过来说,自己如果不在这次李迪的绑架计划里捞一笔,就白白承担了如此大的风险。

    越想越纠结,脚边的烟头也越来越多,萧夏家的灯已经点亮,可能受心情影响注意力不够集中,我没看见萧夏回家,也没留意陈柏林是否进出。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两点,我依然联系不上李迪和丁丽,正准备放弃盯梢去宾馆看看,有个女人推了辆自行车从楼里走出来。

    是萧夏!她的自行车上满满当当放着好几个黑色垃圾袋,看她推车的样子袋子应该不轻,沿着人行道艰难地推行着。

    这么晚了,她这是要去干什么呢?

    我拉起连帽衫的帽子,饶有兴致地远远跟在她后面。

    走了没多久,她就停了下来,将几个袋子提到公共花园,那些流浪的野狗似乎嗅到了什么,全聚拢在她周围。

    她倒出垃圾袋里的东西,萧夏所处的位置灯光昏暗,而我又离得太远,完全看不清袋子里倒出的是什么。不过从野狗的反应来看,像是狗食之类的食物,趁着野狗们狼吞虎咽之际,萧夏仓促地离开了公共花园。自行车上还有几个垃圾袋,她也没有回家的意思,看来还要去其他地方。

    我心中的问号越变越大,一个女人半夜两点出来喂野狗,谁会相信呢?

    她一走远,我快步跑向那些野狗,要弄清楚那些稀糊糊的狗食。

    野狗朝我低声咆哮着,一脸红色液体的野狗看起来格外凶残,我一旦不小心进入它们的攻击范围,没准就会给我来上一口。

    正在我踌躇不前之际,一只胆小怕事的野狗叼着一样东西独自跑去一边进食,当我看见它嘴里的东西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后背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是一颗拳头大的心脏,虽然被咬了几口,可我还认得出那是人类的心脏。

    我没想到,萧夏竟是在抛尸。

    如果陈柏林真去找过萧夏,那这具尸体会是他吗?

    我有点站立不稳,一天里发生的事情太赋戏剧性了,简直是一部恐怖悬疑电影。

    陈柏林死了的话,意味着我的五十万就化为了泡影,丁丽也有回李迪身边的可能,绑架的事情不了了之,丁丽更不会帮我伪造照片,蒋小青的二十万也基本落空。

    或许一天前,一无所有的我会轻松地耸耸肩,一笑而过。但巨大的诱惑曾经离我咫尺之间,要说放弃谈何容易?

    和李迪、陈柏林他们相比,我简直是个一事无成的失败者,失败者的机会只有一次。

    考虑再三,蒋小青的二十万是唯一的希望。而给我的时限,是在陈柏林的尸块被人发现之前。

    所有的计划落空之下,我无须权衡左右犹豫踌躇,一个全新的计划诞生了。

    这是失败者最后的机会。

    Chapter4

    “蒋小姐,我是唐俊。你之前答应的事情还作数吗?”

    “当然啦!”

    “你准备好二十万现金,我明天晚上就来取!”

    “但我怎么知道你事情有没有办好?”

    “放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七点整,家电城见。”

    李迪、丁丽、陈柏林他们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不见了,电话全都无法接通,我像一件用完后被丢弃的工具,必不可少而又在事后毫无用处。

    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在意你。

    我花费了整整一天时间,在约定见面时间之前,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我早早来到了家电城,在两楼找了个俯视大门的位置,背对着一整排的新款等离子电视机,静候蒋小青的到来。

    蒋小青来得很准时,像是掐着点进来的,我身后的电视新闻刚一响起,她踏进了家电城的大厅。

    她一身黑衣,戴着墨镜,灰白色的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标准的明星打扮。我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她抬头看见了倚在二楼不锈钢栏杆的我。

    “钱带来了吗?”我发现她只带了一只小手包。

    “放心,少不了你的。”她从包里取出一把钥匙,对我晃了晃,“看见没有,钱都放在隔壁超市的寄包箱里了。”

    “你没骗我吧?”我伸手想拿钥匙。

    蒋小青毫不留情地收起了钥匙,扶了下镜框,上下打量着我问道:“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

    “你不会认为我会带着她的尸体来吧!”我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了,你要的东西就在电视里。”

    这时,电视机里的新闻播报员开始播报一则时事新闻:本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被绑架的女受害者今晨被人发现陈尸闹市区的垃圾筒里,尸体遭到严重破坏,面部已无法辨认,但从死者穿戴的衣着以及体貌特征,警方初步认定了死者身份…“你怎么证明是你干的呢?”蒋小青问。

    屏幕里显示出一张打了马赛克的尸体照片,蒋小青挑了下眉毛,显然她也注意到了画面中奇怪的地方,尸体的蓝色上衣少了右边的袖子。

    我取出被我揉成一团的蓝色袖子:“这下你该信我了吧?”

    她端详了半天,这才露出释然的笑容:“钥匙归你了,从今往后我们谁也不认识谁。”

    “没问题。”

    她拉起围巾,掩面疾步离开了家电城,临出大门前,她把那只袖子扔进了垃圾筒。

    我反方向下了楼,挑了条捷径穿过家电城。钥匙上写着寄包箱的号码,我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着对应的寄包箱。想到即将到手的二十万,我心情舒畅了许多,一天内策划到实施的计划奏效了,我由衷佩服自己的行动力。

    被发现的尸体自然不是丁丽的,我只是利用了那起恰巧同时发生的绑架案。

    就在昨晚,我杀了一个女人。

    我选择了一个身材、体型、年龄都和照片差不多的女人,我在街上物色好目标,尾随到无人的街巷从身后捅了她好几刀,她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我结果了性命。因为我在报纸上见过被绑架者的照片,我买了套相近的衣服,给被我杀掉的女人穿上,又故意毁了尸体的容,让警方错以为是被绑架者的尸体。蒋小青所看到的新闻实际已被我偷梁换柱了。

    我总算找到了蒋小青放钱的寄包箱,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放着一只鼓囊的包。超市人多眼杂,不方便打开检查,我也相信蒋小青不会在钱上面玩什么猫腻。一来她是公众人物,扯上绑架案的负面新闻对她不利。二来我认识她的家,如有什么问题能够直接去“拜访”她。

    有了这些钱,我却不知该干点什么。我已经不能说服自己去找丁丽了,就算她能接受我,我也不能接受自己是个谋杀犯的事实。原以为有了钱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并非如此,付出的代价超出我的想象。

    在人潮中随波逐流,不知该去向何处。

    这时候,突然有人冲过来扭住了我的双手,身边的路人迅速后退围出了一个圈。手腕被反扳过去,一阵生疼,放着钱的包掉在了地上。我起初以为是遇到了抢劫,但人群中挤出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向我出示了他们的证件。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已经被两个大汉死死压在了地上。

    “你是唐俊吗?”警察威严地问道。

    “是。”

    “那就没错。”警察拾起我的包,指挥着人群散开,押着我上了警车。

    虽然我都觉得自己的辩白很无力,但还是想知道为什么被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做的事情,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警察拉开了包,从一叠百元大钞中取出了一个闪着红灯的电子仪器,对我说道,“我们接到了报案,说绑架案的绑匪会来这里,准备了二十万的现金当诱饵,还在包里放了追踪器。”

    “包是我捡到的。”我争辩道。

    警察冷笑道:“我们都看到是你打开了寄包箱,超市的监控录像可以作为证据。”

    “可我是被陷害的。”

    “我们在家电城的垃圾筒里找到了被害女性的袖子,有证人可以证明这是你的东西,也许上面能够提取到你的DNA样本。”

    铁证如山,我无从辩驳,只能拼死抵赖:“我为什么要杀人?我根本不认识死掉的那个女人。”

    “你还是慢慢想清楚再交代吧!现在人证物证都有了,你是逃不掉的。”警察不再说话,静默地凝视着车窗外。

    出卖我的人显然是蒋小青,可她出卖我的动机我百思不得其解,举报我对她百害而无一利,真的是为了社会的安定团结吗?

    猛然看见警车前座上放着的一张通告:本市发生一起恶性绑架案,为迅速侦破案件,消除社会治安隐患,请广大人民群众为公安机关部门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如有知情者,请向公安机关举报。对提供重要线索抓获犯罪嫌疑人或直接抓获犯罪嫌疑人的,公安机关将奖励人民币贰拾万元。隐瞒不报的,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举报电话:110

    有奖举报电话:021—6595××××

    我自认为完美的计划,到头来只是沦为了蒋小青赚二十万元的工具而已。

    车窗外的城市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仍有很多人徘徊街头,赶往他们的下一个终点。

    躲在深色的车窗后面,我又开始思念丁丽来。

    刊载于《奇幻·悬疑世界》2012年6月刊

    魔女的庭院——观海之鱼

    荒野中的囚鸟

    “这家人怪怪的,早知道附近住着怪人,就不搬到这儿来了。”

    “平常听动静,倒是还有孩子,却从没见过人影。每天只看到那个一年四季穿高领长袖黑衣服的女人幽灵似的飘来飘去。”

    “想想就怪渗人的,我听人说那女人根本就没结过婚,搞不好屋里那孩子是偷来的。”

    每天听到这种故意提高嗓门的议论声,我和母亲就会醒来,母亲笑着摸我的头说“早上好”,而我就是以此来分辨,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对我来说,那些人嘴里所说白天和黑夜都是一样的,乏味无趣。

    我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母亲的施舍,外面那些尖着嗓子说话的人被称为“家庭主妇”,也是我缠着母亲问了好几回,她才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告诉我的。

    当我一个人寂寞得快被困意侵蚀的时候,总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欢快热闹的声音,随着他们轻快雀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我会觉得格外失落。

    某夜母亲搂着我说“晚安”的时候,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天结束了,该睡觉了”的意思,但心里还是抱着兴奋不安的奢望,小心试探询问母亲:“那些人喊的‘打水战’、‘玩捉迷藏’,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我心里盘算着,要是母亲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也许我能趁机提出让我试试那些有意思的事情的要求。就像有一次在我询问后,母亲告诉我墙壁上爬行的小动物是壁虎,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提出把壁虎关进瓶子里让我饲养的要求,母亲虽然露出为难的神色,但最后还是协助我抓住了壁虎,同意让我饲养。

    “那是魔鬼的声音,魔鬼会诱惑人们坠入地狱。到时候你就不能再回到这里,不能和妈妈一直在一起了。”母亲害怕我逃跑似的把我抱得更紧,直到我有些喘不过气而咳嗽起来,她才慌忙松开怀抱。

    看着母亲惨白的脸上那副担心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告诉她,我和她在一起并不开心。对于未知的魔鬼和地狱,我反而有些好奇。

    “没事的,妈妈会保护你的。”母亲轻拍我的后背,为我抚顺气息,再次抱紧我低声呢喃起来。我无奈地把脑袋搁在她瘦骨嶙峋的肩膀上,从夜晚才被解开铁链、微微敞开的窗户缝隙望出去,借着那点儿可怜的月光欣赏白天看不到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草都显得病恹恹的,尽管我十分同情它们,想为它们重拾生机做点儿什么,但考虑到母亲为了照顾我已经那么疲惫,便觉得不能再向她提过分的要求了。

    与魔女捉迷藏

    这套带小庭院的屋子是我长大的地方,不仅院子四周筑起围墙,白天母亲外出的时候,我就一直被锁在屋子里,根本连院子都不能去。

    我并不清楚别人家里同龄的孩子是怎么长大的。也许他们不需要整日整夜被锁在屋子里;不会连“魔女”是什么、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不用经常喝颜色鲜红的药。

    有时候独自蜷缩在又黑又冷的屋子里,我会觉得自己是个倒霉的孩子。不幸诞生在这个奇怪的家里,有一个古怪的、不给自己自由的母亲。

    幸运的是,最近我终于找到在这个家里可以玩耍的游戏——和魔女玩捉迷藏。

    这个家里藏着魔女的事情,还是我百无聊赖发呆的时候,听见围墙外经过的人大声谈论我家的事情时得知的——“昨天不走运,跟她碰了个正着,吓得我心脏现在还扑通扑通猛跳呢,真像个黑寡妇一样。”

    “我看这屋子肯定住着魔女,被诅咒了。”

    母亲不肯告诉我“魔女”是什么,大概怕我会因为害怕而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屋子里。可事实上,自从知道家里有魔女之后,我终于找到打发白天漫长时光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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