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情殇-一字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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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寒宫召见的那天,从大使府一路出行的和亲少女们一个个花枝招展、雍容华贵,引来不少行人驻足观看,热闹不已。

    “娜袖,这个国王可真爱招摇!”夜佩几个婢女此刻也华装裹身,美艳照人,她们第一次参与这等阵势的庆典活动,心中不免有些想法。

    “傻丫头,这可不是招摇!”

    皇北霜回头微微一笑,今日刻意装扮过的她特别妩媚娆惑,颠倒众生,这一笑,更是引得围观的人们层层涌动,不住追看。她却若无其事地扭过头,坐在马背上环顾四周,才道:“他是想让自己的人民看到这四方来朝的光景。真是个有心机的国王!”

    “娜袖在想事情?”夜佩观察仔细。

    “嗯……聪明的国王,通常比较忌讳聪明。”皇北霜道,心中亦在思量。

    “娜袖的意思是?”夜佩问。

    “以后要多多小心,比美之心尚可有,妄胜之心必杜绝。”皇北霜回道。

    夜佩沉默了一晌,露出些迟疑的神色来,“娜袖……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皇北霜一笑,“说吧,进宫以后,凡事都要尽力三缄其口。”

    “娜袖……昨天晚上,你做梦了吧!”夜佩道。

    “我不知道,怎么了?”皇北霜问。

    “你整个晚上都在叫擎爷的名字。”夜佩小心地回道,说完有看了看皇北霜的脸色。

    “真的?看来我自己的修为亦是不够吧。”不料皇北霜却答得十分洒脱,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她爽朗地笑起来,夜佩几个见她如此坦荡,也不再有所恻隐。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在梦里,只是不停呼唤……

    皇北霜实在不敢细想下去,只怕探究太深,她便会生出抛下一切,自随擎云到天南地北的冲动。这种冲动或许太愚蠢,事实上,他对擎云根本不了解。

    他是什么人?来自何方?去往何处?

    她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他们是那样的默契,却也是同样的陌生!

    皇宫殿宇之庄严气势,如同瀚海星月,交辉照人。广寒大殿上,文官武将肃然列队站在两旁,中间只余一条红色华贵的地毯顺着格格台阶辗转而去,金碧宝座上,华袍加身的国王那战,威震四座,双目有神,眉宇间,有着说不尽的帝王傲气,道不完的至尊风流。

    所有的人都不胜心喜地看着款款走来的众位和亲少女,各方官员皆不乏得意之态,溢美之词。毕竟在这狂莽大漠上,能受各国朝拜,求好同和的又有几个?

    唯有云沛!

    只见诸女同一颔首成列跪在地上,接着便从麻随雨蔷公主开始,和亲使们按着地位高低的顺序逐一晋见。

    “妾身格雨蔷,来自麻随!受吾兄王与云沛修好之意,向陛下表达真诚的敬仰和友谊。”

    见这雨蔷公主声音颤抖,脸色微微泛白,既可了然来自大国的她仍是被这气魄逼人的气氛给吓到了,不过终是有公主的尊严,依旧彬彬有礼地颔首叩见,朗朗表白。说完了,身边几个侍女却是手忙脚乱地上前一步,献上了珠宝金银。就算主子勉强定得住神,这奴才就不行了,一个个冷汗直冒,生怕自己出了什么纰漏。

    听得国王身边一位妃嫔轻轻一笑,掩嘴对他说了什么,那战笑了起来,微一点头,却见那位妃嫔说道:

    “听说你在大使官里过得挺自在,打过不少人吧!如今一见,不如那般跋扈呀!好了,陛下刚才答应把你留在我那儿一段时间,典礼过后就随我去吧,熟悉了广寒宫的规矩后再伺候陛下也不迟。”

    雨蔷听了不禁一惊,没想到以她的地位,如今也让人当众羞辱,而且还是一个真正的下马威,这是在警告她,这里不是麻随吗?

    雨蔷百感焦急地退到一边,见她此刻面色难掩难堪,其他和亲使们心中却觉得十分快活,想来她也有被人踩在脚下的一刻!众人抬头望了望那位轻声厉语的妃嫔,才发现她竟是菁华柔美,我见尤怜,坐在国王身边更是顾盼生姿,不尽尊贵。叹口气,众人刚有雀跃的心又凉了下来,世间有几人能绝美至此,想当上王妃只怕是难做指望了。

    那战看着跪在地上,一列美人的脸上遮不住的五味杂陈,却是十分得意,风流如他自然是只爱极致之物,人亦相同,不到绝顶怎有资格与他同床共枕,春宵共渡?

    再接下来,是鸪劾的正芳郡主,这姑娘表现平稳,算是勉强过关。之后几位大抵也都是心中有慑,战战兢兢地磕了头献了礼。好像能全身退下,已然用尽所有勇气一般,在一旁深深地吸气。却没想到,最后在筑俊引领下走进大殿的两队人影瞬间炸开了所有的空气。

    没有人微有一动,甚至连高高挑起的眉毛都久久无法放下,国王身边的四位妃嫔更是满脸震惊,如临大敌……

    真渠幼佳,厄娜泣皇北霜,做为特别引荐,跟在筑俊身后莲步踏入。

    一个冷艳无双,一个温暖照怀;一个绝代风华,一个国色天香。

    筑俊及此十分得意,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华美至此,总该较个劲不是?那才有看头!

    他总有种预感,此二女中必有一人将会登峰造极,声名雀起!

    而这才只是开端,一切的开端!

    两边的官员目瞪口呆地看着走进来的两位绝色美人,不自觉深深地吞了吞口水,这等感觉绝对可以算是日月交辉,无论看着哪个,都是光彩照人,妖娆媚惑。生平未见有美如此,此刻却风华成双。几个头脑简单一些的武将甚至还直接艳羡地看着国王。

    “奴婢真渠幼佳,叩见国王陛下,愿春秋万世,四方来朝!”

    幼佳抢先开了口,此时更是婀娜多姿,眉目生花,她的冷静和气魄一瞬间湮灭了之前一干美人公主的印象,众人难掩倾慕,顿时觉得这美人必将震慑六宫,荣宠加身。

    “奴婢此番带来了真渠的国宝,琉璃玉盏永明灯,此外还有三箱珠宝佳酿,不知陛下是否海纳?”她镇定无比,不论那战身边的几位妃嫔如何怒目相视,她都一无所惧,眼中皆是你奈我何的傲骨和风韵。

    “你自称奴婢?”那战笑问,确实是个有意思的女人。

    “是,奴婢是来侍奉陛下的,身份地位只会是陛下赐予。”幼佳仰头与他对视,却不想这国王如此俊美深沉,明明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却依然散发出谐调的轻薄之气。这必是个阅女无数,肆意狂欢的人吧,虽然心有动摇,幼佳依旧咬牙没有避开眼睛。

    “嗯!你退下吧!”看不出那战的想法,虽然他曾经确有一丝着迷的神情闪过,但此刻已经不再对真渠幼佳有更多的眷顾。

    他转头看着最后一个跪地拜见的绝色佳人。

    “你就是皇北霜?”不待皇北霜开口,那战却是先点了她的名字。引得在场众人心头一乱,何人未语先知名?

    皇北霜自己也不禁一惊,但依然不显神色地观察那战。少顷,她倒是温润一笑,双眼生辉,温柔优雅地俯下来,身边几个婢女适时开始载歌载舞,只见她们个个双颊丰润,眼眸撩动,整个大殿顿时充满魅惑迷幻之气,歌舞升平中,皇北霜双手拖起一个方型的包裹,包裹上有一个小小的绣囊。

    而她平和带着磁性的声音穿耳道来:“厄娜泣,皇北霜,叩见国王陛下,祝福云沛帝国,受万世景仰,千秋不殆!”她亦无紧张,镇定之色不逊于真渠幼佳。

    “献了什么东西,就这么点儿小?”却听到一位妃嫔隐忍不住,终于开始发难。

    皇北霜一笑,微微向她点个头行了行礼,这么细微的动作,却让那焦急烦躁的美人闭了嘴,她看着她好一会,于是着了旁边的侍女走下去领来了皇北霜手中的供品。

    其实这不能怪她,她们的珠宝早让人抢了,能到达这里已是十分艰辛。

    那战看着皇北霜良久,眼光才移到了身边妃嫔的身上,那妃嫔先是递过了包裹上的绣囊,那战接过来,放在手里捏了一下才道:“土?”

    此时几个婢女的歌舞早已结束,她们平静从容地回到皇北霜身后一同跪下,皇北霜微一颔首,“献上厄娜泣的故土,以表我族永远的忠诚和服从!”

    这话显然让那战十分满意,他笑了一下,又看向那已经打开的金色包裹,里面是一本书,一本包装精美略有残破的书,那妃嫔拿在手上,有些尴尬和恼火,不知该不该递过去。不料那战眼神一定,“拿来!”他道。

    “《大漠集卷》!”

    皇北霜看着那战,知道此人定是十分欢喜得到这本漠世奇书,不觉松了口气。

    没料那战却眼神一冷,向身边的巫季海挑了挑眉毛。巫季海受了意,忽然一剑出鞘,抵住皇北霜的脖子喝道:“拿一本破书来献宝,这算忠诚?”

    却见这皇北霜眉毛也没皱一下回过头看着他,身边的三个婢女也跪在一边无动于衷,这四个人却是波澜不惊的冷静。而这冷静,竟让巫季海一怔,不禁回头看着那战。

    那战没有说话,他仔细盯着跪在下面面带微笑,星眸冰肌,温和娇媚的女人,挥了挥手,巫季海于是退到了一边。

    “陛下喜欢这本书吗?”皇北霜笑。

    “喜欢,只是不喜欢献书的人!”

    那战也笑起来,他的话让在座众人万分惊讶,心想这等气质不凡的美人当前,为何他们的国王会不满意?

    “是吗!陛下之语令皇北霜不胜惶恐,这是要说皇北霜已经没有机会服侍陛下了吗?”

    那战高高在上,一手敲了搁在自己膝盖上的《大漠集卷》,笑道:“不,你是有点儿意思的,我倒不会不给你这机会。”

    皇北霜垂下头,毕竟于礼仪于身份,她都不可以直视国王。她只得在心中暗忖,这个那战,必是继擎云和若问之后,又一个令她无法看透的男人,他太深沉,太莫测,实在令她有些心惊胆跳。

    蓦然,皇北霜惊觉自己闪了神,赶忙又低下头去。那战看着周身众人,终不想再做纠缠,身体往宝座上一倚,才道:“除了真渠幼佳,厄娜泣皇北霜,其余皆由大使筑俊安排归宿,凡朝堂之上者,皆可提亲,退下吧,准备晚上的册封大典!”

    此话一出,站在一边的和亲少女们几乎就要倒下。国王此话,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她们分给在朝的文武官员,如今他的后宫,只愿意添得那两位极致绝色的美人了。

    这是何命运?

    那一日,你的眉眼间闪过一丝回忆。

    我曾想好好问你,你想起了谁?

    是谁可以令你在我的身边,却无心留念?

    可我没有问,问了就想知道。

    那个装着你故乡黄土的锦囊里,是否也装有你淡定天下的心?

    你是谁?想着谁?

    而我又是谁?

    我是谁!

    大漠北向,风沙遍布,这个季节正是沙尘暴的多发期,当然也同时是众多小民族的迁徙期,就是这会儿往远一看,又可见有一队人影,默默前行,风沙中隐约荡漾着清脆的驼铃声,这许是一队脱离本族的大漠游民吧,还带着不少衣粮和珠宝出来,每个人脸上都不胜疲倦。因为他们必须在日落前找到驻扎之地以避风暴。

    轰隆!轰隆!却听到一阵动天摇地的马蹄声,十分突兀,也无比清晰,然而在这样的深沙漠海中马蹄阵阵,只会有一种情况!想到这里,这族人的首领猛然一惊,赶紧大喊起来。

    “放弃所有东西,赶快跑!”

    他的声音十分尖颤,必是已经完全陷入了惶恐吧。这队人大约合众一千多一点儿,整队一乱,顿时像闹开锅的沸水般,怎会如此惊慌。他们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人马,地狱的战旗昂扬飘动,疯子一般的叫喊如浪拍岸,淹没这上千无路可逃的游民。那是谁?

    四方黄旗,印着白色皇冠,与烈风交错,妖冶舞动!

    黄天狂兵团!

    “往哪儿逃呢!”

    看着这帮俨然已是瓮中之鳖的游民,先锋蛮狐的声音,却只是尖锐无情,他哼哼笑了两声,转头看着对面也已经围上来的狼头喊到,“怎样,又是老子先到的吧!”

    狼头嘴一抖,似乎不以为许,“哼!打擂的时候再见真章吧!靠着马腿快有个屁用啊!”

    说完两人对着就咯咯怪笑起来,这种临近恶魔一般的残酷和显而易见不会有一丝动摇的无情,令这些被围住的千人游民心跳紊乱。有的想伺机逃跑,有的已经打算干脆装死,还有的不知道做何感想,总之,无论什么样的心思异动也都在黄天狂兵团的首领若问出现后归于平。他们看着他的眼睛,却又不敢追看下去,为何那里只是一片漆黑,没有丁点儿的柔情。

    “想活命吗?”若问缓缓问道。

    众人一片静寂,没有人,觉得这句话里带有任何的生机。

    唰的一声,若问面无表情地砍下面前一个游民的脑袋,刀刃上,血滴如注。此刻,再如何呼啸的寒风也在若问的周围凝结住,那里是一片静止的世界,近身者,杀无赦!

    “想活命吗?”若问举起刀对着众人,声音冰冷至极。

    “想!我们想活命!”是否太害怕,所以这回答却是无比糟乱,奈何不安。

    “我只要五十人,无论男女,无论年龄,不管是用什么方法,活到最后的就跟我走!”若问看着他们,手中弯刀在马背上擦了擦,终于将之入鞘。

    游民们互相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却听落鹰喊道:“听着,有娘的可以杀了自己的娘,有老婆的也可以杀了自己的老婆,想儿子活命的,可以杀了别人再杀自己,用什么方法都可以,给你们三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后若剩下不止五十人,多的就由咱们来劈了!别想逃出来,稍有闪失,就把你们全灭了!”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呆站在原地,几乎晕厥地看着围住自己的一班疯狂士兵,这是人吗?这些都是沉迷杀戮的魔鬼!

    “还愣着做什么?杀呀!”

    诚象一喊,这些游民便带着几乎破嗓的哀叫互相残杀起来,明明知道杀人是那么可怕,明明知道流出的血源自同一宗门,却只见血肉横飞,红眼白光,他们要发狂,只为苟延世间。

    黄天狂兵团,只要彻底疯狂者!

    只是有谁知道,这边血溅马蹄,惨不忍睹,却在沙漠那头,广寒宫里一片春情荡漾。

    “陛下,韵妃在门外候着呢!”筑俊看着正在俯案处理公文的那战,见他没有动静,筑俊身子一躬,站在一边等候。

    “叫她回去吧!”那战的声音没有感情,过了一会,又抬起头道:“另外召佳嫔和霜妃一齐过来伺候。”

    这佳嫔和霜妃自然是今天晚上册封的真渠幼佳和厄娜泣皇北霜。筑俊抿住笑,心想国王特别点了两个同来,定是想看这两个美人今夜如何争宠吧。

    筑俊于是抖擞了精神,领着幼佳和皇北霜到了云雨殿,“佳嫔,霜妃,你们先在这候着,别太紧张,陛下一会儿就过来!”嘱咐完了,他也就立刻退了下去,生怕自己多看一眼,不免露出垂怜之色,毕竟世间有几个男人能挡此绝色?他吞了吞口水,片刻不敢再耽搁,一遛烟便不见了踪影。

    幼佳此时忐忑不安地坐在床边,她看着皇北霜,也许是想以说话来获得内心的平静,终是突兀地开了口,“霜妃有过男人的经验吗?”

    皇北霜一愣,思绪有些飘忽,“没有。”她答道。

    “是吗?我也没有。”幼佳意外地有些混乱。

    皇北霜见状不禁笑了一笑,心想这女子虽然心性高傲,遇强则强,但怎样也只是一个心无杂思的怀春少女。如今叫她就这般毫无底气地伺候那战这样的男人,不怪她无法镇定。想到这里,皇北霜忽然发现自己此刻也是一样,虽不害怕,但总有股莫名其妙的不甘,似乎总是想起擎云,想起呼啸的黄沙和万里阳光。

    没一会,那战悠闲着走了进来,身上穿着睡衣,头发还有些湿漉,看起来带着几分慵懒随意。他往床上一坐,幼佳立刻跳了起来,站到皇北霜身边,两人一齐向那战鞠躬行礼。那战一笑,惬意地靠在床边,食指勾上一勾,示意她们上床伺候。只见幼佳抿了抿嘴,碎步走了过去,而皇北霜仍是跪在原地。

    “有事?”那战抱起走到身边的幼佳,没有再把眼光放在皇北霜身上。

    “贱妾今日忽然来潮,信期不适,无法让陛下近身!”她跪在地上也没有抬头。

    “那就算了,你自己找个位置休息,只要不离开这房间即可。”那战的声音十分浑浊,显然此刻已与幼佳打得火热。皇北霜怔了一怔,没想到那战这么快就放过自己,心想许是他已有一佳人在怀,有些分身乏术吧,不禁一笑。

    皇北霜在这房间走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窗边的一个茶几上,那里摆着一本书,正是她今天献上的《大漠集卷》。心下一动,她就着月光,捧着书看得入迷。好像这一屋子的旖旎春光和幼佳的性感呻吟都不能扰乱她的思绪。

    这本书是有来由的,小时候她曾在北漠救下一个路人,那路人年纪很大,身体逐渐衰竭,在厄娜泣仅仅待了三个月就与世长辞,临死前将《大漠集卷》留给了皇北霜。

    年幼的皇北霜却是从小就天资聪颖,立刻就迷上了这本记录着这片大漠从南到北的人文,地理,气候,民族分布以及历史发展的奇书,她的族父与兄长曾经也对它十分感兴趣,但最终还是觉得此书对厄娜泣来说并无太大用处,毕竟他们只是北漠一域,生活在一片小小的绿洲上,约共七千余人,对其他的风土无需好奇。况且其中一些关于地形气候的变化原理,描述十分深奥,不是人人都能明了其中含义。

    如今皇北霜已将这本书倒背如流,却依旧有些东西无法全然参透,所以每读一次,她的理解便是多一分探索,要不是这样,她又如何能拿住若问两千人马,成功到达云沛。

    “你要是这么喜欢这本书,就拿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那战的声音忽然响起,皇北霜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她竟然没有发现这奇特的寂静,眼光一瞥,看到幼佳已疲惫地睡了过去。她低着头,心想不会是要轮到自己吧。

    那战看在眼里,却是一阵好笑,他坐下来拿着《大漠集卷》随意翻动,“你喜欢这本书吗?”他看着忐忑不安的皇北霜,皇北霜一震,心想撒谎无意,赶紧如实回答,“是,很喜欢。”

    “你是第一个喜欢这本书的女人!”那战把书扔到一边。

    皇北霜猜不出此刻那战的心思,只好保持沉默。

    “你知道这书是谁写的?”那战问道,他的身影逆着月光,仿佛半身隐入另一个世界。

    “不太清楚,这书是一个叫做容若的人在我年幼时赠给我的。”皇北霜道。

    “嗯!这是容若偷走的,写这本书的人,是我的曾祖父,云沛第三十三个国王,那启达!”他的话无疑令皇北霜十分震惊,她额头冒出丝丝冷汗。

    “这本书你都看完了?”那战问。

    “嗯,看完了!”皇北霜回道。

    “《大漠集卷》,第三章,第十列,写了什么?”他言语悠闲。

    “《大漠集卷》,第三章,第十列,补充说到沙尘暴的活动表现,和风蚀面积最大的一次侵蚀时期。”皇北霜的回答十分精准。

    “第五章,第三列!”那战又再提问。

    “《大漠集卷》第五章,第三列,北漠固定沙丘和半固定沙丘以及移动沙丘的分布和活动规则,并预言将有三次不同的大型流沙活动,穿过北漠的准格达沙漠。第一次是公元三百一十一年,已经发生,第二次是,公元三百二十年,也已经发生,还有一次,将在三年后发生。”皇北霜的回答依旧凿凿有声。

    “第十章,第十三列!”那战兴致盎然。

    “《大漠集卷》第十章,第十三列,插叙了五大政权民族及各大奴隶民族,游走民族的形成,并对千年以前,漠上天朝做了比较完整的推断和估测!我记得上面说:千年之沦落,怎料前世沧桑!天朝大地,纵横百万里,青山环绕,绿水常流,生养人灵数亿,民族仅六一,人间至尊者称帝,操生杀之权,握赏罚之利!”

    皇北霜对这一段特别的感兴趣,所以记得尤其深刻。

    听到她准确无比的回答,那战不由地一边拍手一边说道:“不错!看来你确实读完了,而且还滚瓜烂熟!”此刻他的表情十分明朗,令人有些无法适应,当然,最让皇北霜吃惊的却是这那战同样也对《大漠集卷》十分熟悉,字字在心。想必此书在云沛王宫早有副本吧。自己却还忍痛割爱将它献了出来,实在是有些傻气。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大漠集卷》第五百零一页上,写了什么?”那战笑完,忽然又有些孩子气的摇了摇手中的书,问了一个皇北霜怎样也无法回答的问题。

    “陛下!从皇北霜接到此书的那一天,这第五百零一页已然被人撕去!而且纵观全书,可见所有重要行文已经在前五百页结束,这最后一页,应是勿须挂念!”皇北霜回答得十分镇定。

    “呵呵!”那战却是一阵轻笑。

    “皇北霜,你知道,我为什么不碰你?”那战问。

    “因为贱妾今日身体不适!”皇北霜回道。

    那战闻言,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摸摸她的脸颊,她轻轻一颤。

    “与若问一战,你尚且毫无胆怯,为何在我面前,却是如此?”那战收回手,看着不知如何回答的皇北霜,竟是说了一句仿佛虚幻的话来,“皇北霜,我需要你这样的女人,所以,我可以不得到你,如果你愿意,我们可做夫妻,如果你不愿意,我们就做知己!”

    皇北霜此时心头大乱,显然那战已将她一路经历调查得十分彻底,却出此言,心中不知是吉是凶。

    两人就坐在窗边的茶几旁,久久再无交谈。

    翌日,皇北霜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三个婢女赶紧上前搀扶。

    “娜袖昨晚……”夜佩很是担心,但床第之事,又不敢妄言。

    “昨晚和陛下一直在聊天!没事!”皇北霜答道。她非常累,说着已经躺到了床上,思绪凌乱不已,那战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隐隐觉得其中大有盘算。

    这时门外忽然咚咚做响,再萍碎步而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少在后宫出现的巫季海大将军,见他面色严肃,眼神纠结,概是有些不太适应出现在这妃嫔聚集之地,表情难掩狼狈,噌!他递出一个锦盒,“陛下命我亲自送来,请霜妃收下!”他的语速十分快,但字字清晰。

    皇北霜点了点头,站在门边的廉幻将锦盒接了过来,不知为何,两个彪形大汉在这交接的一瞬间,同时互相仔细打量,两人都刻意散发着阵阵杀气以试对方虚实。

    此人定不是普通侍卫,巫季海心中暗忖,在他面前依旧气势与之伯仲的实在寥寥可数,没想到这里便有一个。他抬眼又看了一下躺在床边让两名婢女按摩化解疲劳的皇北霜,这个女人真奇妙,明明只是到她这里来赠陛下的礼物,却好像是进了另一个国王的房间,庄严高深之气溢于言表!她是谁?

    没有答案,巫季海带着满脑的疑问缓缓退了出去。

    打开锦盒,里面放着一本书,皇北霜心下一定,没做多想便翻到了最后一页。果然,这是一本完整的《大漠集卷》,第五百零一页上赫然写着那战的曾祖父,那启达的一字天机:

    雨下寒月,且见马革,只可称王,末能称帝!

    皇北霜见字,双手不由一抖,轻轻地将这本书放回了锦盒,然后却坐在床上深深地叹气。见她眉头深锁,夜佩和廉幻两人面面相觑,不知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令能令主子陷入如此沉思。

    皇北霜抬头看了看夜佩,忽然问道:“要你们和那阔儿的族人友好相处,你们做得到吗?”她似乎问的十分认真。

    夜佩想了一下才道:“如今您是我们的主子,您要我们和他们好好相处,我们自然会照做,但是奴婢说句心里话,即使表面上是友好相处的,心里就没法平衡了,奴婢估摸着对方也一样,我们北漠最大的政权民族是天都,但天都锁国,极少插手其他民族的斗争。而最大的奴隶民族则是我厄娜泣和南边的那阔儿,要说厄娜泣和那阔儿的毛病,那可不是一天两天说得完的!你抢我,我抢你,你杀我,我杀你……虽然说到底大家都是想活命。只不过,奴婢知道,要不是两边都拉拔着大国的支持,实力相持不下,恐怕不杀个你死我活是不可能平静下来,毕竟大家都想过得好一点,可土地就那么大,资源也就那么多,能怎么办!这都是老天爷的意思!”

    这时廉幻似也想到什么,回道:“娜袖,属下一直觉得!如果沙漠里的绿洲不是那么分散,有些地方甚至还时不时移动位置,如果不是这样,这个族那个族都生活在一个地方,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民族,更不会有那么多的争端。”

    皇北霜闻言一笑,“你们虽然见识不多,但也曾经出生入死,一些本质的东西,原来、也是有心留意的。我平时是小看你们了。不过,廉幻,夜佩,你们要记住,只要我还住在这宫里,还是那战的女人,你们就都要改口叫我霜妃,不要再叫娜袖了,知道吗?给爱多嘴的人听了去,会传出些不好的谣言。”

    廉幻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失误,赶紧应是!

    皇北霜拉了拉身上的衣服,顺着床头的柔软枕头就躺了下去,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床架,那华丽的木雕还有晶莹的宝石吊饰,仿佛像幻觉一样,让她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她很想就这么躺着,永远都不再起来……

    闭上眼,她又有了问题。

    “你们觉得那战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的声音非常轻柔。

    夜佩站在一边给皇北霜放下了纱帐,才道:“奴婢觉得国王是一个野心十足的人,他霸道而专权,外面的人都说,他想一统大漠!看来此话不假。霜妃觉得呢?”

    皇北霜转过头看着在帐子外面忙碌的身影,悠悠地说道:“傻呀!我们都好傻!我一直以为到了云沛,会面临空前的灾难,却没想到,这里才是最和平的地方。”

    夜佩回头看着貌似沉睡的皇北霜,问道:“霜妃睡了吗?”

    皇北霜却微微抿嘴一笑,“隔纱看人好似雾里看花,美,却不是你以为的那种美!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丑!”

    夜佩稍稍向床边颔首道:“霜妃每次说咱们听不懂的话时,奴婢就知道,又会有什么事了,不过,在奴婢来说,只要跟着您,别的都不重要,您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即便真有事,也总得给您的喘气的机会不是!奴婢就先退下了,再萍和道秋今天会轮流守在房里伺候!”

    夜佩话尽,皇北霜倒真是睡了去,怕是太累了,一直以来都提心吊胆,步步为营,如今却觉得这皇宫竟是这样的安稳,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忽然呢喃出一句话,听来大约是,“就做知己吧!”

    皇北霜这一睡,就睡到了半夜,醒来的时候,不免觉得饥肠辘辘,刚要起床找点东西吃,却见那战顺畅无比地走了进来,再萍和道秋正跪在一边,没注意到她已经醒了。

    “醒了?”那战坐在床边,神情温和。

    “恩!刚醒!”皇北霜却十分不适应,她心中明白,或许至今,她依旧无法忘记擎云。其实也不是真要忘记,只是觉得,不该让自己如此受到影响,几乎无法再接受别的男人近身,这样下去,或许那战的好脾气也会给她磨光。

    “饿吗?你叫再萍吧!去给霜妃端些宵夜来,睡了一天,定是会饿的!”那战这种与初见面时那种不协调的体贴让皇北霜心里有些乱。

    那战转头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却是一问,“昨天我叫巫季海送来的书你看了吗?”

    皇北霜点点头,才道:“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你先告诉我那一字天机是什么?”

    “不是很明显了吗?这一字天机是曰‘霸’。后面的两句是对它的注释,意思是说,虽然确是有人能在这广漠大地上雄霸一方,但却无人能将之统一。只可以成为国王,却不能成为皇帝!”

    那战闻言满意一笑,“你认为我不能成为皇帝吗?”

    “皇北霜不敢妄言!但是既然陛下给我看了那一字天机,概是对它十分认同吧!”

    那战看着皇北霜,好像这一次,两个人非得说定些什么一样。

    那宫里,从来不曾有片朵雪花飘落,

    深深庭院,来人总是匆匆!

    纵然往事如风,

    却依然蚀骨如蚁!

    我早知,我早知

    一字可探天命

    我不知,我不知,

    顺天逆己,怎一番惘然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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