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情殇-何苦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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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促的呼吸,惊诧了天上的星月,钻出单薄的灰云,以淡淡的光芒穿越参差的树间,班驳幽雅地落在地上,终于找到了那带着难受低喃的喘息声。

    皇北霜满头大汗,嘴唇泛着鱼白,紧紧揪起的娥眉只见越深,不知是怎样的梦魇,令她睡得这样不安,皓齿轻颤着,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

    “啊——!”

    忽然,伴着一声恐惧的尖叫,她猛地睁开眼,冷汗,积结而落,顺着脸颊滑到脖子上。这是第几次了,只要闭眼睡觉,她就会做噩梦。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低头看着那只肆无忌惮直接伸到她衣服里的大手,它紧紧钳住她的肌肤,无论她怎样推动,它都始终压在她的心口上,清晰地感觉着她的心跳,易如反掌地令她魇寐不休。

    她皱着眉头移动了一下身体,大概是想减轻些他手掌的压力。可是她稍微挣脱一点,便立刻被拉了回头,回过头,咫尺之间,是若问深紫色的眼睛。他的手开始缓慢地摩挲着她的身体,从胸口到背,一点一点,拨开了她的衣服。

    然后,他的目光紧盯着她肩上狰狞的创伤,未愈合,更未见好。

    “这回梦见什么了?”说着,游走在她身上的手越来越重,范围也越来越大。

    皇北霜刚从噩梦里醒来,现在又被他如此轻薄,眼神不由一暗,玉牙紧了紧,执意不肯发出丁点儿吟哦。可是,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发现,若问那只在她背上搓动的手竟是在制造热度,在这样寒冷的夜,风沙纵使吹不进来,凛冽的空气也依旧足已伤人肺腑,在她觉得自己冷得连梦都冻住的时候,背上,火一般的热,却一点一点渗出,缓缓地,流到了她的心里。

    忽然间,她有种别样的感觉!

    “梦见什么了?”若问见她不搭理,一手掐住她的脊梁,带一点压迫地再次问道。

    皇北霜唇抿了一下,却是叹了口气,“我梦见了流沙!真正的流沙!”

    若问闻言低笑了起来,手上使了使力,便将她扣在了身上,淡道:“知道吗?看着你,我就睡不着!”说完,好像是印证自己的话一样,就着仰躺的姿势,看着这个冷淡的女人,“我有过很多女人,论及肉体的快乐,你尚且比不上若岚绯问,可是……”

    可是什么?若问说着说着就有种说不下去的感觉,抱着她,总有种怪异的沉迷感,好像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馨香,而那馨香令空气都平静下来。

    皇北霜逆着月光,美丽的脸仿佛带着氤氲一般,似是吹弹可破,而那眉宇间少有的祥和逐渐将他感染。她已经开始习惯了他的吻,她的甜美已是唾手可得。可是,那种令他的心潮起潮涌的快乐,总不是三言两语理得出来。

    “若问,你娶过亲吧!”皇北霜尴尬地伏在他的身上,感觉到若问微妙的变化,顿时清醒了不少,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捋了捋垂在耳边的乱发,她看着他,如同引导一个孩子般问道:“你的妻子是怎样的女人?”

    “不记得了,蛮狐弄来的!”若问回答得很无趣,似乎对那位曾经是他妻子的女人毫无挂念。

    “那格心薇呢?她是真的爱你,你对她是怎样想的?”

    听到这一问,若问一阵轻笑,抱着她坐起来,两手紧紧扎在她的腰上,讥道:“女人就是用来寻开心的,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皇北霜闻言,眉毛一挑,“你瞧不起女人,为何又离不开?”

    若问冷道:“人的欲望是天生的,何必要去忤逆!声色酒欢就是我要的一切!离不开女人,不代表有哪一个是必须存在的,厌倦了,就换!”

    皇北霜看着他幽紫冥暗的眼睛,那里有一片可以容纳一切的黑,人的赤裸,都一一显现着。眸子微动了一下,她淡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会遇到一个永远也无法厌倦的女人?”

    若问抬眼看着她,疑道:“不厌倦就不厌倦,那就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反正一辈子也不过几十年!何须思考?”

    “可是,如果她并不愿意留在你身边呢?”

    “只要她强过我,就够本事离开!”若问笑道,说完,毫无预警地,重重地吻住她,重重的,粗糙的唇舌带着腥沙一次一次搜寻着她的甜美。他们的呼吸,深得几乎可以穿透灵魂,月光下,她几度昏厥,而他,永远笑得那么暧昧,那是一种霸道的风流,掺杂着无法言语的欲望和激情。他已成习惯地紧紧抚上她的胸口,掌下,是同样狂跳的心。

    “皇北霜,你是我的猎物,如果我一辈子也不厌倦你,那你就得留在我身边一辈子,如果你想离开,就要比我更强,击败我,你就可以离开!”

    皇北霜摇摇头,“对,我跟了你,任你玩弄,如果你厌倦了,就丢给别人玩!如果你不厌倦,我就得没尊严的伺候你,而且最好是比你早死,这样下场才不至于太凄惨!而万一你先死了,被人害死,谋杀或者别的什么,那我还是落一个人尽可夫的下场!”

    若问看着她,沉默不过一瞬,星空下,嚣狂的笑声几乎叫醒了这酣梦中的绿洲。

    皇北霜不解地看着,他又笑了!

    笑够了,若问冷道:“皇北霜,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一个女人过得好得靠她的男人,过得不好也都是那个男人的错!那她生下来是干吗的?你还想否认女人只有拿来寻乐这点用处吗?如果我死了,你马上就能被其他人占有,那就是你活该,皇北霜,别想说我爱你,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爱是虚伪的,只是女人想要依附男人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需要!”说完,他看着她灰冷的眼睛,期待般,搜索着她的慌乱。

    然而,她没有,她只是直直地回视着他,带着颠倒众生的幽雅和淡定。

    却在这个时候,天空开始破晓,金亮的红光在黄沙与苍穹接壤之处泄出,渐渐地,赶走了冰冷黑暗的黎明。若问抱着皇北霜坐在地上,她的唇离他的不过几厘米的距离,却就在那个距离里,看得见冉冉生起的太阳,一如火花绽放。

    “若问,在你的人生里,恐怕不曾有为女人许下的誓言!”

    许久,皇北霜一笑,笑得轻蔑,甚至笑得高不可攀。

    若问呆呆看着她,好一会,深紫的眼睛,悠然变成深红的,看上去仿如淌进了血一般。

    “走!”

    他猛然扛起她,快步往树林里走。阴郁的神情,浮现着焦急的迷惑,皇北霜一看这架势,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只是,无论她怎么踢打,都无法阻止若问如钢铁一样的步伐,长枪紧紧握在手上,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喃喃自语着。

    “让我知道吧!我究竟想对你做什么?”

    天下多少爱恨,不过一眼一瞬。

    世上几许花开,不过一梦一春。

    乱相逢,执着玉人香;盈手握,爱欲终断肠!

    遗世间,孤魂枯心长;情潮动,最是两相偿……

    大漠黄沙滚,必是群马飞蹄动。人一多,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条缠地游动的龙,正在朝目标窜动。

    白马飞踏,不停地撂下深深的蹄印,向着前方飞奔,它永远都是最快的,跑在所有马儿的前面,载着他的主人,去他最想去的地方。飞踏的鼻息重重地吐着气,如玉的眼湿润氤氲,它奔跑的样子,就像是额头上抵着一把冰冷的刀,而它,一下比一下更渴望接触那把刀。

    擎云重重地抓着马鞭,与若问同样幽暗,却更加寂寞的眼,一瞬不眨地盯着前方,天空上,国王极乐鸟英姿飒爽,穿空长啸。国王极乐鸟天生就具有引路特性,如今,它就像飞踏一样,深知它那美丽的主人是多么渴望见到心爱的男人。那是一种连动物都能感觉到的羁绊,深深地,紧密地,连接着两颗几容天下的心。

    这时,一眼黄沙的地平线处终于出现了一段小小的绿洲身影,擎云心猛一跳,抬头看着宏发出十分喜悦的声音,便向着那处飞去。就是那里,擎云激动地扯起一抹笑,她在那里。

    吁住飞踏,他停下来,身后近两千骑兵也相继停下。

    “淼景!”

    淼景应声上前,“陛下!”

    擎云蛰猛的目光,直直锁定那个孤单的小绿洲,灰唇一抿,令道:“让死兵队去刺杀若问。他太危险,这么多人一起贸然冲过去反倒坏事。趁这时间,先埋伏弓兵,堵住绿洲路口。”

    淼景点点头,转身对着一排穿着白色劲衣的十四人令道:“此去一死,同携一人,黄泉路上,是为若问!”说完,便对天举起一手,喝道:“死兵队出列!拿下若问狗头!”

    只见十四个彪汉飞身下马,对着擎云深深一跪,擎云依旧是一袭黑衣,坐在白马上,淡淡地看了一眼十四人,便扭过头继续望着那片小绿洲。

    十四人行完礼,再没说什么,提起手中兵器,就以如飞的步伐向那头奔去,这路,一去不回,但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存在,杀人,不惧死亡,求的,无非身后料理。

    狂风中,擎云的黑衣龙袍动辄翻动,却无法磨损他浩然气势。

    多少年根深蒂固对人性的厌恶和空虚令他的心干涸得一如洪荒之地,若不是凶涝没顶无法呼吸,就必是枯竭干裂烈火焚身。霸酒,曾经是最好的燃料,烧尽了他心里所有的桎梏和牵绊,推着他前进。

    然而现在,在遇到皇北霜以后,他开始感受到生命的完整,他竟开始害怕过去的重现。她就像是一座空前的宝塔,轻而易举地收获了他,她在哪儿,他就想去哪儿,不管她会引导他走怎样的一条路,不管那路的尽头是怎样的光景,他都将甘之如饴,欣然而去!

    对他来说,那一朵盛世莲花,那一段蚀骨恩爱,已经是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叫他放弃,绝无可能!

    如今,不顾机华的反对,扔下几十万大军在雪原,他毫不犹豫亲自来寻找她,不就是源自心中那深深的悔恨?悔恨不该让她离开,悔恨该让她知道,只要留在他身边,她就可以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愁,而她的愿望,他都会一一实现。

    记得有一夜,她曾如此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却能让你心疼到无法忍受,那就是说,你开始爱了!”而那时候,他笑了,同看皎月,却是不同明媚,抱着她,他又怎会心疼,那是甜蜜的呀,好比银河在怀,那样开心。

    如果不曾得到过,那么再如何的芳华也无所谓岁月的蹉跎;但是如果已经得到了,再失去的一刻,却是集天下之美也无法比之一分一毫。

    天命在左,爱怜在右,其间,却是他深如苍穹的心。得到天下,失去了可以再来;得到伴侣,瞬间的别离都是一去不回的失去,是一种永远令人懊恼的失去,让他再也不能忍受……

    爱是一把万能的刀……

    得到,便惶恐于失去;失去,便惶恐于永远。

    而永远,太寂寞了。

    若问扛着皇北霜走到了绿林深处,天刚亮,林间却是茂密得幽暗,他扛着她一直走到了有一湾静湖的地方。

    这是若问对一个女人最大的尊重了吧,不仅没有在人面前行苟且之事,甚至还带她来这么个算得上美丽的地方,亲自为她宽衣解带,亲自为她清洗伤口。

    这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平静,好比一头野兽,在吃下猎物前,总会先舔上几口,蓄足本能。所以,若问碰触她的手越是轻柔,她就越是胆战心惊。

    将脱下来的衣服一件一件铺在草地上,清理完她肩上的伤,若问瞧着她呆滞的模样好一会儿,眼神却忽然闪过几分不甘,然后,手一紧,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平静,果真怪异,若问一边脱衣服,一边看着皇北霜,他知道她不会跑的,也跑不了,她更不会去死,因为已经死过一次。怪异的是他,合衣寻欢是他的家常便饭,可现在,却是如此排斥,想对她做的第一件事,是直接的肌肤相贴。

    身体的真实,远远胜过情感的虚无,而真实的快乐,必然超过虚无的妄想。

    这就是若问对她的想法。

    皇北霜再也看不下去了,若问的身体,精壮黝黑,并且到处都是陈年已久的伤疤,交错盘亘的裂痕,诉说着这身体的主人血光似海的一生。不由自主地,她捂住了眼睛。

    “不许遮!”若问欺身上前,强行地拿开了她的手。

    红唇,因为惊慌而发白,她那百媚丛生的容颜,多少次午夜梦回,就连格心薇带给他的满足,都及不上此刻激情的一瞬。

    女人就是一张床,他睡过那么多张,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满心的期待。

    “或许……”若问搂住她,让她的心口贴在他的上面,“你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场雨!”说完,他重重地压她倒下,吻,如雪缤落,“你是一场雨!”

    这一刻,皇北霜闭上眼,紧紧咬着唇,不吭一声。

    若问一笑,忽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抓住她一只手放在他腰上的疤块上磨,轻道:“吻我吧!”

    皇北霜睁开眼,愤恨地看着他,讥道:“来吧,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可你休想我再吻你!就算你向我下跪也休想!休想!”

    闻言若问嘴一张,狠狠封住她的唇,她的舌如清泉。

    “女人面对强暴反应都很类似,你也不例外!”空隙间,他贴着她说话,“挣扎,然后假挣扎,然后享受,聪明一些的通常会这样,蠢一点的,会很痛苦,你要痛苦吗?向你下跪索吻,真可笑,难道你那位翩翩公子没有教你,有些欲望可以毁灭一切自尊?你很快,就会知道!”

    怎样的干涸,再也不能继续?怎样的饥渴,再也无法压抑?

    怎样的男人,要的是一场雨?怎样的心,全都是一个人的名。

    若问的手,很粗糙,炙热的掌心,在她肌肤上所过之处均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那是一种酸楚的疼,令她再一次泪如雨下。在他那双紫红的眼里,依旧是汹涌的激情,那是谁也无法熄灭的。

    若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的泪从没有停下,此刻,她会是多么的不甘心。

    而他知道,她也只是不甘心罢了。

    一笑,他的双手紧紧箍住她的脸,“要哭就哭出来吧,压抑,只会更有趣,你懂的。”

    可她没有理会他的话,她是知道的,人的本能会向欲望低头,面对若问,抵不抵制都没有意义。

    她面无表情,清澄灰冷的眼睛不断流泪,泪顺着若问的手流下,她看着他,一瞬间,真的很想问他,对她的执着,何以至今不改?对她的占有,何以如此笃定?能不能放过她,能不能放过她?不要在她的心里,扎下如此沉重的伤痛,从今以后,无论她活着还是死去,都无法做回那个潇洒的自己。

    眼泪,是一种罪……

    如果不小心让它流到了你的心里,它就会化成沼泽,一点一点地,将你吞噬,从那时起,便是你一生的罪,开始偿还……

    若问一手撷着些温热的眼泪,探到嘴边,轻舔一下,又苦又咸,好像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谜。他从来不曾关心过一个女人的心竟是如何的感受,因为他不好奇,更加不关心。可是,这一次,却为何令他寂寞得这样无力,他知道她想着谁,事实上他也不在乎,无论那人如何的俊杰非凡,只要是握在他手里的,就再也不会属于别人!

    他的手,拉开她的腿,不费吹灰之力,想对她做的事情,以后还不会不会继续想,只有做了才会知道吧!而这一生,也只有这一个问题,真的曾如此令他困惑过,那是一种欲罢不能的困惑……

    嗖嗖!

    十四人,步如刀,似乎渴望着最后的脚印能否深得永难消去,而那杀气腾腾的觉悟,早已敲响了绿洲清晨如铜铃般的树叶儿。破风后,是一片沙沙摩挲,浅动摇曳。

    十四个人训练有素地向林子深处冲了进来,如此的决然,令这树林晨曦都变得灰冷可怕,零落的光芒也更加破碎。

    若问忽然眼一冷,似乎察觉了什么。他低头看看皇北霜,稍稍迟疑一下,终还是重重抽回了侵犯的手,猛地将她拉起来,胡乱给她套上几件衣服,便以破碎的布条缠绑她在树干上,然后,他一口唾沫吐在手掌上,搓了搓手缵起长枪夺妻,深深看她一眼,淡道:“在这待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便是飞身一跃,瞬间消失在草丛里。

    皇北霜不可置信地呆看着若问离去的方向,惨淡的脸色顿时染上些别样的色彩,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不解。不明白何事竟可以令他忽然打住!

    却在这时,天空传来一声锐利的婴鸣,皇北霜抬头一看,穿越茂密的层层树荫俯冲而下的,正是她的七色国王极乐鸟。

    “宏!”她激动地喊出来。宏到这里来,也就是说,擎云来找她了。

    若问的速度很快,他一嗅到不寻常的气息,狩猎和自卫的本能便立即觉醒。

    那些人很危险,他心中暗暗忖道,气势如宏,不顾一切,光凭这感觉便可断定是经过脱胎换骨的训练,这样说来,应该就是冲着他来的。会是谁,知道他在这里?不过,不管他是谁,如果以为弄几个不怕死的人来就能将他拿下,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想着,若问蛰伏下来,盯着正分散开来四处搜索的白影,离他几步之遥,便已有一人正警戒地查看。那人一步再前,却嗖地一声,身影顿失!

    若问的手紧紧盖住那人的嘴,长枪,已经穿膛而过,白衣人只得了一个咬破若问手的机会,便闷声不响地倒下了。

    “废物!”若问舔了舔手上的血,抽出枪,又倭下身,飞快地闪入草丛中。

    没一会,突兀地,不知哪儿传来一声惨叫,惊起了林子里的鸟,嘎嘎的和鸣着,好比凄绝的回声一样可怕。

    若问的枪上,又像串食物一样串着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如雪白衣上,血,几是毒花丛生!通常被若问盯上的人,从无半点生机,因为他的生死一瞬,永远快过任何人。

    而这一声惨叫,终是令穿白衣的死兵队发现了危险,站在中间的一个大个子手一招,散开的白影便开始向他聚过去。

    “出来!”那大个子嘶哑的喊道:“出来!狗贼!”

    他一说完,只见一片奇异的沉默,然后,忽然一阵强风吹过,拨开了深深的草丛,尽头,是双眼泛红,冷笑如刀的若问,他以半倭的姿势,紧紧携着滴血胜泉的长枪,诡异的杀戮欲望,全数显印在那双蛰猛的眼里。低笑一声,他毫无预警地猛冲过去。

    十二个人以一个半弧面对着冲来的若问,十二把刀,刀刀举过了头顶,在极近的一刹,扑杀而上。

    一时间,血光如虹!

    擎云坐在马背上,看着那小绿洲的难民一拨一拨都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料想死兵队与若问已经对上了。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想过死兵队的人当真能够杀死若问,况且若问是否会以皇北霜为人质也还是一个未知数。淼景早已对那十四人下令,拿不下他的人头起码也得引他独自出来!

    只要他一出来,就再也别想逃得掉!

    正想着,就见前面就跑出来一个白衣死兵,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捂自己肩上的伤,只是一个劲地往外跑,他跑着,直到彻底进入了弓兵队的包围圈,才缓缓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许久,才是一声大笑,笑完了,猛地倒地,再也没有起来!

    阴风,带着血腥的味道,若问满脸森冷,杀红了眼,他一步一步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右手,握着长枪,左手,提着不知多少个人头,而身后,是一条滴成好像车轮撵过的血辄。

    早就守株待兔埋伏好的弓兵们一见这样的若问出来,全都吓了一跳,死死抓在长弓上的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们都上过战场,他们都见过尸骨破碎的肉体,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情形,那怎是一个人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

    风沙,停止在擎云与若问对视的目光中。

    擎云看着若问,冷道:“又见面了!”

    若问也冷冷一笑,回道:“从以前开始,你就碍我的事!”

    “彼此彼此!”擎云眼中怒气一闪,却很快就被压下,“她呢?”

    “她?”若问转了转手中的长枪,淡道:“她睡了,还没醒呢!”

    然后是沉默,他与他的沉默。那是女人带来的沉默,一个得到,一个得不到,而得到与得不到,那都是男人与男人的较量。

    “那么,你也睡吧!”擎云眼神生冷,一字一字道:“然后,永不再醒来!”

    “哈哈!”若问大笑一声,“就凭你?”说完,一把将提在手里的人头扔了过去。

    擎云见此讥诮,却并没有生气,反倒是轻轻地吁了吁马,淡淡地说道:“不要以为你还可以用弱水城的市民来当挡箭牌……”说着,他唇边扬起一抹笑,“若问,你已经没有黄天狂兵团了,他们的头,足以垒成你的墓冢,你该休息了……若问!这世界根本容不下你!”

    若问闻言,脸上不禁闪过一丝诧异,“什么意思?”他狠狠问道。

    “他们在等你!”擎云笑道:“他们在地狱里等你!”

    若问火红的眼顿时一淡,回复成冰冷的紫色,他盯着擎云道:“你干的?”

    “我干的!”擎云笑道:“天意!我放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才抢了我的女人,如今,你该还了!”

    那大概,是若问一生中最沉寂的一个瞬间,多少年土匪生涯一闪而过,曾与那么多兄弟一齐金戈铁马,戎甲天涯。即使现在,他已是擎云瓮中之鳖,但若问并不害怕,土匪,都是一群离人,早早就明白死亡随时可能降临,只要在那之前,活得随心所欲,那么就算到那一天,也定无怨无悔。

    “下马!跟我较量一回吧!别老是阴着!”若问一枪指着擎云,高声喝道。被引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跑是跑不掉了,最少,他当真是想和这个从一开始就和他如同两极的男人较量一下。那么多次,他带走了她,那么多次,她呼唤着这个男人的名字,那么多次,他们针锋相对,却从不曾以命相搏。

    淼景闻言一惊,赶紧扭头看了看擎云的神情,生怕他当真经不起挑拨,下马决斗,他的身上可还有那战留下的伤口。

    孰料擎云一阵豪迈的笑,手一招,士兵们都立身起弓,森狠地对着若问。那是上百支箭,箭箭锁定了敌人。

    擎云没有下马,没有抽出宝剑,他的眼里,也毫无备战之意,只是淡淡说道:“你该休息了,若问!”

    说完,第一排弓兵箭离弦,齐射出去……

    三百多只箭,插在若问的身上,一轮又一轮的离弦,一次又一次的上箭,却没能令他锵然倒地,他的血,汩汩流入了脚下的黄沙之中,好像一道落红斜阳,烧在了这片凄伤的土地上,死亡,伴着黑暗,不急不缓地来临……

    每个人都会死,他不怕死!

    一阵眩晕,若问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密密麻麻的箭羽,忽然狂笑起来,他一生杀人无数,却没想到自己也会落个万箭穿心的结局,却没想到杀死他的是一群无名小兵,却没想到他并不是死在奸淫掳掠的地方。越想,他越觉得好笑,越笑,那声音便越张狂。

    弓兵们见他还没倒下,一身是血,竟还有力气对天大笑,全都不禁一震,整齐地回头看着淼景,淼景便看着擎云。

    而擎云却是一再沉默着,似乎什么也不想说,又似乎想说的都已经太够。

    “啊!”

    却在这时,擎云和若问同时听到了一声叫喊,他们都神情一动,看向了绿洲的出口。

    皇北霜不知何时解开了碎布的捆绑,正是一身褴褛地跑了出来。

    一出来,她所看到的,就是万箭穿心的若问和朝思暮想的擎云。那一刻,她真的被吓到了,一地的头颅,血染如残阳的黄土。

    站在那里的若问,还有看着她的擎云……

    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场让人无法相信的梦。

    多少次,她曾在心里祈祷若问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当她真的看见这样一幕,却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她知道,起码,他对世人做的一切,从未,从未当真对她做过。

    若问转身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悠笑了一下,他艰难地一步一步向她走去。

    “上箭!”淼景一见,赶紧令道。

    “住手!”擎云却是立刻冷道:“会误伤她,都不要动!若问已经不行了!”

    皇北霜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若问,他走得那样的艰难,似乎随时都要跪倒一样。

    风,又开始吹了,撩动着她单薄的衣襟,终会托飞而去一般。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紫色的眼睛闭上了又睁开,睁开了又闭上,果真是累了吧,直到他最后一次睁开眼睛,她看着若问,猜想他应是有话要说,于是不由上前一步,正要扶他,若问却猛地一退,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字说道:“如果我跪倒了,你就吻我吧!我想做的……好像只是这个而已……”

    说完,那天空,好像突然黑了一样,皇北霜心一跳,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般的痛苦。若问的眼珠逐渐地失去了光彩,由紫而灰,却依旧是那样的嚣张狂妄,依旧是那样的危险。

    他站在那里,直直看着她,好像永远也会看着她!

    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倒下,好像永远也不会倒下!

    他站在那里,宛如一尊石像……

    而她,不会吻他,永远不会!

    纵使曾为香泽醉,铁膝之下也无跪,红颜淡不去,到死入骨髓。

    是枭雄,何苦枭雄,千般诉说,一场堕落。

    血斜阳,狂血斜阳,万般爱恨,一点红尘。

    朝霞如晚霞,红光晕染了整个大地,长长的人影子扣在地上,一眼望去,只见一个全身插满羽箭的身影,立在那个地方,不见瞑目的眼,穿越了生命与轮回,抓住了一瞬的永远。

    在一片惊诧的沉寂中,擎云跃下马,走到皇北霜的身边,而她一直看着若问,似乎在等他跪下的一刹那。

    “你为何要哭?”擎云看着她,淡道:“守在这里一动不动,是等他倒下的一瞬间扶他,还是,吻他?”

    皇北霜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她只是看着那样的若问,似乎连自己都开始迷惑。

    “他不会跪下的!”擎云抱起她,“走吧!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那种寂寞,我如何可以忍受?若问在你心里留下的,无论是不是伤害,我都终有一天会将它淡去!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有片刻的安心,再也不觉得疲累!”

    皇北霜靠在他的怀里,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也许,我们一辈子也找不到一个安心的地方,但却仍无法熄灭这种执着的追寻。

    然而,人与人之间实在太寂寞了,寂寞到疯狂,寂寞到绝望,寂寞到哭泣。

    所以,我们总是很傻,我们总是疑惑,我们也总是在最后一刻痛哭出声!

    我们总是在问:

    我爱谁?谁爱我?爱多久?爱多深?爱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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