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人-假如我是一匹骏马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一 唾弃

    做人,烦了。

    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怎么着都烦。

    混日子,还要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相对而言,我们与大人物之间的关系倒是容易处理。既然大家都是掩耳盗铃,只要咱们不明目张胆地与大人物做对,按时向他们交保护费,一般来说是可以相安无事的。

    但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就要复杂多了,因为大家都希望多弄些钱,都希望爬到别人脑袋上去,于是见利忘义,争权夺利,刺刀见红的事时有发生。

    在众多的人际关系中,最难理解也最难处理的就是所谓的亲戚了,亲戚就是红白喜事中经常碰面的一群家伙。大家见了面往往勾肩搭背、无话不说,亲密得连只蚊子都钻不进去。可一旦分了手便再无音信了,谁也不会挂念对方,谁也不会主动打个电话。当然了,亲戚总是要继续来往的,因为红白喜事每年都要上演几次,到时候所谓的亲戚就又跳出来了。

    我们要处理的关系太复杂了,难得处处周到,所以大多数人都感到孤独。为此,孤独的我们总盼着能找个雌性来做伴,所以勾引异性便成了我们最为常见的消遣方式。而异性经常是名花有了主的,质量又大多不过关,实际上可供选择的异性远不如想象的充足。于是有些家伙孤独得实在难耐了,只得寻找同性的安慰,所谓的同性恋就这样出现了……

    幸好我不是同性恋,因为我老早的就抢占了一个雌性伴侣,她就是我的女朋友。在现代社会中,男人找女朋友或者女人找男朋友,其实都挺简单的,只要你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往他(她)后背上淬口唾沫,这个异性人就是你的了。

    我就是早年间在女朋友后背上吐了一口,结果我们双方就都被固定在现有的位置上了。

    虽然我和女朋友同居了四年了,但我们谁也不愿意结婚,原因是大家都有点不甘心,可谁也不愿意把层窗户纸捅破。女朋友是希望找个钞票富裕的,我则希望勾引个雌性味道更足的。所谓的骑马找马,就是这个意思。

    女朋友这个人有个坏习惯,她洗澡的时候总喜欢拉上个人,一起洗。她说,独自闷在洗澡间里太孤单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拉着别人一起洗过,反正我在家的时候全是我陪她洗。其实我觉得凉水往身上一冲,身上的皮肤又凉又腻还疙疙瘩瘩的。两个人的皮肤一旦接触上就急着想躲开,那感觉就别提多难受了。没办法,我不希望关系破裂,只好依着她。

    那天她又拉着我一起洗澡,浓浓水雾中我尽量不和她接触,同居四年了,不洗澡都不愿意躺在同一张床上,何况是洗澡呢。

    我决定挖苦挖苦她,哼哼着说:“万一我出差去了外地,没人跟你洗澡了,你难道就臭着吗?”

    女友狠狠啐了我一口:“小扫把,你才臭着呢?”

    我不乐意了,把我叫做小扫把也就算了,还敢向我光溜溜的躯体上啐唾沫?“你敢啐我?”我也不含糊,照着她肩膀上也是一口痰。

    女友怒极了,一连回啐了三口。

    我当仁不让,“呸呸呸”地啐了六口。

    后来我俩就像争夺奥运冠军一样,在卫生间里对着啐唾沫,啐到后来完全是游戏了。

    我当然不能让女人抢了上风,于是决定拿出看家本领,我叉着腰,闭着眼,把喉管里的所有东西抽到嘴里,然后机关枪般地向她身上连啐了三十多口,到后来几乎都停不下来了。

    女朋友终于被我淬败了,她大叫着蹲在角落里。我正要乘胜追击,忽然觉得胸膛中一阵恶心,一口气竟赌住了。我眼前一黑,腿一软便直直地坐在地上了。

    女友吓坏了,再也没心思报复我了。她赶紧把我搀到床上,又是捶背又是按摩胸口,好一会儿我的脸上才隐隐有了血色。

    女朋友美美地说:“你是活该!得报应了吧?”

    我惶恐地说:“不会是得了癌症了吧,要不就是白血病,要不,我,我不不发烧吧?”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千万别是非典呀!那样我就成毒王了。

    女友曾经是红十字会员,救援过几只宠物。她一把按住我的嘴,假装内行地说:“你就是大脑缺氧了,卫生间里本来就氧气不足,你又玩了命地啐人,这是缺氧性暂时昏厥。”

    我苦笑着说:“你说我要是死在卫生间里,保险公司能赔偿吗?”

    女友是冰雪聪明的,她立刻就明白了。即使我上了一百万的意外保险也与她没有关系,想到这一点女朋友脸上骤然变色:“你爱死不死,谁稀罕你的保险金呀?你不就是上了二十万意外险吗?”

    我忽然感到一丝侥幸,我这条命好歹也能值上二十万呢,还不算是最便宜的。前几天有辆汽车撞死了一个交通协管员,只赔了十六万。我叹息着说:“人命就值不上多少钱,干脆你和马结婚吧。”

    女友急眼了,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吼道:“你才嫁给牲口呢。”

    “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马命比人命值钱,差距特大。马要是死了你就发大财了。”

    女友说:“你放屁,一匹马才几千块的钱,我去过农村。”

    我嘿嘿笑道:“你说的那是农村拉车的马,是卑贱品种。你知道一匹马高加索马值多少钱吗?50万美元!一匹英国纯血马能值100万英镑,相当于一架武装直升机了。那么多钱够你花上几辈子了。”

    女友“啊”的一声惨叫:“真的?”

    我说:“当然是真的!”

    女友的目光里全是憧憬,嫁人还是嫁马,这是个问题啊!

    100万英镑的确能买一架高性能的直升飞机,却也不见得就能买一匹纯血赛马。但这些钱又能买多少人呢?估计都算不清楚了。

    在这一刻,我猛然意识到当牛做马也不是件坏事啊,当牛的确不值得考虑,平常干点儿农活倒不打紧,万一要是生在西班牙就算倒了大霉了。但做马的前景肯定是不容忽视的,做一匹骏马那是多么光荣而富贵的差使啊!想到这儿,我不禁大大地叹息了一声。

    其实我对马一直有着特殊的感情,可以说是钟爱。

    我是个体育迷,研究过所有的体育比赛项目,特别是奥运会。我发现了一个惯例,不管是残疾人还是正常人,拿了奥运冠军的都跟吃了烟袋油子似的,疯了。

    只有一种生物除外,马。那才叫宠辱不惊呢,人家拿了冠军就跟没那回事一样,风度绝对翩翩!所以我喜欢马。

    日有所思,夜有所想,脑袋往枕头上一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变成了一匹骏马——

    二 英雄出处

    我是个孤儿。

    据说我还不到半岁时,母亲拉着车去城里赶集。回来的路上碰到了狼群,牧民丢下母亲和车辆就跑了。跑到半路牧民就觉得颇是奇怪了,听说狼群早就被人类的围剿下死光光了,哪来的狼群呢?他向路人一打听才知道,狼群原来是城市管理队化妆的,专门跑到乡下抢大车。

    后来他偷偷跑回现场收拾残局,车辆还在,但母亲却变成了一把骨头,货物也不易而飞了。

    至于我的父亲吗,说来惭愧,我从不知道父亲是谁,估计连牧民本人也不大清楚。由于牧民在关键时刻逃跑了,我一直鄙视这家伙卑劣的行径,也从没把他当成真正的主人。牧民有个顽劣的儿子,看到他儿子讨厌的做派,我就知道那牧民小时候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草原上的水源地分布零散,打一桶水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我曾经看见有个邻居大老远的往家里担水,而牧民的儿子躲在大树后。等邻居靠近时他突然跳了出来,将一把沙土扔进邻居的水桶里,然后转身就跑。邻居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当场就犯了心脏病,如果不是抢救及时没准就死了。

    我实在想不明白啊,如果我们马族中出现了这样一匹害群的小马,大家即使不把它踢死,也会让他牢牢地记住教训。可牧民是表面上向人家赔不是,回家后却拉着儿子的手说:“小鬼扔得好,去年他家借了咱家一把斧子,用了三个月才还回来。哼,活该,死了也是活该!”

    从此儿子在牧民的鼓励下,越发的嚣张了,周围人送给他一个响亮的绰号:小霸王!看样子牧民一家对小霸王的表现都挺满意的。

    我觉得不可理解,人类之间为什么要相互坑害呢?难道他们的躯体不是血肉长成的?还好,人类的事与我无关,谁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有一天我在牧场上吃草。小霸王远远跑过来,看到我身型高大,棕毛飘逸,便指着我说:“我要骑它转几圈儿。”

    牧民说:“不到一岁呢,还没上过鞍子呢。”

    小霸王扭着身子说:“我就要骑我就要骑我就要骑。”

    牧民拗不过儿子,只好把我关进畜栏。他本想给我装上鞍子,但试了几次都让我甩掉了。

    最后小霸王竟挺着胸脯说:“我就不信制不了它,铲骑。”

    牧民哈哈笑道:“对,我儿子是马背上长起来的,骑老虎都行。”

    我不动声色地听着他们相互吹捧,心里却憋足了劲。他们俩将我挤到畜栏角落里,牧民抱起小霸王直接扔在我背上了。

    小霸王大笑道:“好,看我的。”说着这小子双脚向内侧一磕,我的肋骨猛然被撞了一下,疼得原地跳了起来。本来我只是想象征性地教训教训这小子,可徐制是他自己找死啊。我暴怒地直上直下地跳跃着,没两下就把这个小畜生扔到畜栏外面去了。这小子大头朝下,吃了满嘴的脏泥,坐起身来便哇哇大哭。

    这一来牧民不答应了,他抄起鞭子劈劈啪啪地打了过来,口中骂着:“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

    我被打得无处可去,便不停地嘶鸣,跳跃,围着畜拦奔跑。但鞭子如流星,我跑到哪儿它就追到哪儿,后背和屁股上被打出了无数条血口子。我想跳出去,但畜栏太高了,忍无可忍时我便动了杀心。

    我琢磨着,干脆一脚把牧民踢死吧,然后再踩成一滩烂肉,直接喂蚂蚁。至于那个小霸王,他要是敢进来,就连他一起踩。

    鞭子依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我脚下开始调整步伐,身体里酝酿着能量。牧民又扑了上来,我马上就要采取行动了,忽然听到有人在畜栏外大叫道:“别打了,别打了,有你这么对付马的吗?瞧你那点儿出息!”

    牧民和我都停了下来。

    畜栏外面站着个大胖子,他戴着顶网球帽,身后是一辆方头方脑的越野车。牧民立着眼睛说:“怎么啦?对待畜生就得打,不打它能听话吗?”

    大胖子冷笑道:“你们这种人啊,素质太低了!你们是什么都不懂啊!你们这帮人要是进了城,肯定得把城门楼子全拆喽。”

    牧民瞪着眼道:“碍你屁事!”

    大胖子从栏杆下钻了进来,他看了看我的牙口又敲了敲我的后腿,然后哼哼了两声说:“我就讨厌大活人欺负哑巴牲口,看不顺眼。我告诉你小子,不许你再欺负这匹马。”

    我心里太感动了,人类不全是两条腿的畜生啊,人类也是有马心的。但牧民根本不信这个邪,他炫耀似的回手又给了我一鞭子,打得我后腿一蹬就蹿出了好几丈远。

    牧民歪着眼说:“打了,我的马,我就是打死了也用不着你心疼。”

    大胖子黑了脸,突然他义愤填膺地嚷嚷起来:“我就不信了!这匹马我买了,你开个价吧。”

    此时小霸王已经把嘴里的泥土清理干净了,他冲到牧民面前,混帐地说:“就不卖,我们就是打死它也不卖给你,我还要好好整治它呢。”

    牧民也哈哈笑道:“哎呀,儿子你别听他瞎咧咧呢,这号人我见得多了。他要给一万块的钱我就卖了,可他拿得出来吗?他们就是想当着咱乡下人吹吹大泡牛牛×!”

    大胖子轻蔑地看了这爷俩一眼,回头向越野车的方向喊道:“给我拿一万块的钱来。”半分钟后,车里跑出个小伙子,他把一打子纸片交到大胖子手里。大胖子掂量着纸片道:“给你一万,我把马带走。”

    牧民看看钞票又看看我,小眼睛挤成了两粒香喷喷的黄豆。几秒钟后,他阴险地说:“我刚才是说着玩儿呢,我这匹马怎么着也得卖个三四万。”

    胖子把纸片当空扔了起来,然后又接住了。他满脸是和善的微笑:“有你的!嘿嘿,你这小子说话不算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现在就给你们县长打电话,我收了你的牧场你信不信?”

    牧民惊得倒吸几口冷气,他弄不清对方的来路,只好赔笑道:“老总,我们牧民养匹马也不容易,一万块的钱是不是少了点?”

    大胖子瞪着眼说:“养马不容易?养人就容易?在四川我这点钱就能买个大姑娘了。你要是再废话,我就不买了,你自己瞧着办。”

    一来牧民真是有点害怕了,他担心大胖子找人报复。二来呢,一万块的钱也绝对是个大数字了。牧民只得假装豪爽地说:“一万就一万!”说着他忽然往前一探,身影如一道魅光,转眼间纸片就飞到他手里了。牧民使劲咽了几口唾沫,脖子以下的皮肤全红了。

    此时小霸王大声叫道:“不卖,它刚才摔我了,我还没打够呢。”说着他就要抢鞭子。

    牧民回手给了他一个嘴巴,面目凶恶地说:“我他妈打死你,你和你妈加一块儿也卖不出一万块钱。”

    小霸王可能长这么大是头一次挨打,立刻傻了。

    我不明白,我真是不明白,那打花花绿绿的票子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它怎么能决定我的命运呢?为了它牧民居然还揍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这些纸片不会有特殊的魔力吧?我决定今后还是离那些纸片远一些,以免中了它的邪。

    不管怎么说,我的命运即将彻底改变了,我认为那个大胖子绝对是个可以信赖的人。我决定这辈子都要追随他的足迹,无论他走到海角天涯。

    大胖子和助手找来一辆卡车,然后在车尾铺上木版。我是不用扬鞭自奋蹄,自己便冲到车上去了。

    牧民捧着纸片,怒气冲冲地说:“畜生就是没良心,白喂了它一年多。”

    大胖子指着他儿子说:“你养什么东西都得养成白眼狼,你根本就不会培养,嘿嘿!”

    卡车开动了,草原竟自己移动起来,大地似乎在为我送行,又好象要拦住我的去路。我知道自己从此将离开这片牧场了,等待我的将是什么呢?

    三 宝马历程

    路上,卡车休息了几次。每次休息时胖子都要跑到车后看我,我感动得直想舔他的脸,但车身太高了,根本伸不下头去。

    有一次捧出纸片的青年人也跟过来了,他抱着胳膊,仔细打量着我。“老板,一万块的钱是不是有点亏了?”

    胖子嘿嘿嘿笑着说:“我会干赔本的买卖吗?看看它的筋骨,再看看它那四条腿,你再看看它的精神头。那傻瓜牧民一动手我就看出来了,这匹马天生有龙象,绝对不是凡种。”

    青年人不敢蔑视老板的论断,可对牧民却是毫不客气:“那片牧场实际上就是旅游区,旅游区的人还能好得了?都是油条!而且那一带的马都是给游客骑的,不大可能是名种马。”

    “名种也得有祖宗啊!成了名种就见得怎么样了。”老板哈哈地笑道:“英雄出自草莽!耶酥是木匠的儿子,朱元璋原来是个臭要饭的,秦始皇是私生子!嘿嘿,什么样的牧场都能出好马!关键是要有眼光。”

    年轻人使劲点头,还一个劲地把大胖子叫做伯乐。我这才知道,原来那大胖子姓伯!

    两天之后汽车开进一片巨大的水泥森林,森林的学名叫都市。在大胖子伯乐的安排下,我住到了大都市的郊区,也算是半个都市马了。

    我住的地方颇是讲究,门外是草地。门里是精美的马舍,马舍里干燥、舒适、甚至还有会发热的铁片。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大约已经搞清楚了大胖子的身份。收留我的大胖子是新近开张的骑术俱乐部的老板,他手下供养着三十多匹骏马,哪一匹看起来都比我气派。

    伯乐老板是个好人,他决定亲自调教我,还给我配备了一副顶顶漂亮的马具。

    两个月后我便膘满肉肥了,跑起来的身资虎虎生风,绝对雄壮。伯乐老板断言,我将在短距离的项目上有所作为,但很多人都不大相信。老板说:“傻瓜年年有,就数现在多。”

    幸福的生活就是离开牧场的生活。

    再没有人用鞭子打我了,再不会有成年骏马合着伙欺负我了,再不用担心把生命耗费在拉车辆的勾当上了,更不会有人想把我杀了吃肉。

    我有属于自己的,宽敞、干燥的房间。我有吃不完的草料和各种名目的营养品。我每天都可以在松软的草场上恣意奔跑、玩耍,甚至还可以在清澈的小河沟里打滚。我和主人的关系非常的密切,他每日里亲自给我洗澡,而且还给我起了个顶顶响亮的名字,叫神骏!

    大约在我两岁的时候,主人找来了一位著名骑士,号称要让他带着我参加一千米的比赛。

    骑士是个瘦瘦小小的家伙,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打听我父母的情况。

    主人有点尴尬地说:“它父母也是好马。”

    骑士问:“有档案吗?”

    老板笑道:“我自己的档案都不知道弄到哪儿了?何况是马。”

    骑士晃着脑袋,围着我转了两圈说:“总体来说它的气质一般,有市井气,您不会是在牧场里拣回来的吧?”

    我心道:可惜我不会说人话,否则一定夸奖这家伙聪明过人了。没想到,老板却有点不高兴了,沉着脸说:“我至于吗?凭我的脸面我能去牧场找破烂吗?等参加了两场比赛你再看看吧,有成绩就叫高贵。”

    骑士将信将疑,但还是答应试一试。

    后来老板私下对助手说:“大部分人都是天生的傻瓜。自古英雄莫问出处啊,有出处的大部分都是狗熊。”

    助手小心地说:“也有人说过将门出虎子啊!”

    老板嘿嘿一笑:“现在的普遍规律是将门犬子,不信你提着二两棉花纺一纺,全他妈是罐子里养王八,越养抽抽。我告诉你,中国人就在德行,富贵不过三代,哪他妈来的贵族?哼!”

    我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来,原来老虎的儿子和狗的儿子难道是吃棉花长大的,人类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的心情特别好。骑士把我带到一个顶顶宽敞的马场,我认识了一大群马族同胞。我向他们打招呼,但没有马愿意与我搭讪,这些家伙似乎都是心事忡忡的。

    后来,我被骑士牵进一个铁房间里,房间的正面是栅栏。我们一进去,后门就关上了。骑士给我的印象不大好,我以为他要把我装上车偷走呢。于是怒了,东踹西踢的,一个劲地喷气,总希望把这家伙甩从房间顶部甩出去,直接摔死。

    骑士牢牢地蹲在我背上,自言自语地说:“这畜生还挺兴奋的,难道真是名马之后吗?”

    突然我面前的木栅栏打开了,我没用骑士提醒,自己就蹿了出去。没想到,十几匹马同时出现在我身边,就是刚刚认识的那群家伙。我暗叫:坏了,它们都是骑士的同伙,这明明就是要把我包围起来,我得赶紧跑。为了再次见到老板,为了回到我精美的马舍,我四蹄腾空,势如飞羽,玩了命地往前跑。几十步冲了出去,我竟把骑士所有的同伙甩在后面了。

    此时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快找到老板,然后把骑士甩下去,戳穿他的阴谋,让亲爱的老板揍他个半死。

    这是一条椭圆型跑道。我发足狂奔着,快到终点时忽然看见老板在人群中上下跳跃,似乎很是着急。我一楞,老板怎么了?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就在我一愣神的功夫,有匹红马超了过去。骑士照我耳根子上就是几鞭,我再次加速但为时已晚了,我落后了半个马头,跑了个第二名。

    跑到终点,老板第一个冲出人群,他抱着我的脑袋又亲又笑,我这才知道他刚才是高兴的。

    此时很多人上前祝贺,有人说:“老板,慧眼识马!头一次参赛就拿了第二名,了不起呀。”

    有人说:“明年去参加香港赛马季吧,又是一匹好望角。”

    有人不满地说:“什么好望角啊?明明是精英大师!保证能当冠军马。老板,这年头只有伯乐能发大财,您就乐吧。”(注:好望角和精英大师都是香港著名的赛马)

    还有人说:“老板,您天天都给它吃什么呀,瞧这毛色!您把食谱给我看看,我们也学习学习。”

    老板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说:“好说,好说好说。等我申请一专利,你们随便买。”

    之后老板爱不释手地拉着我,摸摸这儿又摸摸那儿,弄得我挺舒服的。后来他又语重心长地叮嘱助手道:“看看神骏马舍里的暖气暖和不暖和,千万别着凉。今天再给他加点儿蛋白粉。”

    回到俱乐部,他找来一大堆我叫不上名字的好吃的,而且还亲自给我刷洗饮溜,让人把我棕毛编成了无数的小鞭子,特别好看,但也痒痒得很。

    这才知道,原来跑了个第二名意味着良好的待遇。我真是喜欢老板的为人,为了他,我就是豁出马命去也要多跑出几个第二名来。

    由于我跑出了好成绩,第二天老板特地请来一位高人,说是想让他介绍我加入宝马协会。

    人类的语言往往是高深莫测的,老板口口声声地把他叫做高人,可那家伙的个子明明还没有到我的腰呢,比起老板来也矮了半截,真是怪得离谱!

    高人让老板把我牵了出来,在他面前转了几圈儿,他摸着下巴道:“不错,骨骼清奇,面有龙象,的确像匹宝马。”

    老板美得眼珠子逛荡了一会儿,笑着说:“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神骏是匹宝马。头一次参赛就拿了个第二名,潜力无穷,了不得呀!你赶紧写封推荐信,让它加入宝马协会。我的俱乐部有三十匹马,只有它够资格。”

    高人的手在自己眼前使劲扇忽了几下,似乎有人在放屁。“老板,您在这个行业里的时间还不算长,有些东西您还得慢慢地悟。”

    “没那么多功夫,等我悟出来,人都快老死了。”老板有点不高兴了。

    “这里面的道道,可深了。”高人嘿嘿了几声。

    老板翻着眼睛说:“我他妈就是不明白,难道取得了好成绩,还入不了宝马协会吗?”

    高人说:“好成绩只能说明问题的一个方面。宝马协会的门槛特别高,那是副部级的国家单位,想入协会必须得有人追捧,有人介绍。没人捧,您就是拿了三十个冠军,也不算进入马坛了。”

    老板拍着胸脯说:“我捧,我天天捧着它。”

    高人咂了咂嘴,有点无奈。“您不行,您在行业里还没有树立声望呢。要我说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几个行业内的马评人,让他们在报纸上这么一忽悠,这马就算出名了。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商量宝马协会的事了,嘿嘿,马评人相不中的马是入不了协会的。”

    老板说:“好,咱们找他们去,不就是几个耍笔杆子的吗?”

    高人大吃一惊:“当着他们的面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些人物都是举足轻重的,都是挂着衔的大师。另外,另外这个……”

    老板急道:“您有话就说。”

    “人家马评人也不能白忙活呀。”高人的两个手指头捻了一下。

    老板怒道:“他们是马评人,平时就是干这个的,有人给他们开工资,凭什么让我出钱啊?”

    高人嘿嘿笑道:“老板呀,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谁都得过日子,您说对不对?哎!这世界上本来全是路,可占山为王的多了,也就没路可走啦,到哪儿都得花钱。您放眼看看,哪个山头没圈起来呀?山头一圈起来就产生开销了,撑着一个旗号容易吗?您就理解理解人家吧!”

    老板一拍桌子:“他们是国家单位,经费应该国家给他们出啊!”

    高人苦着脸,小手拽着老板的袖子:“谁心里都明白,他们就是一帮臭下三懒、是一群杂耍!随便给几个子儿,饿不死他们就行啦。主要还得靠大家帮忙,众人拾柴火焰高啊,嘿嘿。”

    老板的自尊心得到了空前满足,脸上闪过了一丝轻蔑:“不就是要钱吗?他们怎么卖呀?”

    高人伸出五个手指头道:“一个字五块。”

    老板朝地上啐了一口:“五块就五块!”

    几天后报纸上出现了我的照片,还登上了几篇吹捧我的文章。据说老板为这些文章又付出了不少纸片,我有点明白了,纸片不仅能换来有用的东西,而且还买来没什么用的文字。

    四 永远老二

    几天后,精力旺盛的老板又在为我安排下一场比赛了。

    据说他对原先那个骑士不甚满意,比赛前换了个新的,我觉得新骑师的体重比先前那个轻了一些,其他的倒也没觉出什么不同来。

    这些日子我也没有闲着,由于待遇提高了,我可以在俱乐部里随便走动,于是我看上了隔壁的一匹小客马。

    对了,必须得解释一下,人们把我这种生有肉棍子的马叫做儿马,把没有肉棍子雌马叫做客马。虽然我不明白个中含义,但也只好入乡随俗了。

    隔壁的小客马刚刚满一岁,出落得美丽又大方,它身上散发出的雌性味道让整个俱乐部的马都沉浸在发情的亢奋中。对于小客马,我简直是喜欢死了,我每天里对着隔壁唱情歌,还把好吃的草料尽情地扔过栅栏。后来小客马偷偷告诉我,她正处在学习阶段,年龄太小了,希望我能等她半年。我兴奋得伸着脖子跳舞,不要说半年了,为了真挚的爱情就是等一辈子我也不会后悔。

    半个月之后,我参加了第二次比赛。老板说参加这次比赛的都是各俱乐部的冠军马,实力绝伦,听说吸引了很多行家,甚至还有几个外国人。

    为了让老板再高兴一次,比赛开始后,我是玩命地跑啊,跑得头晕眼花,汗水都化成血珠了,最终我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第二名的位置。赛后,有八十名记者去采访冠军马了,十来名记者实在挤不到近前,只得冲过来采访我,其他的马则灰溜溜地没人搭理了。

    老板又找不着北了,他拍着胸脯向记者们吹嘘说:“我的神骏在冠军马里同样拿了第二,他们那些马都是徒有虚名的,该退休了。”后来他在我身上摸了一把,竟然是一手血汗,惊叫道:“汗血宝马!”

    记者们也疯了,噼里啪啦地拍照,闪光灯差点把我的眼睛晃瞎了。

    回到俱乐部,我又受到了英雄般的接待,那个曾经看不起我的助手还为我挂上了一条红绸子呢。

    第二天报纸上又出现了我的消息,大家都说汗血宝马惊现人间,千年轮回象征着盛世的开启。我不明白,我的汗明明是累出来的,为什么要以我的汗水做文章呢?人类可真有意思。

    不久高人又出现了,老板再次向他询问宝马协会的事。

    高人叹息道:“有人说,马身上的汗是不是你事先准备好的红墨水?”

    老板急了,拍着桌子叫嚷道:“放他娘的臭狗屁!我抹的是水粉。”

    “所以好多人说你是故意吵做,有的领导不喜欢这个,人家看不惯。”高人发现老板又要骂人了,赶紧拉着他说:“算了算了,这事我来摆平,入协会问题不大。”

    老板说:“问题不大,这么说还是有问题呀?”

    高人说:“别的事都好办,只要花钱就能解决问题了。可现在是这匹马的出身有点儿麻烦,没有家谱啊?”

    老板怒道:“家谱不是说断就断吗?我们家的家谱文革的时候给烧了,我他娘的一样做大买卖。给马续家谱,这不是难为人吗?”

    高人说:“咱们都是一般的人,有没有家谱也无所谓,反正咱们也用不着加入宝马协会。但这马就不行了,如果它的父母是冠军马,那没的说,百分之百能入协会。马的名,树的影啊,从它生下来就有人关注它了。可您这匹马毫无来历,而且血统不纯,很难推测它以后的发展。”

    老板冷笑着说:“上星期,十三匹马参加的季度赛,其中有十二匹冠军马。他超过了十一匹,拿了第二,还怎么样啊?”

    高人说:“成绩要是能说明全部问题的话,咱们国家还至于是发展中国家?自古以来宝马就是讲究出身的,父亲那一辈是冠军,儿子这辈也差不了,总应该有个家族史吧。”

    老板摊开手说:“没有,可我的马一定要入协会,你自己看着办。”

    高人摸了摸口袋,大声说:“当然要入啊,一定要入,不入宝马协会的能叫宝马吗?现在咱们这匹马值二十万,一旦入了协会,身价就能抬到五十万了。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虽然没有出身可咱不会买个出身吗?”

    老板惊奇地问:“买出身?出身能买吗?”

    高人笑道:“什么东西不是人做的?土匪进了城就能当官僚,妓女花点钱就能变成处女。嘿嘿,一匹马的出身算什么?其实啊,咱们就是请一匹退役的冠军马当他爹,这事不就成了啦吗?”

    老板点着头说:“也对,这事得花多少钱?”

    高人说了个数字,老板说太贵了。高人说:“一旦入了宝马协会,身价可就翻番啦,早晚能去了香港参加赛马季。您就自己想想吧。”

    大约十天后,老板为我找了个“爹”。他亲自把我“爹”接到俱乐部,让我们爷俩好好亲热了一番。当然了,我和我那个“爹”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但既然人类喜欢这种把戏就哄着他们玩儿吧。

    再后来,老板似乎还出钱开一个宝马探讨会,内情我就不大清楚了。研讨会之后,他便捧着个镶着金边的小本本,喜气洋洋地让所有人在我身前蹲着。这些家伙摆了些造型,又照了几张照片,还把照片挂在俱乐部门口。

    从此人类都说我是宝马协会的成员了,但我自己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同来,宝马协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又有参赛的消息了,我向小客马保证一定不辜负老板的栽培,一定要让俱乐部里的所有小客马以我为荣。小客马不明白我为什么总要和其他同类一起跑步,我说人类喜欢看咱们奔跑,而且他们最喜欢第二名了。小客马不清楚什么叫第二名,我解释了好几次也没说清楚,最后连自己也糊涂了。

    这次比赛的规模非同小可,据说全国的宝马成员都来了。

    老板临行前特地请来一尊抗着大刀的木头雕像,自己在雕像面前又烧香又磕头,念念叨叨地希望木头雕像保佑我能马到成功。我是真羡慕人类啊,他们会笑我怎么就不会笑呢?我应该哈哈大笑啊。这四条腿明明是生在我的身上,他为什么要找个木头雕像来保佑我呢?难道它能让我生第五条腿来?人类这东西看起来脑袋挺大的,实际上他们有时傻得有点可爱了。

    我对老板的忠心,天日可鉴!本来我是可以跑第一的,但骑手在到达终点前使劲抽我耳根子,我终于明白了,第二名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我在终点前稍微停顿了一下,总算是让第二名的荣誉没有旁落。

    比赛结束后,老板气呼呼地栏杆下面钻了过来。他指着骑手的鼻子,跳着脚大骂道:“你小子为什么要中途停一下?你睡着啦你?”

    骑手委屈地说:“我一直在给它鼓劲呢,谁知道它为什么中途停了一下?”

    老板摇着头说:“算啦,能在全国比赛中跑出第二名来,怎么说都是光荣的,这马也算是争气了。”他狠狠瞪了骑士一眼,那意思是马争气,人不争气!

    我又一次得到了夸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干脆,老板自己当我的父亲就得了,何必找那匹退了役的老马呢?

    由于我取得了好成绩,俱乐部的名声逐渐显赫起来,很多马和很多人专门来看我。可惜我不会签字,否则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们脸上。

    那段时间我和小客马的感情也培养得差不多了,儿马的一半是客马,我终于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了。我从它身上散发的味道里就能判断出,再过两个月小客马就该发情了。

    据说人类中有一种特殊的人,叫强奸犯,是些硬拉着女人做爱的家伙。估计这些人的嗅觉退化了,如果嗅觉灵敏,他们就应该从女人身上的味道来判断是否可以做爱,人类真可怜呀。

    老板对我颇是器重,又一次赛事降临了。骑手说,这次比赛实际上是一场私人赌马,参加者除了赛马就是大富豪。而赌码也到了天文数字,号称其规模是史无前例的。

    有一次助手高兴地对老板说:“听说不少大款押了咱们胜。”

    老板踌躇满志地说:“咱们是全国的亚军,对付那些破烂马还不是小意思?”说着他怜惜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真想告诉他:您放心,我坚决拿第二。

    助手说:“比赛关系到好几百万出入呢,咱们还是规划一下吧。”

    老板点了点头:“你去办,千万别让人家查出来。”

    助手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咱们国家的科技水平突飞猛进。那东西,他们根本就没见过。”

    比赛的当天早晨,我觉得饲料的味道有些不对劲,但骑士硬逼着我吃,无奈我只得全吃了。

    老板的话没错,对付这群破烂马简直太轻松了。我一路翻蹄亮掌,四肢如飞,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最后关头骑手玩了命地抽我,而我不得不玩了命地放慢速度,这才确保了第二名没有花落他家。

    跑到终点,我依然抑制不住兴奋。一向善良的我趁着第一名的赛马没有注意,照着那家伙的胯骨上踹了一蹄子。冠军马原地跳了起来,我看见那个冠军骑手风筝一样飘了出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后来我发狂般地围着赛场又跑了一圈,骑手一个劲勒缰绳,我则根本不搭理他。

    赛后,老板铁青着脸,指着骑手的眉心道:“你小子收了人家多少钱?你敢出卖我?”

    骑手委屈地说:“您都看见了,我怎么打它都不管用。您这匹马是调教得有问题。”

    老板冷笑道:“你把屎盆子全扣我脑袋上也不管用,倒霉的是你。”

    离开赛场时,我在卡车上远远看见,场地外有一伙人将骑手围在中央。那些人好象在用蹄子对付骑手,虽然距离遥远我依然能听见骑手的哭声。我心花怒放,这小子刚才一个劲打我耳根子,这回老板找人收拾你啦。

    回到俱乐部,老板似乎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又把高人请了来。

    高人骑着我转了几圈,跳下来道:“这马没病啊?”

    老板皱着眉说:“我也是不明白呀。它在全国比赛拿第二,可私下里赌马它也是第二名,难道是老二的命?”

    高人想了想道:“要想提高成绩也不是太难,无非减轻自身体重,负重下降了,速度自然就上去了。好马之间的比赛差别只是半个头的距离,一公斤的负重就能决定比赛输赢。”

    老板说:“这个事我明白。我请的那个骑手才48公斤,跟个大烟鬼似的,不能再轻了。”

    高人说:“是啊,骑手的体重过轻了,力量就不足了。这样吧,咱们把它骟了吧,骟了它最少能减轻几公斤的体重,而且还能断了它的杂念。”

    老板瞪着眼说:“谁?骟谁?”

    高人笑道:“骟马呀,你总不能把骑手骟了吧?”

    老板说:“我还指望它给我下几匹小马呢。”

    高人道:“拿不了冠军,就是生一百匹小马也没用啊。老兄啊,现在没必要考虑几年后的问题,几年后的事连阎王爷都说不清楚。你想现在挣到大把的钱,马上就应该把它骟喽。”

    老板眨巴着眼睛,半天没说话。

    第二天老板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把我带到一个空房间里,先是给我吃了些怪味的糖果,之后我就睡了。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小腹下缠着不少纱布,隐隐约约的还有些疼。我相信老板做的事都是为了我好,便没往心里去。

    但几天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肚子下面空空荡荡的,那个东西没影了,简直与客马没有差别了。

    我向小客马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客马也说不明白。但马厩里的另外几匹年轻的儿马却乐翻了天,他们纷纷向小客马献殷勤,还显摆似的把那东西翘到了房顶上。我似乎明白了,原来我变成了另一种动物,我再没权利和小客马在一起了,我没用了!

    没出一个星期,我在小客马身上闻到了发情的气息,几匹儿马为这事还打了一架,而我只能远远看着。那东西没了,这一切对我来说变成了一场闹剧。

    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自从肚子下那东西丢失了以后,我的后腿就像失去了支撑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最大的愿望是在草地上转悠,至于奔跑吗,那是傻瓜的把戏。

    五 颠沛流离

    这之后我又连续参加了几场比赛,全是最后一名。老板气得把高人骂成了卵生动物,后来他又请来几位著名训马师,但谁也没有办法让我重新燃起奔跑的欲望。大家都说:“这匹马,废了。”

    老板不死心,又让助手给我吃了些味道怪异的饲料。我又疯了,三脚两脚的竟把马厩的铁皮墙踢出了几个大坑,蹄子也受了些伤,从此我变成了一匹瘸马。再后来老板就没有在我的马厩出现过,马厩里只剩了些苍蝇和蚊子。

    大约半个月后该死的助手在老板不在场的情况下,把我牵出了俱乐部,号称是要把送给他二姨夫。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可恶助手捣的鬼,老板绝对是不知情的,要是知情的话他会把助手狠狠地揍上一顿,他舍不得我呀。

    我被助手偷走了,落户在郊区。

    我的新主人是个农民,我的新家虽然并不宽敞但条件还算说得过去,我的新任务不是跑步了,而是拉大车。要是在以前,拉车是我最讨厌的勾当,我母亲就是因为拉车拉死的。但现在我倒觉得拉车也是个不错的差事,至少不用和其他傻马一起赛跑了,更不用吃那些怪异的饲料了。

    新主人并不富裕但却是个勤快的人类,他养蜜蜂、种西瓜,家里还养着一挂大车,闲暇时还能跑跑运输。

    因为我生得高大,主人给了我最高的待遇,让我驾辕。

    对了,与我住在一起的是一只驴不驴马不马的家伙,人类把他叫做骡子。他说自己是驴和马的儿子,但我认为骡子是瞎说,因为马是看不起驴子的,怎么辉和驴做爱呢。

    骡子说:“马是看不起驴,可人类喜欢驴,是他们包办了驴和马婚姻。如果马不愿意,他们就亲自动手,把马的那个玩意直接护送到位。”

    我不相信人类会做这么无聊的事,骡子的思想太粗俗了,所以我一直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但骡子却自认为他与我是一路货色,因为我们都没有生殖能力,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后来我们跟着主人在乡村转悠了半年多,主要是拉着蜂箱四处寻找蜜源,生活虽然辛苦些但没什么压力。

    西瓜成熟了,主人便把蜜蜂安顿在家里,然后带着我和骡子进城卖西瓜。

    路上,主人用鞭子头点着我们俩的屁股说:“你们俩给我当心点,见到城市管理队的就赶紧跑,听见没有?”

    我忽然觉得城市管理队是个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骡子偷偷告诉我:“马车不许进城,城市管理队就是专门管马车的。”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妈妈就是死在他们手里,顿时觉出了一丝不祥。

    傍晚,我们进城了,城里到处是光怪陆离的灯光,人类的模样被灯光映衬得妖艳无比而怪异透顶,我几乎已经看不出他们的真实面目了。

    主人在立交桥下支起了瓜摊,生意非常不错,转眼半车西瓜就下去了。大约八点多的时候,桥下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主人大叫道:“城管来啦!”然后他跳上车,挥鞭子就抽我们,可主人情急之下忘了松开刹车,我和骡子拼命一使劲,马车“咣”的一声,差点翻到路边去。主人则一头摔进了草丛,此时城市管理队的车已经冲过来了,他只得舍下我们,自己跑了。

    别提多倒霉了,我和骡子的缰绳被系在汽车的后槽帮上,我们拖着马车以汽车的速度跑进了管理队的院子。

    我年轻力壮,还好些,而骡子却差一点累死,跑到半路都开始吐白沫了。

    进了城市管理队的大门,队长冲出来,指着队员大骂道:“你们怎么把马车也弄回来啦?”

    队员说:“车主跑了,总不能把马车扔在大街上吧?”

    队长急得憋红了脸,揪着我的缰绳道:“拿什么喂它们,死了怎么办?”

    队员照我屁股就是一脚:“死就死了,谁让车主跑的?抓住了不过是处罚一下,交点钱完事了,他跑什么呀?”

    队长呵呵冷笑:“马死了,你就得赔。世道变啦,现在的农民都学精啦。这法律也不知道是给谁定的,行政诉讼,这不是自己人卡自己人的脖子吗?那帮农民动不动就行政诉讼,真不是东西。”

    队员说:“没事,车上有名片,给这小子下个通知,让他带着罚款来领车。”

    我和骡子在城市管理队呆了三天,谁看见我们俩都是一肚子气,往往过来就是一顿拳脚,几天下来我们俩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当然队员们总体上说还算仁义,没想把我们饿死,看到我们坚持不住了就扔来些烂水果。

    有个家伙太缺德了,那次他扔给我一只柠檬。我还以为是橘子呢,一嘴咬下去却酸得跳了起来,骡子被我踢了个跟头,马车也险些被我掀翻。而队员们则站在远处哈哈大笑,似乎他们的女人一窝生了八个小人。

    主人终于露面了,他交了一百元的罚款,后来他们又为打扫卫生的事和队员们吵了起来。城市管理队说我和骡子把破坏了队里的卫生,死活让主人打扫。主人吵不过人家,只好清扫院子,顺手搓走了一麻袋马粪。

    临走时,他狠狠给了我一鞭子:“让人关着还不老实,没时都给我找事。”

    我和骡子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城管队里没有马用厕所,总不能把我们俩憋死吧?此时我开始恨新主人了,就像当年恨牧民一样。前思后想我还是觉得老板对我好,可恨的助手!

    回家后骡子便病倒了,不久它撒手西去。为的是给骡子报仇,我一直在思索报复主人的办法。那天,他把几只蜂箱抬了出来,号称要去采秋蜜。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趁主人不在时一脚把蜂箱踹翻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蜜蜂是主人的心肝宝贝,照他的心肝上踹一脚,这小子保证特心疼。

    蜂箱翻了,层层叠叠的蜜蜂冲了出来,这些平时挺老实的小东西居然急眼了,玩命地往我身上撞,本来让它们撞几下倒也无所谓,但一阵阵刺痛让我心急火燎的难受。我意识到要坏事了,便拼命叫喊。主人出来看了一眼便大叫着钻进房间,再不出来了。我想逃跑,可大车是上了锁的,根本走不脱。情急下我干脆把另外几只箱子也踢翻了,漫天漫地都是蜜蜂,我眼前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它们要把我淹没……

    我大叫失声,女朋友一把将我拉起来:“你怎么了?”

    我看看四周,阳光,卧室,女朋友的身子。

    谢天谢地,我又成人了。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