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宫人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往常被押到暗房里的主子哪个不是哭哭啼啼,大喊冤枉的,可这三公主倒是淡定的很,一句话也不说,脸上平静的一丝情绪都看不出。
曼罗进到暗房时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顿时扑面而来,这里的味道跟前世感知的一点都没变。暗房,顾名思义,是没有光亮的地方,黑暗是最让人绝望的地方,但这处暗房最让人害怕的还不是黑暗,而是黑暗里的刑讯!这是皇宫里除了掖庭局和老冷宫让人最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了。
太后看上去因为愧疚还对她有几分照顾,可一旦愧疚遇上了皇上的安危,那点愧疚便会被愤怒取代,在太后的眼里什么事情都没有皇上的安全重要,曼罗她能理解,这天下没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可皇上的眼里为何从来没有她这个女儿呢?同样都是骨血亲情,母亲和父亲的想法为何会如此不同呢?
门从外面被锁上了,曼罗安静地待在暗房里,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她脑海中算是独孤皇后的凄惨模样,还有曼皇无情的样子,从回宫他不止一次说要杀了她,一个父亲曾经在女儿身患天花性命垂危之际抛弃她,又在女儿回到身边后几次扬言要杀了她……父亲,这个称谓对于曼罗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前世曼皇宫被付之一炬的时候她还很悲痛,以为自己的亲人都死了,可事实上呢?这里没有亲人,更没有亲情,有的只是权势地位和勾心算计!
“你很失落?”
低沉优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曼罗微微一愣,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些许笑意,“曼皇宫于你来说就像是无人之境。”
这个时候还要故作轻松,也不知她这般倔强是做给谁看的。祁渊从梁上跳下来,轻飘飘落到她跟前,那一袭白色袍子在黑暗中尤为显眼,只是曼罗看不到他的表情,当然祁渊也看不到她的表情。
“为何这么做?还是你有受虐倾向?”祁渊站在她身边,懒洋洋地问道。
曼罗不答反问,“开宴前皇上收到的那株血色曼陀罗是你着人送去的吧?”
祁渊嘴角的笑意更甚,“何以见得?”
“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谁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在暗中操作这些事情。”
“七儿,你难道忘了这宫里还有一位宁王的么?”祁渊把怀里的雪团子递给曼罗,曼罗被押往暗房的路上雪团子突然“喵喵”叫着跑出了大殿,他就顺手把它也带来了,若真是关上几天,还有只猫给她作伴。他继续着方才的话,“曼国的宁王殿下,也是闻名天下的人物,十三岁便能领兵打仗,兵法谋术厉害的很,率领三万军队横扫了曼国东边境的几个国家,鲁王的母妃虽是晴妃,可他的地位和宁王差的不是一截两截就能赶上的。”
曼罗好笑地看着那抹白衣,能得他如此肯定的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能让他看进眼里的也不会寻常人物,曼彻确实如他所说也是个厉害人物,只是他的心思不在军政上,若非如此,前世云池征战天下的时候必定要再费一番功夫了,曼国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灭了。
“那是因为他没有遇见云池,或者说没有遇见你。”
祁渊的眸子微闪,混不在意地说道:“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对自家兄长这般没自信,绝对师兄长这般有信心。”
“资质能力如此。”
“能力再高高不过天,资质再厚厚不过地,凡事都是争取来的。”祁渊不以为意地斜靠在柱子上,闲闲说道。
“那你当初为何会放弃天下?”曼罗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那个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问题,问过之后却又有些后悔,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唾手可得的东西?”
原本还有些疑惑地祁渊不假思索道:“一般情况下唾手可得的东西我都不稀罕,在我手里的别人也抢不走,除非我愿意。”
这人还真是自信啊,曼罗淡淡一笑,不再理会他,这人的强大已让他生出骄傲来了。她抚摸着怀里乖巧的雪团子,姿态悠闲地说道:“师兄,你手里的情报网相当强大,这我知道,你知道当年蝶妃和皇上的事情我并不惊讶,只是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送一株血色曼陀罗给他呢?”
祁渊拿出火折子,暗房里顿时亮了起来,他看着安静站在原地抚摸着雪团子,一脸淡淡模样的曼罗,微微一笑,“唯有如此,才能帮你看清他的心里究竟有没有你这个女儿,这不也是你筹划今日之事的目的么?”
曼罗无奈地笑了笑,“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不过还要感谢你帮我控制那名舞姬。”
“举手之劳而已。”
曼罗脸上浮起一丝冷笑,“亲情寡淡如此,此番作为不过是看看现实和想象的是否一样,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祁渊懂得她脸上一闪而逝的那抹失落,他们有着一样的命运,虽出身高贵却都被自己的父亲抛弃,流落在外多年,当年若不是他从一开始就倚仗外祖家的势力着手培植自己的势力,说不定早在去云国做质子的时候就已惨死了,现在他掌握自己命运的同时也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往大处说他也许还可以影响天下的命运,他从此只做命运的主人,不会再任人欺凌,任人抛弃!
“主子,那舞姬已招供。”
曼罗听出了那声音是清宁的,不由微微一笑,那个一心只为他主子的人啊!
祁渊微微侧头看向门外清宁的位置,问道:“曼皇怎么说,他要放七儿出去么?”
门外似乎迟疑了一下,可还是实话实说,“他没说,太后也没说。”
祁渊扭头看着嘴角挂着些许淡淡微笑的曼罗,淡声道:“你去继续关注,随时禀报。”
“是!”
曼罗好笑地看了一眼祁渊,无奈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我不需要同情,对于早已知道的结果你以为我还会伤心难过么?”
祁渊沉吟了一会儿难得一本正经的看着曼罗,说道:“随我去璟国吧。”
曼罗抚摸雪团子的手猛的一顿,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雪团子,沉声问他:“为什么?”
“你在这里不快乐……”
“去了璟国我就会快乐么?”曼罗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你回了璟国也不见得会比我的经历好,你父亲也不见得会信任你,你的兄弟姐妹一样会联合起来打压你,况且你这几年在天下享有盛名,回到皇宫就会是你那帮兄弟走向帝图的一大障碍,他们容不下你。”
祁渊嘴角的笑容添了几分冷意,“那便由不得他们了,容得下得容,容不下也得容!七儿,你随我回璟国,我可护你安然无恙。”
“在曼国,我也能护自己安然无恙。”她嘴角含笑看着他,“我知道你回璟国便是冲着皇位回去的,我也知道你志在天下,只盼你念着师兄妹一场,晚一些算计曼国,让我亲手报了血海深仇,可好?”
她竟然会知道他的想法,知道他志在天下,知道他早晚要谋夺其他两国,这个女子的聪慧越发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不由笑道:“我自认这些心思隐藏的很好,就连师父也不曾瞧出,怎么就被你瞧出来了?在你面前我的野心表现的很明显么?”
曼罗摇头,她不过是多活了一世才知道这些罢了,不然以他谋藏于心的心思又岂会叫人看出心底真实的想法。她叹道:“你走吧,估摸着刑讯我的人要来了。”
“你回宫真的只为报仇么?”
曼罗好笑,“不然呢?”
“曼国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
曼罗的呼吸微微一滞,不由深看了一眼祁渊,淡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师兄该不会以为我有称帝之心吧?皇上那般讨厌我,又有宁王在,又怎会传位于我?”
祁渊不以为然,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你现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博取曼皇的信任么?”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轻声道:“他们来了,你好生保护自己,我在景阳宫等你!”
曼罗点头。祁渊熄灭火折子,暗房顿时又陷入了黑暗之中,这时门外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锡珠姑姑,奴婢方才好像看见暗房里有火光了。”
锡珠看了一眼暗房的门,又瞥了一眼那个嬷嬷,淡淡道:“我怎么没有看到,许是你看花了眼。”
那嬷嬷急忙住了声,不再说话,紧走两步上前推开门,恭敬地道:“劳烦锡珠姑姑进这腌臜地了,里面请。”
锡珠皮笑肉不笑,“公主千金贵体都能进,我又如何进不得。”她抬起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暗房,高声道:“我奉太后娘娘之命来审问三公主,想必你们也都听说了太后对三公主的疼爱,断不可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伤了三公主,否则,仔细你们的皮!”
她身后跟着的暗房一班人急忙点头哈腰,恭声称是。锡珠这才踏进暗房里,自有婢子把暗房的灯掌亮。
锡珠进去暗房时便瞧见三公主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正悠哉悠哉地坐在行刑用的椅子上,见她们来也只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尊贵而又慵懒地说道:“来了?”
她的模样看起来那么闲散淡然,好像身处的不是暗房邢室而是什么高雅之所,她因为还在孝期穿着的一件雪白的袍子,更加衬托她肤若凝脂,那似笑非笑的嘴脸给人一种莫测的高深感,还有她那双漆黑清冷的眸子,从来都叫人看不出情绪,就连阅人无数的太后也猜不出她的想法,这才借着刺客一事派她来问问三公主,刚好她也有话要问。
锡珠走到椅子前的铁链旁恭敬地福了福身,“奴婢见过三公主。”
曼罗头也不抬,“姑姑想问什么便问吧。”
是个直接洒爽的女子,锡珠淡淡一笑,“奴婢来问问,三公主璟国废三皇子的关系,还望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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