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她原本真的以为皇上和当年的那位蝶妃是绢蝶情深,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一桩被传为美谈的感情竟然是皇上亲手掐断的,而且还让她的母后背上骂名,从此再也没有承宠过,要知道皇帝的宠爱对于后宫的女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十六年啊,那过往的十六年母后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其他嫔妃满含鄙视不尊的眼神,皇帝的不理不问,中宫的权力逐渐被架空,对唯一女儿的想念……最后还落得那般惨死的结局!
“啪”一声,曼罗手里的茶杯被她硬生生捏碎,可她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此时她的内心也很平静一般。
杨洪宇惊诧地看着曼罗,他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子竟有如此心性,即便心里已经天翻地覆了,面上却是半点痕迹也不露,扪心自问,即便是他这个征战沙场的老将也做不到。
“公主?”
曼罗抬头淡淡一笑,“将军不必多想,我只是觉得母后这么多年过的实在憋屈,后宫的女人就像花儿一般,凋谢便凋谢了,却还被人凌辱成那个样子,母后最后的样子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最忘不了的是她亲手杀死母后时的心情!没想到重生后她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母后!
杨洪宇疼惜地看着她,嘴角嗫嚅了几下却终究只是说出了几句安慰的话。皇上的有些做法他不能理解不能苟同可是他又能怎么样呢?一个臣子干涉不了皇帝,更不能干涉皇帝的家事……
“在凤翔山时二师姐与我最是要好,事事都护着我,不成想我刚回宫不久她便遭此噩耗,我寻思着二师姐的死许是和我有莫大的关系,此番见将军除了宽慰将军,也想查查究竟是谁敢在凤翔山下手,只是我如今势单力薄,免不了要将军相助。”
杨洪宇如今已年近五旬,在朝中军中早已洞开了眼界,又岂会听不出曼罗这话里的意思。先抛开他与独孤家的关系,即便是为了那人他也没有不帮的道理,况且此番她又亲口提出来了就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他起身躬身而立,声音洪亮地说道:“但凭公主吩咐!”
曼罗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晓得为何杨将军会对她如此恭敬,若是说因着她是公主的身份这不太像,要知道早些年杨将军曾痛斥过一位嫔妃,那嫔妃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目中无人,有一回恰碰上了杨将军,也活该那嫔妃倒霉,竟没有认出身着便服的杨将军,非让将军下跪行礼,惹得将军大怒,当众一番痛斥,后来那嫔妃闹到皇上那里,没想到皇上当即将其打入了冷宫,那时边疆动乱,皇上还得仰仗杨将军稳固边疆,孰轻孰重他自然分得清楚。这杨将军连正得圣宠的嫔妃都敢痛斥,对她自然也不会有多敬畏,可他究竟为何会对自己这般恭敬呢?
因为独孤家的关系?这并不是足够的理由,独孤家惨遭灭门,杨家却安然无恙,一则是杨将军手握重兵轻易动不得,再则杨将军也甚是聪明,即便是跟独孤家交好,也不是那种全力交好,他有自己的打算和分寸。
杨洪宇瞧见曼罗眼里的疑色,又说道:“公主,末将对你忠心自有我的理由,只是这理由眼下还不便说,只是请公主不要怀疑末将所作所为。”他知道曼罗是个聪慧的女子,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可他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牺牲了,又怎会从背后对她不利呢!为了打消曼罗的疑虑,他接着说道:“公主,其实今日要拜会您的不止末将一人。”
曼罗早就在这凝梦阁里闻到了不同的气息,今晚为了迎接她来,凝梦阁特地将这二楼都清空了,不会有闲杂人等在,那些人之所以被阁主放进来也定然是跟她有些关系,却不知那些人都是谁……
她淡淡一笑,“有劳将军叫他们进来了。”
看她这神情,杨洪宇便知她早已知道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心中对她的聪慧更加赞赏几分。他扭身走了出去,就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一个黑色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曼罗身边,恭敬道:“少主,那些皆是老丞相的门生,不过都是贪生怕死的人。”
曼罗点头,缓声道:“此番辛苦你了,稍后以我摔杯为信,你带人冲进来,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那人干脆地说道:“属下遵命!”那人在杨洪宇打开房门之前迅速隐进了黑暗里。
杨洪宇身后还尾随着几个人,都是儒生打扮的模样。走到曼罗跟前一同跪下来,“参见公主!”
曼罗面无惊讶地点点头,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来一般,她从椅子上站起,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道:“有劳各位大人深夜前来这里,都快快请起!”
那几个人缓缓起身,不约而同地打量着这位独孤皇后留下的唯一的公主。她身量高挑,一身素色群衫,长发简单地挽起,发饰不多,整个人看上去很素净,可是那双漆黑眸子却深不见底,虽然含着笑却看不出这双眸子的主人心里在想什么,几人心中皆是一诧,三公主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沉静,难得,难得啊!
曼罗满含歉意地说道,“让各位见笑了,实在是母后方过世不久,不宜大费周章地打扮,望诸位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她一言一行都自有一种大气风范,身上仿佛有一种天然的贵气一般让人不自觉地在她面前就低了一等。众人对她沉稳有度的表现十分欣赏,心道即便三公主曾离宫六年,身上也自有其他公主比不上的尊贵,言行举止大方得体,端庄素雅的不是四公主五公主那张牙舞爪的嚣张模样能够比拟的,独孤皇后抚养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嫡公主就是嫡公主!
“公主言重了,快快请坐!”
“诸位大人请坐!”
待众人都落座之后,坐在下首的杨洪宇对曼罗说道:“公主,这几位大人都是独孤丞相的门生,听闻公主回宫,这几位大人一直都想拜见公主,可谁料想自从公主回宫后便接二连三地发生不幸,是以今日才得以拜见。”
“哦?”曼罗疑惑地看着那几位儒生模样的大人,这七人里有四位是翰林院的学士,还有三位是朝廷的言官,官职品阶都不高,却是都写得一手好文章,文采斐然。关键时刻他们言辞犀利的文章还是大有用处的。只是这些人她是不会动用的,他们前来找她也并非是感念着外祖的恩惠,在朝堂上有人为外祖死谏的时候他们选择做了缩头乌龟,将来所有一日她陷入危局难免这些人不会抛弃她而选择更大更有力的庇护,她还没有傻到被别人白白利用成为爬上高位的梯子。
她淡淡扫视了一圈那几个人,目光清清点点不带任何情绪,“让诸位大人等了这么久,是曼罗的不是。”
另一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看上去年长一些的大人说道:“公主哪里话,臣等自是知晓公主的处境,只是臣等人微言轻不能帮上公主,就连老丞相蒙难臣等也说不上话,只能眼睁睁看着老丞相一家惨遭灭门而无能为力,毕生余力只能用来效忠公主了。”
说罢他抬起袖子去擦眼睛,其余人除了杨洪宇外都跟着表示忠心,曼罗看了一眼杨洪宇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曼罗了然,杨将军也定是被他们缠的没有办法了才带他们来见她的吧,只是她很不赞同这样的做法,这些人来见她的真实目的定是为了试探她的,有人想知道她接下来的打算……她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紧,看来景阳宫的内奸是留不得了,没想到她如此防范还是叫那内奸传出了消息,眼下皇宫里还不知道是何情形呢,若是叫人知道堂堂公主深夜偷偷出宫,还不晓得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希望听风听雨她们能撑到她回去……
曼罗听着他们左一言右一言地说着独孤家被灭前后的事情,不动声色地端起茶杯做出要喝茶的动作却不知在听到哪一句话时惊得手一抖摔落了杯子,随即她看向那个留山羊胡子的大人急声问道:“你方才说我外祖一家在被灭门之前府中所有女眷都被怎么了?”
那人愣了一下,低下头轻声说道:“不敢欺瞒公主,在那之前丞相府的所有女眷都被送去了东郊的贫民窟被那群乞丐凌辱了半个月……”
忽然冲进来的黑衣人让那七位大人当即弹跳而起,哆哆嗦嗦地看着那群黑衣人故作镇静地喊道:“你,你们知……知道我们是……是朝廷命官吗?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那群黑衣人一句废话也不说,抡刀使剑地就砍就刺,有几个人被砍中了胳膊刺破的皮肤,吓得脸色惨白的“哇哇”乱叫,瞅着门口留出的空子一溜烟全跑了。
杨洪宇本来见这群黑衣人忽然冲进来还以为是什么歹人,本打算拔剑出击的他瞧见曼罗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上保持着方才的震惊,略一想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就把抽出的剑都插进鞘里,走到三公主跟前轻声道:“不是末将有意欺瞒公主,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想给逝去的人留些颜面……”
“不怪你!”曼罗冷声打断他的话,她站起身来看向杨洪宇说道:“我累了,要先回宫了,时辰不早了杨将军也回去吧!”
杨洪宇侧身退到一旁微微躬了躬身,“恭送公主!”
曼罗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身后跟着身穿黑子的女子,这正是凝梦阁的阁主晴纶,是老丞相的暗卫统领,老丞相临死前交代她日后务必效忠曼罗。
曼罗回头看了一眼晴纶,紧声问道:“相府的女眷真的被东郊那群乞丐凌辱过么?”
晴纶点头,“是的!”
曼罗觉得胸腔里有一股怒气正在四处乱撞的想要冲出来,她握紧了手努力克制着那股怒气,晴纶又说道:“相爷死后,属下就血洗了东郊。官府知道此事跟相爷的部下有关,却没有深究此事,只是表面做做样子便匆匆结案了。”
曼罗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晴纶,被血洗的是一群乞丐官府当然不会深究,可她没有想到狠起心来连她都自叹不如,只是她现在没有心思去同情任何人,她的心里只有恨,只有满腔怒火……
原来对她最狠心最无情的人是她的父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他心里从来没有父女之情,那么就不要再怪她也下手无情了,杀人必得先诛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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