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整个东宫的正殿里便只剩下曼罗和慧空二人了。慧空坐在窗前,有些气馁的低着头,却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曼罗看了他一眼,缓缓坐起,却是捂着心口安静的坐着,似乎不愿意去打破这种平静,虽然两个人的内心都不平静。
良久,到底是慧空先沉不住气,他发现他原本的修养和忍耐在遇到这个女子之后统统消失不见了。
这个女子,让人惊叹,让人佩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又让人愤怒,让人无奈!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惊才绝艳的女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让男人如此无奈的女子!
祁渊啊祁渊,纵然你知晓她心中所想,难道也该做出那样糊涂的事情来么?
“曼罗,我究竟该拿你怎么办?重活一世,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么?”
曼罗缓缓摇头,低叹一声,“正是因为珍惜,才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师叔,这一年多来,你陪着我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也知晓我纵然坐上了高位,却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和无可奈何,未来我还会经历更多这样的事情,倘若眼下我还不能选择为爱付出一些东西,这一世我便只有仇恨了,那我经受这些苦难就真的半点意义也没有了。”
“又是意义!”慧空有些气急败坏,她一直在强调意义,意义究竟是什么?难道要意义,就一定要以放弃生命为代价么?“曼罗,你所谓的意义,就是为他生一个孩子么?倘若有一个孩子,却要永远失去你,这对祁渊的意义又是什么?你已经超越常人,灵魂逆转时空,这本就是不可逆转的天命,可你偏偏还与你命中的劫数纠缠不断!”
“你说的是,祁渊么?”
慧空的心陡然刺痛了一下,祁渊祁渊,这个真正天下无双的男子,怎么就成了曼罗命中注定的劫!他不是任性而为的人,他的头脑时刻保持着清醒,这才能让他做出比别人冷静的决定,也是他立足不败之地的筹码,可他怎么也能昏了头,在没有三媒六聘、没有明媒正娶就对曼罗做出那样的事来……
曼罗能在朝中立足,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此番平定战乱,他虽没有随军前行,可也能想象到战场的惨烈。据闻,曼罗事事冲在前面,力求速战速决,可这必定也是极其损害身体的事情,何况有有了这个随时都能结束她生命的孩子!
“我听说,这些日子你都是自己在为自己施针,可有此事?”慧空深吸了一口气,平了平自己的情绪,才接着说道。
“我从云国回来,太后便几次来看我,更是带来了父皇的话,我被册立为太子的唯一条件,便是终身不嫁,我答应了。”曼罗淡淡一笑,面露慈爱的看向自己的小腹,她的手温柔的抚摸着,这腹中是她和祁渊的骨肉,两世为人,她终于和他在一起了。
“你既然答应了,为何还要做出这等违背誓言的事情?”
曼罗忽然疑惑的看向慧空,“师叔你方才说了,违背誓言?”她顿时觉得好笑,“师父,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誓言能够束缚住,对于伤害我数次的人,我从来不讲誓言,即便较真的话,迄今为止,我仍未违背过任何誓言。我是答应了终身不嫁,却不曾答应过终身不生孩子!”
慧空的眸子豁然睁大。此刻,他听了曼罗说出的话,竟是无言以对!
“你可知,有身孕会给你带来怎样的后果?”慧空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彻底冷静下来,眼前这个女子,将他气的胸腔都要爆裂了!“不要孩子,你兴许还可以活个三年五载,若是要这孩子,你兴许撑不住孩子出世的那一日,这就是你所谓的意义?这就是你要留给祁渊的感情?你有不测,此生他都将活在自我折磨里,届时江山天下于他而言,还有何意义可言?”
曼罗轻柔的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却陷入了沉思。她也不晓得这样的结果究竟是怎样的,可当时她已然做了决定,哪怕是生下孩子她就死了,也是值得的,左右她的生命已不能长久,有个孩子代替她活在他身边,也是一种寄托。
“你可知,噬心蛊,兴许会过渡到孩子身上?”
曼罗的动作猛地停止,“你说什么?”
“有一种可能。”慧空背过身不去看她,“你如今遭受噬心蛊的折磨,将来,你的孩子兴许也会经受这种折磨。”
这是曼罗从未想到过的,她并不知晓噬心蛊会渡给下一代,或许她一早就沉浸在自己以为的幸福中而根本就没有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这噬心蛊的折磨,只要经受了一次,便再也不愿经受第二次,可她的心脏却频频的遭受着折磨,让她疼痛欲裂,让她死去活来,倘若她的孩子也会像她一样,那样的活着太过苟且,她不愿!
曼罗强自镇定着,她看着慧空的背影,忽然有些心酸,也许当日的决定只是顾及了她自己的感受,祁渊宠她至极,并不忍心拒绝她,如今想来他的内心应是不愿的。
“祁渊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他到了,再决定这孩子的去留吧。”
“是私下来,还是大张旗鼓的出使?”
“出使。”
“他应是已经知晓了你怀有身孕的事情,此番前来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给你父皇祝寿,是为提亲么?”
他们这些人都是智计过人的人,所有事情只要说出来他们就会想的通透,就能透过表面看到抽丝剥茧的真相。
慧空缓缓走向正殿门口,嘴里却呢喃道:“有了那样的约定在,曼皇必定不会同意你出嫁,况且你如今已是曼国的皇太女,未来的帝君,出嫁便意味着整个曼国都是嫁妆,即便你父皇念着亲情最终同意了,只怕这曼国的百姓也不答应,此举会将所有人都陷入一个难堪的境地,你还要坚持么?”
宫门缓缓合上,曼罗抬袖熄灭所有烛火。她靠在床头,安静的看着四周的黑。
慧空最后所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有考虑到,想必祁渊也一定深思熟虑过了。她已然迫不得已的过了那么些年,如今应是最后一次迫不得已了。这一次,她与祁渊将联手掀起怎样的波澜,她也不知晓。
父皇六十大寿,两国必然遣使来祝,又值平定叛乱的节骨眼,此次寿辰父皇定会大办,听说已交代下去了,云国和璟国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前来,此番必定都会到场。
前世,曼国便在父皇六十寿宴上被周素与云池联手覆亡的,如今周素已被收押监牢,她的人不会让他有任何机会与外界联系,她倒要看看,此生云池的惊天阴谋,还如何实施!
渊,此生你待我若从,只怕终生难偿了。
慧空那日离开后,也不知晓去了哪里,所有的乌鸦传书都没有回音。听风看着着急,曼罗却始终没事儿人一样的每日上朝、下朝、去祥宁宫和龙华宫请安、处理分摊到她这里的朝事,整个人安静的出奇。
宁贵妃来拜访了几次,皆被她以各种理由回绝,近些日子,她不想戴面具示人。
玉贵妃被降位,从与宁贵妃平起平坐的地位被降到周嫔,仍然禁足宫中。皇上褫夺的封号,才是最大的贬斥,听说她这些日子未曾好好进食,每日以泪洗面。
襄王似乎觉得自己的靠山都被皇上限制,自己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了,先是去曼皇跟前请罪,后来又不知抽了什么风,跑去龙华宫大闹了一场,惹得龙颜大怒,打了二十板子,行刑人许是受过他的欺辱,下手重了些,竟将屁股打的血肉模糊,无法下床行走。
各宫嫔妃昔日里最后看皇上脸色,此时竟没有一个人去看望这对母子,后宫的冷暖,一眼便知。
听风将这些禀报给曼罗时,曼罗方看完奏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接过听风端来的眼窝喝了几口,才说道:“宫里的人,都是这样,最会看脸色行事。你叫人送些炭火和棉被给周嫔,怎么着也要让她撑到本宫去看她。”
“主子,这天寒地冻的,你最是怕冷,又有身子不方便,奴婢去瞧瞧周嫔,定不会让那些人太过欺负她的。”
“欺负?”曼罗缓缓一笑,“别小瞧了她安稳的性子,在这后宫最会自保的便是她,你着人留意她宫里,有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来禀报。”
“是,奴婢知晓了。”听风接过曼罗递来的空碗,转身唤了一个婢子过来伺候着,她则出去吩咐主子交代的事情了。
兴许是怀有身孕的缘故,曼罗最近觉得身子越发的疲累,一日里有许多时间都是睡着的。听风不敢将此事张扬,对外只说太女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近日里朝政的事情让她费心费神了不少,精神便有些倦怠。
便是周翔来请脉,也常被曼罗拒绝,她只笑说自己的身子并无大碍,好生休息便好了。周翔也未敢坚持,一来,曼罗身份尊贵;二来,曼罗的医术更加高超。她不想让他诊脉,只有两种情况,他即便知晓她的身体如何也无能为力,还有就是他的医术她已经看不进眼里或者信不过了。
为此周翔还很挫败,他不晓得为何她的年龄这样小,却能会这么多东西。一个女子,要将自己逼到何等程度,才能把自己逼到这个高度?
“周太医,你若有心,便帮本宫好生看着后宫里的那些人。父皇身子不好,本宫身居高位,口服心不服的人必然很多,别叫他们再生出什么乱子来。”
周翔面露喜色,当下道:“臣遵旨。”
未几,父皇跟前的得福公公过来拜见曼罗,带了好些皇上赏赐的东西,有许多珍贵药材,似乎也是看出了曼罗身子不舒服的缘故。
送走得福,又迎来了太后跟前的锡珠姑姑,曼罗瞧见她来,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吩咐听风泡茶来。锡珠倒也没有客气,向曼罗行了礼数之后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太女殿下这般优待奴婢,奴婢真是惶恐。”
“姑姑该得的。”这言外之意,曼罗没有说,锡珠却也明白。
锡珠是多面细作,她一边是华丹诚的眼线,一边是祁渊的眼线,还要帮着太后看着这后宫,表面看着清闲,可她知道一个多面细作的辛苦,那种时刻小心谨慎生怕露出马脚的谨慎。
“主子让我传话给您,多注意周嫔。”
周玉?曾经的玉贵妃,今日的周嫔?
曼罗不动声色的看着锡珠,“她如今被禁足,几乎失去了与外界的联系,按理说应是没有什么威胁可言,难道她手中还有什么王牌没有亮出来?”
锡珠摇摇头,只是沉声道:“殿下可曾听说过,幽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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