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途-第二百六十章景阳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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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阳宫厚重的宫门被慢慢推开,“吱呀”的响声,透着一种时间的久远。曼罗站在宫门前,前后左右簇拥着一群宫女太监。

    经那一乱,太后卧床不起,已拒见任何人,皇上昏迷不醒,宁贵妃频频召见太医,说是也病了。这宫中上下前几日都是由璟国皇太子主持大局,渐渐安抚了人心。如今璟国皇太子回国,这朝野内外便只有皇太女一人打理,自然她也成了曼国的主心骨。

    昨日太女殿下召见段丞相,二人密探了许久,不知究竟都说了什么,翌日早朝便暂由丞相主理。早朝后丞相暗中派人准备龙袍,似乎太女不日便要登基了。

    曼宫内外都已看出了太女殿下的未来,登基称帝似乎已成了不可逆转的结局。那些因为改革吏治而被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纷纷摩拳擦掌,似乎要大展身手。

    曼国将迎来历史上的第二位女帝。

    听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仍旧虚弱的曼罗,自打主子醒来后,她一次也不敢直视主子的眼睛,毕竟那五行草是经她的手才吃进主子肚中的,说到底这小主子胎死腹中与她也有脱不了的干系。

    “你们都出去吧。”站在景阳宫的正殿里,曼罗淡声吩咐道。

    听风与离尘一道退了出去。二人都知晓,此时的主子更希望单独待一会儿,毕竟这景阳宫有太多的秘密,都是能让人伤心彻骨的秘密。

    仔细打量着这处宫殿里的一桌一椅,一瓷一瓶,都是回忆。曾经有一个女子,如她这般年纪,在这处宫殿里住了几年,这里应有过不少欢声笑语、有过不少甜情蜜意、有过不少冷眼漠视、涕泪横流……

    只是快乐是假意,悲痛却是真情。

    她能想象到一个女子被逼疯的样子,能想象到那日韩筱依歇斯底里的样子,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却要在一个不爱的男子身边婉转承欢,那种隐藏在心里的痛,兴许是别人无法体会的。

    曼罗的视线转到床榻上,二十年前那个孩子应该是被摔死在这里的吧。曼罗的脚在地上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不然那孩子的血溅不到躺在床上的蝶妃身上。

    那个瞬间应该是一个初为人母的女子最绝望的时刻吧。方出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自己的夫君摔死在自己眼前。当那温热的血贴到自己肌肤的时候,心是不是也在那一刻就死了呢……

    曾经当她看到宁儿一动不动的躺在自己眼前时,她的脑海空白的几乎遗忘了所有。无论怎样呼喊,怎样拥抱,怎样哭泣,都换不回儿子的命。心是怎样的绝望她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倘若让她用一切去换儿子的命,她都能舍得。

    可即便舍得又能怎样,终究是换不了。

    她的手按在床头,轻轻用力,便有墙体打开的声音。这天密道一直通到宫外,应该挖了几年,蝶妃她应是从始至终都不愿意待在这里,假意欢笑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然后密道挖成,她便遁逃。只可惜,命运没有让她等到那一刻,等到的不过是绝望。

    或许,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为皇家生一个孩子。只可惜,孩子是个意外,有了这意外的孩子之后,随后的发生的一切都成了意外。皇帝不再宠爱她,曾经宠极一时的蝶妃,终究没能逃脱这皇宫的宿命,被冷落了。

    景阳宫变成了冷宫,这宫里似乎更冷了。当孩子死在眼前时,这座皇宫于她而言便只有冰冷与恨了。

    密室的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灯光开始变得昏暗,曼罗从袖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来,密室里顿时亮堂起来,密室里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几案,两张椅子,茶具倒是很全。

    床上的人在听到开门时就醒了过来,伸了伸脖子,张望了几下见到来人忽然瑟缩了一下。

    “父皇,是在害怕?”曼罗在床前坐下,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淡淡问道。

    经历那些事情顿觉沧桑的曼皇似乎觉得自己一下子老了许多,他看到曼罗挽成高髻的白发,瞳孔不由缩了缩,他如今唯一的孩子,头发比他的还要苍白。这一切到底都是跟他脱不了干系的。

    “朕是皇帝,朕怕什么,外面的情形如何了?”曼皇咳嗽了几声,缓缓问道。

    曼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浅浅抿了一口,茶已冰凉,却让人更加清醒了,“都已安稳了下来。”

    “朕瞧着你脸色发白,宣太医了么?”

    “宣了。”

    曼皇顿了顿,父女二人陷入了沉默当中,曼罗倒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曼皇越发觉得不自在,此时竟忽然感激起那突如其来的咳嗽声,他咳的很大声,胸腔痛的像被撕裂了一般,他咳了一阵,嘴角竟然咳出了血。

    曼罗愣了一下,伸手去摸他的脉,却被他避开,“不必看了,是肺痨。”

    “肺痨?”曼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太医是何时诊断出来的?”

    曼皇轻笑一声,“你方去云国时,朕倚重周氏,虽不怎么信任她,却也没想到她敢对朕下毒手。她将朕饮茶的杯子给一个患了肺痨的小太监用了,随后又给朕用了,朕不知晓,便染了这病。他是盘算着让朕早些死了,你尚未回来,便逼着朕传位给曼辰。”

    竟是周氏?

    曼罗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不知父皇知不知,这周氏早已死了,这几年待在宫里的是一个易容成周氏样子的女子。”

    曼皇惊讶的看着曼罗,“易容?难怪朕瞧着她与头几年不大一样了,她越发喜欢沉默了,也不似先前那样爱护曼辰了,朕以为她不过是看透了这宫里的一些东西而转变了性情,原来竟是别人易容成她的样子了。”他顿了顿,似是不确定地说道:“这世上竟有这等易容术么,叫人一点都看不出真伪。”

    “有。”曼罗的声音低而坚定,“有一种易容术叫削骨易容。”

    寻常人听到这四个字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何况是一国之帝王。曼皇听罢忽然沉默了许久,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一个女子甘愿承受削骨之痛而变成另外一个女子的样子?

    她的心底一定有苦,是以才那般喜欢清静,平日里几乎不出宫门,想置身这宫里的尔虞我诈之外……兴许她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毕竟是假的,稍不留神就会露馅。他理解细作的辛苦,但有时理解并不表示接受。

    看来那是一个可恨又可悲的女子。

    “她叫什么名字?”

    “天云山的孤女,莫姚。”

    天云山。曼皇是听过这个名字的,那天云山主会项独门秘诀,似乎叫什么幽瞳的,只要幽瞳一现便可控制他人为自己办事,如此以来这天云山的孤女,应该也是个懂得幽瞳之术的人了。

    他忽然叹息一声,“倒是可惜了。”他不再问关于莫姚的事情,也不再问关于周氏的事情,一切都已过去,问了便又徒增对一个人的愧疚,便嘱咐了一声,“毕竟在这深宫里陪了朕几年,她若还活着,你便善待她吧。”

    曼罗缓缓站起身,却背对着曼皇,良久才说道:“父皇,前几日韩筱依来时,我儿臣利用银丝木偶扮作您的样子,儿臣是怕她因为恨而杀了你,可那日儿臣听她说了许多关于你们曾经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想跟儿臣说的?”

    那一声“父皇”,听得曼皇心中一阵酸楚,父皇,父皇,先是父后是皇;夫君,夫君,先是夫后是君,可在这皇宫里,他们都拿他当皇,把他当君,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是为人夫,为人父。他们都怕他,因为他掌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只要他不高兴,他们兴许就会倒霉……

    还有这皇家的特殊,因为权力富贵,他们学会了谄媚讨好。一是害怕,二是贪欲,这两者让皇家的亲情逐渐丧失,剩下的就只有权衡利弊,勾心斗角。

    “朕这一辈子,最对不住的人便是你和你母亲了。”曼皇又是一阵咳嗽,几乎要把肺刻出来。

    曼罗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神情有些木然,然而那一声声的咳嗽,就像砸在石头砸在她心里。肺痨,便是古怪先生在这里,只怕也是只能延长寿命了。

    “朕骗了你皇祖母,和你皇祖母斗,可是她先逼迫了朕;朕亏欠了你母妃,可却是出于宠爱和保护;唯独你,你从未向朕要求什么,就因为是朕的女儿而承受了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朕这一生,让曼国经历多次动荡,没能守好江山,没能守住家,都不是朕最后悔的,这是作为皇帝必须要牺牲的,可朕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十年前你患了天花未等太医救治就将你送去宫外,不将你送出宫,便不会遇到你母妃,便不会承受这许多的痛。”

    “父皇,下令将儿臣送出共的那一刻,您心中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呢?曼皇擦拭干净嘴角的血,缓缓一笑,“你母妃被朕悄悄送出皇宫后便去了凤翔山,师从上一任凤翔山主,开始习武,靠着韩家的关系及她那股聪明伶俐,很快便在凤翔山站稳了脚跟,后来她曾悄悄安排人潜伏到朕的身边,在朕的膳食里下了绝嗣的药,朕知晓但朕不能怪罪她,终究是朕负了她。但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知晓,而最容易知晓此事的便是太医了,朕无奈,只得将宫里的太医慢慢都换成了庸医,他们只会看些头疼脑热的病,治不了天花,朕晓得你母妃时刻关注着宫里的情况,心想着将你送出宫她必定会将你带走,以她的医术,她能救你。”

    曼皇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哽咽着说道:“朕没想到,让你承受这巨大痛苦的竟然是我们二人,是你的亲生父母!”

    曼罗的身子忽然一晃,伸手去扶桌子,却忘了在旁边的只是一张小小的几案,手上一空她顿时失去平衡跌到地上。曼皇见此,大急,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他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将曼罗抱起来,放到床上,紧张的问道:“罗儿,你怎么了?”

    他瞧见曼罗惨白入纸的脸色,内心更加着急,“罗儿,罗儿,你不要吓朕,朕这就去找太医!”他说着就往密室门口跑,却被曼罗拉住衣袖,“父皇不必了,儿臣只是太疲累了。”

    曼皇身子一顿,扭头瞧见她正缓缓闭上眼睛,眉间尽是疲色,他的心忽然一阵揪疼,有些浑浊的老泪已滚落眼眶,沿着已有不少皱纹的脸,缓缓滑落。

    “孩子,为父此生欠你太多,可是为君,不得不如此。”曼皇站在地上,静静看着似乎已陷入昏睡的曼罗,忽然就哭出了声音,“我本不想做皇帝,是你皇祖母斗败其他人,又联络朝中大臣将我推到了皇位上;我做了十年的傀儡皇帝,终于遇着了你母亲,我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让旁人都知道,更不想活的那么窝囊狼狈,没想到却毁了你母亲的一生。”

    “可是为父时日不多了,这经历了创伤的曼国江山除了你无人可托付,朕早就预料到这个寿辰不会过好,便早早命人为你准备了龙袍,也叫钦天监算好了吉日,正月初六你就登基为帝,少不了以后日日为这江山操劳。”

    “我不是要阻止你嫁人,之所以让你发下终身不嫁的毒誓,是担心你将这曼国江山拱手相让,如今我既已要退位,便不再拦着你了,这曼国将来如何,由你决定,嫁不嫁人也由你自己决定,我也瞧着祁渊那孩子,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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