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罗随后唤来凝香,淡声吩咐道:“凝香,你去告诉咱们的人,速战速决。”
“属下遵命!”
安排完这一切,曼罗这才呼了一口气,让僧人们在临时搭建的芦殿内为太上皇诵经祈祷,超度往生。今日两次惊扰灵驾,她也知晓是对父皇的大不敬,是以她绝不会轻饶了那些敢在此算计她的人。
宁贵太妃始终沉着脸色盯着曼罗,这个女子的手段如今她才算是真正见识到,原来这一切都不过在曼罗的算计当中,什么人在这里窥探,什么人在哪里埋伏,谁是谁的人,曼罗竟了解的这般清楚。
这个女人的心机,何其深沉啊!
慧空端着碗药找到曼罗,漫不经心的将药碗递给她,“眼下有件事情你要考虑,你方才让萧炎去抓前方埋伏的人,虽是震慑住了宁氏,可事后若是仔细想想,便会回过味儿来,你既然知晓今日会有人埋伏在此,却还是让惊扰太上皇灵驾的事情发生了,不管你用什么理由,都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朕要的就是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宁氏若想借着这件事情将朕推到风口浪尖上,也该掂量下自己能否承受的住惊扰太上皇灵驾的罪责。”曼罗瞥了一眼汤药,眉头皱了皱,“近日的汤药越发浓苦了。”
“良药苦口。”慧空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趁热喝了,“你若不那么拼命,我也不用费心熬这么浓的药给你喝。”
“几时才能不喝药?”曼罗仰头将药饮下,最后一口却终究没忍住吐了出来,连她都承受不住的苦,看来真的是极苦了。
旁边的侍女急忙递上帕子、蜜饯和茶盏。曼罗弯着腰呕吐片刻,几乎将那浓苦的药汁都吐了出来。她接过茶盏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复又拿起一颗蜜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着。
慧空见此摇了摇头,“可惜了我这一碗好药,来人,端上来!”
他话音落,便有一个小太监端了一个托盘小心翼翼走了过来,慧空半转身端起那托盘上的碗,缓缓一笑,“幸好我还备了一碗,来,继续喝了吧。”
曼罗咀嚼的动作当即顿住,她看了看慧空,哼笑一声,“你是算准了朕会吐出来么?”
慧空脸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有备无患。”
“朕不想喝。”曼罗别过脸并不去接那碗药,脸上虽仍旧是一片淡然之色,可内心却是一片惊涛,就在方才她竟赫然发现她不是因为药苦而呕吐,而是难以吞咽。前几日她喝了药也有反胃的情况出现,是她自己大意了,以为真真的仅仅是反胃。
噬心蛊,应是将无法阻拦的彻底爆发了吧。
慧空顿了顿,喉结滚动了几下,却仍旧佯装无奈道:“自打祁渊走了,你便越发娇气了,如今更是连药都不肯喝了,倘若他知晓,又要担心了。”
“你不说,他就不会知晓。”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你说什么?”
“没。”慧空轻咳一声,将碗递过去,“这碗没有方才那碗苦,你且试着喝了吧。”
曼罗摆了摆手,“端下去吧,方才喝的并未完全吐出来,今日的够了。”
慧空知晓不能逼迫她去喝,她也不想让人看见她呕吐的样子,她是皇,是曼国的皇,尤其是在那么多虎视眈眈并不服气她的人面前,她要保持帝王该有的威严和康健。
他将药碗递给侍监,嘱咐道:“仔细清理干净了,别让旁人瞧见。”
“是。”
曼罗挥手让所有人退到一旁,这才转身看向慧空,“你知晓了什么?”
慧空摸了摸鼻子,想笑一下缓解一下气氛,却发现他根本笑不出来,“我,我日日为你诊脉,总能察觉出些不同。”
“你觉察到了什么不同?”
“你方才呕吐,不是因为药苦,而是……而是因为你咽不下去。”
曼罗定定看着慧空,良久惨然一笑,“慧空,你别告诉祁渊,我快死了。”
“傻话。”慧空眼眶一热,“罗儿,你胡说什么呢?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死的。”
“过年的时候我便发现我已经吞咽困难了,那个时候我以为是睡的太少的缘故,然而后来我发现不是的,再后来我发现我连喝水都想呕吐的时候才知晓我的身体已经坏到了我意料之外的地步。”
“罗儿,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一定会救好你。”慧空紧张的看着曼罗,生怕她往坏里想,“罗儿,没有韩筱依,我也一样能救你……”
“我从未想过要用谁的命来救我的命!”曼罗淡淡笑着,“起初你们告诉我,韩筱依能救我,我以为这是她下的毒蛊,她兴许还有法子引出来,后来我才发现,你们是想用她的命来救我的命!”她顿了顿,眼睛紧紧盯着慧空,“纵然我恨她,恨惨了她!可不管我是否承认,她终究是我的母亲,她不曾养过我,可那不是她的错;她将我当作棋子来对付爱她至深的人,她在我的体内种下了这世上无药可解的毒蛊,我是恨她,可我不曾怪过她,生在皇家也好,嫁到皇家也罢,只要在皇家待过的人都有其不可估量的苦衷。”
“可在她知晓你是她的孩子后,她仍对你不管不顾,我觉得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慧空终于说出了憋在心中许久的话。他在曼罗山上忍受了十多年的孤独,他早已学会了将事情搁在心里,可在她面前,看着她一路走来的经历,似乎心中总也想为她打抱不平。
“我知晓你能如何救我,但我不想用任何人的命来续我的命,哪怕你觉得你是为我而生,就该为我而死,我也不会接受你这么重的馈赠。”曼罗微叹一声,嘴角噙出一抹笑意,“重生之初,我原以为这一世将过的特别凄苦,因为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带我我失去一切的绝望与痛,我想复仇,发了疯的想复仇,我唯有不说话才能遮掩心迹,后来变也想着慢慢计划,要让他们也死在最绝望的时候,我努力克制情绪,才在见到我那些仇人时而面不改色,天知道我多想杀了他们!”
“我帮你……”
“遇到你们,是一场美丽的意外,是你们让我活的不那么阴郁,让我觉得世间还有爱与希望。”曼罗微微抬头看向天空,“慧空,你在曼罗山上的曼罗寺枯守了十多年,辛苦你了。”
慧空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我是为你而生,也该为你而死,更该为你而等待。”
“没有谁是天生要为谁而死的。”曼罗的视线转到他身上,忽然有些歉疚,“你的先人曾经遇到过重生之人,而且恰到好处的救了那人,不过是一场巧合,却被你们当作使命,自此就开始在人世间寻找重生之人,等待重生之人,以为这样就是在完成先人留下的使命,慧空,我从不觉得谁和谁的生命是绑在一起的,除非你的先人和那个曾经的重生之人爱到生死不渝。”
慧空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如何知晓这些的?”
“因为重生,我让凝梦阁的心腹翻遍了史书,确实查到了一些东西,就如我方才说的那些。”
“可是,我与大师兄……”
“古怪先生一生受人净重,即便他也认为他生来是带着使命的,就是为了在我重生后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从此影响我的生命,甚至是影响我的寿命,让我活的更长久一些,然而我并不需要。我并不想活的长久,只想活的无悔。”
慧空竟忽然不知晓该如何接她的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这天下没有谁是为谁而生,谁是为谁而死的。
“答应我,别将我的事情告诉祁渊,他如今不会比我好受多少,我不想再让他担心我。”
慧空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
此时萧炎从前面奔过来,凝香几乎也在同时返回,二人一前一后走到曼罗跟前,凝香自然还是御前侍女,站在曼罗身后微垂着头。萧炎并不知晓凝香的身份,方才看到她,并未多想,眼下禀报道:“启禀皇上,末将按照皇上吩咐,已将贼人擒拿。”
“哦?”曼罗看向萧炎,“还有几个活着的?”
萧炎垂首,“启禀皇上,还有三个。”
“拉下去审问吧。”
“是!”
萧炎离开后,曼罗扭头看向凝香,“你那边情况如何?”
“启禀主上,一切顺利。”
“嗯。”曼罗的视线投向不远处仍旧时不时看向她的宁贵太妃,嘴角噙出一丝冷笑,“朕曾说过,只要她安分守己,朕会给她富贵荣华,但若她有别的什么心思,朕定会新账旧债一起算的。”
慧空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先是低叹一声,才说道:“今日之事,够她紧张的了。”
“来人,传话过去,起驾送太上皇灵驾去皇陵。”
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前行去,前方道路的石子已被禁军清理干净,包括埋伏在前方的人。
这一路上便未再出任何岔子,宁贵太妃等人亦安静了许多。
从皇陵回到皇宫,曼罗便下旨搬入了彼岸殿,身为帝皇的她正式搬出了东宫,名正言顺的成为了一代帝王。
同时她接到凝梦阁的消息说祁渊已将璟国先皇入葬了皇陵,亦正式成为璟国的皇帝。
至此,天下三国的老皇帝都已走进了生前就修建好的陵寝,三国都已由年轻的一代帝皇接管。
云池、曼罗、祁渊先后成为三国的新皇帝,中间相差不到一年。
天下将迎来它的新纪元。
云国率先在边疆制造出乱子,听说是云国的士兵跑到了曼国的土地上追赶羊群,还射杀了曼国的牧羊人,两方的游牧民族协商过程中不知是哪方动手先打了人,那件事当中曼国的人死了两个,云国的人死了一个。
死了人,犯了命案,官府便牵涉了进来,随即又牵涉进了军队,两军在边界线上对峙多日,并无人先动手。然曼国的一个士兵不经意间吐了口痰却因为离边界线太近而一不小心吐到了云国的土地上,云国的士兵当即拔刀相向,捅死了曼国的士兵。
战争由此开始。
史书记载此次事件为一个痰引发的战争。史官的笔更是将矛头对准了云国,言辞犀利的指出了云国的不轨之心,蓄意挑起战争,以至于开始天下争霸的局面。
远在上临城皇宫的曼罗,坐在朝堂之上,面色沉静的听着文武百官就战争的不同见解,那些反战派的人逐一被她贬谪,到后来便无人再敢提求和之事。
当然宁尚书与宁氏这些日子以来甚是安静,宁贵太妃并未在后宫兴风作浪,宁尚书也未在前朝阳奉阴违。
只因那被萧炎在太上皇入葬皇陵的那一日在御道上抓住的三个人已悉数招供,那三人后来皆被曼罗下旨杀了,人头就挂在城楼之上,她未就此事问责,却有意无意提醒着宁氏,他们的把柄在她手上,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安分守己。
然而,那三个人头在城楼上挂了两日便不翼而飞,连丢失在乱坟岗的尸体也消失不见。
人们纷纷联想起前些日子的偷尸人,流言顿时四起,说是偷尸人这般肆无忌惮,必定是要用尸体来做什么事情,各种猜测流传于坊间,曼罗也不下令制止,甚至有从中煽动之意。
流言传着传着便传出了这样的消息,说是尸体都被偷到了无极崖,那里有成千上万的尸体被拿去试毒,用来研制不死的蛊毒。
江湖众人便不约而同往无极崖去,打着除恶正道的旗号。
皇位之上,曼罗淡淡一笑,云池,你我之间的对抗,终于要拉开帷幕了,戏,终究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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