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版《胡雪岩全传》5-胡雪岩事业的贤内助——螺蛳太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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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能再哭了!”七姑奶奶用责备的语气说,“女人家就靠一双眼睛,身子要自己爱惜,哭瞎了怎么得了?”

    “哪里就会哭瞎了?”罗四姐顾而言他地问,“七姐,你从哪里来?”

    “从家里来。”七姑奶奶喊小大姐,“你去倒盆热水,拿条新手巾来,最好是新的绒布。”

    这是为了替罗四姐热敷消肿。七姑奶奶一面动手,一面说话,说胡雪岩要回杭州去过节,就在这两三天要为他饯行,约罗四姐一起来吃饭。

    “哪一天?”

    “总要等你眼睛消了肿,能够出门的时候。”

    “这也不过一两天事。”

    “那么,就定在大后天好了。”七姑奶奶又说,“你早点来!早点吃完了,我请你去看戏。”

    “我晓得了。”刚说得这一句,自鸣钟响了,罗四姐默数着是十二下,“我的钟慢,中午已经过了。”接着便叫小大姐,“你到馆子里去催一催,菜应该送来了。”

    “已经送来了。”

    “那你怎么不开口。菜冷了,还好吃?”

    罗四姐接着便骂小大姐。七姑奶奶在一旁解劝,说生了气虚火上升,对眼睛不好。罗四姐方始住口。

    “你把饭开到楼上来。”七姑奶奶关照,“我陪你们奶奶一起吃。”

    等把饭开了上来,罗四姐也起来了,不过仍旧背光而坐,始终不让七姑奶奶看到她的那双眼睛。

    “你到底是为啥伤心?”七姑奶奶说,“我看你也是蛮爽快的人,想不到也会这样想不开。”

    “不是想不开,是怨自己命苦。”

    “你这样的八字,还说命苦?”

    “怎么不苦。七姐,你倒想,不是守寡,就要做小。我越想越不服气!我倒偏要跟命强一强。”

    “你的气好像还没有消,算了,算了。后天我请你看戏消消气。”

    “戏我倒不想看,不过,我一定会早去。”

    “只要你早来就好。看不看戏到时候再说。”七姑奶奶问道,“小爷叔回杭州,你要不要带信带东西?”

    “方便不方便?”

    “当然方便。他又有人、又有船。”七姑奶奶答说,“船是他们局子里的差船,用小火轮拖的,又快又稳当。”

    罗四姐点点头,不提她是否带信带物,却问到胡雪岩的“局子”。七姑奶奶便为她细谈“西征”的“上海转运局”。

    “克复你们杭州的左大人,你总晓得罗?”

    “晓得。”

    “左大人现在陕西、甘肃当总督,带了好几万军队在那里打仗。那里地方苦得很,都靠后路粮台接济,小爷叔管了顶要紧的一个,就是‘上海转运局’。”

    “运点啥呢?”

    “啥都运。顶要紧的是枪炮,左大人打胜仗,全靠小爷叔替他在上海买西洋的枪炮。”

    “还有呢?”

    “多哩!”七姑奶奶屈着手指说,“军装、粮食、药——”

    “药也要运了去?”罗四姐打岔问说。

    “怎么不要?尤其是夏天,藿香正气丸、辟瘟丹,一运就是几百上千箱。”

    “怪不得。”罗四姐恍然有悟。

    “怎么?”

    “那天他同我谈,说要开药店。原来‘肥水不落外人田’。”

    “肥水不落外人田的生意还多。不过,他也不敢放手去做。”

    “为啥?”罗四姐问。

    “要帮手。没有帮手怎么做?”

    “七姐夫不是一等一的帮手?”

    “那是外头的。内里还要个好帮手。”七姑奶奶举例以明,“譬如说,端午节到了,光是送节礼,就要花多少心思,上到京里的王公大老倌,下到穷亲戚,这一张单子开出来吓坏人。漏了一个得罪人,送得轻了也得罪。”

    “送得重了也要得罪人。”罗四姐说,“而且得罪的怕还不止一个。”

    “一点不错。”七姑奶奶没有再说下去。

    到了为胡雪岩饯行的那一天,七姑奶奶刚吃过午饭,罗四姐就到了。一到便问:“七姐,你有没有工夫?”

    “啥事情?”

    “有工夫,我想请七姐陪我去买带到杭州的东西。还有,我想请人替我写封家信。”

    七姑奶奶心想,现成有老马在,家信为什么要另外请人来写?显见得其中另有道理,当时便不提购物,只谈写信。

    “你要寻怎样的人替你写信?”

    “顶好是——”罗四姐说,“像七姐你这样的人。”

    “我肚子里这点墨水,不见得比你多,你写不来信,我也写不来。”七姑奶奶想了一下说,“这样,买东西就不必你亲自去了,要买啥你说了我叫人去办。写信,应春就要回来了,我来抓他的差。”

    “这样也好。”

    于是,七姑奶奶把她的管家阿福叫了来,由罗四姐关照,吃的、用的,凡是上海的洋广杂货,在内地都算难得的珍贵之物,以至于阿福不能不找纸笔来开单子。

    “多谢管家。”罗四姐取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刚要递过去,便让七姑奶奶拦住了。

    “不必。我有折子。”

    阿福不肯接,要看主妇的意思。七姑奶奶已猜到她所说的那个取货的折子,必是胡雪岩所送。既然她不肯用,又不愿要别人送,那就不必勉强了。

    “好了,随你。”

    有她这句话,阿福才接了银票去采办。

    恰好古应春亦已回家,稍微休息一下,便让七姑奶奶“抓差”,为罗四姐写家信。

    “这桩差使不大好办。”古应春笑道,“是像测字先生替人写家信,你说一句我写一句呢?还是你把大意告诉我,我写好了给你看,不对再改。”

    “哪种方便?”

    “当然是说一句写一句来得方便。”

    “那么,我们照方便的做。”

    “好!你请过来。”

    到得书房里,古应春铺纸吮笔,先写下一句:“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然后抬眼看着坐在书桌对面的罗四姐。

    “七姐夫,请你告诉我娘,我在上海身子很好,请她不要记挂。她的肝气病好一点没有?药不可以断。我寄五十两银子给她,吃药的钱不可以省。”

    “嗯、嗯。”古应春写完了问,“还有。”

    “还有,托人带去洋广杂物一网篮,亲戚家要分送的,请老人家斟酌。糖食等等,千万不可让阿巧多吃——”

    “阿巧是什么人?”古应春问。

    “是我女儿。”

    “托什么人带去要不要写?”

    “不要。”

    “好。还有呢?”

    “还有。”罗四姐想了一下说,“八月节,我回杭州去看她。”

    “还有?”

    “接到信马上给我回信。”罗四姐又说,“这封信要请乌先生写。”

    “古月胡,还是口天吴?”

    “不是。是乌鸦的乌。”

    “喔。还有呢?”

    “没有了。”

    古应春写完念了一遍,罗四姐表示满意,接下来开信封,他问:“怎么写法?”

    “请问七姐夫,照规矩应该怎么写?”

    “照规矩,应该写‘敬烦某某人吉便带交某某人’下面是‘某某人拜托’。”

    “光写‘敬烦吉便’可以不可以?”

    当然可以。古应春是因为她说不必写明托何人带交,特意再问一遍,以便印证。现在可以断定,她是特意不提胡雪岩的名字。何以如此,就颇耐人寻味了。

    罗四姐一直到临走时,才说:“胡大先生,我有一封信,一只网篮,费你的心带到杭州,派人送到我家里。”她将信递了过去。

    “好!东西呢?”

    “在我这里。”七姑奶奶代为答说。

    “胡大先生哪天走?”

    “后天。”

    “那就不送你了。”罗四姐说。

    “不客气,不客气。”胡雪岩问,“要带啥回来?”

    “一时也想不起。”

    “想起来写信给我。或者告诉七姐。”

    等送罗四姐上了车,七姑奶奶一走进来,迫不及待地问她丈夫:“罗四姐信上写点啥?”

    “原来是应春的大笔!”胡雪岩略显惊异地说,“怪不得看起来字很熟。”

    “我做了一回测字先生。”古应春说,“不过,我也很奇怪,这样一封信,平淡无奇,她为什么要托我来写。平常替她写家信的人到哪里去了?”

    “当然有道理在内。”七姑奶奶追问着,“你快把信里的话告诉我。”

    那封信,古应春能背得出来,背完了说:“有一点,倒是值得推敲的,她不愿意明说,信和网篮是托小爷叔带去的。”

    “她有没有说,为啥指明回信要托乌先生写?”

    “没有。”

    胡雪岩要问的话,另是一种,“她还有个女儿?”他说,“她没有告诉过我。”

    “今天就是告诉你了。不过是借应春的嘴。”

    “啊,啊!”古应春省悟了,“这就是她故意要托我来写信的道理。”

    “道理还多呢!”七姑奶奶接口,“第一,要看小爷叔念不念旧?她娘,小爷叔从前总见过的,如果念旧,就会去看她。”

    “当然!”胡雪岩说,“我早就想好了,信跟东西亲自送去。过节了,总还要送份礼。”

    “这样做就对了。”七姑奶奶又说,“小爷叔,她还要试试你,见了她女儿怎么样?”

    “嗯!”胡雪岩点点头,不置可否。

    “还有呢?”古应春这天将这三个字说惯,不自觉地滑了出来。

    “指明信要托乌先生写,是怕测字先生说不清楚,写不出来,马马虎虎漏掉了,只有乌先生靠得住。”

    胡雪岩觉得她的推断,非常正确,体味了好一会,感叹地说:“这罗四姐的心思真深。”

    “不光是心思深,还有灵。我说送礼送得轻了得罪人,她说送得重了,也要得罪,而且得罪的不止一个。”七姑奶奶接下来说,“小爷叔,你要不要这个帮手,成功不成功,就看乌先生写信来了。”

    胡雪岩心领神会,回到杭州先派人去办罗四姐所托之事,同时送了一份丰厚的节礼。然后挑了个空闲的日子,轻装简从,潇潇洒洒地去看罗四姐的母亲。胡雪岩仍旧照从前的称呼,称她“罗大娘”,但罗大娘却不大认得出他了。陌生加上受宠若惊、惶恐不安,胡雪岩了解她的心情,跟她先谈罗四姐的近况,慢慢地追叙旧事,这才使得罗大娘的心定了下来,这心一定下来,自然就高兴了,也感动了,不断地表示,以胡雪岩现在的身份,居然纡尊降贵,会去看她,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巧牵红线

    十天以后,罗四姐接到了家信,罗大娘照她的话,是请乌先生代写的。这乌先生是关帝庙的庙祝,为人热心,洞明世事,先看了罗四姐的来信,心头有个疑问,何以回信要指定他来写。再听罗大娘眉飞色舞地谈胡雪岩来看她的情形,恍然大悟,罗四姐大约不能确定,胡雪岩会不会亲自来看罗大娘,所以信中不说信件等物托何人所带。不过胡雪岩的动静,在她是很关心的,既然如此,就要详详细细告诉她。她之指明要自己替罗大娘写回信,也正是这个道理。

    这完全猜对了罗四姐的心思,因此,他的信也就深符她的期待了。乌先生的代笔,浅显明白,罗四姐先找老马来念给她听过,自己也好好下了一番工夫,等大致可以看得懂了,才揣着信去看七姑奶奶。

    “七姐,”她说,“我有封信,请你给我看看。”

    “哪个的信?”

    “我娘的信。我一看信很长,当中好像提到胡大先生,我怕有要紧话在里头,不方便叫老马给我看。”

    “我比你也好不了多少,你看不明白,我也未见得看得懂。不过,不要紧,一客不烦二主,当初你是托应春替你写的,现在仍旧叫他来看好了。”

    “七姐夫在家?”

    “在家。”七姑奶奶答说,“有个洋人要来看他,他在等。”

    于是将古应春找了来,拿信交了给他,他一面看,一面讲:“东西都收到了,胡大先生还送了一份很厚的礼,一共八样,火腿、茶叶、花雕——”

    “这不要念了。”七姑奶奶插嘴问道,“你信里称小爷叔,是叫胡大先生?”

    “是啊!杭州人之中,尊敬小爷叔的,都是这样叫他的。”

    “好!你再讲下去。”

    “五月初七胡大先生去看你母亲,非常客气,坐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谈起在上海的近况——”讲到这里,古应春笑笑顿住了。

    “咦!”七姑奶奶诧异地问,“啥好笑?”

    “信上说,你母亲知道你认识了我们两个,说是‘欣遇贵人’。”古应春谦虚着,“实在不敢当。”

    “我娘的话不错。你们两位当然是我的贵人。”罗四姐问道,“七姐夫,信上好像还提到我女儿。”

    “是的。你母亲说,胡大先生很喜欢你女儿,问长问短,说了好些话。还送了一份见面礼,是一双绞丝的金镯子。”

    “你看!”罗四姐对七姑奶奶说,“大先生对伢儿们,给这样贵重的东西,不过,七姐,我倒不大懂了,大先生怎么会将这双镯子带在身边?莫非他去之前,就晓得我有个女儿?”

    “不见得。”七姑奶奶答说,“我们小爷叔应酬多,金表、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遇到要送见面礼,拿出来就是。”

    “原来这样子的。”罗四姐的疑团一释,“七姐夫,请你再讲。”

    “你娘说,你说要回去,她也很想念你,如果你抽不出工夫,或者她到上海来看你。”

    罗四姐还未开口,七姑奶奶先就喊了出来,“来嘛!”她说,“把你娘接了来歇夏,住两三个月再回去。”

    “上海是比杭州要凉快些。”罗四姐点点头,“等我来想想。”

    “后面还有段话,是乌先生‘附笔’,很有意思!”古应春微笑着,“他说,自从胡大先生亲临府上以后,连日‘庙中茶客议论纷纷’,都说胡大先生厚道。照他看,胡大先生是你命中的‘贵人’,亦未可知。”

    这话触及罗四姐心底深处,再沉着也不由得脸一红,七姑奶奶非常识趣,故意把话扯了开去,“什么‘庙中茶客’?”她问,“什么庙?”

    “关帝庙,就在我家邻近。替我娘写这封信的乌先生,是那里的庙祝,靠平常摆桌子卖茶、说大书,关帝庙的香火才有着落。”

    正谈到此处,洋人来拜访古应春了。在他会客时,罗四姐与七姑奶奶的话题未断,她也很想接她母亲来住,苦无便人可以护送。七姑奶奶认为这根本算不了一回事,写信给胡雪岩就是。

    “不好!”罗四姐只是摇头,却不说为何不好,及至七姑奶奶追问时,她才答说,“我欠他的情太多了。”

    “已经多了,何妨再欠一回。”

    “我怕还不清。”

    “那也有办法——”

    七姑奶奶想一想,还是不必说得太露骨。罗四姐也没有再问,这件事就暂且搁下来了。

    谈了些闲话,到了上灯时分,七姑奶奶提议,早点吃晚饭,饭后去看西洋来的马戏。罗四姐答应在她家吃饭,但不想去看马戏,因为散戏已晚,劳她远送回家,于心不安。

    “那还不好办?你住在我这里好了。我们还可以谈谈。”

    罗四姐想了一下,终于接受邀约。饭后看马戏回来,古应春也刚刚到家。

    “阿七,请你替我收拾收拾行李。”他说,“今天来的洋人,是德国洋行新来的总管。他说要专程到杭州去拜访小爷叔,顺便逛逛西湖,我只好陪他走一趟。”

    “怎么?”七姑奶奶高兴地说,“你要到杭州!好极,好极!你把罗四姐的老太太带了来。”

    古应春愣了一下,想到罗大娘信中的话,方始会意,欣然答说:“好、好!我一定办到。”

    他们夫妇已经这样作了决定,罗四姐除了道谢,别无话说。接着便谈行程,古应春计算,来去约需半个月。七姑奶奶便又出了主意。

    “你索性搬到‘大英地界’来住,我们来去也方便。”她说,“寻房带搬家,有半个月尽够了。”

    “嗯,嗯。等我想一想。”

    “你不必想。等我来替你想。”七姑奶奶是在想,有什么熟人的房子,或租,或买,一切方便,思索了一会,想到了,“老宓不是在造‘弄堂房子’?”她问,“完工了没有?”

    “老早完工了。”

    “他那条弄堂,一共二十四家,算是条很长的弄堂。我想一定有的。”

    “那好。”七姑奶奶转脸对罗四姐说,“老宓是阜康的工伙,现在也发财了。是他的房子,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搬进去住。”

    “看看,看看!”罗四姐急忙否定,“我想另外寻,比较好。”

    “为啥呢?”

    罗四姐不答,只是摇头,七姑奶奶终于想到了,在此她跟胡雪岩的关系,正当微妙的时刻,她是有意要避嫌疑,免得太着痕迹。

    七姑奶奶觉得罗四姐人虽精明能干,而且也很重义气交情,但不免有些做作。她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遇到这种情形,有她一套快刀斩乱麻的手法,是罗四姐所做不到的。

    “我不管你那颗玲珑七巧心,九变十转在想点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你搬家是搬定了。房子呢,或租、或典、或买下来,我替你作主,你不必管。”

    罗四姐反倒服贴了,“七姐,”她说,“我就听你的话,一切不管,请你费心。”

    于是七姑奶奶独断独行,为她买了阜康钱庄二伙老宓新造的“弄堂房子”。这条弄堂名叫富厚里,二十四户,望衡对宇,两面可通。七姑奶奶挑定的一户,坐北朝南,楼下东西厢房,大客厅,后面是“灶披间”、下房、储藏室。扶梯设在中间,楼上大小五个房间,最大的一个,由南到北,直通到底,是个套房,足供藏娇。另外四间,一间起坐、一间饭厅、两间客房,家具摆饰,亦都是七姑奶奶亲自挑选,布置得富丽堂皇,着实令人喜爱。

    前后不过十天工夫,诸事妥帖,七姑奶奶自己也很得意。第十一天早上,派马车将罗四姐接了来,告诉她说:“房子我替你弄好了。现在陪你去看看。”

    一看之下,罗四姐又惊又喜,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不断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只怕我没有福气,住这么好的房子。”

    七姑奶奶不理她这话,光是问她还有什么不满意之处,马上可以改正,罗四姐倒也老实说了,还应该加上窗帘。

    “窗帘已经量了尺寸,叫人去做了,明天就可以做好。”七姑奶奶接着又问,“你哪天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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