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最爱去的地方,是村旁公路交叉口的那个“阿永家电修理部”。在那儿,他总能捡到些电线头、烂喇叭之类的小东西,有时累了,就坐在修理部门口的破竹椅上,看阿永干活。阿永从不烦他,有时候手上闲了,还会和他聊几句。
这天,扎根又坐在那里看阿永忙活,看了半天,突然问:“阿永,你会不会修收音机?”
搞家电修理的人都知道,收音机看起来简单,修起来却很麻烦,而且也赚不了几个钱,阿永当然也懒得修了。可他刚想推说“不会”,转念一想:这个傻扎根,三十好几才娶了个媳妇,谁知待把媳妇娶回来,才发现她竟比扎根还傻;扎根的老母亲也七老八十了,现在一家人全靠扎根养活。他家里穷得叮当响,收音机怕是唯一的家用电器,莫非是坏了要修?这么一想,阿永便冲扎根点点头。
扎根见阿永点头,兴奋地问:“你能保证修好不?”
阿永笑道:“保证能修好。”
听到这话,扎根转身就跑,不一会儿,就“呼哧呼哧”地回来了,把手里的红布包朝阿永面前一放,说:“给你。”
阿永打开一看,哭笑不得:这叫什么收音机啊?一个又脏又破的盒子,加上一块电路板,既没电池,又没喇叭。
阿永指着这破玩意儿问:“这东西响过没有?”
扎根咂着嘴说:“都听了好几年了,用它听戏过瘾得很。”
阿永一听,只好摇头苦笑。他转身在铁架上翻了一会儿,找出一个八成新的收音机,递给扎根,说:“拿去吧,包你好听。”
扎根愣住了:“你给我了?”
阿永点点头:“给你的!”
扎根于是便接了过去,拿在手里拧旋钮,一会儿开大,一会开小,喜得合不拢嘴,连说:“还是你这个好使。”说罢,就捧着乐颠颠地走了。
可谁知过了两天,扎根又来了,进门就问:“阿永,我那个收音机修好没有?”
阿永奇怪地瞪了扎根好半天,说:“不是给了你一个能听的吗,你还要那破玩意儿干啥?”
扎根脖子一扭,说:“给的是给的,可原来那个还是我的。”
阿永一听可来气了:这是哪家的逻辑?他拉开嗓门吼了一句:“那你把我原来那个还给我!”
“还给你?还不回来了!”扎根傻呵呵地笑起来,对阿永说,“那个收音机被我媳妇抢走了。”
阿永朝他眼一瞪:“她要收音机干什么?她傻乎乎一个,还要听什么收音机?”
扎根却板着脸说:“她要不抢,我也想把收音机给她,她有伴儿了,就不再找我和我妈麻烦了。可我,我……”
“你?”阿永突然明白过来,“扑哧”一声道,“说你傻,你其实并不傻嘛,是你自己听不上了,对吧?”
“不,不是!你怎么这样说我?”扎根憋了个大红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永一看他这副样子,乐了,就故意逗他:“肯定是,你不承认,我就不给你修了。”说着,便将他原先拿来的那个破盒子朝桌上一扔。
这时候,扎根的脸涨得更红了,憋了半天,梗着脖子说:“不给修拉倒。”说完,扭头就走。
阿永没想到扎根一个半傻子脾气倒挺大,可再想想:算了,何必与傻子计较那么多?于是便抓着空子,东拼西凑地把扎根的那个破盒子收音机鼓捣好了。
天刚擦黑的时候,扎根果然又来了,照旧倚在门框上望着阿永傻笑。
阿永瞅他一眼,说:“来拿你那破玩意儿了?”
扎根点点头。
阿永放下手里的活计,故意将两手往腰里一插,瞪着扎根说:“不告诉原因,就不给你。”
哪知扎根脾气倔得像头驴,嗓门比阿永还大:“不给拉倒!”说完,扭头又要走。
阿永见状,急忙上去一把拽住扎根,忍住笑说:“别走别走,我给你就是了。”他说着,就把修好的收音机塞进扎根手里。
扎根捧着收音机看了又看,听了又听,这才咧嘴笑了,嘴里嘟囔着:“这下好了,我妈有事做了。”
阿永一听,奇怪了:“你是说,这收音机是给你妈的?”
“是啊,”扎根说,“我妈眼睛不好使,又经常腰疼腿疼的,疼起来就整晚整晚睡不着,睡不着她就想找个人说说话,找不到人就只好对着墙壁一个人乱嘀咕。现在好了,收音机修好了,她就有伴儿了。”
阿永一听呆住了,没想到扎根竟是个大孝子,可自己竟还逗人家取乐,他真想打自己两个耳刮子。阿永拉住扎根说:“你别走,我这里还有个大收音机,声音好,也好使,拿回去给你妈用正合适。”说着便从货架最上层捧下一个台式收音机,递给扎根。
谁知扎根却连连摇头,说:“你已经给过我了,我哪能再要?”
阿永急了:“扎根,你拿着,我不收你钱,就算是我送给你妈的,行吗?”
“你送给我妈的?”扎根一听乐了,“这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要反悔哦!”他说着,一把从阿永手里捧过收音机,头也不回地就朝家跑。
望着扎根远去的背影,阿永长长地嘘了口气:我怎么会反悔呢?他心里直感慨:傻子也有孝心,甚至是平常人都比不上的孝心啊……
(王圣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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