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长到六七岁，上学读书了，可每次放学回来还要钻到母亲怀里：“妈，吃奶。”而母亲也总是将早已干瘪的奶头塞到儿子嘴里：“吃吧，宝宝。”
母亲是一双小脚，而且有一只眼睛是瞎的。为了生活，为了儿子，她含辛茹苦，起早贪黑地干活。她自己穿粗布衫，从不让儿子穿打补丁的衣服；她自己吃粗食杂粮，将好菜好饭给儿子吃。每当她看着儿子吃得又香又甜的样子，她就感到是一种精神享受。儿子吃完饭，还要到母亲怀里打个滚，或者爬到母亲背上玩耍一阵子才离去。
后来，儿子上学的地方离家远了。母亲便每天来回走十几里路，把饭菜给儿子送去，不论刮风下雨，天天如此。儿子很高兴，总要领着母亲到各处走走、看看。
不久，儿子慢慢地发现，班里同学不喜欢同他玩了，连要好的同学也疏远了。一打听，原来同学们讨厌他母亲那只瞎眼，说那瞎眼有个深深的凹坑，难看极了，令人恶心。
直到这时，儿子才意识到母亲那只瞎眼确实不好看。从此，儿子再不让母亲去学校送饭，而他也不再到母亲怀里打滚，而且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母亲。
随着时间的流逝，儿子长成了大人，出落成一个标致的俊小伙，赢得了女孩子们的好感，背后常议论他长得帅。
儿子开始恋爱了。
女方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儿子心中别提有多幸福了。他欢天喜地，带女朋友到家里玩。可是，当母亲杀了鸡、炒好菜请姑娘入席时，姑娘却已不辞而别了。原因很简单，就因为他母亲那只流泪水的瞎眼睛。
儿子很痛苦，直埋怨母亲。此后，虽然有人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可是，对方一听说他有个瞎眼睛的老妈，便都拒绝了。
于是儿子由埋怨到不满，并且愤怒了：“全是你这个老不死的瞎眼婆，害我找不到老婆。我不承认有你这个妈。”
儿子离家出走了。
母亲失去儿子，犹如挖去心肝丢掉魂。她焦急、痛苦、孤独、凄凉，不停地颠着小脚到处寻找，喊叫：“儿子啊，你在哪里？”她甚至睡梦中也凄惨地呼喊：“我的宝宝，你回来吧！”
她很快地衰老了，终于流干了最后一滴泪水，耗尽了最后一丝余热。
临终前，儿子回到了母亲床前。
母亲艰难地取下头上一只银簪子，颤抖着放到儿子手中：“宝宝，留……留着……给、给你的……媳妇……”
母亲把这唯一的财产给了儿子，她感到一种满足，闭上了眼睛，神情是那样的安详，毫无怨恨儿子之意。
出殡那天，邻居一位大婶望着儿子手中的银簪子，告诉他说：“孩子，还记得你母亲那只眼是怎么瞎的吗？你四岁生日那天，你母亲给你穿新衣服时，你从她头上拔下这簪子耍，失手戳进了那只眼睛……”
“啊——妈妈！”犹如天塌地陷，儿子撕心裂肺般的嚎叫一声，扑倒在母亲的坟堆上，手中的银簪子戳进手掌，血流如注……
（雷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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