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南阳城南关幸福胡同，有两家斜对门儿邻居。巷北门朝南的这家姓甄，当家的叫甄能，因为女儿嫁给了城关镇长，从此甄能说话气粗，办事顺当，成了能耐人，所以人送外号“真能耐”；巷南门朝北开的这家姓郭，当家的叫郭石，是个天生老实人，办事不会说话，送礼没有庙门，啥事儿都办不成，很被人瞧不起，人们都叫他“过窝囊”。
这年冬天，天气格外冷。真能耐有能耐，自然不缺煤烧，他儿子独个儿住的那个屋，也生了个火苗儿一蹿尺把高的大火炉子；过窝囊真窝囊，家里经济紧张买不起煤，天气冷，又心疼独住东屋的儿子挨冻，没办法，只得起早摸黑到垃圾堆里捡人家烧剩的煤渣块儿，晚上让儿子睡前烧了暖暖身子。
没想到这天晚上，也不知怎么那么巧，真能耐的儿子和过窝囊的儿子同时中了煤气，到天明才发现。
真能耐有能耐，一个电话打给女婿镇长，儿子被立即送到医院，医生护士来了一大帮，众人齐动手，想方设法地抢救。
过窝囊没本事，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灵，只得坐在院里瞅着儿子掉泪抹眼睛。
啥事儿也是该着，真能耐的儿子虽经医生护士大力抢救，折腾了半天，最后摊摊手，说没有救了。
真能耐一听，心疼得晕了过去。等他苏醒过来，人们七嘴八舌地劝他：这个说心量放宽想开些，那个说人命由天不由人。
末了，孩子他姨劝他说：“人死不能复生，再哭也救不活，孩子是童丧，还是早点想办法打整吧！”
真能耐一听也是，因为当地有个风俗，童年亡故，不算成人，不能设灵堂，而且要不过午下葬才吉利。所以当下真能耐一边让家里给孩子穿衣换帽打整着，一边让女婿镇长去调车。
事情煞是利索，工夫不大，车便到了，女婿镇长又陪着老丈人押着小舅子的灵车直奔县火葬场。
再说过窝囊，哭嚎了半天，认定自己儿子没指望了，为了避忌讳，也让家里人将儿子打整打整，套上毛驴车，拉上儿子的尸体，走一步三抹泪地跟着真能耐的车也朝县火葬场奔去。
过窝囊的毛驴咋能和人家真能耐的汽车相比呢，一眨眼的工夫，人家的车就看不见影了。过窝囊看看天将近中午，怕人家下了班，便将毛驴吆喝到疙里疙瘩难走的小路上，想抄近路。
等他走到火葬场，看见许多排队等着火化尸体的，正急眉怒眼地在骂娘哩。一打听，原来是真能耐没排队，女婿镇长和火葬场的场长只说了句话，马上就火化了。此刻，真能耐已领着女婿镇长和司机到附近的饭馆吃饭去了。
过窝囊见自己头前有那么多人排队，只得抱头一蹲，守着儿子又掉起了眼泪。
过窝囊老实得被人欺负，他那头小毛驴也受别的毛驴欺负。旁边的一头大青驴冷不丁张嘴啃了过窝囊的毛驴一口，疼得小毛驴猛地蹦了老高，把排子车也掀了起来。
过窝囊急了眼，正要上前，说时迟、那时快，随着“叭叽”一声，过窝囊儿子的尸体从排子车上被扔了下来，出奇地叫了声：“哎哟！”
过窝囊听在耳内，猛一愣怔，就听躺在地上的儿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可憋死我了——”
呵！儿子活了！过窝囊心尖子一“扑愣”，乐得蹿了个高儿，一步跨到儿子身边，果然见儿子睁开了眼睛。
顿时，过窝囊惊喜欲狂，双手一拍，双脚一跳，扯开嗓子喊道：“老天爷啊，我儿子活了！”
他一边喊，一边兴奋得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跑起来，边跑边喊：“我儿子活了！我儿子活了！”
过窝囊边跑边喊出了火葬场，经过旁边的饭馆，正在里边张罗着让众人吃饭的真能耐听见了，心头猛地一跳，搁下饭碗迎了出来，一把抓住过窝囊的手：“你……你说什么？”
此刻的过窝囊正有满肚子的话找不着人说，一见真能耐问他，赶紧连比划带唱地回答：“嘿嘿，呵呵，我儿子活了！我儿子活了！”
真能耐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连问了三遍，扭头又奔进了火葬场。只见过窝囊的儿子正瞪着一双大眼，好端端地坐在地上呢。
看到这情景，真能耐只觉头一晕，眼发黑，一股恶气冲过丹田，没过心坎，直奔头顶。
他气迷心窍般的双脚一跳，一头扑向火化炉，拼命用头撞着炉门，声嘶力竭地哭喊道：“儿子，我的儿子！呵呵，儿子，这都是走后门儿的好处呵！”
（张少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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