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玉瑾洗车时还在迷茫,该怎么说服余舟去做换肾手术。正平的电话打进来,说票买好了。玉瑾问,啥票?正平说,飞机票,今晚十二点直飞海口。玉瑾这才想起昨晚的事儿,看来正平是当真的,不是闹着玩儿。她也记起,临走时,正平要下了她的身份证。说走就走?这是真的?玉瑾扔下洗枪就往家跑。正平让她赶紧回家收拾东西,然后会合。玉瑾一路小跑,想着自己一个半老徐娘,要啥没啥,竟然还有男人一门心思要跟她过日子,激动得腿都发软。穿过小街时,玉瑾突然站下脚步,售货亭竟已更换门面,此时,一个“生鲜猪肉”的牌子刚刚挂好,新换的老板里里外外地忙着打扫,看来正平是早有打算哪。玉瑾觉得一股暖流涌过全身,过电一样。当年跟余舟第一次搂抱、第一次亲嘴、第一次睡觉都没有过这感觉。真好!玉瑾飘飘然地回到了家。
余舟值夜班回来正在睡觉,玉瑾蹑手蹑脚地朝余舟的后背啐了一口,呸,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想想不妥,心里有愧疚,又不免忏悔,原谅我,我真的撑不下去了,还是让我走吧。她叹着气退回厅里,将衣柜里的衣服收进旅行包,环视着这生活了二十年的房子……现在干啥呢?对,小航,还有小航,小航的事儿,她还得管一下。她进了小航的房间,将那些散落的玩具和衣物一一收拾妥当。她知道,要不了两天,这些刚刚归拢好的东西就会被打乱,但她还是要最后替小航收拾一下。以后怕是没有机会收拾了,毕竟这个小人儿跟自己有过母子般的缘分呢。
房间拾掇好了,玉瑾走进厨房,想最后给小航汆一次丸子。正剁着肉馅,余舟在身后喊,我跟你有仇哇?正睡觉,你给我剁这个。玉瑾立马收了手,用已经剁好的馅汆了小半锅丸子,够小航也够余舟吃一顿的。
下午,玉瑾照例去接小航,她不想露出一丝马脚。玉瑾觉得该跟孩子道个别,又不能明说自己要走,说啥呢?小航,将来呀,你肯定能有出息。别像我似的,垃圾一个。你得当人上人。玉瑾蹲下身看着小航被春风吹红的脸蛋儿。小航听不懂,人上边还有人?把人摞起来?对,摞起来,比别人都高,就谁也不怕了。这句话,玉瑾是发自肺腑的,她希望小航能记住。小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然后,玉瑾又给小航买了一团棉花糖。她还记得小航第一次吃这玩意儿时的表情,闭着眼,吧嗒着嘴儿,她希望小航同样也能记住今天的这团棉花糖。
回到家,吃过晚饭,余舟上夜班去了,玉瑾赶紧将卫生间里的化妆品整理好塞进一个双肩包。一扭身,发现小航正站在厅里盯着地上那三个大大小小的包。玉瑾问,你咋不睡觉?小航不出声。玉瑾拉起小航进了卧室,抱上床,一边拍一边哼着小曲儿,见小航闭上眼,半天不动,才放心地退回厅里,坐在桌前,从小航的作业本上撕下一张纸,写道:余舟,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别找我。
玉瑾拿起写好的纸端详半天,叠好,塞进事先准备好的信封内,又使劲儿压了压,左右找了半天却不知该放哪儿,最后就塞在了小航的书包底下。她的手机又震动了,正平已经催了她三遍。这次,她没接电话,而是拎起地上的包,悄悄地打开了门。
夜晚的空气可真清新,玉瑾狠狠地吸了一口,刚要掏出手机打电话,噌的一下,正平从一个广告牌后蹿了出来,一边卸下玉瑾身上的东西扛在自己肩上,一边埋怨她太麻烦。玉瑾说,麻烦啥?都是换洗的衣服。还带啥衣服?到了那边,我给你买新的。玉瑾空着两手看着这个大包小包的男人,眼睛一阵潮热。正平忙制止,行了姑奶奶,赶紧走是正事儿。
俩人小跑着上了路边正平早已雇好的出租车,玉瑾感觉自己像一只燕子,即将飞往温暖的南方,去他娘的余舟,去他娘的余小航吧……
因为大雾,航班延迟起飞。不能马上成行,正平有些着急,在地上来回地踱步。玉瑾的目光和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正平问了几次,你想啥呢?啥也没想啊。玉瑾说。
终于要登机了,玉瑾却腾地起身要上厕所。正平直跺脚,这么半天,早干吗呢?等了半天,不见人回,正平赶紧去卫生间门口召唤,喊破了嗓子,喊来了保安,却没有玉瑾的影儿,再打手机,关机了。
玉瑾站在玻璃门外看着正平疯了似的寻找,直到发现了她,扑奔而来。那余舟不是打就是骂,你有啥舍不得的呀?正平说着就去拉玉瑾,他又得了这病,你会有好日子过吗?玉瑾挣脱开正平,咽了口唾沫,余舟换肾时没人照顾怎么办?小航怎么办?正平明白了,他仰头看了眼天,将玉瑾搂在怀里,玉瑾在他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天刚蒙蒙亮,玉瑾拐过桑梓路,就听见有个声音在喊,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一抬头,小航正趴在窗户的栏杆上激动地朝她挥舞手里攥着的那页信纸。小航已经认识很多字,那封信,不知他看没看懂。玉瑾想摆手,可两手都被包占着,就开始扭屁股,一边走一边冲小航欢快地扭,眼里是未干的泪水。
半天,玉瑾才想起手中的玩具钢琴,这是她刚才路过桑梓路时买的。超市还落着卷闸门,她硬生生地给砸开了。老板说,你有病啊?玉瑾赔着笑脸,有病有病。她放下包,打开钢琴包装,一只手胡乱地在琴键上划过,刺耳的声音在晨雾里弥漫开来。
为了说服余舟进医院,家里打架一般争吵了一天。既然选择了这样的日子,就得挺胸抬头地过下去,夫妻争吵也是实实在在的生活。我不去。一说去医院,余舟就虎下脸。不去不行。玉瑾也不让步。你这又是找抽吧?余舟说。你还能抽得动?玉瑾说。余舟就没有话了,连再吵下去的力气也没有了。玉瑾对余舟说,去吧,等治好了你的病,咱们好好地过日子。余舟长叹口气,我这不是把这个家往火坑里拖吗?你不治好病能跳出火坑吗?玉瑾故作轻松地白他一眼。在玉瑾的温柔里,余舟开始软弱了,他不再对玉瑾吼叫,甚至连说话也像个孩子。
不是不想换,可咱们哪有钱?余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钱是人挣的!等你病好了,咱俩就拼命挣。再说,给小航存的那笔钱先用着,等你病好了,咱还能亏着孩子?玉瑾说。人家不是不让用吗?余舟说,我用着心里也不踏实。小航依赖我们,苑家都看见了,赶都赶不走。再说这是救人命的事,我再去找找她们,再不够我回家借,你就放心吧。玉瑾说。我要是去了回不来,你和小航怎么过?余舟说。玉瑾愣住了,她突然提高了嗓门儿,余舟,你不是人,想不管我和小航,你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没还我呢……就这么好说歹说地把余舟劝进了医院,玉瑾开始筹钱。她又去了苑家,这次她几乎是在哀求,可是苑画怂恿着苑老太一直不松口。玉瑾没想到苑画这小姑娘的心那么狠。我们对小航这么好,大家都看到了,你们抢都抢不来,不治好余舟的病行吗?玉瑾哭着说。你们会演呗,等钱花完了,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苑画冷冷地说,再说得了这样的病……话没说完,玉瑾就坐不住了,得了这样的病就不治了吗?天无绝人之路,老娘有的是办法。
第二天,玉瑾把小航送进幼儿园,没有去上班,而是回家找出了房产证和户口本。这件事情她没有和任何人商量。日子再有坎儿,挨一挨总会过去的。她记得逄貂的楼下有一家连锁房屋中介公司,余舟的情况非常紧迫,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刚走过南山的拐角,她看到逄貂急匆匆地从小区里跑出来,没有像以前那么妆容精致,面色也憔悴。玉瑾看到了逄貂,逄貂肯定也看到了玉瑾,可是她低了低头,躲过了玉瑾的目光,转身离开了。
等玉瑾登记完回来时,发现南山小区里围着很多人,人们围在逄貂家的那座大楼前,议论着什么。大楼前还停着两辆警车。玉瑾从围观者的议论中得知,逄貂原来真是小三,包养她的男人是位高官。在反腐败打老虎的过程中,她男人东窗事发,这是检察院来抄家查赃。
玉瑾在那一刻有了神圣感,老娘还有实实在在的日子,她逄貂有什么?玉瑾想着,对未来就充满了信心,猛然抬头挺胸,迎着阳光,一脸微笑地向医院走去……
责任编辑 刘鹏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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