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治愈手册-第六章 妖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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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长铭生得牛高马大,又喜好健身,因此脸虽一般,身材却是顶配。他洗完澡只穿条四角裤衩,大喇喇坐在沙发上毫无矜持,马上引得天花板女色鬼垂涎欲滴,脱离唇枪舌战,绕着官长铭一阵勾肩搭背,狂吹口哨。

    官长铭打了个喷嚏,“你冷气开太大了。”

    言二懒得告诉他是女鬼坐进他怀里,正攀着他的胸肌舔他脖子呢。

    “你想好了吗?以后怎么办?如果真是开了天眼,能不能请大师把你的天眼重新封住?”官长铭说,“或者你回家,你奶……”

    言二瞥他一眼,冷笑。

    官长铭意识自己触到雷区,忙改口,“我是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找到帮你开天眼的家伙,说不定她也能帮你重新封上。”

    “她叫弋之。”

    “管她一只两只三只。”官长铭表示名字都无所谓,“重点是,我们要怎么找到她?听你说的,她好像很厉害?”

    “弋之奶奶当然厉害!”鼠妖双手捧心,眼泛亮光。

    对外界无知无觉的官长铭却说:“那女鬼真是弋之吗?我总觉得她没什么了不起,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怕。”他浑然忘记自己曾被弋之吓得哇哇叫,故而质疑起来相当坦然。

    鼠妖不高兴了,站直身体想和官长铭理论,沙发上的骷髅猫却伸了个懒腰,先它一步嘲讽道:“不是所有妖怪都要三头六臂才可怕,连弋之都不知道,这才是最无知最可怕的。”

    言二转向它,“你也认识弋之?”

    “生活在本地的妖魔鬼怪,都是听着万妖冢传说长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弋之?即使万妖冢里也找不到几个与她旗鼓相当的,更何况外界。”骷髅猫傲慢道,“听说你这凡人的五知就是弋之奶奶给开的,她还保过你的命,哼,也不知道几世修来的福气。”

    言二听出关键,“所以,你们都是弋之的脑残粉,因为她帮过我,就堂而皇之来骚扰我?”

    骷髅猫冷笑,“要不是你身上残存她的气息,你也配我们现身?”

    “既然是粉,总该知道你们偶像的行踪吧?”言二问,“有没有办法联系她?”

    骷髅猫又是一连声嗤笑,“像我们这种小妖怪,哪里联系得上她那种顶层老妖,就算可以,我也不敢。谁不知道万妖冢毁了,那里出来的老妖怪十有八九是疯子,现在多事之秋,我才不要以身殉道。”

    “弋之不是疯子吗?”言二问。

    这回不等骷髅猫回答,鼠妖已经疯狂摇头呐喊,“弋之奶奶不是疯子!弋之奶奶怎么可能是疯子!不要把我弋之奶奶和那些老疯魔相提并论!”

    言二提起鼠妖头顶三根毛,让脑残真爱粉冷静,“它们不是都被封印在万妖冢里千年吗?居然还能培养出一批粉丝。”

    骷髅猫说:“虽然是封印的墓穴,终归也不过是座牢笼,现在的监狱还讲究人权呢,哪能真密不透风,况且正因为万妖冢葬在这儿,千年下来此地妖阴之气便不同寻常,更容易生养出我们这一代新的妖怪。”

    “这么说,这儿本来就是座妖城?”

    骷髅猫呵呵笑了两声,还挺得意。

    言二靠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官长铭已经接受了好友被开天眼的设定,对他忽然间自言自语十分淡定,等他停止对话了,忍不住悄悄问:“妖城是什么意思?”

    言二算上刚从万妖冢里逃出的老妖怪,加上这些新生代小妖怪,嘲讽道:“就是本城妖怪数目极大的意思。”

    官长铭吓一跳,紧张地缩起脚,东张西望道:“大数目?多少?超过十个了吗?”

    言二没理他,又去问鼠妖和骷髅猫,“你们有办法找到弋之吗?”

    见他孜孜不倦要找弋之,这些死乞白赖赶不走的妖鬼忽然识相,一溜烟集体消失。

    官长铭看他神色,安慰道:“别气馁,如果弋之真是赫赫有名,我倒有个办法,可以帮你找到她!”

    言二最初是开着一辆奔驰24J旅居车来到这座城市,用官长铭的话来说,迫于生计和情怀,这辆伴随言二走过大江南北的房车最后被用来卖花,已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言二每天开着房车到县城广场卖花,那车外形本就引人瞩目,再有店主言二比花更有吸引力的脸加持,去哪儿都极受关注。

    官长铭找来广场上卖画像的美术小哥,由他和言二口述,请小哥画出弋之的肖像,接着他把画像做成巨大海报,备注种种特征,贴在他们的花车上,冠以四个烫金瘦体清劲大字:寻妖启示。

    言二的移动花店每日穿梭县城大街,本来就受人注目,如今加上车身的大幅海报和噱头十足的标语,堪称招摇过市。

    寻妖数日后,弋之没找着,却总有来买花的大小姑娘羞答答问弋之是谁,官长铭每回都一本正经说那是只妖怪,千年寿命,力大无穷,引得顾客们嘻嘻哈哈,没一个正经当真。

    “是真的!”官长铭形容弋之的厉害之处,说到她能单指撑起半面滑坡时,围观群众哄然大笑。

    有人问这样的妖怪长什么样。

    官长铭指着海报,“就长那样,可爱吧!”

    有人嘘他,说长成那样的女孩怎么可以叫妖怪,应该叫妖精,便又是一阵笑。

    车内正在包装一束百合的言二闻声摇头,他放下花束,打算去趟卫生间,刚拉开门,就见一半臂长的佝偻老头正坐在他的马桶上翻报纸。

    老头抬起汽水罐大小的脸,瞥了言二一眼,悠然自得翻过一页报纸,“我马上就好。”说话间,老头放了个闷屁,一股夹带鱼腥和隔夜酸辣汤的恶臭朝言二袭来,他捂住鼻子,被熏得差点站不住脚。

    “你是谁?”言二问他。

    “听说你在找弋之。”矮人老头的粗棉裤子滑在脚踝上,两条小腿触不到地,在马桶上前后晃荡,“我就来了。”

    “你又不是弋之,你来干什么?”

    老头斜睨言二,“你也不是弋之,你为什么找她?”

    “我如果是弋之,为什么还要找她?”

    老头被绕晕,深思几秒后认真点头,“有道理。”

    言二刚把矮人妖怪的智商划为官长铭同级,卫生间的门却突然关上,力道之猛,差点夹中他的手。

    言二生气拍门,“喂,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

    门里老头压低声回应,“嘘,别吵,有东西过来了!”

    门久久不开,言二心想干脆去茅山请个道士来,一劳永逸。他忿忿转身,才发现角落里两桶清晨刚送来的玫瑰莫名其妙全蔫了,他快步上前,刚要把花桶抱出来,两只细白胳膊也从暗处伸出环抱花桶,与他较劲。

    言二气道:“走开!”

    胳膊主人说:“不要,这是我的花。”

    言二说:“这是我进的货!”

    胳膊主人又说:“是我的花!”

    言二骂:“花都死了!”

    胳膊主人理直气壮,“那也是因我而死,生死都是我的。”

    言二低头往花桶里看,发现花枝已经黑腐,桶里一阵酸臭,他知道这两桶花和山上的花一样,都无药可救了。他才松开手,问那双手,“你从哪来的?”

    胳膊主人弹了下手指,果然说:“我从万妖冢来。”

    “你为什么来我车上?”

    县城里百万人口,就算他现在五知全开,妖怪们集体找上他的概率也太低,要么因为那个雨夜弋之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要么因为他正大张旗鼓寻找弋之。

    总之,都和弋之有关。

    “你在找弋之?”胳膊主人说了句和卫生间老头一样的话。

    言二不去回答妖怪的问话,而是快步走到侧边大窗,探头对车外正和女顾客依依惜别的官长铭说:“把海报全撕了!”

    官长铭奇怪道:“为什么?”

    “你没找到弋之,倒是把老中青三代妖怪全招来了!”言二说着,放下车内悬梯,要爬到床上解车顶海报的绳结,可他爬了没两级,就感觉有东西在拽自己小腿,低头,果然见到五六只手从角落阴影里延展出来,一起用力把他往下拽。

    那手劲头极大,让言二想起雨夜在山上差点被活埋,他皱眉,开始蹬那些手。可脚底下的手越来越多,他抬头,敞开的车顶天窗突然压进无数碎叶,叶子旋转钻入车内,噼里啪啦打在言二脸上,打得他不辨东南西北,紧抓悬梯的手也握不住,整个人跐溜滑回地面。

    言二刚跌到地上,头顶的天窗被咣当合上,他迅速爬起,要从驾驶区车门下车,可两扇门都被锁死,他回身逃向生活区的侧门,那门像是读懂他的心意,联合其他窗户,砰砰砰一口气全都自动上锁。

    言二环顾四周,知道自己被封闭在车内,藏在花桶后的那些手虽然没有朝他爬来,但也虎视眈眈不容小觑。

    听到动静的官长铭被吓一跳,他重重拍打车门上的玻璃,不停叫喊,从口型判断应该是让言二开门,可言二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

    车里一片死寂,静到言二可以清楚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明明是正午,车窗外的天色却飞速暗沉,言二定睛去看,发现暗下来的并非天色,而是成团黑色的浓雾,那雾气萦绕在车身周围,凝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越聚越多。

    车里空气像被抽走,氧气越来越稀薄,知觉上的压抑让言二想起那晚在山上,也是这种抑郁、烦躁和不安,不同的是,那晚他什么都看不见,而此刻,他知道自己正遭遇着什么。

    聚集在车里的妖怪和他家不请自来的妖鬼显然不是同一类,也是他家里的蠢物们让言二对妖鬼放松了警惕,以为它们除了给他招惹麻烦,并不会带来杀身之祸。

    他竟然忘记,他曾差点死在山上。

    言二暗骂自己疏忽,他抓住桌上修剪花枝的剪刀,心想总不能束手就擒,可僵持许久,并没有任何一只妖怪来攻击他,它们只是包围他,不怀好意地盯紧他,其中有一条无头的蛇皮大尾在他脚边来回游荡,时不时靠近,却始终没有进一步动作。

    言二坐在地上,感觉心口的位置钝钝地疼,他盯着那蛇尾,几次深呼吸,脑袋里似乎也游走着一根针,东扎西顶的,让他痛苦不堪。

    车里的空气稀薄到尽头,开始弥漫出酸臭味,像食物腐烂,又像动物粪便,言二被熏得头晕,再忍不住,扶着桌脚把清早吃的稀饭油条小白菜吐得一干二净。

    等胃被清空,他反而舒服一点,靠着椅背思考出路。

    他想起雨夜山谷里,弋之告诉他不要害怕妖鬼,说它们也欺软怕硬,要避其锋芒,挑软柿子捏。他想起家里鼠妖提起弋之总要恭敬地加上奶奶,还想起弋之坐在他脖子上摇摇晃晃打瞌睡,那条倒垂的芋枝偶尔落在他视野上,他总情不自禁抬头看。

    弋之是花妖,言二种花卖花喜欢花,便以为遇上弋之是命定的巧合,可他会喜欢花,是因为他妈妈也喜欢花。

    妈妈教他识花种花,教他要把人生过得像花一样漂亮。

    言二并不想在这种情境下想起妈妈,可他脑海里已全是妈妈,想起妈妈的眼泪,想起她亲手种的花。

    眼泪掉在手臂上,言二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他越哭越伤心,越伤心越思念,却无力阻止。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身体里有两个灵魂在较劲,一个肝肠寸断,一个反而冷眼旁观。可挣扎是无望的,他知道自己正被绝望和怨恨淹没,他渴望的那点东西只会被憎恶的现实无情碾压,最后体无完肤,支离破碎。

    理智被眼泪吞噬,言二无意识举起了剪刀,将刀口对准自己的心脏。

    “你想死吗?”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出现在言二脑袋里,“真的想死吗?确定想死吗?”

    言二怔住,同时,那些正悄无声息爬向他的手也震住,惶惶四看。

    金属剪刀的刀刃上忽然缠出几条绿色的藤蔓,藤尖上又长出一串雪白晶莹宛如倒扣小铃的花。那声音笑道:“你送我一朵花,我也送你一朵花。”

    言二深呼吸,意识回魂,他认出这个声音,“……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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