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二和弋之一起抬头,见到河神站在他们面前。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河神衰老的脸,却遮不住他肩颈上越肿越大的瘤包,不知情的人若看到他这样子,定然要惊恐地以为这家伙生了两个脑袋。河神低头看他们,语音沉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我早就说过了,不要来,既然你们来了,那就只能死,死在她面前,化她的怨,了她一世心愿。”
弋之挡住言二的手,眼神坚定地要站起来迎战。
后头的花小莲却突然唤了言二一声,言二回头。
花小莲说:“你打得过河神,试试。”
弋之不解,言二却已经重新握紧刀,刀尖指向河神,满脸决绝。
“搞什么?”官长铭紧张地抓住花小莲胳膊,“言二是普通人,哪里打得过河神?就算河神有万妖冢契约禁锢,可他压根不在乎啊!”
花小莲却说:“他不是普通人。”
“啊?”官长铭又去看小崂山,可小崂山只紧紧盯着前方言二和河神,根本没理会他。
炽雨走到官长铭身边,安慰道:“言二身上流着谢家的血,谢家极阴极煞之家,他确实不是普通人。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河神师老兵疲,还真不一定能赢言二,更何况,弋之在那,花小莲在这,都能确保他的安全。”
尽管如此,官长铭还是不放心,两道浓眉深深皱在一起。
言二让弋之后退数步,自己率先出手,挥刀砍向河神,河神黑袍鼓风,移动避让的时候不光衣袂晃眼,就连身形都让言二抓摸不透实际距离。他几次挥刀砍下,明明是朝着河神的身躯去的,最后却都只能在他袍子上割开几条裂缝。
可言二并不灰心,也不胆怯,他从没学过什么刀法,连架都打得少,可只要握住刀柄,大概武器在手,心里就有不退让的底气。
这把桃木刀是花小莲给他的,给他时,花小莲说刀上附着古代将鬼,即便言二不会舞刀弄枪也不碍事,跟着刀的意念走,他也可以所向披靡。
花小莲说得简单,可言二一开始根本没办法做到所谓人刀合一,因此在被河神闪避几次后,河神瞧出了他的底细,开始压迫性地反击。
言二双手执刀抵挡河神的掌风,余光瞥见旁边担忧的弋之,又瞧见她脖子上血流不止的伤,心里一阵怒火勃发,登时就把河神反挡了回去。
这次未等河神反应过来,言二脑袋一片空白,手上一连挥出数刀,刀刀变化无形,刀锋凌厉,一时间竟逼得河神无从下手,只能步步后退。
咬着手指紧张观战的官长铭惊讶地“咦”了一声,江淙雁也前伸出脖子,张着嘴瞪着眼,满面愕然。
他们都觉得,那抓着刀有条不紊砍河神的言二,好像不是言二了,可具体是谁,他们又说不出来。
黑袤土地的另一边,徐笑的神情也在经历疾风骤雨的变化,她目睹言二的每招每式,一开始只是惊疑,越到后来,脸上神色越变,直至最后勃然大怒,竟像个小孩似的暴跳如雷,“小偷!你这个小偷!”
这个节骨眼,没人在乎徐笑骂了什么,只有弋之听到声音朝她望去。
红色的徐笑风一样直接掠进言二和河神的战局,不顾桃木刀对她的伤害,一手握住刀身,忍着疼,冲言二怒不可遏道:“你这个小偷!”
徐笑帮战,弋之也再呆不下去,手掌打开,一条黑土结成的粗绳从地里翻出,缠住徐笑脖子,用力甩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徐笑脖子被扼,言二手腕一抖将其震开,刀刃反转已经冲徐笑腹部挥去,危急关头,河神将徐笑推到身后,自己护着她生生受了言二一刀。
桃木刀虽只是一把木刀,更没开过刃,可对鬼怪而言却是这世上最凶险的刀,河神腹部立即有血溅了出来,洒在言二手臂上。
徐笑看一眼河神的伤,扯开脖子上的黑土绳,义愤填膺骂道:“这是我徐家刀法!木云湮!你太无耻了!竟然将我徐家刀法传授给外人!”
弋之已经落在言二身旁,闻言诧异,“什么?”
言二自己也不解,看了看执刀的手,不明所以。
“什么徐家刀法?言二又是怎么回事?”边上围观群众里,小崂山推了花小莲一把,质问道,“那桃木刀是你找来的,你在上面动了什么手脚?”
花小莲摇头,“我没有。”
“没有会这样?”
“本来就这样。”
小崂山被他气个半死,狠狠踩他一脚,勉强出气。
徐笑刚刚大哭大笑,这会儿脸上还有泪痕未干,显得她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即便发脾气,也是理所应当,“这就是我徐家刀法!虽然很粗浅,比划得乱七八糟,但我绝对不会看错!你!”她把手指对准弋之的鼻子,“不要脸!”又把手指划到言二两眼中间,“你!无耻!”
弋之心里震耸,根本无言反驳,只呆呆看着徐笑,完全不知所云。言二转头看向花小莲,心里想的却是,花小莲难不成神通广大,找到了徐家刀法传人的魂魄,附在了这把桃木刀上?
如果花小莲这么厉害,他是不是也能帮忙找到徐倾的转世?
可他转瞬就把这念头从脑海里抹去。
徐倾的转世不能找,找不到这一生还可堪过,找到了,弋之该如何自处?
徐笑还在不依不挠地跺脚生气,嘴里骂骂咧咧没个消停。
言二突然把桃木刀往地上一掷,对徐笑吼道:“别吵了!”
他嗓门洪亮气势慑人,徐笑居然真的静下来,冲他气鼓鼓怒目而视。
言二冷冷道:“你了解过你们徐家的背景吗?你知道你父亲徐倾是干什么的吗?”
徐笑惊道:“什么?”
“你死了两千年,这两千年你就没想过要去调查你徐家灭门的真相吗?除了成天追着弋之跑,你还做过什么有用的事?”言二一直以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段日子因为压抑着秘密,心情也很烦躁,到这个节骨眼上,索性把火撒到徐笑头上,“弋之是在两千年前化妖,也就是说你徐家毁在两千年前。两千年前正是西汉末年王莽篡权,王莽推行复古新政,以儒治国,导致国家大乱民不聊生,你徐家号称百口,那就该是当时的世家大族,身处动乱年代,你即便不识字不学文,也该有点政治嗅觉吧?徐家会被灭满门,敢说和当时政治利益无直接关系吗?”
他一口气质问了这么多,徐笑在当时也不过是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对这些毫不知情,死后又被仇恨蒙蔽,一心只认弋之是杀人凶手,这会儿被诘难,直接哑口无言。
别说她,弋之也是满脑懵响,谁料徐笑下秒就把矛头对准她,“她是凶手,真相当然要问她!”
“哼!”言二冷哼,“她连自己是不是木云湮都不清楚,又会知道什么真相?到目前为止,最清楚当初事发经过的人,不是你吗?”
“我……”徐笑被他咄咄逼人的态度震得后退一步,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只会助长言二的嚣张,便把秀丽的眉毛一竖,声音陡然拔高,“就凭你,也配这么和我说话?!”
说话间,她猛地举高双手,大风扬起,红纱漫天。
“言二!”弋之察觉不妙,冲上来要把言二拉到自己身边,可是旁边受了伤的河神也突然发难,手里光箭三连发,全是对准弋之要害。
弋之接连避开,再去看,言二周围已是黑烟滚滚,全是昔日烧焦腐烂的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夹杂阵阵狂啸的阴风,直接将他与世隔绝。
“言二!”弋之想要冲破阴风死障,河神手里光箭又冲她射了过来。
阴风圆阵里,只剩下言二和徐笑。
“这下咱们可以好好说会儿话。”徐笑冷笑,“听你口气,你查过我徐家的事?”
“没查,也懒得查。”言二脸上的冷酷劲,丝毫不输给徐笑,“两千年的事,我根本没兴趣。”
“事关木云湮,你也没兴趣?”
“我认识的是弋之,不是木云湮。”
徐笑气极反笑,“那你刚才振振有词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教训你而已。”言二说,“况且那些都是历史常识。”
“你!”徐笑扬起一只手,就想打言二,却被言二一把抓住。
“徐笑,”言二盯着徐笑看起来很年轻的眼睛,声音放轻,“你很可怜。”
徐笑的嘴角动了动,“你在羞辱我吗?”
“不是。”言二说,“你这个年纪,不管放在什么时代,都不应该经历那些。你父亲为你取名徐笑,除了希望你笑靥常在外,应该也是希望你被这个世界笑脸以对。”
“你……”徐笑愕然,“你怎么知道?木云湮告诉你的?”
言二耸肩,嘴角微翘,露出惯常的讥笑。
徐笑想起弋之失忆,也忍不住讽刺一笑,她这时看见言二脸上的笑,忽地感觉两个人面对面同时笑,就像在照镜子。
“那我徐家刀法又是怎么回事?”徐笑问。
言二指着地上桃木刀,“花小莲找到你们徐家的魂魄,附在这刀上。”
徐笑听了又气,“胡说,徐家自我之后就无后人,哪来的魂魄?”
“谁说是后人了?”言二说,“祖先不行?”
徐笑想想觉得有道理,俯身去捡刀的单手立即变成双手,捧起仔细感应,蓦地睁眼,狐疑地看向言二,“你说的都是真的?”
言二说:“你做乞丐混入我家的时候,难道没看出我毫无学武天分吗?四日速成,你觉得有可能吗?”
徐笑捧着桃木剑,来来回回抚了几遍,突然噗嗤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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