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信了。她专心等着。
可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很快,家里又翻起了“滔天巨浪”。
那天回家,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哭声,那是安诺的哭声。
她停住,就在门口站着,很快安景良的声音响起来了,简直如同咆哮:“诺诺,你怎么就成了这样的孩子?她是你妹妹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我还对她说要继续调查,现在好了,你让我怎么查?”
“我做的时候还不知道她是我妹妹!我那天知道她是我亲妹妹之后我去拦了,可已经晚了,那个沈希然已经杀了人,她已经……我本来就想吓唬她一下的,我哪知道那个人下手那么重,我……”
“啪”的一巴掌。
那巴掌如此响亮,即使身在门外也听得格外触目惊心。这一声之后房间里突然陷入了静寂,只听得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大概过了十多秒钟,安诺才又“嗷”的一声哭起来:“爸爸!你打我!
“长这么大以来,爸爸你从来没有打过我!现在为了她就打我!
“是,她现在是你的女儿了对不对?你现在有了她,不想要我了是不是?你打我!她妈妈还活了那么多年,我妈呢?爸!你凭什么打我?”
“诺诺!”安景良又是一声低吼,“明明就是你犯了错!你自己不懂事,捅出这么大个娄子!”
“现在觉得我不懂事我烦人了?那你干吗要我啊?你和她妈妈在一起啊,你……”
安诺只知道哭,渐渐哭得上不来气,慢慢地安景良的声音也没有了。安生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
突然大门“砰”的一声响,安诺哭着跑出了门。
安生站在门口,良久后安景良出来,这才看到了她,他揉揉眉心,满脸疲惫:“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喔。吃饭了吗?我让柳姨给你留好了饭。”
安生看着他:“我去找安诺吧。”
“不用找她,她不是你,过不了三小时,她自己就会回来。安生,这事就这样吧,算爸爸对不住你。”安景良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同学那边,我让人给找了国内一流的律师。还有……今天下午,”他顿了顿,“我让他们打了十万块钱给你同学的妈妈,顺便把他们欠的医疗费也都给交了。”
“钱给了?大……爸爸,”安生抿了抿唇,“我想回去一趟,看望沈希然的妈妈。”
“这是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钱也给了,从今以后,不要再和那个地方有任何联系。”
“爸爸!”
“这事尽管是诺诺做得不对,但是安生,你也是不听话,如果不是你随便去那种地方,随便结交朋友,也不会给我搞出这么多的麻烦。好了,我已经交待了人,看守所那种地方也不是你该常去的,而这个沈希然,虽然保护你是好事,但保护也不一定非要杀人,还是他个人有问题,我本来就觉得那孩子不是个老实样子,”看着她似要说话,他皱紧眉头,眼睛里全是不耐烦,“你记住,我已经仁至义尽,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爸爸!”
“安生,这几天我已经由着你了。”安景良再回过头,目光严厉,“你再任性,我保证那个叫沈希然的,不仅搭上条命,还一分钱都不会拿到。”
安生看了他一会儿,最后抿唇:“好。”
事实证明,安景良还是了解这个女儿的。果真不到三个小时,安诺就回来了,上来就砸安生的门,“砰砰”的老半天。
安生打开门,闻到一股浑浊的酒气。安诺蓬头垢面,摇摇晃晃地倚在门口,连上衣的扣子也扣得乱七八糟。“安生……”安诺伸出手,仿佛是要摸她。
安生皱了皱鼻子,侧身就要出去。
安诺一把扯住她:“你干吗?”
“给你端蜂蜜水。”
“我不用……你老实听我说话就行,安生……其实我就是有话和你说……我……”
话没说完,安生已经出去了。
再次回来的时候,安生进门就看到安诺呈大字形躺在她床上,鞋也没脱下来,就这么大喇喇地窝在自己的被子里。再近点,更惨的情况出现了——她歪着头,往旁边的枕头上吐了一摊,而她浑然不觉,就这么躺着,手一下下拍打着床垫,“哎哟哎哟”地叹气。
房间里满是呕吐物的酸味,再加上酒气,要多难闻有多难闻,安生只觉得自己要被熏死了,她赶紧把安诺叫醒,叫一下两下没反应,拍下脸还是哼哼唧唧的,安生没办法,干脆伸手去掐她的大腿,这下她醒了,“嗷”地一下坐起来,瞪着她大叫:“林安生!”
安生也不理她,低着头在那收拾,熟练地包起被污染的床单被罩,又更加娴熟地把新的套上。
做完这一整套,回过头,安诺正倚在衣橱上,歪着脑袋看她。
“林安生,就当我们抵消了吧。”她顿了顿,“现在,我已经这样了……林安生,你看我又被我爸骂了一通,又被人……”她话没说下去,唇弧又扬起了些,“你不知道,我长这么大,我爸这是第一次打我……看在我也这样的份儿上,咱们就算是抵……抵消了吧。”
安生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但那也只是一顿,随即又更快地收拾起来。
但又过了几秒钟,她便没法收拾了,安诺走过来,猛地抽掉了她手里的枕巾,直直地瞪着她,随即又笑:“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像什么事你都能预料到似的,又好像什么事都走不到你心里一样,你……”
“你只是被你爸爸打了一巴掌,而我那天差点死了,就算沈希然不杀人,死的也会是我,你知不知道?”
安诺呆住。
“我酒精过敏,一喝酒就会有很严重的哮喘。可你知道吗?那天你叫去的两个人,到底灌了我多少酒?”
纵使过了这么长时间,现在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仿佛事情在五分钟前刚刚发生,安诺呆呆地盯着她,过了良久才讷讷道:“对不起。”
“你想让我说什么?”安生也看着她,“没关系吗?”
话落,安生的眼泪流了下来。
其实安诺的“对不起”如此轻声,轻得也就她们两个人可闻,而自从那事发生之后,安生再也没有哭,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么简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把那个最柔软的地方狠戳了一下。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生,明明是那么面目可憎。
“你不知道,我真的没想那么对付你。我其实就想吓唬吓唬你的……我也让他们下手轻点,别那么……”看着她哭,安诺走过来想要帮她擦眼泪,但是安生一别头,强硬地躲开,于是她就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手足无措,“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那天知道你是我妹妹,我接着就去找你了,我没想到就晚了一步,我真没想到……
“安生,不如你打我吧,你想出气,怎么做都行……”安诺拽起她的胳膊,让她往自己身上打,“我们可以回到开始,我把你当最好的妹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只要……只要你别动雅江……
“你不知道,我从很小就和雅江在一起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知道他也不想发展那种关系,我们其实就是特别好,就像是一对亲兄妹一样……雅江也和我说了很多次,他是我哥哥,可是我……自从你来了,我就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了,他虽然不承认,但还是……我真的讨厌他对你好,我害怕他喜欢……”
她这些话说得乱七八糟,可安生心里却狠狠一抽,回过头问:“厉雅江,就那么重要?”
安诺一怔,随即重重点头。“你看着我是安家大小姐吧,是,在外人看来我也是这样的,可如果没有雅江……”她勾唇,看起来也是想笑,但唇弧只扯了一半又垂了下去,“你信不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雅江……雅江他……
“所以安生,本来就是我做得不对,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她一把抓住她的手,“除了雅江,你放过雅江行不行?”
“你想多了,”安生把手从她手心抽走,“我本来也没想和他怎样。”
“你骗人,我看你日记了,你明明是喜欢……”
“我有自知之明。”
“那你发誓。”
“我凭什么发誓?”安生看她,伸手打开门,“太晚了,你该睡觉去了。”
“你不发誓就是还对雅江存了心思,你……”
安生一脸漠然:“你再叫你爸就被你吵醒了。”
“我爸出去了,”她贼贼地看着安生,“我还没回来,他就出去了。”
“那你快去睡觉。”
“你发誓。”
“我……”
“你快点发誓,你就说;‘我安生如果和厉雅江好了,就死无葬身之地,以后生的孩子也是残疾,厉雅江也会抛弃我,我……’”
她拽着安生的衣服不依不饶,一副“你要是不发誓我就死在这里”的架势,安生没有办法,按照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安诺这才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说话算数,别的人我是不信的,但你说话一定是算数的,对吧,安生?”
安生点了点头,眼看着安诺要走,她突然唤她:“安诺。”
“什么?”
“那人你也别接触了,”安生顿了顿,“不是好人。”
安诺呆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好。”
闹了这么一大场,终于走了。
其实安诺这样胡闹,发个誓也不用和她啰唆这么多。
从小到大,她向来不信誓言保证之类,小时候也有类似的事,比如小朋友打趣她;“安生你发誓啊,你发誓你没偷东西,你要是偷了,你出门就会被车撞死。”
这样恶毒的誓言,她发也就发了,完全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撞死怕什么,从小林青青就告诉她,人都要死的,怎么死不是死呢。
可是为什么这次,就这样犹豫了呢?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人的样子,周遭还是刚才安诺醉醺醺的臭气,安生使劲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把那个人摇出去。可是这个伎俩显然这次失去了作用,一晚上,安生都梦到自己在和厉雅江纠缠。
似乎还是那天的场景,她被坏人狠狠地压到身下,正当她紧闭着眼睛,感觉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脸上突然被喷溅上满满的血。然后,就看到厉雅江拿着那样长的刀,满身是血地站在她前面,伸手就要拉起她。就在此时,那个被他刺倒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又站起来,眼看着就要拿起刀刺向厉雅江……
“厉雅江!”
安生“噌”地坐起来了。
犹如刚跑了三千米,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房间外有着安诺的声音,她呆了呆,回头看了看表,才六点多一点,安诺竟起得这样早。而她现在心跳如鼓,只要稍微一闭上眼睛,梦里的画面似乎就会重现在眼前,安生深吸一口气,开始换衣服——这样的天气,自己竟然被吓得满身都是汗。
推开门,百年难遇的情景在家里出现了。
安诺热情地唤着她,大大的笑容:“安生,快洗漱啊,准备吃饭了。”
说完,她又忙去了,里里外外,端菜拿饼的。安生洗漱完,看着这一桌子瞪大眼睛:“这是你做的?”
“可能不会太好吃,”她还有些忸怩,“我问了柳姨,柳姨在电话里告诉我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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