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学校组织了最后一次模拟考。
溪川借口骨折赖在家里已久,散漫惯了,连模拟考也没参加。在圣华坐她后排的男生放学后将空白试卷送来给她测试水平,约好在小区外的便利店见面,没想到溪川拿了考卷直接在便利店边吃零食边做起来。
男生有些犹豫,觉得天色已晚,路上不安全,还是得等她做完送她回家。于是帮她计着时间,在食品货架前转悠。
“听说你第二次自主招生没有进面试?”
“唔。”女生低着头闷闷地答应一声,“我也不知道怎么没能入围,当时考完还觉得考得挺好的。”
“你哪次考完不觉得挺好的?”
“也是。”
溪川从串串上咬下一个丸子,把草稿纸上的过程抄到考卷上。
“所以你最后到底考了多少分能透露一下吗?”
“392。”
“什么?”对方的脸色陡然变了。
“392啊。入围面试的是有多丧心病狂,差8分那么多人。”
对方在货架前看着这边愣住了。
“怎么了?”溪川一脸茫然地问道。
但她回家路上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02】
之前听未来的自己说过,在圣华读书时关系还不错的同桌女生,单纯可爱,性格也好,以为能成为有默契的好朋友,后来她父母做主,和老师串通起来,把溪川的作文竞赛复赛名额给了她。两个人心里有了芥蒂。
因此,溪川没有去参加作文竞赛,那个女生自然也没有进入复试。
没想到这次还是逃不过,被抢走的是自主招生的面试资格。
“谁能想到呢。我们以前根本没有过第二次自主招生。”未来的那位在短信中说,“不过我刚才上网查了查,学校官网写着自主招生改革是我们这届,往后就只剩下春天的那次招生了。”
“好无奈的宿命感。我所有努力都化为乌有,而对方无论有多少次机会也会选择伤害我。比起生气,更多的是无法理解。”
“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不过我那时候的情况有点特别,她并不知道父母做了手脚,还为终于有一次取得了比我好的成绩高兴了很久,最后才得知是空欢喜一场,并不比我好过。”
“这次知不知情还不清楚,可是就算不知情又怎么样呢?有不得已的理由去杀了人还是杀人犯,杀了本来就想放弃生命的人也还是杀人犯。伤害是客观存在的,不会因为她很伤心或者我不在乎就消失吧?”
“我以前并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想起就不太愉快,索性不去多想。”
“逃避是没用的。”
“你是个孩子才这样认为,以后就会知道,有时候逃避是唯一的选择,让自己坚持下去的唯一选择。”
“以前我也和你观点一致,但现在发现,很多困扰如果不弄清真相就永远也不会结束。”
对方过了很久才回复这条短信:“自主招生这件事,弄清真相后你就觉得结束了吗?”
溪川想了想:“结束了。会遭到可能的背叛我事先就知道,现在只是对当面向我隐瞒真相的人失望。还以为是朋友呢。但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朋友和朋友有亲疏之分。”
“你以为你有很多朋友,但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焦头烂额,他们能分给你的时间精力有限,最后大部分情况下,关键时刻,你还是一个人。”
十七岁的自己和九年后的自己谈论着彼此都经历过的事件,反而没那么悲观。
知道孤独是每个人都时常遇到的困境之后,也就没那么孤独了。
【03】
但是与新旬的关系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
从前只是失去了初恋。而照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失去的是全世界。
让溪川更不能理解的是,新旬好像一点也不在乎,离预知要死亡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居然照常在上课、复习,不时探望溪川,交流的大部分是学业。
“我受不了了。”溪川把面前的教辅推到一边,“你怎么这时候还能专心做题。”
“否则呢?哭天抢地吗?”男生抬了抬眉毛。
溪川一时语塞。
“我也说不出该怎么办,但就是心烦意乱,觉得这时候做这些无聊的事纯属浪费时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了,学习根本没有意义吧。”
正说着,服务生端来一盘贝果面包。
“我没有点这个。”溪川说。
“我点的,你吃吧。”
女生摇摇头,把贝果面包也推到一边,“不吃也不会怎样,吃了也毫无意义。”
男生不禁笑起来,“每个人都会死的,难道死之前都什么也不干了吗?”
“每个人都会死,对我来说只是个理论概念,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就不需要考虑,把饼干盒关起来就行了。但是正常人在已知自己受到诅咒之后,哪怕不完全相信也会惶惶不安,因为遭受厄运的情况变得具体,可以被感知和想象了。”
男生沉思片刻,点点头,“我理解你的感受。”
“但是我不理解你的感受。这算什么?连你都一味地逞强,我就更加不知所措了。”
溪川说不下去的时候,仰起头朝天花板长嘘了一口气。
新旬伸手越过甜品店的餐桌去拍拍她的肩,看他的眼神里都是恭顺。
“姐姐的事还早得很,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去了解她劝解她。但你的事迫在眉睫。从原点出发,不断燃起希望,走了那么久那么远,最终却又回到原点。很绝望吧。”
新旬用纸巾包着贝果面包,将餐刀以一定角度旋转切下去,走向像削苹果皮。如此怪异的动作果然吸引了溪川的注意。
目光追着他的手,“为什么这样切?”
男生向她展示切好的贝果面包,“莫比乌斯环。从原点回到原点,但和你习惯的对切不同。”他停顿片刻,撕开奶油包装说道,“增加了涂奶油的表面积。”
女生还以为他要说出什么深刻的哲言,听见“涂奶油”时不禁笑起来。
“但更重要的是……”男生慢条斯理地把两半面包转了转方向。
两部分面包犹如两个圆环般呈现在女生眼前。
让人困惑的是,这两个圆环紧紧套在一起,不可分割。
过了长长的几秒,意识到新旬表达的意思后,溪川战栗着掩住了嘴,眼眶微微泛红。
以为回到原点,可是明明一切都改变了。
人与人之间的羁绊重新定义了你,也重新定义了我。
我们来到世界上,由注定的生走向注定的死,让人生变得温暖和幸福的,是我们与其他人的联系。
因爱别人了解别人而感到温暖,因被爱被需要而得到幸福。
“我们约定吧。”新旬认真地说道,“高考后的第二天……”
“约会吗?”
“嗯。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这可要仔细想想了。”
“在那之前,把学业当作另一项有趣的事来经历吧。过去就不能重来。高考也好,约会也好,一起想办法渡过难关,都是我们共同的经历。”
溪川微笑起来,“你这个家伙最近好像变得比我还热血了。”
“不可能超过你的全盛时期。”
【04】
填报志愿之前,各种有出题经验的老师的讲座一时扎堆似的举办,双休日像赶场子。因为在同一个学区,即使不事先约好,重点中学的学生相遇在同一场讲座的概率也不小。
讲座听到一半,溪川的手机在桌下振动,“回头。”
女生微怔,接着按指令转过头,越过几排座位,一眼就看见了撑着下颌对自己笑着的新旬。
溪川眼睛笑得弯起来,手躲在较低的位置低调地招了招。谁知后几排的男生纷纷会错意,以为被打招呼的是自己,一个个激动地挺直了腰杆。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引得溪川身边的姐姐也回过头。
“怎么了?”
下一秒,她就自己看见了新旬和陈谅,表情变得有点无奈。
洛川把溪川的脑袋扳回前方,“能不能别像小学生一样。”
听觉,触觉,各种感官,仿佛都被打开。
也就知道了许多原本忽略的信息。
未季死去的狗狗名叫小熊,后来她再也没养过其他狗,但对动物保护一直热心,难怪听说她长大后加入了Think Adoption。
“是职业的吗?”
“职业是律师,业余大部分时间在做公益。”未来的溪川说,“如果不知道那些事,大概会受到惊吓吧。”
“为什么受到惊吓?”
“动物保护组织总是给人非常偏激和狂热的印象,他们平日是相对封闭的小圈子,默默做事时不会被注意,被注意一般是由于爆炸性新闻。所以在外界眼里,总是和爆炸性新闻相联系。但未季在读书的时代是个温和的人,少言寡语,规则的维护者。她和动保组织扯上关系让人觉得太违和,如果她从小就叛逆也许大家会觉得自然很多。”
“大家是谁?”
“同学们。毕业后有过好几次聚会,未季没有参加,背后评价不高,在大家的描述和形容中,她似乎是个走偏了路、日趋怪异的人。所以我也很少主动去联络。”
“家喻户晓的演员也可以参加同学聚会吗?”
“可以。你的同学通常不会把你视为明星,他们对你的印象停留在学生时代的你,你和你的人设保持一致会让他们很高兴,如果像未季这样截然相反就会让人敬而远之,因为他们发现你已经不是他们认识的人。”
“看起来有点悲伤。”
“是啊,有点悲伤,没有人真正认识过未季,离她最近的我也错过了。”
和未来自己的话题不仅仅局限于朋友,当然也聊到了近在眼前的高考。
“考试前听多了‘冲状元’的话,会误以为这件事已成定局,其实高考时分数并不理想,至少没有发挥出我最好的状态。够我上理想的大学了,但还是感到遗憾。”
“问题出在哪儿?”
“备考时没有认真盯着眼前的高考,有时在关注即将考进的学校,有时在想象大学生活,但更多的时候,在想着台风天的选择。”
“新旬就不会为此纠结。就眼下而言,高考的确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
“将来也是。”
“社会主流观点难道不是‘考上大学并非人生唯一的选择’吗?”
“这种观点只在高考那三天会成为主流。在那三天里无数人在网络上宽慰你高考没那么重要,还挺贴心的。但三天一过,魔法就消失了。那些十六七岁放弃学业去做演员的人总会遭到潮水般的抨击,抨击她们不学无术的人正是在高考期间说‘社会是更好的大学’的那些。”
“所以他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高考很重要。如果你自信到不需要任何外在标签就能坚信自己很棒。爱你的人也自信到不需要任何外在证明就能坚信自己没有爱错。那么高考就不重要,什么都不会重要。但是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在此列。”
“……你在未来依然过得不好,是吗?”
对方许久没有回复,但溪川觉得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她继续追问:“你试过去联系未季吗?”
“上周末我们一起吃了晚饭。那几乎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夜晚之一。”
“怎么回事?”
“我试着营造轻松亲切的氛围,吃完晚饭还邀她一起去超市买零食饮料,然后拎着塑料袋一起去我家‘续摊’。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只是更加延长了尴尬的时间。根源在于,自从高三转学我们就已经变成泛泛之交,我无法让她明白我不再是以前的我,她也不再是我误解的她。”
“为什么不能呢?”
“难道隔着餐桌对她说:‘我现在了解你了,因为向高中时的我打听过你’?”
溪川知道自己很孤独,但是不能再继续和未来的自己聊天了。
也许有一天,或者总有一天,时空对话的现象会消失。
那只会剩下自己一人。
她打开电脑,回到阳明的班级页面去寻找有自己和未季的照片。军训时,运动会时,排练合唱时……未季总是在自己身边。
为了维持现状义无反顾地转学时,自己却没有和她商量过。
溪川重新拿出手机,新建短信:未季,最近过得好吗?很久没联系。前两个月我把腿摔骨折了,一直在家休养……
她停下打字动作,重看一遍,发现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
删到问号为止,后面重新开始写:你模拟考成绩多少分?第一志愿是什么学校?填报了什么专业?
但这些细枝末节小问题很重要吗?她停下动作,不禁扪心自问。
再一次删除之后,她写下:我想回我们班拍毕业照,站在你身边。
然后发送。
【05】
未季没有回复。
也许她手机没在身边,也许临近高考电话卡被家长停机了,也许看见时不具备发短信的时机事后又忘记了……这都是常有的情况。
但溪川心知肚明,这都不是真的。
姐姐拍毕业照的日子,她的确跟着回了阳明。
阴沉沉的天气,满操场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她穿着与所有人一样的砖红色校服缓步穿过人群,努力从中辨认熟悉的面孔。
高三(3)班的班牌附近,未季靠着篮球架站在那里,正和其他女生聊天,看眼神就知道她心不在焉。
去未季家玩的某一次,溪川和她一起坐在秋千上,那时候已经变得无话不谈。未季愤世嫉俗地感慨同班同学都幼稚透顶:“同学录、校内网、MSN、Space,他们的时间全花在这些无聊东西上,照一些影影绰绰的鬼怪照片,在照片上写一些‘爱’呀‘伤痛’呀什么的,配的文字更是一句和一句不相干,毫无逻辑。”
溪川笑着附和:“是呀。”
“还好你不会那样。”
“因为我家是拨号上网,只要姐姐在上网我这边就慢得要命,根本别想打开网页。”好像是由于外在因素造成的“成熟”。
但溪川没想到,未季也是如此。
和新旬聊起过未季小时候对他过分依赖的原因。新旬说姨妈对未季管束得太紧,不允许她追星、看电视剧,双休日总是送她去补习班,旅行从不带她一起。导致她小学初中时期和同龄人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别人热络谈论的一切她都不能理解,生活只剩下单调的学习,也没有朋友,即便买了电脑也只是玩玩扫雷单机游戏。她并不是没有消遣,但读书练字之类的消遣只能让她和大家距离更远。有新旬这样能和自己沟通的同龄人,她感到少许安慰。
溪川开始看透一些表象下的本质。
愤世嫉俗的人,恨的是自己不能融入世俗。
孤芳自赏的人,怕的是自己乞求却不被欣赏。
遗世独立的人,早就被世界先一步遗弃。
从来不是你选择孤独,而是你被孤独选择。
在未来的自己反复揣测是否不理解未季、是否因冷落而疏远的很久之前,未季就放弃了自己这个朋友。没有人会停在原地,时刻为你准备着。你离开了,他们会做出自己的选择去疏远和遗忘。
时隔一年,发一条热情洋溢的短信就能冰释前嫌,与朋友重归于好,不过是少年漫画式的一厢情愿。
就像夹在书页里的一片树叶书签,时间从脉络中无声流逝。它褪去青翠,沉淀成一枚褐色的指纹,为你铭记某些汹涌炙热的情节,却无法找回那个完整的春天——昆虫与蝴蝶,脚下的花海,甜蜜蜜的空气,仿佛能飞进云里的秋千,云里裹挟着两个女生相似的挣扎和挫败。
真相是,独特的人并不存在,自命不凡是一种应激反应,抱团取暖也是一种应激反应,与唯一的闺蜜为伴并不比成群结队的那些人来得高级,只是不愿承认现实,两个人都处在社交最底层。这不是由漂不漂亮、能够吸引多少目光决定的现实。
三班的学生们一个接一个走上拍毕业照的台阶,未季遵循着次序混在其中,溪川远远地望了一会儿,从操场一侧离开。
她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出理由加入到他们之中。
【06】
而圣华中学拍毕业照和成人仪式在同一天,溪川得到了通知,但打算继续装作不知情或腿伤未愈——随便他们怎么理解,反正也没人真的在乎自己是否参加。
谁知仪式当天早晨七点,家里的门铃就被按响,溪川睡眼惺忪地前去开门,不速之客是圣华所在班级的同桌,也就是在自主招生中不光彩地顶替了自己的那位。
听说她自己得知真相后并没有去参加自主招生面试,还因此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不过倒有点让溪川刮目相看了。
眼下她除了身上穿着校服,手中还拎着一套校服。
对溪川而言,无疑是出人意料的突发事件。
把她让进门后,了解到更加意外的情况。身份是同桌之外还是班长,她并不是来邀请自己参加成人仪式的。
任课的一位老师因病去世,告别式与成人仪式时间冲突。班主任却因为“补拍毕业照很麻烦”这种说不过去的理由禁止大家缺席成人仪式。
按照班级惯例,只要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即可做出决定。可这次全班每个人都举手表达了更想去参加老师告别式的愿望,诉求还是被班主任驳回了。
“说到底,她是因为权威受到挑战而恼羞成怒。我们决定全班集体翘课,不要她的允许。”
真是爱折腾的班级,也多亏爱折腾的班长,临毕业还在制造大事件。
溪川却从中感到一点安慰,仿佛连绵几个月的梅雨季节后的一点点晴朗。不断塌方、濒临全线沦丧的生活戛然停止在断层边缘。
像堂·吉诃德一样无法妥协又深感不安,难以融入世界。但谁知世界竟也破绽百出,同样不安,由一个又一个惶恐而倔强的个体组成,每个人都找不到安全堡垒。
各自哼唱的民谣使绝望的气氛弥漫。可是,有时绝望的气氛能汇聚成摇滚,世界的壳就从四面八方开始爆破。
我们在泥沼中挣扎,偶尔能以一致的频率引起共振去突围。
“可是,我去的话合适吗?”溪川担心的是自己这个转学生突然出现让全班更加困惑。
“当然,你也是我们班的一员,我想你应该参加。”她的语气听起来顺理成章。
溪川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圣华校服。
她总能在看似莽撞和荒诞的反抗中找到归属感,这次也不例外。
【07】
虽然阳明和圣华在同一学区,但高考考场被分在不同的学校。和新旬、姐姐不能一起走进考场并没有影响溪川的发挥。加入全班翘掉成人仪式去参加任课老师的告别式拉近了她和同班同学的距离,如今坐在穿圣华校服的人群里她也不再感到焦虑。
考完最后一科走出学校大门,尚未到日落时分,阳光还浓烈得刺眼。
新旬在十字路口的对面朝她招招手,两人互相迎着对方走向中点,按事先约定的一起去找晚餐吃了再回家。
“英语考试提前交卷了?”溪川感觉新旬并不像刚到,何况两个考场之间还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嗯。”
男生不经意地靠过来,溪川下意识地往旁边移动,让位给他,随后才发现自己走在了树荫里,对方毫无遮挡地晒在烈日下。
“真大胆啊,高考都敢提前交卷。”
“四十分钟就做完了。之后都是浪费时间,不会做的拖再久也不会,我是这种经验。”
“哪题不会做?”
“没有。”
让人气得想打他。
溪川拖着步子落在后面,新旬意识到,回过头见她一脸泄气,“怎么了?”
“事先听到了风声。你是理科状元。我总分差你22分。”
“未来的你没透题给自己吗?”
“她才没那么好。她说她不要作弊得来的胜局。”溪川夸张地摊摊手,“可是我要啊。”
“恭喜你。经过时间洗礼在不远的将来终于变得正直了。”男生转身面朝她,一边笑一边退着走。
“倒是你,怎么对自己成为状元一点都不惊喜?这样太不谦虚了!”
“谁知道这次有没有变化,”男生笑着揉了揉她的刘海,“就算是也不值得惊喜。从幼儿园时期我爸就开始给我请奥数家教,从小到大拿遍了所有能拿的理科竞赛奖项,成为理科状元并不意外啊。”
“很辛苦吧?”溪川用眼神表示同情。
“只是有点乏味而已。”新旬回身向前,顺势搭着女生的肩,“但我也挺擅长找别的乐子啊。考虑好了吗?”他转脸去看比自己矮一个头的溪川,发现她偷偷长高了一点。
“什么?”
“明天约会的地点。”
“××乐园。”
“行不行啊?”男生好像气馁似的把胳膊从溪川肩上收回去,“考虑了这么久,没有想到什么有创意的地点吗?退一万步说,就算你特别想去游乐园,××嘉年华也比××乐园要好多了。××乐园现在除了外地游客就只有小学生春游才会去吧。”
“可是有巨型摩天轮,很酷啊。”溪川飞快地反驳。
“那个摩天轮已经有二十年历史了吧!”惊呼起来。
女生一脸吃定他对自己没辙的灿烂笑容,“很经典啊。”
“我拒绝这种经典。”
“拒绝无效。”
“这根本没资格上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清单。”
“你不会死的,你答应过我,忘了?”她总有让人语塞的本事。
“来打赌吧。赢的人才能决定约会地点。”
“赌就赌,赌什么?”
“谁先看对方谁就输了。”
新旬话音刚落,溪川立刻把脸转了180度,险些把身体也扯着转过去,仿佛扭头幅度太小不足以表明决心。
【08】
场面于是开始变得滑稽了。
两人死守着立场各自看天看地看别处,为了避免在对方说话时条件反射看过去,前往餐厅的路上溪川特地买了个小团扇,时时贴脸挡住视线。
到达餐厅之后,也没有按照常规方式面对面入座。并肩坐下,对面两个空座。惹得点单的服务生多看了好几眼,气氛又并不像刚吵过架,叫人有点费解。
幸好她点单离开后没有再回头,看见更令人困惑的画面——溪川在她转身后重新举起了她的小扇子。
“早知道你这么较真,不如去吃面朝厨师的日料。”男生带笑的声音响在团扇另一侧,半透明的扇面发出微光。
“知道我较真,不如你早点认输呀。”
“我又不是你姐姐,我可不会什么事都让着你。”
“反正最后失误的人肯定是你。我,筹划精密;而你,只是负隅顽抗。”
新旬坐直了身子,“喂喂,这可是我提议的约会啊。”
扇面背后突然静音。
“怎么不说话了?”男生追问道。
依然没有回答。
不需要看向身边人,眼角余光就足够照顾到。她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行动停止,憋着不发声,想引诱自己移开她脸侧的扇子去看个究竟。不过一个陷阱。
“我才没那么容易上当呢。”男生漫不经心地拖长语调。
“嘁!”诡计被识破,不甘心的单字。
换了一个男服务生用餐盘端着两碗荞麦面走过来,果然对客人长时间举着扇子的古怪行为深感不解。他甚至抬头看了看头顶侧后方的吊灯和空调,认真询问道:“是灯光太亮?还是冷气太足?”
坐在外侧的新旬抱歉地笑着耸肩,“她闹着玩的,没事。”
待服务生离开,那边才响起不服气的声音,“我可没在闹着玩。”
“知道你是认真的,但我也很认真,怎么办呢?”
溪川光听他轻飘飘的声音就能想象他标志性的坏笑了,气得大口吃面。
新旬听见扇子背面发出“哧溜哧溜”的可爱声响,不由得停下筷子。女生右侧的落地窗已经被夜色染黑,窗外的广场亮起绚丽的霓虹灯,斑斓的色彩在半透明的扇子上滚动,他能够想象此时她眼睛里也闪动着同样漂亮的荧光。
用团扇做阻隔的优势是,你可以避免看向对方。
弊端是,你不会觉察对方看过自己。
这场持久战似乎不可能有终点了,双方都坚决不妥协,直到晚餐结束,直到在广场上逛了一圈又一圈,依然没有结果。但是不决出胜负,溪川又誓不罢休。
新旬有点摸不准她到底是好胜心强,还是不愿回家,他只能确定自己是想要和她多待一会儿。
时间晚上九点半。
广场上的音乐喷泉准时应声而起。
两人坐在花坛边正对着水幕,溪川依然举着她的小扇子。如果不提高音量,声音就会被水声淹没,“你本来打算明天去哪儿?”
“我没有打算。”男生朝前大声喊道。
“啊?所以就只是故意否定我吗?”
“只想看你输掉后气急败坏的表情——非常怀念啊。”
“太过分了!”
反而让女生一扫犹豫,重燃斗志。
她“噌——”地站起来,“一起去夹娃娃吧。”
男生笑着慢吞吞地跟着起身,被直接拽着走了。
这才是计划之外的约会。未来的溪川提起过,高考结束的当天下着特大暴雨,无数高架下立交口都被淹没,中环以内交通瘫痪了大半天,再加上高考的紧张气氛,全城人民像经历了一场抗洪抢险。两人事先根本没指望这天能够见面。
没想到神赐了一个晴天,多希望这一天光阴,只要不分胜负就永远不会结束。
总共贡献了六十多枚硬币,才终于得到兔子玩偶,新旬夹娃娃的技术遭到溪川无情的吐槽。
“六十多块钱都够买四个兔子了。”
“它姿势太差。如果你要的是熊,我早就给你夹到了。谁让你不肯将就。”
“你仔细看看熊的脸,你看看它的表情!”溪川用手指使劲戳着夹娃娃机里熊玩偶的方向。
“表情怎么了?”
“它苦瓜脸啊!反观兔子,笑得多灿烂!我们俩都是搞不好快要死的人了,绝对不能夹到触霉头的苦瓜脸。”
新旬迟疑片刻,“非要这么说……你不觉得为了夹这个兔子,我们俩已经把好运全用光了吗?”
溪川触电般地停住脚步,差一点就中计抬头看向了身侧的男生,好在她最后关头及时把兔子举起挡住了视线。
新旬听见笑容灿烂的兔子身后传来闷闷的声音,“想耍诈!门都没有!”
“至少我试过了。”他伸手把兔子按到她的脸上。
拍大头贴倒不算增加难度的竞争项目,双方自然都会注视前方。溪川大概是为了缓解神经高度紧张造成的疲劳才会提议。
“但这机器也太不智能了吧!每拍一张都要按快门吗?”因靠近快门按钮而担当重任的新旬在已经拍了十几张并得知还要再拍三十几张之后略微崩溃。
“长按可以连拍,但是我建议你最好不要。我以前试过,根本来不及管理表情,浪费机会。”溪川看着显示屏中的自己移动身位。
“你真是太抠门了。也不至于全部选最小尺寸拍这么多张吧!简直丧心病狂。”
“等一下,等一下,我说OK你再按。”女生忙着把马尾辫头顶的部分扯得更加蓬松,发尾从后面拉到一侧肩前。
狭窄的空间里,她轻微的呼吸声浮在耳侧,雀跃的、痒痒的。
女生确认完毕表情,正准备将视线移向摄像头。但就在这一瞬间,男生突然转头向自己看过来,摄像头把这动作的全过程牢牢网住。
完全意想不到的转折。
这可不是不经意的失误,而是自杀性的投降。
溪川先在显示屏上看见画面,心跳的节律好像被失手按下一长串空格,原本预备妥当的微笑在失措中悄悄隐匿。
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明目张胆在镜头下认输了呢。
凭借翻天覆地的疑惑中捞回的一小勺知觉,女生也转脸看向对方。
“准备好了吗?”
“不……”女生尚未从眩晕中成功脱身,飞快地在胸前划动着双手手掌,像只展开防御的小浣熊。可男生还是不由分说地按下了红色按钮。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被推倒,来不及判断应该去哪里截停。
在连续三十几张的连拍大头贴里,新旬温柔地吻了下去。
【09】
新旬早就猜到,溪川对游乐园的执念不是没来由的。她的行为太好预测,因为她生活的一切出发点不是过去那桩事故就是未来那场意外,从来没有随心所欲的时刻。她心里有迷宫,迷宫复杂但目标简单,只指向两个出口。
不可捉摸的是世事难料。高考当天的雨水延迟到第二天,他们都没能前往“经典的”游乐园乘坐陈旧的摩天轮,约会延期,再延期。家人聚餐,谢师宴,频繁的同学聚会,冲淡了对计划的信心,错过几次之后,两个人都忘了提起。
但新旬又依然是当年的理科状元,在分数公布后的两个星期里都保持着较高的曝光率,最直观的现象是每个傍晚陪孙子孙女活动在小区儿童娱乐区的大爷大妈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地方电视台和地方晚报的记者纷纷通过老师找上门来,学校认为帮母校宣传是他理所应当的回报。
溪川确有进步,从前离文科状元差8分,这次只差1分,但她看起来更加不高兴了。
“只差一点点啊。”——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都对她这样摇头感慨,这让她日复一日地持续焦躁。
有个文理科状元同时接受的采访,结束后两位被记者引到光线通透的大厅去拍合影。新旬很难不被陪自己前来的溪川分散注意。
她像只神经质的吉娃娃一样在门口来回溜达,目光始终锁定文科状元。
新旬生怕她会突然冲过来和毫无危机意识的无辜群众扭打,幸好她没有这样做。
万幸中的不幸,新旬因此在订阅量最高的报纸上留下了充满喜剧色彩的形象,虽然他本身帅气俊秀,但表情就像随时准备撒腿逃跑。
陈谅和洛川合谋搞来照片原件,混着放进了学校的毕业册里成为永久纪念,算是对他高考前种种卖队友行径的小小报复。
过了几天,四个人一起去郊区的森林公园野炊,陈谅在草坡上走着走着,突然从洛川眼前凭空消失,掉进像是捕熊的陷阱。新旬提前一天花了七个小时挖这个大坑,作为报复。
之后的一次,当溪川把蛋筒冰淇淋上的另一个球体递到新旬嘴边准备和他分吃时,陈谅漫不经心地推了推她的手肘,作为报复。
……
男生们在循环复仇中变成了幼稚鬼。
而女生们却明显整日忧心忡忡。溪川一边数着日子,一边每天认真关注天气预报。日期临近,却一丁点要刮台风的风声都没有,有点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更让人心悬得紧。
心事像尘埃迁徙,逐渐滚成团,越发具象和清晰。
决定是无数灰尘汇聚的星球,它自然而然出现在视野中央,兀自旋转。
【10】
气温超过38度的第三天,陈谅的父母拒绝了高温补贴,申请年假去外地避暑。男生独自留在家中,新旬借口打游戏来陪了他一整天。
第二天九点多钟,洛川和溪川带着两大塑料袋的零食跑来。
看起来合情合理,新旬丝毫没有戒心。
“你想要蛋卷还是薯片?”陈谅从玄关朝客厅探头问道。
“薯片。”新旬放下手柄站起来。
陈谅往他的方向扔过去一大盒蛋卷。
溪川换拖鞋进门后第一眼,看见一个怀抱蛋卷的无奈的新旬。
“你们早上吃了什么?”女生问。
“空气。”新旬加深了一点他的委屈。
陈谅提着袋子跟进来,“大热天的,谁愿意进厨房开火做饭啊。”
“溪川。”姐姐说,“她不仅开火,还开烤箱做了蛋糕,我特地放在袋子里一起带来了。”
一直戳在原地的新旬听到这里才上前几步从陈谅手中接过一个塑料袋,“这个吗?”
长方形纸盒打开,里面有八个堆叠着彩色糖霜的纸杯蛋糕。
男生迫不及待地掏出来咬一口,咽不下去。早该想到的,毒蘑菇一般都长得漂亮。
“有人……吃过这个……还活着吗?”问洛川。
女生耸耸肩,“我爸妈,各吃了一口,现在已经去上班了。”
“所以你没吃吗?”
“我怎么会傻到吃小溪川做的食物?”说得非常理直气壮。
新旬哭丧着脸转向溪川,“我应该说什么?”
“说好吃就可以了。”也十分理直气壮。
陈谅与他们擦身而过,去餐厅把零食放下。新旬于是紧随其后,企图把蛋卷和“毒蛋糕”也放下。但陈谅先他一步走出餐厅。
“不好意思。”
新旬的手还没离开纸杯蛋糕,面对陈谅突如其来的道歉完全没反应过来,餐厅门已经被他反手带上。
新旬听见了锁芯转动的声音。
迟疑两秒。
“等等,怎么回事?”
门外男生的声音渐行渐远,“我和洛川先出门了,我把钥匙给溪川。你们俩自己的事自己解决。至于我们俩,战局可以到此为止啦,我单方面宣告胜利。”
又是恶作剧吗?
但什么叫“你们俩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新旬撑着房门问:“溪川?”
“嗯?”声音紧贴着门。
“到底怎么回事?”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可能刮台风,我不想冒险让你出门。”
原来是这件事。
“就是今天吗?”
“嗯。”
“你打算锁着我一整天吗?”还是难以置信。
“嗯。”
“为什么是餐厅?把我和毒蛋糕关在一起?”
“陈谅只是见机行事,看你往哪儿走就锁哪儿。再说,蛋糕没有毒。”
“没有毒是可信的。但你打翻糖罐了吗?我第一次知道甜到泛苦是种什么滋味。”
“有科学依据的,甜食可以解忧。”
“不可以。”
“可以。”
“可以吧。”新旬拿起刚才那块蛋糕再咬一口,依旧难吃得让人龇牙咧嘴。
女生在外面慢吞吞地开始说:“我大概理解了,未来的我为什么会总认为你的过世是我造成的。我一直表现得正义热血,而你在和我交往前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一定是你受了我的影响才会在那个时刻去救人。”
她的说话声从声源位置到语调都很低,就像从门缝下漫上来,新旬猜想她倚门坐在地上,于是自己也倚门坐下。
“这是未来的我所认定的事,可是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不是冷血的人,从一开始就不是,无论重复多少次、改变多少条件,你都在十佳歌手决赛时救过一个人,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所以台风天也一样,即使不是那个人,也会是其他人,你就是没法对类似的局面坐视不管。”
男生又咬了一口蛋糕,觉得好像没有先前那么苦了。
“你坚持走冷漠路线,就像每个人都非要给自己找个星座去对号入座一样,天蝎座的人坚信自己一定要报复心强,心机不够深,愧对天上的星星。你自负地相信命运一定有逻辑,但至今也没有找到扭转未来的因素。就算你拿了所有能拿的奖项,成了高考状元,还是算不出自己的生存概率。”
餐厅里没有声响,仿佛没有人在。
“所以我做了这样的决定。就算世界上有个人的生命会因为你的缺席而消逝,我也希望活下来的人是你。即使将死的人是我,我也希望你活下去。是你告诉过我,步履沉重的人有步履沉重的前行方式,不用再反复怀疑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这就是我自私的决定。”
门内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我们生活在故事里,作者该是多么恶劣的大魔王啊。他一定学习差劲!考不上大学!找不到对象!根本不讲道理,根本没有因果逻辑。一切都只是在为难你,只为了为难你。”
“溪川,你不要哭了。”
如果不能面对面,该怎样阻止对方哭泣。
他咬着甜得发涩的蛋糕,体会到这是加倍的痛苦。
门背后悄无声息,仿佛所有波澜都在送往平静的传送带上,但四处都是硝烟的味道。
“溪川,我已经知道一切因何而起,只是没有告诉你。”
自此之后溪川有了经验,但凡关系密切的人开口叫自己名字,准没好事。
“影响未来的因素只和四个人有关。你和洛川,我和未季。想了很久,陈谅都不在范围内。一切都是因十几年前那场车祸而起,那个晚上爆发了太多意外,我们各自都遗漏了一些情节,还有许多关系悬而未决。从前你先和未季疏远,之后又失去了我,二分之一的隐情与你断了联系,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全部真相,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未季重新和你联系,时空在等你做出被推迟很多年的决定。一旦我告诉你所有的一切你就会恨我,也许恨一生那么长。”
“我不恨你。我知道你从我面前经过了。”女生的声线几乎没有起伏。
她已经猜测到真相,一年有余。
如同在梦境里,一遍遍重温血腥的撕扯,你总会发现悲剧因何而起,又是因何万劫不复。
一些细节藏在大脑皮层中,不由你视而不见。
刺眼的红色刹车灯,路面上清晰的轮胎印,回神后远远望见的面孔与后来日渐熟悉的少年如出一辙。
未季闲聊时不经意透露了更多关于时间地点的补充信息,只能是那个夜晚,只能是那条路,只能是那辆车。不容辩驳。
新旬的妈妈在城郊高速路上踩了急刹车,后车失控翻下了路基。
男孩从副驾下来,视线尽头一辆车支离破碎。
妈妈在身后慌乱得哭起来,她在姐妹家节日聚餐喝了酒,听闻丈夫犯下大错恼羞至极,头脑发热就坐进了驾驶室。
新旬回过头,“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没有保持车距。”
在这种情况下,一两句话等同于救命稻草。
她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方向盘前,驶向下一个休息区,停在路边打了匿名电话呼叫120。
如果还保留当时的录音,能听见这个“好心人”的声音在反常地颤抖。
倒带,再重来一遍——
新旬也许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溪川知道的。
但就像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去思考“如果”,排除各种偶然性,有没有可能救回一个人,阻止一场悲剧。新旬也一样。
“没有什么‘如果’,动脉受伤后短短几分钟就已成定局。我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你也没有。”溪川说。
她比新旬更早一步懂得,悔不当初是一种迷局,自我暗示是一种陷阱,矫枉过正是一种偏执。试遍其他选项,也许真能找到一条出路,但那绝不是真实的出路,只是你能够借来的壳,用来逃避现实的幻觉。
根本就不会存在什么平行世界。
没有其他的你过得更好,没有其他的轮回藏着你错失的幸福。
摊开的掌心里,某条暗示命运的线截断了,你惶恐几秒,稍作停顿,最后越过去,因为只能越过去。
自私、相爱,还是牺牲,在一个时刻范围内只能做一个选择,此后除了承担后果别无他法。生命如同河流,快乐和悲痛都将被连续不断地覆盖,没有退路,不能回溯。
那么,也只有去试过才能知道后果吧。
我最终的决定在这里,我与它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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