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那般坚定,字字如掷石,挺拔的身躯如一块巨大的石头深深埋于土地里,稳固得不可撼动。
四周的臣子面面相觑,颇是死寂,他们有些不明白今日的君隐为何这么激动愤怒,甚至有些出言不驯,只敢悄悄抬头望一眼那龙椅上的年轻皇帝,看皇帝对着这个几乎嚣张的君家长意欲如何。
这些年来,君家对古长月总是百般尊敬爱戴的,臣子本分做足,该有的礼从不少半分,于是今日君隐的态度激怒了古长月,他拍案而起:“大胆逆贼,竟敢口出狂言!”
在朝臣的印象中,皇帝似乎从来没有对君家这般大声喝斥过,满朝缄默,连呼吸都仔细控制着,不敢大声,悄悄挪了脚步离那君隐远一些,一时之间,君隐和君发财竟真有被孤立起来的味道。
君隐知道令古长月跳脚的是什么,是粮食,是他与江家达成的协议,是龌龊而无耻的手段,是罔顾百姓生死而造下的罪孽,他怕君隐查到,怕君家发现,怕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宁可冒着危险让君家的人替他背这黑锅,以往这种事,君家不是没有替他做过,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的君家,如此刚烈。
古长月不明白,君隐是哪里出了问题。
于是他看向君发财,可君发财只是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古长月把眼神投向江九怀,留着两撇山羊胡的江九怀与君发财一样,一派置身事外的模样。古长月怎会知道,君发财早早便跟江九怀打过招呼,江家若不想跟君家闹得撕破脸皮,最好由着年轻娃娃们自己去玩,他们这些老家伙,还是闭目养神的好。
江九怀知道君发财暗指的是什么,他家中那两个不省油的闺女暗中指使代绯玉编排君临君隐谣言的事,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这些老怪物还看不出来吗?一向护短的君家这一回忍到现在还没有做出反击,无非是拿这个做筹码罢了。
江九怀清楚得很,你可以指着君发财的鼻子骂得他满脸口水都没关系,但却不能碰他们家那君临小妮子半点,这护短都护得不顾王法不讲道理了。
江柳意和江竹韵犯了大忌,江九怀这个当爹的只能替她们两个背着,毕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朝堂,行错一步便要满盘皆输。从而,江九怀只好委屈一下年轻的小皇帝古长月,受一受这朝堂上的委屈。
此时的古长月坐在皇后楚环的凤宫里,搅着一碗镇了碎冰的莲子汤,面色阴寒。
“皇上?”楚环见古长月出神半晌,轻唤一声。
“君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古长月很是不安,自当年他妄图强行收回江家的兵权失败之后,一点风吹草动,他便对君江这两头恶虎心惊胆战。
楚环坐在古长月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皇上,您才是天子,只要您还坐在龙椅一天,他们便永远只是臣,再怎么呼风唤雨,臣终究是臣,见到您依然要三跪九叩。江家此事办事不利,皇上您便只当信任错付,下次绝不重用便可,至于君家,既然他们有要与江家相争的意思,皇上您何不顺势利导,看他们斗个死去活来?这不是皇上一直期待的吗?”
从皇后和皇权的角度来说,楚环是一个很优秀很出色的皇后,她为古长月出谋划策,为皇族争权夺利,为的总是“古”这个姓氏,但站在利益相对面,君家便无法宽和地包容这个合格皇后,以及她身后楚家做出的那些事。
有时候的朋党和利益之争,本无太多的原由,最初的初衷不过是,活下去。
而在朝堂上活下去,总是要踩着太多人的骨血的。
楚环的凤宫中并不热闹,她不喜欢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嫔妃时时在她眼前晃悠,今日这个说说皇帝赏了她什么,明日那个讲起皇帝夸她女红做得好,她听着便心烦,但她又不能对这些牵系着朝堂关系的女子如何。
她知道,这些女子是古长月精挑细选之后才收进后宫里来的,无外乎拉拢人心这等手段而已。也正因为她知道,所以她越发清楚明了的明白,她不能动这些女人,明着暗着地还要平衡这后宫里头的势力,这是个辛苦活,但楚环从来不愿意借以人手。
跟古长月不同,古长月在前朝没有半分说话的地方,而她,中宫这一亩三分地,她始终牢牢拽紧在手里。
至于宁妃生下的那个孽种,那只是意外。这后宫里头,没有女人可以在她之前先生下孩子,除非是皇帝暗中动了手脚。
她有一丝丝的悲哀,她坐在后位上,她将整颗心掏给了古长月,但她没有得到古长月的怜爱,因为她姓楚,古长月无法容忍有朝一日,君代二家彻底消失之后,又冒出一个楚家来,外戚专权。
这悲哀一点点扩大,慢慢攀上了她精致好看的脸庞,哪怕是再华丽的珠翠都掩不住深深的落寞,这入宫前,她便知道要承受的落寞。
“姐姐?”有人轻声唤她。
楚环回过神来,握住旁边一女子的手,笑了笑说道:“你难得进宫,倒是我冷落你了。”
“姐姐哪里话,佩儿岂是那般不懂事的人?”这是楚环的胞妹,楚家未得儿子,只得了这两姐妹,楚佩幼楚环三岁,容貌间细细瞧去,便能看出有几分相似。楚环貌美艳丽,与她相仿的妹妹自然也是出落得不凡的,只是她眉目间较楚环多几分妩媚。
羲和国似乎格外多美人儿,听说她未列入羲和四色,只因她浅笑着说了一句:以色侍人,岂是我皇亲国戚可为之事?便无人再敢戏说。
也或许正是因为楚家无长子的原因,这两姐妹都聪颖不凡,楚佩之才,在这远京京城中,还是有几分传闻的,她姐姐楚环入宫时她作《绫罗赋》相赠,其中“扬眉入宠,天下应识我”颇得好评。
只是她为人低调,不喜抛头露面,于是喜爱热闹的百姓便也不再多做关注。
今日她进宫,是奉了旨意来看看她的姐姐。
“姐姐在为何事伤神?”她轻声问着楚环。
楚环叹息一声:“代家的事,你有何看法?”
楚佩抿嘴笑了笑:“君家小姐好生厉害,天应寺那种地方都让她寻了去。我找了许久都没找到地方,她却轻松得手了。”
“何必长他人志气,她不过是有个出众的兄长罢了。”楚环摇头,并未将此事与君临联系上。
“姐姐小看了那君小姐,她可不是一般的闺秀。”楚佩又道,“代进与我暗中联系许久,都不肯将藏匿之地告诉我,枉费了我牺牲色相。”
若君临在此,必定惊讶,代进作为代家常事,竟与楚家二小姐来往密切,实在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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