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俱寂,鸦雀无声。
人们并不清楚这位神情难以揣摩的君小姐到底是何脾性,想着大户人家的小姐闺女,最多便是个识大体,再有几分聪明便罢了。但今日一见,他们却再不敢这般想她,至少没有哪府人家的小姐,敢拿着他们的脑袋当球一样不看在眼中的。
甚至有人已渐渐看明白,君家派人来督察赈灾之事的真正主事之人,是这位看上去年纪小小,眼睛不便的君家小姐。
君临交代完这些话之后并未久留,只带了长善往外走去,留了君安与拢翠在此处坐镇,纸上已详细写明赈灾步骤和有可能遇上的难题,再有什么问题,君安也是知道该去哪里找她的。
君安本来还想寸步不离地跟着君临,毕竟如今的沛城鱼龙浑杂,他担心君临遇上什么危险,可是见了沛城之惨,也不再只想着自己那点小心思,于是叮嘱了长善一定要保护好君临之后,便拉着拢翠直奔放粮的地方去了,一边走还一边跟袁统说着熬粥,看病的事。
赈灾救人其实并不复杂麻烦,难是难在如何看住人的贪欲,这是任何朝代任何地方都无法彻底堵绝的,君临能做的,只能是放一把刀在他们头上,敢动百姓一粒米,这刀就会落下。
“你怎么知道那个袁统就可靠?”长善替君临牵着马,往她说的方向走着。
“这些官员都是新上任的,个个都换了新官服,崭新崭新的,连个折子都没有,都这种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花在官服上面,怎能信任?唯有那袁统,领子都磨出了白边,想来是唯一一个没有在此次官员迁任中得到好处的。君家虽然治下严厉,但总是会有几个蛀米之虫,他越受排挤,便离这些驻虫越远,自然可用。”君临慢慢说着。
“你这人太可怕了,千万不能得罪。”长善“啧啧”两声,对君临的“歹毒”评价又高一层。
君临这次没有理会长善的絮絮叨叨,沛城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但内城依然歌舞升平,一片祥和模样,她觉得心凉,那些醉死在温柔窝里的乡绅富豪并没有伸出援手,帮一帮快要饿死的百姓,这些当官的也没有任何举措,眼看着内城和外城截然两个模样,一个天堂一个地狱,都不曾问一问自己的良心是不是过得去。
虽说钱是他们自己的,粮也是他们自己的,拿不拿出来救人全是他们自己的意愿,旁人没有半分苛责和要求的权利,君临也不能拿着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别人,但她依然心凉。
还有淡淡的无奈。
顾星楼坐在一处风光极不错的地方听着白帝羽抚着琴,红槿柔软的腰姿将凌烟舞越跳越迷人,越得如烟凌波的精髓,而顾星楼却看得意兴阑珊,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公子,奴家跳得不好吗?”红槿柔软的不仅只有腰姿,还是胸前的两块肉,此时正轻轻地蹭着顾星楼手臂,媚眼如丝,情意如波。
顾星楼撇头看了她一眼,放下酒杯说道:“这世间追着你跑的男儿不知几何,你何苦非得就要把一片心意浪费在我身上?”
“若他们有公子你一半的风流倜傥,奴家便从了他闪,可惜……”红槿微微红了眼眶,旋即浮上笑容,柔声媚笑:“可惜都是些凡夫俗子,像公子这般好的,你让奴家上哪里找?”
顾星楼轻笑一声,不知笑里是几层含义,转头望向窗外,他等了好几天的人终于来了。
“公子在这里坐了两天,莫非就是在等君小姐?”红槿也看见了,那骑在马上身姿挺拔的,不正是君临?
“老白,带她下去,顺便让青三婴上来。”顾星楼不着痕迹地推开红槿。
与君临待得久了,他越发觉得这身边的人没有一个比她更有趣。
百媚生。
沛城最大的青楼,姑娘之多之美与京城的沉雪楼不遑多让,未沦落成灾区的沛城,之前是一座很繁华的城池,多产玉器,常有极好的玉料送入宫中是为贡品,所以这里的青楼不输京中的,倒也是理所当然。
顾星楼正是坐在百媚生的三楼里等着君临的。
他一个质子要出京城,总要有个“好听”的理由,于他这个成日醉在伶人楼的人来说,百媚生这样的红粉地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听闻百媚生多美人,恰好他生性喜爱美人,于是来寻美,多么的符合一个无能堕落的质子形象?
君临坐在他对面的软榻上,一上来并未多说话,反而抱着贵妃枕沉沉昏睡过去。
一路的颠簸,从京城到沛城八天的路程生生让她赶成了四天,不休不眠亦不为过,她实在疲乏累极。在顾星楼面前,她反正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形象,不必顾及许多,更何况有顾星楼在,安危也不必担心,所以这一睡,她倒是睡得极安稳。
顾星楼也不吵她,给她披了条薄毯,焚了枝安神香,由着她睡个昏天暗地,自己坐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星云密布,安静的风徐徐而过,拂平夏日的燥热。
立在他身后的青三婴从始自终不发一语,沉凝如一块石头。
“饿了,有没有吃的?”入夜很久,君临略带几分迷糊的声音才响起。
顾星楼走过去,倒了杯水递给她,君临很是自然地接过,牛饮一口揉着额头。
“青三婴,去弄些吃食上来。”顾星楼吩咐一声。
“是。”
君临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极利落的女子,手腕处袖口用绑带扎得紧紧的,长发编成一条小儿臂粗的辫子,一直垂到腰下,足下一双马靴,将裤管牢牢地扎在里面。眉目间皆是肃杀,无半分温度,像是被她的眼睛扫视一眼,便会遍体生寒。
最让人记忆深刻的是她的声音,无法想象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冷若刀锋。
“不错的杀手。”君临最后说道。
“眼光不错,青三婴是我最出色的杀手。”顾星楼笑道。
“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训练成这副模样,你倒真下得去手。”君临嘲讽一声。
“她心甘,我情愿,有何下不去手的?”顾星楼倒从来没有把君临的冷嘲热讽当回事过,反正她喜欢占在这口头上的便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君临吃了些东西,恢复了力气,便不再与顾星楼拐弯抹角,直奔主题:“你让我来沛城,要让我看什么?”
“看你现在看到的。”顾星楼卷起帘子,正好可见百媚生大堂里的莺燕穿梭,穿红戴绿的女子们正迎来送往,软糯得发腻的嗓声娇滴滴,脆生生,扭动的肥臀和摇摆的腰姿交织成好一片奢靡。
君临素手轻抬,指了指下方的声色犬马:“这是你的?百媚生你开的?”
“怎么?我能开个伶人楼,就不能再开百媚生了?”顾星楼却一副有何不可的模样。
“这里的女子,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个顶个的好杀手,尤擅色杀,顾星楼,你胆子太大了。”君临眼中渐渐氤氲上危险的气息,这羲和国里谁都可以养这么一群美人杀,唯独顾星楼不可以,做点生意赚点小钱便罢,养这么一群杀手,他是准备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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