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云暗风阙-承奏对阿桂谈政务 说笑话皇子献色笑(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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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过了阜成门,阿桂兜缰下马来,笑道:“用了一个半时辰绕外城一周。我们歇歇儿,海子边石凳子干净,坐坐。我是饿了……早晨从涿县走,惦记着:见驾,想着:皇上赐膳,没指望上。你们算算走了多少道:儿,多长时辰没吃来来,你两个‘老疯子’也吃点牛肉干……”说着:坐了便撕咬那肉。纪昀李侍尧都过来陪他坐了,纪昀兀自笑个不住,说道:“城西这块修圆明园禁止行人,要在朝阳门那边,准有一群孩子围过来,看三个老疯子吃牛肉!”

    “我还是计划不周啊!我要到傅六爷府,还要再穿一次内城,从东便门出去到朝阳门落脚,省三十里路程——要是调兵打仗,士兵们非啐我不可!”阿桂一时吃饱了,满意地舐舐干裂的口唇笑道。望着:阜成门高大灰暗的垛楼,他沉静下来,说道:“城外布置没什么多说的。广渠门到朝阳门,广安门到阜成门要多设几处烟火棚子备用,外城里头烟火少了,外头就放起来,烟花多了就不放。还有,东西便门外要设两个芦席大灯棚,算是官家设的。到时候多挂炮仗,要进城百姓都能看见,就更热闹了。”他看着:李侍尧,不容置疑地说道:“要辛苦你衙门了。”

    城东是百姓进外城必经之路,城西是禁苑,又是烟花又是爆竹,给谁看纪昀和李侍尧都觉得阿桂有点节外生枝——外城千家万户呈彩献瑞,已经布置得成了灯的汪洋,还不够人看且是这两处在偏隅,墙头挡着,正阳门上根本瞧不见,有什么用处但这是费不了几个钱的事,棚匠上去不用两个时辰就能停当。阿桂既已出口,谁肯拦着:因都一笑点头说好。

    阿桂不知二人心思,也笑,但心中却不似脸上轻松。他虽然远在西域,因坐镇钦差行辕,每天都有京师快马递信,御辇之下的大事情都有旧部故吏随时报知,站得远了反而看得更清楚,纪昀和李侍尧都已遭人暗算,即使不得罪,黜离军机处罢掉要差可说几乎是近在眼前的事。他在乾隆面前试探,人事“升降黜陟”,乾隆回话赞同夸奖,军机处分派差使“忘了”纪昀……种种蛛丝马迹,似乎也若明若暗地印证了自己所得的讯息。这二人都算得他的知交,但以他此刻位置中央衡枢,而已不知这汪浑水深浅,如何敢私通底蕴见二人犹自欢天喜地,说自己是“主心骨”,倒觉百不是滋味的,心里嗟讶着:说道:“……不能不想细一点呐!我是个武夫,是这些年逼自己读了几本书,成个半拉子秀才。你纪昀学富五车,还夸我!如今的事和乾隆初年已大不相同,《易经》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久’之后呢我看就是‘穷’——水车轮子再转一圈儿。汉武帝《秋风辞》里‘乘楼船兮济汾河,箫鼓鸣兮发棹歌’接着:便是‘欢乐极兮哀情多’!读一读想一想宁不令人惊心”他是“提醒”,纪李二人却都想到国家治乱上头了,都夸阿桂解析《易经》“透彻新颖”,“是仁智之言”,“要在‘久’上头用功作文章’”之类话头,阿桂见他们听不懂,也就不再说,笑着:起身道:“把袍褂除了,进阜成门吃点什么吧。再到傅公府去,人家正办丧务,就饿也得忍住了。穿这行头进馆子吃饭,街外一群人看‘老疯子’什么相生儿呢我们现在城西,到城东吊唁,晚上我还回城西驿站,一个想不周到,往返来回劳而无功,尽走冤枉道:了!”三人说笑着:除了外头朝服袍褂塞进马褡子里,也不再骑,牵着:马便进了内城。

    此时辰光说傍晚不到傍晚,说饭时不到饭时,阿桂原想阜成门里头必定十分冷清的,进城门一看便大出意外,沿外城根南到西便门,北到西直门到处都是摊贩,到西便门原来十分宽阔的大街两边都是菜园子,也都人流熙熙攘攘,临街中又都搭起席棚,卖古玩的,打场子卖狗皮膏药的,背着:糖葫芦串架儿扯嗓门吆喝的,摆饭摊的煎炸烹煮满街热香四溢,吆吆喝喝人头攒涌的竟热闹到十分。李侍尧在旁信步跟着:往东走,见二人诧异,笑道:“这都是外城御览灯区里赶进来的小贩,大正月里闲人多,也就热闹起来了……”听见那边卖耗子药的切口说得唾沫四溅一大群人围着:听“一包药有四味鲜,一半咸来一半甜。一半辣来一半酸,赵匡胤赐名断肠丹!”有人问“这管事儿吗”卖药的又道:“半夜子时正三更,没有顾得找医生。耗子何时丧的命鸡叫三遍快天明!”包药递包儿口中不停“耗子吃了我的药,管教它的死期到。不拉屎也不撒尿,鲜血打从七窍冒。府上的狸猫能睡觉!”手里卖药口不停说“耗子口,赛钢枪,隔着:皮箱咬衣裳。打了灯台砸了锅,哪个不值三吊多摔了盆子砸了碗儿,哪件不值仨俩板儿……”他也真好利口,凡有人张口问,便是莲花落似的一串词儿,信口顺溜成章毫不粘滞。李侍尧见药摊儿后边就是一处饭棚,虽也是临时搭起,四周都围着:毡,瞧着:严实暖和些,里头已点了灯,客人也不多,便笑道:“咱们就进这家了吧!别听这油嘴叨叨了!”三人进店,那卖药的还在笑说“……这位爷说我油嘴儿,再说一件稀罕事儿,半夜听见叫吱吱儿,偷油老鼠窜上被儿,老婆翻身使冷锤儿,打断汉子那根棍儿!”三人进店,犹自听他夸夸其谈“十二属相排头名,它是兽中状元公。当年五鼠闹东京,多亏来了宋仁宗。买了我的耗子药,大宋才得享太平……”

    三人听得直笑,一边就落座,店小二便忙得脚不沾地上来侍候。三个人都是忙人,只临时在这里打点一下肚子,只要了几碟子小菜,一盘子馒头,李侍尧和阿桂各自一碗素面,纪昀不茹素,是一碗蒸条子肉,各自闷头吃饭。但隔桌靠墙几个客人说话却渐渐听来了似乎是几个举人换帖子拜了金兰兄弟在这里吃酒。阿桂纪昀都不理会,李侍尧听他们称兄道:弟亲切热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居然又是方令诚、吴省钦、曹锡宝、惠同济、马祥祖他们几个,不言声扯了扯纪昀衣襟,小声道:“你不是问代人写信求哥哥允婚事的么那边桌上坐头位的就是,叫曹锡宝。边儿上坐的叫马祥祖,就是把赵高秦桧当忠臣的那位——那个叫方令诚,就是请曹锡宝捉刀代书的那位……”见阿桂凑过来听,李侍尧便将在返谈店和这几个举子邂逅的事说了,听到忠奸之辩,阿桂笑得浑身直抖。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也亏你好记性!”

    他们几位大人物的议论,这边几位小人物一点也没有觉察。他们半个时辰前清酒酹地焚香告天,誓词掷地有声“从兹结为金兰手足,洗心涤虑敏学上进。苟能致身青云,心在庙堂社稷,不忘尘泥交好,戮力为生民造福。即或怀志不售,处身云心野鹤,亦当洁身自好,课书明德,远绝名利营苟之行。进退扶掖,惟当以义。皇天后土实所共鉴,明窗暗室不欺予心。”……都还浸沉在一片忧国忧民的坦荡情怀之中。店内别的食客,店外一片“耗子药”的喧嚣,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杂乱无章的尘俗扰攘而已。此刻曹锡宝据案端坐,吴省钦执杯沉吟,马祥祖侧耳静聆,方令诚抚膺正容,正在听惠同济侃侃而言,说的还是李侍尧“我还是这个想法儿,宁可用君子而无才,不可用小人之有才。凡君子未必有才,而偏偏是小人莫不有才。李大人名‘侍尧’,字号叫‘皋陶’,看看他的行为吧,是那么回事儿么”他顿了一下,举杯一饮,又道,“我内弟打广州来信,人说他一天单饮食就是一两二钱银子。‘早晨吃个小鸡儿,白天听个小曲儿,夜里搂个小妮儿’,宴请一次西番洋人,几百两银子无声无息就没了——就像弄这个元宵灯会,京师赶走遣送了多少人内城外城迁徙了多少人这就叫‘不恤民’!看这灯山灯海,烟花故事火树银花,一时虚热闹,过后一场空,要花多少银子一头这般奢靡,一头穷人家无隔夜粮,想想真教人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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