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腻-出了老七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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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老七这事,村长很是恼火。

    本来村长就有些恼火。以前,也就是上回,县长来送温暖,送过了,再由乡政府的人到老九家拎了走,村长虽说心里怪一个县长太小气,连这么点东西也舍不得,但老九的态度好,没给村里惹下啥事,只是给自个儿弄了顶老冒的帽子戴,也就得过且过了。自己赔上一百块钱,也就无所谓了。这一回老七主动申请做别人谁也不愿意做的事情,村长以为老七不过是贪图几个事实上已经不存在的义务工,可谁知他哥哥的竟然立马就把县长送的温暖给下了锅掺了水,弄得再也收不回去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村长以为乡里也就得过且过,不再提了。不就那么一块猪肉和一袋子面粉嘛,至于写个条子逼着老七往外掏钱?村长在这一点上想不通。

    老七不肯还钱则在村长的意料之中。换上谁谁也不会愿意还这钱的。明明是县长送来的温暖嘛,折合成钱再要回去,显然比当场拎了东西走的影响还要恶劣。村长简直想不出来乡长是咋的了,是不是脑子里面进水了。乡里公款吃喝一顿,也不止这个数目的几倍。要是乡长把一只眼睛睁着,把另外一只眼睛闭着,还是屁事儿也没有。可万万想不到的是,乡里竟然来了人,光天化日的就把老七家的那口百十斤重的猪拎走了,说是抵账,抵那一块猪肉和一袋子面粉。村长就知道,事情怕是要弄大了,老七不会甘休了,肚子里骂了不知几回乡长傻瓜蛋。

    乡长是个三十出头年纪的人,是城里人,据说上过大专,上过电大,有两个文凭。现在正在弄第三个文凭,叫什么研究生。乡长能当上乡长是有门路的,是他的一个什么亲戚在上面当什么干部。还听说其实乡长的这个官是花钱买回来做的。乡长来了几年,村长对他没多少好印象。觉得不管是有亲戚帮忙,还是花钱买回来的,总之不是个好门路来的。除了能在开会时唾沫乱飞地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村长也实在是没看出来乡长到底有什么本领。

    要是乡长那天没派人来给他送那张让老七掏钱的条子,村长还不会像现在这么反感乡长。为了百十块钱斤斤计较,可见乡长的水平。而且村长从这张条子上面,看出了一点,乡长的官儿十有八九就是花钱买回来的,否则他也不会专门往钱眼里面钻了。

    所以听说乡里来人强行拎了老七的猪走,村长就把头摇得像不耐烦再让它继续坐在脖子上面了。村长说:“王作鸟完了哩!这回怕是真要做个鸟了。”王作鸟是村长们给乡长私下里取的名字。其实乡长的名字前面两个字是正确的,后面的则是经过篡改的。

    但村长显然管不了乡长的事情。村长这个官职距离乡长的,何止十万八千里,几乎等于草民了,心有不满,也只能私下里议论议论而已。

    老七前几天揣着个瓶子来,说是要为他家那口可怜的猪喝农药。村长知道是来吓唬他的,老七不会为那么一口小猪把命赔上去。所以呢,村长就暗示他,要是闲着没事呢,不妨去给乡长添添堵,或许那么一弄会把乡长给惊醒过来了呢。结果听说老七连乡政府的大门都没能进去,更不用说别的了。气得村长连骂了老七好几声草包,直说老七真的是个打死也不换的老冒哩。

    现在呢,突然地又蹦出来了一件事情,说是老七到乡政府盗窃,而且是人民币五千多元。村长就明白里面有猫腻了。至于这猫腻到底是什么样的猫腻,猫腻在什么地方,到了什么程度,村长还不知道。也是因为还不知道,村长就更加地想知道了。

    老七被塞进警车带走是这天上午十点来钟,晌午吃了饭,村长就去老七家了。老七老婆连饭都没做,披头散发地坐在冰冷的炕上抹眼泪。老七的孩子今年要考大学,早早地就回学校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村长进门,先就问她电话打了吗?老七老婆说打了,没打通。村长问咋个没打通?老七老婆说不知咋个,就是没打通。打了好几回也没人在里面跟她说话。

    村长啊了一声,说:“这两天你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七老婆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像是有多么机密似的。村长问了三回就有些恼火,说:“老七都进去了,这都快人命关天了,弄不好人就出不来了,你个熊娘们是想把老七害死了啊?”他转过身子,把后背让给老七老婆,“你没看见他们连手铐都给老七戴上了?那玩艺儿不比个老冒的帽子厉害?帽子压不死人,手铐却能铐死人哩!你说不说?不说就算了,自个儿搁家里哭丧吧。看看你能不能把老七给哭回来?”

    说过了就要往外走。

    老七老婆这才把几天前一个城里的年轻人开了轿车来照相问话,和前天晚上乡长揣了钱和纸条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村长把前因后果往一起串,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听到老七把那一千八百块钱不当回事,村长不由就赞了声,说:“好,老七有觉悟,不是老冒。”听到乡长如何如何吓唬老七,又说道,“这老冒是他哥哥的乡长王作鸟哩!”

    然后村长就跟她要电话号码,说是他回去照着号码找人联系。老七老婆已经茫然无措六神无主了。这时也不管村长是不是跟乡长穿同一条裤子,找出号码给了村长。村长瞅瞅上面的数字,把眉头皱了一下,问:“这是哪个的电话?老七跟你说打这号码要说什么吗?”

    老七老婆说:“是那个城里年轻人的。老七说要是他遇到了啥事,就跟他说清楚了就行。别的没说啥。老七也不相信他会出啥事情……”

    村长就不再问什么了,把纸条揣怀里,慢慢出了门。外面已经不下雪了,街道上的雪也扫出了窄窄的通道。村长见有几个人在老七家不远处探头探脑,都是村里喜欢看热闹的,哼了声,冲他们说:“看个屁哩你们,回屋里好好呆着吧。是不是看出殡嫌场面不大啊?”

    那几个脑袋一缩就没有了。村长叹了口气,回家把大门关严实了。进了西边有电话的屋子,再把这屋门也关严实了,摸出那张纸条来,点上支香烟,吸了一口再吸一口。直到把手指都烧痛了才搁烟灰缸里揉灭。再点上一支香烟,吸到一半,村长摸起电话,拨乡长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村长想还是先问一下乡长吧。事情到底与他乡长有没有关系。关系有的话,有多大。或者劝一下乡长,要是想借机整治整治老七,最好还是放了人,要不事情弄太大了就不好收场了。村长比乡长年长十几岁,村长都做了十几年,经的事情多了。

    但乡长没有接这个电话。不知是知道村长电话的意思不肯接,还是没在办公室。

    村长耐心地等待,直到里面变成了忙音,才按一下重拨键。这样三连三回后,村长就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村长想,这电话打出去,下回到乡政府开会,兴许给他们讲话的就不是王作鸟了。

    不是王作鸟会是谁呢?

    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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