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新仇旧恨

    三日之后，皇宫内果然传来消息，汉王会同锦衣卫、金吾卫、大理寺联名检举金吾卫指挥使魏东侯谋逆作乱的罪责，面对累累罪证，朱棣果然勃然大怒，他拍案而起，又推倒了金龙案桌，案桌翻滚下丹陛，轰隆一声将殿内的地砖砸出了一个大坑！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吓得噤若寒蝉，没有人敢正眼看朱棣一眼。

    想他朱棣当年便是靠篡夺了侄子朱允炆的皇位当了皇上，最讨厌最害怕的也是手下的人不忠诚，何况还是金吾卫这等皇城禁军，简直是犯了大忌。翌日，午门外便贴出告示，金吾卫指挥使魏东侯、千户皇甫寒山、刘太安等人私通邪派七煞门，以职权之便，利用白火药炸毁蔡、沈、刘等府邸，还恶意毁坏千禧寺和火神观，甚至意图谋杀皇上，罪不可赦，本该株连九族，即日问斩！但由于祭祀天地大典在即，皇恩浩荡，决定在大国师遴选完毕后，于四月初，在聚宝门外问斩魏东侯等人！告示还悬赏缉捕荆一飞和秦明二人，白齐虽然也在三人小组之列，但碍于姚广孝的权势，纪纲和薛仁德未敢将他纳入罪犯名单之中，单是通缉逮捕荆、秦二人。

    告示一出，满城震动，这一消息不亚于皇上公开遴选大国师一事，毕竟雷火案一事，京城之内的居民都是或亲眼所见、或亲耳听到，坊间都传言是天谴之故，未承想却是金吾卫自编自演，从中作乱，当真是叫人都惊愕不已。

    金吾卫大营被查封，魏东侯等人被抄家，金吾卫上下共有一百余名将士被囚禁，又过几日，朱棣下令提拔纪纲为都指挥佥事，兼掌锦衣卫。而薛仁德顶替魏东侯，接任金吾卫指挥使一职，薛仁德担任要职后，第一件事便是联合锦衣卫开始大肆缉拿魏东侯余党，并不遗余力追拿荆一飞和秦明二人，过往凡是与薛仁德有过嫌隙的人，大多被贬职或者削籍为民，就连六相司的宋云等人都被逐出了金吾卫，不知去向。

    大国师之争日益临近，京城内每日热闹非凡，居住在南京城内的居民不会因为一支禁军的兴衰而影响自己的生活，最多不过是多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反倒是会聚在京城内的各色法师、术士、高僧充分利用各个寺院、道观、广场开展布道宣讲，无论大街小巷、广场楼宇，每天都有无数的信徒围观，这些人或口灿莲花、或吞云吐雾、或点破天机，营造出一幅名师齐聚京城的盛世繁华之象。

    一个月后，在皇城内奉天大殿前的广场上，将正式举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国师之争，当朝天子，永乐大帝朱棣将亲临现场观看，亲自挑选振兴国运的大国师和六名国士，共同举行祭拜天地的大典。而后再过七日，聚宝门之外，秦淮河畔，纪纲就将带领锦衣卫典狱司的人就地斩杀魏东侯、皇甫寒山、刘太安等一百余名金吾卫作乱囚犯，以儆效尤！

    按朱棣的话说，这叫恩威并重。

    锦衣卫卫所内，魏东侯和纪纲面对面而坐，依旧是满桌的好酒好菜，这纪纲虽然在皇上面前用尽心机害他，可是在这典狱司内，他却对魏东侯客气有加，非但不上刑具，每日三餐安排上等的酒菜从不间断，这与金吾卫其他被关押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比如皇甫寒山、刘太安等人日日严刑拷打，早已是奄奄一息了。

    纪纲自然是有他自己的目的，他太想知道建文帝朱允炆去了哪里，他一直怀疑魏东侯与岳松有很深的交情，甚至这魏东侯很可能就是建文帝的余党！姚广孝也怀疑当年入宫刺杀朱允炆的七名杀手中有细作，才让这一次行动功亏一篑，所以他才专门安排白齐入金吾卫刺探这魏东侯，可惜这魏东侯一向深藏不露，任何信息都不曾透露出，所以姚广孝那边也是毫无进展，如今这人落在了自己手里，他如何不近水楼台先问个清楚。

    不过纪纲深知，魏东侯这个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硬来根本无法让他屈服，也决计问不出任何问题，所以他纪纲必须用暖心计来软化他，让他自己把缘由说出来。

    纪纲斟满一杯酒，推了一下，客气道：“魏兄还没想清楚吗，你这时间可只剩下一个月了，若是再不愿意跟我合作，你这金吾卫内一百八十一名弟兄都将跟你一起共赴黄泉了！”

    魏东侯紧闭双目，整个人好似入定了一样，他似乎根本没有在听纪纲说话，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良久，一片沉默，纪纲见魏东侯还是一副活死人的样子，始终不开口，也没有任何表情，他终于按捺不住，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闭着嘴巴，我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吗？魏东侯，你可是太小看我锦衣卫了！想当日七煞门的两个人也是何等地执拗，到最后还不是一样乖乖地做我纪纲的两条狗？！”

    他起身走出了典狱司，只是不过片刻他又转身回来，手中多了一件包裹。

    纪纲把包裹重重地往桌上丢去，这包裹撞翻了杯盏，当啷作响。纪纲冷冷道：“魏兄，打开好好看看吧！”

    魏东侯鼻尖分明闻到一丝丝的血腥味，可是这血腥味已经带着些许的腐臭味了，说明这东西已经放了很久了。他的心里微微有些不安，毕竟这锦衣卫做事无所不用其极，杀几个人对他们来说就是家常便饭。魏东侯按捺不住，睁眼一看，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青蓝色的粗布里也不知包裹的是什么，但他的反应何等之快，只是再轻嗅几下就猜出了一二，问道：“是谁的血衣？可是有些年头了。”

    纪纲笑道：“不错，这血衣已经放了很久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八九年了吧。”他用筷子一挑，包裹打开，露出了两件麻布衣服，看起来十分简陋，只是这麻衣上有几个明显的血洞，像是被锐利的箭矢所伤，鲜血喷溅沾染衣服，到如今早已化作焦黑的一片。

    魏东侯再细看，发现这焦黑的血迹之中还有一丝丝如蜘蛛网般的鲜红血线。这血迹黑中带红，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却不知是何人留下的，纪纲又把它翻出来做什么？纪纲饶有兴致地打开麻衣，这血衣的样子一下子变得更加清晰，两件衣服五处箭伤，血迹喷溅痕迹清清楚楚，光看这衣服就能想象出当日这人遭到利箭所伤的惨烈模样。

    魏东侯问道：“这两个人是被你所杀？”

    纪纲点点头道：“不错，我当日在锦衣卫任百户，还没炼成七决剑，平日里也用些弓箭，但我的箭与别人不同，我的箭锋上必要涂抹一种毒药，叫千日红，这种毒药一旦入体，会让血液凝固成红色的丝状物，红色血丝交缠，首先会让人行动迟缓，很快就不能动弹，而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变成一具蜡人，千日红毒药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中毒的人，即便是一段时间后血迹干涸后，这红丝都不会消退，一丝一丝十分鲜艳，所以叫千日红，这二人明显是中了我的毒箭，我一开始还不知道他们是谁，只是再一想，我就记起来了！”

    他缓缓靠近魏东侯道：“真没想到啊，世间还有这么巧的事！魏兄，你可知道这两件血衣是从谁的住处找出来的吗？”

    魏东侯脸色一变，心中已然知晓了一些，毕竟与他亲近的人就那么几个，而曾经家人被锦衣卫灭门的人，就只有一个。

    “荆一飞！”纪纲终于吐出了这三个字。

    “洪武三十四年三月七日，我获悉了一条消息，除君的天章死侍要实施一场秘密行动，这个秘密行动十分机密，便是这些天章死侍都不知道其他人要做什么，所有的消息都是由几名没有姓名的侍卫在负责暗中呈送，我手下的鼠探打听到一个关键的消息，三月七日这天，其中一名侍卫刚好要经过金陵城外的荆家村，他要在这里与其中一名天章死侍接头，所以我和我的手下早早埋伏于此，想要提前屠村截取情报，但不想当天接头的天章死侍竟然是岳松，他提前出现，让我们的计划最终功亏一篑。

    “荆家村上下一共是一百一十五人，我们每杀一人就记下一个符号，最后我们杀的是一百一十四人，全村只活下了一个人，那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我要杀她的时候，岳松来了，他把我打成重伤，并救走了那个小女孩。我若没猜错，那女孩便是现在的荆一飞！

    “我说这妮子怎么每次看到我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原来原因就在此！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这荆一飞明明是跟着岳松走的，怎么如今又拜在了你的门下？其中可不是蹊跷了？秦明、荆一飞、分金掌、阳明穴，你说你跟岳松没有交情，我可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纪纲因为开始不断地接近真相，情绪变得有些兴奋和焦躁，一双眼睛更是如鹰隼发现了猎物，瞬间激发出灼热的目光，他恨不得要剖开魏东侯的腹，挖开魏东侯的心，直接看到这人心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纪纲厉喝道：“真相是这样的！魏东侯，你才是天章六侍之一！你和除君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这个除君的余孽，大明的叛徒！”

    魏东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快意，笑得纪纲不明所以，魏东侯站了起来，同样厉声道：“纪纲，成王败寇，你要杀便杀，要诬陷便诬陷，可是说我是天章六侍？！那请问杨益能、叶希贤、梅殷、岳松、程济、王钺又是谁？！你觉得他们哪一个是假的？又请问，入皇城刺杀行动，是谁带着你们走捷径第一时间直逼皇宫的？！我再请问，在汉王的杀人比试中，我杀的一百一十九人又是谁的部下，你纪纲立功心切，可有比我杀得多？纪纲，你想要诬陷我，可得找一个能令人信服的理由，否则的话，我魏东侯断然不服！”

    纪纲的脸色微微抖了一下，魏东侯的三个反问很有力量，一时间让他也不知如何反驳，而这也正是为什么魏东侯在靖难之役后可以直接荣升金吾卫指挥使的原因所在，但是纪纲有着很敏锐的直觉，他还是觉得这里面就是有很多不妥之处，他恶狠狠道：“很好！你的理由很充足！可是，这又能如何？张榜公布斩你魏东侯的消息早已传遍四海，你猜，一个月后，聚宝门外，你们这些除君的余党会不会舍命出来救你？你那些天章死侍的朋友会不会全部出现？魏东侯，杀你太容易了，关键是揪出你的余党，找出除君的下落，这才是我的目的所在！不管你怎么隐藏，你这一局都是输定了！”

    魏东侯也恶狠狠道：“那不如，你就等着那一天，看到底是你的软剑够快，还是我的流光更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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