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2:天下第一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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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从左面走来了两个人影,右面也走来了两个人影。他们在木屋前会合,然后一起走进了木屋里。

    他们先是寒暄几句,然后,我就听到他们说起了铜盔。一个问铜盔有下落了吗,一个说,在治把手中。

    治把是江湖黑话,意思是和尚。

    不是江湖中人的老同想要得到铜盔,是江湖中人的这些人也想得到铜盔。铜盔难道就这么重要?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得到?铜盔难道真的就能够号令百万蒙古人?

    看来,还真的需要去寺庙一趟,别被旁人抢了先。不过,铜盔取到手,就是我的,我才不会给老同。

    那四个人说完了铜盔后,就开始说起了一路上的见闻,有的说胡子,有的说库果,有的说空心果,他们边说边哈哈大笑。草原辽阔无比,一望无际,几十里也没有人烟,所以在这个月光朗照的夜晚,在这片寂静的草原上,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交谈。

    胡子是土匪,库果是妓女,空心果是寡妇,这些都是江湖黑话。

    我想着他们很快就会离开,然而谁知道他们竟然在里面吃喝起来,他们吃喝的声音很响,就像狗舔食一样。听到这种吃喝的声音,我突然感到极度饥饿,肠胃在一阵阵痉挛,这些天在监狱里一直没有吃饱饭。

    我悄声问原木:“他们在里面吃什么?这么大的声音。”

    原木说:“这个小木屋是为赶路人准备的,里面放着干粮和水,还有马奶子,赶路的人饿了渴了,就走进去吃吃喝喝,想放钱的,放两个零钱;不想放钱的,拍拍屁股走人。在草原上,每隔几十里,就有一个这样的小木屋。”

    我问:“这些东西是谁放进去的?”

    原木说:“是附近的牧民放进去的,小木屋里有一个箱子,这些东西都放在箱子里,箱子没有加锁,谁都可以打开,只是为了防备沙鼠狐狸这些小动物偷吃。”

    听到说每个小木屋里都有食物,我的肠胃更难受了,我说:“你咋不早点说,我这几天都饿坏了。”

    原木说:“哥呀,我没有想到你饿着肚子。啊呀,等他们走了,我们进去吃。”

    可是,那四个人一直不走,他们吃喝完毕后,谈兴正浓,天上一句地上一句地聊着,完全不顾旁边还有饿着肚子的我。

    突然,我看到远处地平线边,走来了三个人,明亮的月光下,他们的身影清晰可见。

    那四个江湖中人显然也发现了远处走来的人影,他们猫着腰走出了小木屋,来到小木屋后躲藏。三个人都藏在了我们的前面,最后一个人走得更远,踩着了原木的脚。

    原木轻轻叫了一声,那人一个飞跃,像只老鹰一样扑在地上,手指已经扣住了原木的脖子,显然是个会家子。

    我担心那个人加害原木,赶紧说:“上排琴,上排琴。”

    那个人说:“哦,是老海,躲这里干什么?”

    上排琴的意思是大哥,老海是江湖中人,都是江湖黑话。

    那三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了,我对这个人说:“都是自家兄弟,一会再相认。”

    那人的手指离开了原木的喉咙,他相信了我的话。

    那三个人走进了小木屋,他们同样没有想到草丛中埋伏着人。他们在小木屋里大吃大喝,同样不考虑我的感受。尽管危险就在几步之遥,可是我心中想着的是:千万别把食物吃完了,给我留着点。

    小木屋里吧唧吧唧的声音停止后,有一个声音传过来:“本田君有消息吗?”他说话的声音怪怪的,像嘴巴里噙着一粒热枣。

    另一个声音说:“还没有查到消息,本田君会不会已经离开了赤峰。”这个声音很顺溜,字正腔圆。

    又一个怪怪的声音响起来:“本田君不会自己离开赤峰的,他事情还没了结。”这个人的声音很响,像金属在撞响。

    字正腔圆的声音又说:“我派人查找了赤峰所有的地方,只要本田君可能去的地方,我们都查找了,但还是没有下落。”

    金属的声音在说:“本田君要离开,一定会告诉我们。”

    字正腔圆的声音说:“本田君的线索,在寺庙断了,会不会是寺庙里的秃驴加害了本田君?”

    噙着热枣的声音说:“寺庙里的秃驴,都是朽木,即使本田君遇到危险,他们也不能加害。”

    金属的声音问:“铜盔有下落了吗?”

    听到他们说起铜盔,我下意识身体哆嗦了一下,扭头看到身边那个人也微微颤抖了一下,他们要说到我们都最关心的话题了。

    字正腔圆的声音说:“找不到本田君,铜盔就没有下落。”

    噙着热枣的声音说:“先不管本田君,先赶快找到铜盔。”

    字正腔圆的声音答应了。

    我正专心听着,突然有一个人从小木屋里走出来,径直来到小木屋后,解开裤带,突然,我听见他大喊一声,退后几步站定,小木屋里的另外两个人也跑了出来。

    三个人站成了一排。我们也站了起来,前面三个,后面三个。六个人对三个人,我想我们肯定稳操胜券。

    站在原木身边的那个人喊:“并肩子,上。”

    解开裤带的那个人系好裤袋,走前一步,我们这边也有一个人走前一步,可是,双方刚一交手,我们这边的人就倒了下去。那个人出手极为狠辣,一出手就是杀招,我们这边的那个人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我一看,形势不妙,赶紧拉着原木转身就跑。跑出没有多远,听到后面接连不断传来了惨叫声。

    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武功如此之高。偷窃行当里的人,只要不是原木这样不上档次的杂贼,都有点武功基础,可是,他们怎么就在这三个人手中,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我和原木跑出了好远,跑得气喘吁吁,最后终于跑不动了,躺在地上,看到身后没有人追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木问:“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我说:“先来的四个是江湖中人,后来的三个不清楚,但看他们的招式太狠毒了,一招就要人命,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尽管现在脱离了危险,但是说起刚才那一幕,我还是心有余悸。我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三个高手?

    先前的四个人说起铜盔,后面的三个人也说起铜盔,铜盔到底有什么秘密?我的好奇心被勾起了,我对原木说:“我们去寺庙看看吧。”

    原木在前带路,我在后面跟随,走出了十多里,我就走不动了,看到前面有一座蒙古包。有蒙古包的地方,就有人居住,我摸了进去,看到桌案上放着一大块煮熟的羊肉。我揣着羊肉,钻出蒙古包,吃得痛快淋漓。

    羊肉吃完了,我身体的力量也恢复了。此后,一路都走得轻松。大约走了七八里路,看到一道平缓的山坡,山坡上有房子,房子里隐隐透出灯光。

    原木指着说:“那就是寺庙。”

    我们藏在山下的草丛中,仔细观察四周,看到没有什么危险,才沿着山坡,拾级而上。眼前的庙宇极为高大,檐角吊着铜铃,风吹铜铃,声音叮当。我想起了小时候在私塾学堂里学到的一首绕口令:“东洞庭,西洞庭,洞庭山上一条藤,藤条顶上挂铜铃,风吹藤动铜铃响,风停藤定铜铃静。”这首绕口令我说得最顺口了,先生说我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先生他知道我现在做了一名窃贼吗?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不可预测的。

    寺庙的墙壁很高大,比周大善人家的院墙还要高大,不过,这难不倒我,寺庙的大门上盖着门楼,门楼前有两根砖砌的立柱,我双腿一夹,一爬一蹿,就上到了门楼顶。我在门楼上爬稳了,刚想查看寺庙里的情况,突然看到寺庙的院子里窜出了两头猛兽,身体高大,满身鬃毛,吼声低沉。它们扑到了门楼下,挣扎着想要蹿上来,它们的前爪划得砖墙刺啦啦作响。我吓坏了,赶紧离开门楼顶,顺着柱子溜到了寺庙外。

    那两条猛兽,肯定就是两头蒙古牧羊犬。

    寺庙里不敢进去,我就和原木在寺庙周围踅摸,突然,在砖墙的拐角处,我看到离地两米的地方,一块砖上刻着一个狼头的标记。

    这是某一个帮派留下的记号。

    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某一个帮派光临了这里,是那四个人留下的,还是那三个人留下的,或者是另外的人留下的,我不得而知。

    我问原木:“知道这是哪一派的标记吗?”

    原木摇摇头。

    也许这个狼头是外地帮派留下的,也许是本地帮派留下的,作为杂贼的原木不知道,是不奇怪的。杂贼是没有资格进入当地帮派圈子的。

    黎明时分,我又回到了牢房里。

    老同问起我这晚的经历,我就原原本本把在小木屋后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还说了在寺庙门外见到的那个狼头标记。

    我问:“你知道那个狼头标记是哪一个帮派的?”

    老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问:“你确定他们说的是本田君,而不是别人。”

    我说:“我听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们说的确实是本田君,他们三人中,有两个人说话不顺溜。他们是什么人?”

    老同没有接过我的话,而是说:“今晚你早点出去,去往县城,县城十字口有一家药材店,你敲门,敲门声音是三紧三慢,有人开门的时候,你就问:‘收不收远志?’对方说收,你继续问:‘收不收柴胡?’对方就会让你进门。”

    我点点头。

    老同说:“记住,敲门声三紧三慢,开门后,先问远志,后问柴胡。”

    我说:“知道了。”

    白天,我除了吃饭放风,其余时间都在睡觉。夜晚,天刚刚黑下来,我就溜出了监狱,直奔县城。

    县城距离监狱不远,很快就走到了。在县城十字路口,我找到了那家药材店,然后,按照三快三慢的节奏敲门,敲了很久,没人开门。

    我加大声音继续敲门,发声询问:“有人没有?”突然,旁边店铺的二楼上有人高喊:“半夜三更,叫魂哩,还让不让人睡觉?”然后,一盆热腾腾的尿液兜头浇了下来。

    我满身都是又臊又臭的尿味,可是不敢大声叫骂,我担心事态扩大了,会引来巡夜的人。巡夜的人要是抓住我,知道我是越狱出来的,那麻烦可就大了。

    二楼的人看到尿液泼在我的身上,我也不敢发作,就很满意地回到房间。我在赤峰县城空荡荡的大街上游荡着,像一只流浪的无家可归的狗。夜风从街道上吹过去,呜呜作响,似乎有无数的冤魂在衔枚疾走,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在大街上游荡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十字路口,我想知道这家药材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从后院翻墙进去,看到所有的房间都大门洞开,里面空无一人,连药材也没有了。

    药材店居然会关门停业,这是一件很让人想不明白的事情。那时候的药材店都是独门生意,全县城一般也只有一家,一些大的县城也才有两家。药材店相当于现在的医院,既卖药,又治病。人吃五谷杂粮生百病,谁能离开药材店?

    药材店关门停业,一定是突遭什么变故。

    我想问一问别人,可是满大街一个人也没有。想问一问邻居,更不可能,那家伙把一盆热腾腾的尿液都泼在了我的头上,他可能和这家药材店有矛盾,便发泄在我身上。他即使知道,也不会告诉我的。

    我决定报复这个给我身上泼尿的人。

    我沿着墙壁,攀上了二层木楼,来到了那个人所住房间的窗外,侧耳聆听里面的动静,我没有想到,里面居然响起了女人的叫床声,和男人像猪一样的喘息声。

    这对狗男女,老子受尽煎熬,你们居然在里面快活,我心中涌起了强烈的醋意。

    叫床声结束了,喘息声也结束了,里面传来了说话声。男人问女人:“你男人什么时候回家?”女人说:“还需要三四天。”男人说:“你男人回来了,你就在窗台上放盆花,我就不叫你过来了。”

    怪不得那个男人刚才把一盆尿液泼在我的头上,原来他担心我的敲门声和叫喊声把街坊邻居都招来了。偷情最害怕被人知道,我现在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我悄悄退到院子里,找到一根绳索,又悄悄来到那间房屋门外,用绳索把两个门环绑在一起,这样他们就逃不出去。门环相撞的声音在夜晚听起来很响,房间里的那对狗男女停止了交谈,短暂的沉默过后,男子在里面问:“谁?干什么?”

    我不吭声,将门环绑好后,就离开了。

    我回到院子,把所有能够点燃的东西,都堆在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楼上的那个男人隔着门缝看到这一切,他知道了我想干什么,便低声哀求着:“哥哥,有话好说,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我不吭声,从他家灶房里取出火柴,点燃了门口的柴堆。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照亮了半条街道。我仰起头来高声喊道:“救火啊,救火啊。”

    远处,响起了巡夜人咣咣咣的锣声,我兴高采烈地四处张望,看会有谁最先跑过来救火,我就告诉他楼上有人,赶紧救人。

    熊熊的火焰照耀着对面的墙壁,我突然在墙壁上看到了一只燕子的标记。

    我惊讶万分,扑上去仔细辨认,那确确实实是一只燕子的标记。

    火焰哔哔啵啵燃烧着,越烧越旺,后来,烧成了冲天大火。街道上开始有了救火的人群,有的提着水桶,有的端着水盆,我悄悄离开了现场。

    走出了不远,看到迎面走来了一个瘦骨嶙峋的人,他看到我,向我举起手臂,打着招呼,我一看,是原木。那场大火也把原木吸引过来了。

    我问:“你怎么没有睡觉?”

    原木说:“好多年了,我都是昼伏夜出,干我们这行的,就这种生活习惯。”

    我心想,原来天下的贼,都是这副德行。

    原木凑近了我,又下意识地离开了,他捏了捏鼻子,我知道他肯定闻到了我身上的尿骚味。

    我说:“我看到我媳妇留下的标记了。”

    原木问:“在哪里?”

    我说:“在十字路口。”

    原木说:“我们在这里等一等,那边着火,兴许嫂子也会出来救火。”

    我们在黑暗中等候了好长时间,看到那边的火焰扑灭了,又看到有一男一女被人从楼上轰下来了,人群里有了骂声。原木眼睛闪闪发光,他说:“啊呀,是一对野鸳鸯。”

    我说:“那把火是我放的,目的就是让人们捉住这一对野鸳鸯。我刚才从那家楼下经过,被那男人泼了一身尿水。”

    原木笑着说:“哥呀,你这招真是精妙绝伦。哦,给你泼尿水了,那他真是自讨苦吃。”

    人群慢慢散开了,巡夜打更的人也敲着梆子离开了,可是,一直没有看到燕子的身影。她在县城留下了标记,就说明她在县城,那么她在县城,又为什么不现身?县城只有这么大,一场大火就能够照耀全县。按说,燕子应该现身啊,她应该查看发生了什么情况。每个行走江湖的人,都必须保持敏锐的感觉。

    燕子不现身,说明她不在县城。可是,不在县城,她会在哪里?草原这么大,我又到哪里才能找到她?

    原木说:“草原和关内不一样,关内找个人很难,因为人烟稠密,草原上要找个人,相对简单一些,尤其是嫂子这样的江湖中人,因为一路都有标记。”

    我说:“草原这么大,那得留下多少标记啊。”

    原木说:“草原上的路只有一条,沿着路一直向前走,到了岔路口,或者小木屋,就一定会有标记的。”

    我说:“好吧,我们现在就上路寻找吧。”

    原木说:“哥,你是不知道,草原和关内不一样,走上几十里几百里没有人烟,是经常的事儿,要在草原上行走,没有马怎么行?”

    我说:“这黑灯瞎火的,到哪里找马去。”

    原木说:“哥,你忘记了我是什么出身的。你等等我,我稍后就来。”

    原木消失在了夜色中。时间不长,我看到有一匹马奔来了。那匹马浑身雪白,四蹄如风,只看到有马,却看不到有人。我正惊异的时候,原木哈哈一笑,从马腹边坐直了身体,然后翻滚而下。

    这匹马没有鞍鞯,没有马镫,原木刚才居然骑着无鞍马,而且藏在马腹边,跑了这么长的距离。记得师父虎爪以前说过,在所有的杂贼中,技艺最高的就是盗马贼,每个盗马贼都骑术高超。

    原木让我上马,可是我无法上去,因为没有马鞍,原木把马牵到了一块石头边,让我站在石头上上马,可是,我刚刚跨上马背,就从另一边滑下来了,马背光滑得像一面镜子。

    后来,原木先骑在马背上,然后让我抱住他的后腰,他手抓着马鬃,白马驮着我们两个,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县城。

    走了很远,我看到前面有一片树林,月光照着树林,树叶哗哗作响。有一棵大树挡住了去路,树身上赫然刻着一只燕子的标记。

    燕子果然沿着这条大路离开了。

    可是,她知道我还被关在县城监狱里,她怎么会独自离开呢?

    我夹紧马腹,白马加快了奔跑的速度,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走了很远,前面有一条河流挡住了去路。

    我翻身下马,走进河水中,还没有走出几步,河水就淹到了胸脯。这条河流应该很深,我不会游泳,没法通过。

    燕子是涉水而过,还是沿着河岸行走?我面对茫茫的河水,一筹莫展。

    远处,东方天际露出了一抹鱼肚白,凌晨的冷风吹过来,一望无际的草梢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天快要亮了。

    我心中记挂着燕子,实在不想再回牢房去,可是又不能不回去,因为老同答应会帮我找到大钻石,让我用铜盔来交换。从这些天与老同的交往中,我感觉他真的不是一般人,他也许能够帮我找回大钻石。

    大钻石,那是晋北帮用好多兄弟的性命换来的,它绝对不能丢失。

    原木说:“哥,你先回去,今晚我们见面,我把嫂子的情况给你摸清楚。”

    我恋恋不舍地离开河边,回到监狱。

    我骑着快马回到监狱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好在一贯懒散的看守们都还没有起床。我一来到牢房门前,老同就打开了铁栅栏门,他怒气冲冲责问我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如果被看守发现我夜晚越狱,就会拿他治罪。

    我没有解释。

    老同又问我和药材店接头了没有,我还没有回答,牢房外就响起了凄厉的哨音,看守在外面又喊又骂:“放风了,放风了,妈的把屎盆子都倒了。”

    放风结束后,我们又回到牢房,老同又问我和药材店接头的情况,我说:“药材店搬走了,我找了一夜,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

    老同脸上一下子变了颜色,他问:“怎么会搬走呢?怎么就会搬走呢?”

    那天,老同一直坐在牢房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睡觉前看到他盘着双腿坐着,睡醒后看到他还是那样坐着。药材店搬走对老同打击很大。但是,药材店是干什么的,它和老同有什么关系,老同没有说。我也没有问。我知道问他,他也不会说。

    我心中牵挂着燕子。我对燕子的担忧,远胜过对老同的好奇。

    天黑后,老同又打开了铁栅栏门,他对我说:“赶快把铜盔拿到手,越快越好。”

    我点点头,逃出了监狱。

    我在县城郊外见到了原木,原木牵着一匹马,马身上搭着一串葫芦,我问他拿葫芦干什么,他说:“到河边再说。”

    我们骑着一匹马,一路飞驰到了河边。从马上滚下来,原木就把马放走了。马踏着碎步,踏着一路细碎的月光,沿着河边跑远了。远处,有一颗硕大的流星,划过了天际。

    原木说:“今天早晨,把你送到了监狱墙外后,我又来到了河边,查看情况。凌晨天色阴暗,看不清楚,太阳出来后,就看得一清二楚。路上有一串马蹄印,蹄印较深,步幅很大,说明马的背上驮着人,一路奔跑到河边。而在河边,有一串蹄印跑向下游,蹄印肤浅,步幅较小,说明马的背上没有人,马是迈着碎步离开河边的。”

    我觉得原木分析得很有道理。

    原木接着说:“马的背上没有人,下游方向的地面上,也没有人的脚印,人去了哪里?只能是渡河过去了。嫂子会游泳吗?”

    我说:“会的。”

    原木又问:“嫂子会骑马吗?”

    我说:“不会。”

    原木说:“是了,是了,我查看马蹄印,就判断马背上不像驮一个人的样子,而且,我在河边的沙地上,看到了两个人的脚印。现在就能够想明白,嫂子是和另一个人骑在一匹马上,然后从这里游泳过河了。”

    我心中感到有点难受,就问:“另一个人是谁?”

    原木说:“从脚印看,是个女人。”

    我有点宽慰了。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燕子肯定知道我在县城监狱里,她为什么会和这个女人离开县城?突然,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是不是遇到不测了?

    原木把那串葫芦放在水中,让我爬上去,他说,葫芦是草原上最好的渡河工具,甚至在河套平原,牧民们也用葫芦横渡黄河。

    我趴在葫芦上,用手掌划着水,葫芦慢慢漂向了对岸。原木游在葫芦的旁边。

    游到了对岸后,我们把葫芦藏在草丛中,继续赶路。路途迢遥,草原无边无际,像无边无际的大海,我们像漂浮在大海中的两片落叶,天空中的星星闪闪烁烁,似乎触手可及。一条银河横亘在半个天空中,银河里的星星密如繁花。

    突然,远处传来了狼的号叫声。我一哆嗦,停住了脚步。

    原木说:“不要紧,现在是夏季,狼的食物很多,它绝不会主动向人进攻的。”

    我说:“我小时候被贩卖,就误进了狼窝,一辈子害怕狼。”

    原木接着又说:“草原人和关内人对狼的看法不一样,关内人认为所有的狼都是残暴贪婪的,而草原人却把狼称为守护神。草原有句谚语:人狼相遇,好运亨通;野外遇狼,万事吉祥。看来,嫂子一定能够找到。”

    我说:“遇到狼,怎么会吉祥?”

    原木说:“狼是天神腾格里派来守护草原的神,与狼相遇,就是与神相遇。草原上还有人把狼称为天狗、山爸爸、山中禅师。”

    我好奇地问:“狼吃羊,这些草原人怎么还这样称呼狼?”

    原木说:“狼吃羊,一般吃羊群中的老弱病残,吃了这些老弱病残,才能保证羊群健康,不会有疾病传染。狼吃羊,是好事。”

    我感到很奇怪:“狼吃羊,怎么就会是好事?”

    原木说:“狼和羊都是长生天派到世间的,羊要活,狼也要活。死一只羊,可以救活好几头狼。草原上要是没有狼,那羊群中疾病蔓延,鼠兔横行,人就要遭殃。草原上没有狼怎么能行?”

    我想,草原人就是和关内人不一样,关内人认为狼是一种邪恶的动物,而草原人却认为狼是天神派来的。这真有意思。

    我们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看到了一座小木屋。小木屋的门板上,刻着一只燕子。

    燕子确实是走这条路,可是,那个女人是谁?她们要到哪里去?如果有人追赶她们,会是谁在追赶?

    走了半个晚上,我饿了,就走进小木屋吃点干粮,原木说他不饿,站在小木屋外查看周边的情况。

    我刚刚吃了几口,突然听到原木发出了惊叫,他喊道:“哥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我飞奔而出,看到黯淡的星光下,原木手中拿着一支飞镖,飞镖后系着红缨,飞镖上还有燕子的标记。这是燕子的飞镖。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你在哪里找到的?”

    原木说:“就丢在路边。”

    我接过飞镖,放在鼻边闻了闻,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显然这支飞镖击中了追击的人。那个追击的人把飞镖拔出后,丢在了地上,然后继续追击。

    追击者是悍匪。我心中一阵发紧。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周围的一切好像从海面中浮出一样,渐渐变得清晰。地面上散落着几个闪闪发光的东西,我捡起一看,是弹壳。弹壳的旁边,是一堆杂乱的脚印。

    悍匪手中有枪。我曾在军队中待过,知道这是步枪的弹壳。手持步枪追击燕子的,会是什么人?河流的那边没有追击者的脚印,而河流的这边有脚印,这些追击者到底是什么人?是燕子中了人家的埋伏,还是与追击者邂逅相逢?

    我站起身来,向前奔跑,边跑边对原木说:“快追,我老婆有危险。”

    原木说:“找匹马吧,这么追,要追到什么时候?”

    然而,我游目四顾,只看到莽莽苍苍的草原,哪里会有蒙古包?没有蒙古包,就没有牧民;没有牧民,就没有马匹。

    我们向前跑了几百米,看到脚印消失了,而路边的荒草倒下了一片。显然燕子和追击者离开路面,跑入了草原深处。

    荒草深可及膝,跑过去后,就会踩倒一片,就像从成熟的麦子地里跑过去后,就会留下一行踩倒的麦子一样。我们沿着倒下的荒草又向前追赶了几百米,突然,原木尖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我问:“怎么了?”

    原木失魂落魄地喊道:“人,人。”

    我扑过去,想救起原木,而原木却自己站起来了。他说:“这里有个死人。”

    死者是一个男子,穿着一身黑色衣服。他的身体僵硬冰凉,显然死了很长时间。他的额头有一个弹孔,血液已经凝结了。他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手中还握着一支步枪。

    他是被枪打死的。燕子不会打枪,打死这名男子的,一定是和燕子一起逃亡的那名女子。她们手中有枪,我心中一阵欣慰。

    我将步枪捡起来,拉开枪栓一看,里面还有一发子弹。当初在部队里学会了打枪,也许这支步枪有了用处。

    我们又向前追赶,追到了一座土地庙前,土地庙也是用木头搭建,但无人看守,庙门洞开。我在庙前庙后查看,没有看到燕子的标记,只看到木板上有一条横向的划痕。

    划痕一定是燕子留下的,她来不及做完标记,追兵就赶到了。

    追击者是群什么人,为什么死了一个人,另外的人还死死追踪?

    我们又向前追赶,追出了几里地后,看到前面是一道陡坡,坡上的荒草被压倒了一片又一片,显然燕子和追击的人都是从这里滚下去的。

    我和原木刚准备也从坡顶上滚下去,突然,坡底传来了说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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