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机会。
“朕，还是想杀明珠。”他苦恼的告诉我，纳兰容德不是能动摇他决定的纳兰容若，他能忍受明珠弄权贪财，受贿卖官，但他无法忍受明珠蛊惑太子，燃起的杀机唯有鲜血才能平息，他愤怒，他冷酷，他残忍，最后他微笑着展示微弱的可怜的父爱：“看在他救了大阿哥的份上，朕再给明珠一次机会。”
他说。
明珠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过了机会。
那天晚上我和玄烨洗漱完正打算就寝，外边传来慌乱的脚步声，慌慌张张的小黄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磕巴巴的说：“万岁爷……十八阿哥不好了……”
玄烨一惊，来不及多问，披上外衣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跟我：“你再睡会儿，朕过去看看情况。”他折返，亲亲我的额头，安抚性的拍拍我的背，对于吵醒我的事情感到歉意。
最近的玄烨越来越奇怪了。
我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要我和你一块儿去吗？”
“不用。”
十八阿哥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孩子蜷曲成一团，烧的神志不清，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呻吟：“额娘……”
一声声额娘传入密贵人耳里，女人心如刀绞，跪在地上哀求皇帝：“求求您让我照顾十八阿哥吧，以前是奴婢错了，奴婢罪该万死，求您让奴婢看一眼十八阿哥。”声声泣血，字字如泣，沉迷争夺宠爱的女人幡然醒悟，她要的从来都不是皇帝的宠爱，而是自己儿子的笑容，只要十八健健康康的活着，就是拿她的命去换她也愿意啊！
玄烨听完她的哀求，先将照顾十八阿哥的奴才处置，然后才对着她说：“朕允许你照顾十八，直到他变得活泼健康。”
“奴婢跪谢万岁爷。”
密不透风的房间垂挂遮光帘幔，床榻中央，小小的孩子瘦弱的可怕，密嫔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小声叫了一句：“十八……”十八阿哥好像听到额娘的呼唤，迷迷糊糊的回应了一声：“额娘……”
密嫔潸然泪下。
这大致就是母子天性吧。
我永远无法了解的东西。
就像是密不可分的一个个体分裂成母与子，永远存在于不可言说的熟悉和亲近。
十八阿哥有额娘的陪伴，后半夜病情变得稳固，十月秋风寒凉，疏忽的奴才贪睡，忘记关窗，从而导致十八阿哥寒气入体高烧不退，几乎病重垂危。明白实情的玄烨直接下令将奴才处死，行刑的太监困住罪人的手脚，一层层打湿的黄纸贴到脸上，起初在求生欲的驱使下罪人伸直舌头去顶开黄纸，然而越来越多的黄纸覆盖上来，四肢抽搐，如同锅中翻滚的黄鳝，片刻后软软倒下。
“圣上仁慈，赐尔等全尸，便宜你们了。”李德全一边说，一边将尸体放下来，两名收尸太监将人卷入草席，丢到荒郊野外，守候多时的野狼一拥而上，啃食的干干净净。李德全净完手，用白布擦干净水珠，转身复命时碰见从大阿哥房里走出来的纳兰容德，目光落在青年空荡荡的袖子上，颇为惋惜，纳兰侍卫多好的一个人啊，就这么给废了！
纳兰容德坦然接受人们同情的目光，他并没有任何颓唐之色，保护大阿哥是出自本心，不管是哪一方面来说，他都不会后悔。
他所求的不多。
付出一条手臂的代价，换来温婉的正眼相待。
“李公公。”
“纳兰侍卫。”
李德全明哲保身，不与人交好，也不与人交恶，打过招呼后，返回帐中复命。
“万岁爷。”
忙碌半宿，皇帝眼角藏不住的疲惫，他接过宫女送过来的奶茶，慢慢喝下一口，带着孵育的奶香的液体很好的安抚火烧火燎的胃。
“娘娘嘱咐奴婢，一定要看着万岁爷喝完奶茶。”
皇帝捏碗的手一顿，打消了放下的念头，一口气喝完。
说实话，奶茶的话喝小半碗就够了，浓郁的奶香很容易让人觉得腻。
李德全小心谨慎的禀告：“罪人已经全部处置完毕。”
皇帝点点头。
他并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十八的事情到此为止，继续深追的结果会让他进退两难，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子那边急需敲打，而十八……他盘算把密贵人的位份升一升。
玄烨想警告太子，顺手敲打胤禵，他的目光落到前来探望十八的胤祥和胤祯身上，少年们关切幼弟的纯粹成为皇帝手里的利剑，狠狠刺向曾经心爱的儿子。
“太子不敬兄长不爱幼弟不护手足，朕心甚痛，着令其闭门思过，禁足三月。”
三月的禁足要到回京去，木兰秋弥接近尾声，大阿哥废眼，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太子遭训斥禁足，剩下的三阿哥上蹿下跳没两日，嫌他碍眼的玄烨一道圣旨打发回京给文华殿大学士修书去了。
修书是好事，做的好了，能流传千古，但这并不能说明三阿哥是有奇才的人，他擅长读书，将读书化成优势，和大阿哥出身军营破的武官爱戴一样，他用这种方式得到文官的亲近。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修书除了加深和文官的感情外，远没有木兰秋弥得到蒙古诸部落支持来的重要。
来自皇帝的敲打让三阿哥明白，自己的老子还没死，早早蹦跶只会像被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按在地上摩擦，他比蚂蚁要好的待遇取自于他的血统，打碎骨头连着筋，榨干净剩余的价值后，滚去抱着老婆小妾给皇家添加人口造福百姓吧。
秋末的萧瑟和三阿哥的落寞完美融合，胤祥骑着那匹枣红色名叫枣枣的火麒麟送别年长七岁的兄长，浅灰色的长袍里，青年尚算文雅的五官写满不甘和惶恐，眼皮子半拉，枯燥起皮的嘴角抿成直线，连续两三天的失眠形成浅浅的乌青混明晃晃的挂在眼皮下面。
胤祥忽然觉得他可怜。
灰溜溜的滚去紫禁城，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当然，同情是一回事，他和胤礼的感情远没有深到冒着得罪汗阿玛去求情的地步，换成胤禛的话，他绝不用说二话。
脑海里把三哥和四哥的处境对调个位置，自己吓自己的胤祥打了个寒颤，他还是不要咒四哥，长生天有灵，童言无忌大风吹去，去年和十四前后脚娶福晋的十三阿哥毫不客气的当了一回大龄儿童。
“三哥！”
马蹄声由远到近，胤祯骑马而来，勒住马，黑马扬蹄，发出嘶鸣。
“十四弟。”
胤祯的出现惊讶了胤礼，然后下一刻胤祯从身后掏出一个小包袱，打破胤礼的自作多情。
什么啊……原来是给德妃送东西……
胤礼缩成蘑菇，头顶阴云。
于心不忍的胤祥握拳咳嗽，试图缓解尴尬：“三天两头给德妃娘娘什么东西呢？”
“虎皮，狼皮，还有狐狸皮。”胤祯扳着指头挨个数了一遍，忍不住抱怨：“大哥停止往京里送东西，我又没人手，只好麻烦三哥跑一趟了。”随后，他双掌合十，诚心诚意的恳求：“拜托拜托，三哥帮我一次吧。”
少年言辞恳切，态度真诚。
胤礼不介意多跑一趟，在胤祯连连道谢声里接过包袱，垫垫手，还挺沉：“我跑一趟没问题，你日后还要寄东西的话怎么办？”
他直视胤祯的双眼，冷静的说：“早点长大吧，十四弟，甘愿撒娇弄痴的话，你和十八没有区别。”
胤祯脸色微变。
胤礼说完，拉下眼皮子，手腕用力扶住马鞍，脚下一滑，半个身子斜斜挂在马背上，就在当口，一股大力直接把他拽上马背，稳稳的落下。
“十三弟……”
胤祥收回手，颔首：“三哥小心。”
“十三弟也是。”
“此去路途遥远，祝三哥一路顺风。”
胤祯插嘴，学着十三拱手：“三哥珍重。”
胤礼带着一队旗卫回京，马蹄声远去，人影消失在草天相接处，胤祯和胤祥骑马返回行宫，慢吞吞走在侍卫前面。
“他居然说我和十八没区别！”
“你和十八有区别？”
胤祥懒洋洋的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蔑视的目光气的胤祯牙根痒痒，鞭梢扬起，打了个响亮的鞭花，他听着鞭花的响声露出得意的笑，似乎在向胤祥炫耀自己的力量。
小孩子的行为。
胤祥摇头：“三哥好心提醒你，你不领情就算了。”
胤祯反问：“十八任人揉圆搓扁，我会像那个团子？”十八的额娘也是个蠢女人，嚣张跋扈，乡下飞上来的野鸡得宠两天就翘着个屁股装凤凰，细数后宫，上到贵妃下到小答应，全都得罪光了，最后一口撞在枪口上，被汗阿玛一撸到底，贬称答应，转头抱上惠妃的大腿好不容易爬到贵人的位置，结果，嘿嘿，大哥眼瞎了，惠妃自个儿心疼的不得了，哪还有心思搭理她啊？
胤祯觉得十八额娘真的蠢到无可救药，后宫最大的金大腿是谁？
元妃啊！
不抱元妃抱惠妃的，怎么样的？
怕是脑子进水了吧？
胤祥听完胤祯的抱怨直接无言语对。
不是每个出身卑贱的女人都有德妃的手段和心机，更多的是像八哥的额娘那样，只能得宠一时，转眼如流星消逝于后宫，十八的额娘运气不错，能平安生下十八，可惜手段不够，脾气暴躁狠毒又没长脑子，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连累十八生死不明。
“小十八真可怜啊。”他感慨兄弟的命运，忽然冷哼一声：“风寒？呵，几个奴才敢疏忽皇子？还不是……”
“十四！”
“十三你也太小心谨慎了吧？”不满的叫嚷换来兄弟冷淡的目光，胤祯不服气的拽住胤祥的袖子，忽如其来的靠近让两匹马擦了个脖子，枣枣不耐烦的撅蹄子，傲娇小公主张嘴直接咬下胤祯爱马的一小撮鬃毛。
胤祯的是龙雀马，脾气暴躁，受欺负立刻反咬回去，手忙脚乱的胤祯一会把这匹马拉开，一会给那匹马塞糖，枣枣不依不饶叼住胤祯的衣摆，一扬脖子拽下一块。
胤祯气的直哆嗦，忽然听见胤祥叫他。
“那张虎皮……”
胤祥想起来胤礼打开包裹时，惊鸿一瞥，白虎皮泛着柔滑的光泽。
胤祯啊了一声，毫不在意的说：“大哥亲手斩下的白虎头颅，我让他把皮子硝好了，难得一见的白虎，浪费了多可惜。”听完他的话，胤祥不语，胤祯初生牛犊不怕虎，铁了心去闯这趟浑水，和一向明哲保身的他完全不同，收到大哥送来的虎肉时，他曾颇为烦恼，担忧太子的不满，从而见到了……
他喜欢的少女……
胤祥勾起嘴角，笑容温柔。
笑的胤祯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自家十三哥一副少年怀春的傻样子！瞧上哪个蒙古贵女了？
他正要问。
一个牵着高头大马的身影站在营地门口，猿臂蜂腰，身姿矫健挺拔，唯独抬头时，英武不凡的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竟然瞎了一只眼，令人扼腕叹息。
“大哥。”
兄弟二人翻身下马，上前见礼。
胤題颔首：“十三弟，十四弟。”他伤口隐隐作疼，声音沙哑，并不想和兄弟多交谈，他这只眼睛就是瞎在自己兄弟手里，看见年幼的弟弟，只能强行远离他们，来遏制住愤怒暴躁的迁怒的心。
“大哥。”
胤祥忽然叫住胤題，小跑过去。
“我想跟你聊聊。”
胤題沉声：“我还有事。”
胤祥小声说：“只要一小会儿。”他真挚的目光打动了胤題，青年喉头滚动，无声叹息：“好吧。”
兄弟二人牵马前行，身后胤祯叫了两声：“十三！”得到了胤祥头也不回的挥手：“你先回去吧。”
胤祯目瞪狗呆。
我擦，说好的一生兄弟一起说，谁先投敌谁是狗呢？ 【紧急通告】最近经常发现打不开，请记住备用站【求书帮】网址: m.qiushubang.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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