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下雪了?
我微微一怔,勉力睁开厚重的眼皮,原本绯红色的天空此时已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火红的太阳也藏到了云层后面,不见了踪影。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白色蝴蝶。这场雪来势凶猛,黄色的沙漠很快就被覆盖上厚厚的一层白雪,天上地下,一片洁白无垠。
这突如其来的飞雪让我们瞠目结舌,为什么在这火炉般的大沙漠里面,竟然会下起鹅毛大雪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沙漠中下大雪,这完全违背了自然规律,实在是太奇怪了!
雪花不断飘落,沙漠里气温陡降,很快就直降数十度,冷得我们牙关咯咯作响。我们就像是被人从一个大火炉里拎出来,然后又扔进了一个极度寒冷的冰窖里面,这一热一冷的强烈反差,如同冰火两重天,那滋味甭提有多难受了。
老骆从不远处砍来一些沙柳,生起了火堆,我们围坐在一起烤火,试图驱走寒冷。
李迎新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想要模仿一下文化人:“这沙漠里的天,怎么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立刻遭到了韩静的驳斥:“依我看,这天气更像是男人的心,每时每刻都在变!”
叶教授问老骆:“你在沙漠里行走了这么多年,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下雪的怪事儿吗?”
老骆摇了摇头:“我没有遇到过,不过老一辈的人应该遇到过,我听老一辈的人说,天生异象,必有灾难发生!”说完这话,老骆便不作声了,低头拨弄着篝火。
然而,老骆的话却令我们如芒在背,天生异象真的会有灾难发生吗?那到底会是什么灾难呢?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一种不安的感觉悄悄笼罩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这场罕见的沙漠大雪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等到雪停了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这期间,百无聊赖的我们只有靠着火堆打盹,但是寒冷的气温又让我们无法入睡,那种感觉真是让人煎熬。
雪停了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纯净透明的天空,红通通的太阳斜挂当空,沙漠里的气温迅速上升,又变成了一个闷热难耐的大火炉。沙漠上的积雪很快就融化掉了,浸入沙地下面,滋润了沙地的土壤,让那些沙柳更加茁壮地生长。那种视觉效果是非常神奇的,能够清楚地看见沙漠一点点地褪变成黄色,如同一个美丽的白衣少女,轻轻褪去白色的纱衣,露出里面光滑的娇躯。
老骆站起身来:“雪已经停了,我们可以上路了!”
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我在心中暗道:“看来所谓的什么‘天生异象,必有灾难’根本就是危言耸听嘛!”
我们收拾好东西,继续往北面进发,按照之前我们所做的分析,魔鬼城在楼兰古国的北面。
看着满目的苍凉,老骆颇有感慨地说:“听先人们说罗布泊曾经是牛马成群、绿林环绕、河流清澈的生命绿洲。但是现在,唉,已经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戈壁滩,没有一棵草,一条溪,天空不见一只鸟,没有任何飞禽敢于穿越!”
“这就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古枚笛说。
众人正说着话儿,忽听远处传来轰轰轰的声响,就跟打雷似的。众人止住话茬,循声远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我心中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仿佛又苏醒了。
但听那轰轰之声越来越大,连我们身下的地面都开始颤抖起来。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面面相觑,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震了吗?
这个时候,老骆突然丢掉背包,一下子跪在地上,双手紧抱在胸前,神情虔诚地喃喃念叨:“天神息怒!天神息怒!”他一边念叨着,还一边展开双臂,整个上半身匍匐在地上,对着远方叩首膜拜。
老骆的举动吓了我们一跳,我们十分不解地看着老骆:“喂!你在做什么?”
老骆连比带画地要我们也跟着他跪下来虔诚叩拜,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凝重:“这是天神的咆哮,是大难临头的征兆!”
我的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老骆,什么大难临头?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老骆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旁边的韩静蓦地一声大叫:“天呐!你们快看呀!”
我们顺着韩静葱白的手指,抬头看向西北方向,只见一道黑色的波浪出现在了地平线上。那道黑色波浪足有数十米之高,就像是从天上飞泻而下的瀑布,又像是一条盘旋飞舞的黑色巨龙,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推进,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我们都惊得呆住了,怔怔地眺望着远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眼见这般可怕的场景,还真像是原子弹爆炸之后产生的巨大气浪。我的心中惊骇无比,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内心的直观感受。
黑色波浪不断翻涌,迅速将范围拉长到了十数公里,天地交接处仿佛竖起了一道黑色高墙,挡住了蓝天白云,挡住了一切光亮。
我们原本已经明媚起来的心情又陡然跌入了谷底,这……这难道就是天生异象之后的大灾难吗?
“天呐!真壮观!”王东禹第一个惊叹出声。
原本跪在地上的老骆一下子蹿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大声冲我们呼喊道:“快跑!快跑呀!这是黑龙沙暴!这是毁天灭地的黑龙沙暴!”
老骆一边大声叫喊,一边朝着与黑龙沙暴相反的方向转身飞奔。
老骆一路上的表现都非常淡定,不管遇到阴鬼过界还是遇上蛇群,他都从容不迫。但是此时此刻,老骆却表现得如此惊慌失措,看来这黑龙沙暴确实可怕。
黑龙沙暴推进的速度非常快,就这眨眼的工夫,又向前推进了好几公里。隔着老远的距离,我就已经嗅到了浓烈的死亡气息。远远看去,铺天盖地的黑色沙暴就像一头奔跑的妖兽,根本就没有人能够阻止它。
“跑!跑啊!”
我们一行人踉跄着向前飞奔,强劲的风声把我们的声音撕碎,仿佛死神就在身后追赶着我们。
遮天蔽日的黄沙围绕着我们飞舞,尖锐的石砾打在身上,生疼生疼。我紧紧拉着古枚笛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地里奔逃,掌心里满是热汗。
此时的天色浓如黑墨,照这样的速度奔跑下去,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沙龙给吞噬掉。
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来。我抬眼一看,发现我们置身在一条干涸的河床里面,高高的河床就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可以帮助我们遮挡沙暴。河床的地面龟裂成了一块一块的干土,蛛网形状的裂缝纵横交错,很难想象这里当初有清澈的河流,还有成群的游鱼。
“怎么停下来了?我们留在这里,岂不是等死吗?”王东禹喘息着问老骆。
叶教授挥手示意王东禹不要说话:“老骆在沙漠中的生存经验比我们丰富得多,他选择在这里停下来必定有他的理由。况且,就算我们继续跑下去,也跑不过后面的黑龙沙暴呀!”
那条黑龙沙龙来势好快,飓风呼啸,飞扬的沙砾砸落在我们的脸上、身上,就像刀割一样的疼。漫天的黄沙如同暴雨一般倾泻下来,我们都不敢张口说话了,因为稍稍一张口,就会有无数的沙子钻进嘴巴里。此时的能见度很低,狂风吹得我们的眼睛都睁不开,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我们渺小得就像蝼蚁一样。
老骆拼命给我们做着手势,示意我们到河床边上去。
我们快步走了过去,老骆二话不说,直接翻身滚入了岩壁下面。
我们也不知道老骆的方法管用不管用,黑龙沙暴已经迅速逼近了,我们别无选择,于是一个接一个的滚入到了岩壁下面的缝隙里,迅速用衣服把自己的头包裹起来,以免沙子吹进嘴巴、鼻子、耳朵、眼睛里来。然后我们死死地匍匐在地上,把背包顶在脑袋上,如同埋进沙子里的鸵鸟,静静等待黑龙沙暴的来临。
我和古枚笛头碰头地趴了下来,我分开五指,用力握了握她的小手,我在心里告诉她:“别担心,灾难总会过去的!”
也不知道古枚笛是不是听见了我心里的声音,她反过来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后张开五指和我的五指紧紧交扣,十指紧扣在一起的瞬间,再多的恐惧也无法穿破我们用爱意筑成的坚牢防线。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场可怕的沙尘暴席卷之后,我们还能不能活着。也许会活着,也许会被尘沙所掩埋,许多许多年以后,当考古者发现我们遗体的时候,会发现两具白骨的手指仍然交扣在一起,到那时候,将会是一场轰动天下的爱情传说。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弹分毫,我们就像睡着了一样,静静地,静静地,更像是一具具死尸,仿佛连呼吸都静止了。
耳畔只听得劲风声响,如同魔鬼的咆哮。掀起的沙砾石块乒乒乓乓地砸落下来。从那越来越急躁的劲风声响以及石块砸落的声音,我们知道,黑龙沙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我们现在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和沙暴抗争着,这种意志力是我们在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之后磨砺出来的,绝非常人所能企及。当时我的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绝对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如此荒凉的戈壁滩上,更不能够让我喜爱的女人陪着我死在这种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整夜,总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感觉时间会过得如此缓慢。
黑龙沙暴总算过去了,我们极度虚脱地趴在地上,就像是搁浅在滩涂上的鱼一动不动,不知不觉中就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我是被渴醒的,嗓子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块火炭,干得直冒烟。脑袋晕乎乎的,非常沉重,就跟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整个身体酸软不堪,仿佛被压路机从身上碾压过去一样,又像是失去养分的植物,枯萎凋残。一缕灵魂飘飘荡荡地在躯体周围徘徊,仿佛那具躯体是属于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远方的天空出现了一缕金丝,那缕金丝迅速蔓延扩张,变成了一波金色的潮水。随着金色潮水的不断涌动,黑暗渐渐退却,露出了湛蓝的天空,但天空中还飘浮着许多尘灰,除了露出来的蓝色部分,其他地方上看上去还有些枯黄。
不远处,老骆生起了一堆篝火,正在火上煮着面疙瘩。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子,惊喜地从地上坐了起来,我们没有死!我们奇迹般地活下来啦!
对于这次能够奇迹生还,我们都把功劳记在了老骆的头上,这次行动幸好召入了老骆这样的高人,要不是有老骆的帮助,我们只怕在这大沙漠里寸步难行,或者说,我们此时已经葬身在了茫茫荒漠。
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我们每个人都觉得腹中饥饿,虽然那些面疙瘩确实不怎么好吃,但还是被我们吃了个干干净净,空空的肚子也被面疙瘩塞得满满当当。
我们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清理身上的沙土,准备重新上路。
临走之前,甘洪鑫一个人屁颠屁颠地跑到十多米开外的地方去撒尿。
我们正在收拾背包,就听远处的甘洪鑫尖叫了一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甘洪鑫的小祖宗被火蚁给咬了。
回过头去,只见甘洪鑫站在不远处,边跳边挥舞着手臂:“叶教授,你们快过来看看,我有重大发现!”
大概是由于太激动了,甘洪鑫竟然忘记了系裤腰带,跳着跳着,裤子突然滑落下来。
“妈呀!”我赶紧伸手捂住了古枚笛的眼睛,“好丑陋的画面,不要看!”
“发现财宝了?”王东禹问。
我们走过去,甘洪鑫指着河床边上的岩壁,声音激动地说:“不是财宝!你们快看这里!”
只见距离地面半米来高的岩壁上竟然镶嵌着一块黑色的石头,石头很平整,长一米有余,宽有半米,看上去倒像是一块石碑。
“这是黑云母!”叶教授说。
我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奇怪,在这无垠的荒漠中,怎么会有一块黑云母石存在呢?
王东禹显得有些失望:“这就是你所谓的重大发现,不就一块云母石嘛,大惊小怪的,你还当成了宝贝不是?”
甘洪鑫涨红了脸道:“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黑云母!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们退后两步,仔细看云母石上面,上面好像刻着古文字!”
云母石上面有古文字?!
我们将信将疑地退后了两步,然后定睛细看。此时阳光正好斜射而下,黑色云母石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们赫然发现,这块云母石上面真的刻着两行古文字。
看了半天,我们也不知道上面的两行古文字是什么意思。
王东禹不屑地说:“哎呀,我当是什么稀罕宝贝呢,不就一块石碑嘛,有什么好看的?天上的太阳毒辣辣的,我们还是抓紧时间上路吧!”
大家正准备离开,老骆却突然说道:“且慢!”
我们看着老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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