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三十年7:大结局-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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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跑进了地下室,神色慌张,一进门就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

    李大掌柜的不满地问:“又怎么了?”

    那个人说:“瞎子要五百两银子。”

    李大掌柜的嘿嘿冷笑着:“翻了天了?一个臭瞎子敢要五百两银子,这不是乞讨,这是寻事。把他打出去。”

    那个人说:“是的,一听他说要五百两银子,我们就过去,想把他打出去,可是这个瞎子胸前挂着口袋,口袋里装着石头棋子,一棋子一个,一棋子一个,打得贼准,很多人的额头都被打烂了。多亏我躲在墙角,一声不吭,才没有打倒我。”

    李大掌柜的动怒了:“岂有此理!你们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瞎子,我养你们干什么?”

    那个人低下头,神情沮丧,他说:“我们能打过一个瞎子,我们怎么会打不过一个瞎子?瞎子给我们撂棋子,我们给他撂石子,我们躲在墙壁后面,突然一齐把石子撂过去,瞎子躲过了这一块,躲不过那一块,他的头上挨了好几块石头。”

    李大掌柜的仰头大笑。我心中充满了痛楚。我已经听出来了,这个瞎子是我的瞎子二哥。

    那个人接着说:“可是……”

    李大掌柜的问:“可是什么?”

    那个人说:“可是,墙壁后面突然冲过来一个人,高大健壮,像天神一样,他抓住我们中的一个,一撂就撂到了房顶上;又抓住了我们中的一个,再一撂也撂到了房顶上。跑得快的都跑脱了,跑得慢的都被撂到了房顶上。然后,他拉着瞎子离开了。”我知道,这个力大无穷的是豹子,豹子救走了瞎子二哥。

    李大掌柜的站起身来,说道:“岂有此理,堂堂的李仁堂,人家想进就进,想走就走,这事传到江湖上,我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我以后还怎么走江湖?马上派人过去,跟紧点,看这两个是什么来路?”

    那个人答应一声,刚想走出去。突然,门外又跑进了一个人。油灯光忽忽悠悠,又差点被扑灭了。

    李大掌柜的盯着来人问:“又是怎么了?”

    来人说:“来了一个道士,怀里抱着一口水缸,要我们用银子把水缸装满。他说,如果不答应,就要防火烧了李仁堂。”

    李大掌柜的声音高了八度:“一会儿来个瞎子,一会儿又来个道士,我李仁堂不是慈善坊。这些人摆明了是寻事来的。操家伙,砍死他。”

    来人出去了。地下室里的油灯光又亮堂了很多,我知道这个人是老道,他和瞎子二哥一样,化缘乞讨都是借口,目的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在李仁堂。

    李大掌柜的走近我,逼问道:“外面这些人是什么路数?是不是和你一伙的。”

    我冷笑着对他说:“老子可以告诉你,老子在江湖上名声很响,手下弟兄没有上万,也有几千。识相的,赶快放老子走,老子可以放你一条生路。你敢动老子一根毫毛,我手下的弟兄把你碎尸万段。”

    李大掌柜的回答说:“都是吃搁念的,谁也不是吓大的,没有一副好牙口,就不吃江湖这碗饭。是你自己要来我李仁堂,不是我请你来的。既然来了,怎能又把你赶走?”

    我继续威胁说:“你等着,我的弟兄千千万,此时已经在黄河岸边聚集,要把你的李仁堂踏为齑粉。”

    李大掌柜的张开嘴巴,想要反击我,门外突然又有一个人跑进来了,他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惊慌。我一看,是先前的那个人。

    李大掌柜的再次站起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那个人说:“又打起来了。”

    李大掌柜的说道:“一个臭牛鼻子老道,你们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我养你们是来酿醋的,得是?”

    那个人说:“一个老道倒还好对付,可是还有一个骑马的人,他手持长刀,见人就用刀背砍,兄弟们个个肋骨都被他砍断了,躺了一地。另外两个青年人在院子里到处乱翻。那个老道说,不把人交出去,要把同州府杀得血流成河。”

    我听得很纳闷,老道明显是救我来的。可是,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骑马的人,还有两个年轻人,他们是谁?

    李大掌柜的盯着我,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嘿嘿笑着说:“甭管老子是什么人,把老子放出去,什么话都好说,现在还来得及。你敢为难老子,你们这里个个活不过今天。”

    李大掌柜在地下室里走着,显得焦躁不安,像一只夏日阳光下的蚂蚁。突然,门外又跑进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像条狗一样大口大口喘息,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打来了,马上就打来了。”

    李大掌柜的脸色也煞白了,他对着门口站着的几个人喊道:“挡住,无论如何都要挡住。”然后,他推开墙角一扇土门,钻了进去。一直站在我身后的两个人,也一前一后拉着我走进去,我的脚腕上绑着绳索,我每次只能迈出一小步,我的双手被反绑在后面。

    这是一条地道。李大掌柜的走在最前面,每隔几丈远,他就擦燃火柴,点亮洞壁上的煤油灯。我们在地道里东拐西拐,转了好多个弯,然后走上台阶,掀开木板,走了上去。

    回到地面上后,我才看到这是一家漂染店。四面墙壁都架着高高的木椽,木椽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土布。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染料的气味,有些刺鼻,又有些清香。那时候的乡间纺织出的都是白色的土布,把土布放在大铁锅里,倒满水,加上染料,架火煮沸,白色的土布才会变成红色、黑色、蓝色等等各种颜色,也才能制作成各式衣裳。在乡间,白色衣裳被视为不吉利,只有在长辈去世的葬礼上,才会穿白色衣服,乡里人把这种白色衣裳叫做“号衫”。

    我被他们带到了一间堆放染料的房间里,那些各种颜色的染料放在靠墙的大缸里,让这间房屋显得异常鬼魅。李大掌柜的命令两个人用绳索把我捆在椅子上,然后他走了出去。

    李仁堂此刻一定被豹子他们闹得天翻地覆,然而,李仁堂距离这里一定很远,远得听不到一丝动静。这里很安静。我听见一只瓢虫张开翅膀在房间里飞来飞去,最后落在了青砖窗台上,犹犹豫豫地向前走着,它背上的硬壳盖住了翅膀,半圆形的硬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房间外走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容貌恐怖,脸上有斑斑点点的麻子。麻子脸一走进来,就恶狠狠地蹬着我,说道:“你到底是什么来头?牛逼个锤子!”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麻子脸,哼了一声。

    麻子脸对着我打了一拳,凶狠地喊道:“你仗着谁的势?竟敢这么牛逼!”

    我的头上火辣辣地疼。我继续轻蔑地瞥了麻子脸一眼,再次哼了一声。

    麻子脸看到我轻蔑的眼神,气急败坏,他暴跳如雷,大声喊道:“这里不是县城,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救你。这里是老子的天下,老子吃了你,剥了你,都由老子。”

    我又哼了一声。

    麻子脸一脚踹在我的胸口上,我和绑在一起的椅子向后飞去,撞在了墙壁上。麻子脸咆哮道:“你是什么来头?给老子说清楚。”

    我和椅子都倒在地上,两个押着我来到这里的人扶起了我,椅子在我的身下咯吱作响。我看着麻子脸,笑着说道:“小子,你敢这样对待老子,老子很快就会加倍还给你。”

    麻子脸的脸被气歪了,他脸上的麻子像满天星一样抖动。麻子脸走了出去,他再次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卷棉布。他把棉布放在桌子上,摊开,里面是一根根针灸用的银针。

    麻子脸看着我,狞笑着说:“你不说,老子会让你说。”

    麻子脸拉起我的一条腿,放在桌子上,他把手中的一根银针对准了我的脚脖子,问道:“你是什么来头?”

    我说:“去你妈的。”

    麻子脸手中的银针刺破了我的皮肤,我感觉到像刺破了一面鼓一样,针尖慢慢地向下陷去,被骨头挡住了。我的全身奇痒无比,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咬。

    麻子脸又问道:“你是什么来头?”

    我咬紧牙关说:“去你妈的。”

    麻子脸又拿起了一根针,扎在了我的手腕上,我浑身燥热,像落入了火炉里。麻子脸又问:“你是什么来头?”

    我依旧咬牙切齿说:“去你妈的。”我的头上全是汗珠,汗珠一滴一滴滚下来,遮住了我的眼睛。我闭上眼睛,听见麻子脸呼哧呼哧粗重的喘息声。

    李大掌柜的踱着方步走进来了,他看看气急败坏的麻子脸,又看看眼睛努出的我,他说:“小子,算你有种。”

    麻子脸气急败坏,他的眼睛从屋子里扫了一圈,走到门口后,绰起了方形的沉重的门关子,举起来,想要砸在我的头上。就在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遮住了太阳。所有人都惊讶地抬头望去,看到对面的屋脊上停着一只苍鹰,它黄色的钩状嘴巴和凶狠的圆形眼睛,让人望而生畏。

    李大掌柜的对麻子脸摆摆眼睛,麻子脸心领神会,就悄悄地溜到屋角,打开木柜,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把弓箭,像只老鼠一样,轻手轻脚地藏在了窗扇后。他引弓搭箭,向着苍鹰射去。

    利箭挟裹着劲风,飞去苍鹰。突然,苍鹰腾空而起,它巨大的翅膀向下扇去,一下子就将利箭扇落了。利箭掉落在房顶,和瓦片撞击出一路脆响,最后落在院子里。

    麻子脸躲在窗扇后,又引弓搭箭,想要射出第二箭,苍鹰唳叫一声,越过院门前的大槐树,飞远了。

    苍鹰飞走了,李大掌柜的回头看着我,嘿嘿笑着说:“小子,我有的是时间,咱们慢慢磨,看看谁能磨过谁。”

    那天夜晚,刮起了大风。风从房顶上掠过,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像无数冤魂在哭泣。李大掌柜的穿着狐皮大衣,站在当院里,对着麻子脸招招手。麻子脸和另外两个人走进了房间。那两个人先对着天空骂骂咧咧,然后对着我骂骂咧咧,我听见他们一个嗓门粗壮,一个嗓门尖细。

    粗嗓门和细嗓门把我从椅子上解开,但是我的双手仍然被捆绑着,他们一左一右挟持着我,将我带到了院门外的村道上。麻子脸跟在后面,他手中拿着一把铁镐。村道空无一人,我看到月亮从云层后露出来,几片树叶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飘过天幕。

    他们三个人将我带到了一条叫做洛河的河边。洛河已经冰冻,惨淡月光下的洛河,像死蛇一样躺在河谷里。

    粗嗓门从麻子脸的手中接过铁镐,抖抖索索地走上了冰冻的河面,他向手心呵了几口气,然后抡起铁镐砸向冰面。每次铁镐砸下去,就有细碎的冰渣溅起来,细嗓门解开了我的棉衣,也解开了我的裤带,棉裤像条癞皮狗一样掉在了脚腕。寒冷的夜风吹过来,仿佛无数把绣花针一样,扎向我身体每一寸裸露的皮肤。我感觉身体变成了一块干硬的木头,已经不是我的了。

    粗嗓门挖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对着河岸边叫喊:“挖好了。”

    站在河岸边的麻子脸对细嗓门说:“把这怂带过去。”

    粗嗓门在河面上幸灾乐祸地喊道:“小子,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我对着粗嗓门哈哈大笑:“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粗嗓门喊道:“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我喊道:“有种给老子解开绳索,老子以一敌三。”

    麻子脸踢了我一脚,他喊道:“你现在说还来得及,免得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我喊道:“去你妈的。”

    细嗓门和麻子脸一边一个,拉着赤身裸体的我的胳臂,从河堤走下来。我冷得浑身发抖。河堤上丛生的荆棘划过了我的腿脚,我能够感觉到鲜血从腿上流下来,像条逃窜的蚯蚓一样流下来,流到脚腕的时候,又被冻住了。我的意识似乎也被冻住了。这是一年中最寒冷的三九天。三九四九,冻破指头。

    身边只有麻子脸和细嗓门,粗嗓门站在河面上,借助着黯淡的天光,我看到他在很认真地端详着自己刚刚挖好的冰窟窿。麻子脸走在我的前面,细嗓门走在我的后面,他们都在小心地溜下河堤。我看到机会难得,突然一头撞向了麻子脸的后脖子,麻子脸像一袋土豆骨碌碌地滚下河堤,发出了一路惊讶的叫声。细嗓门被突变的情形惊呆了,他发出了一声尖叫“啊”,前半截刚刚吐出来,后半截还在胸腔里酝酿着,我突然低头向他撞去,他站在我的上方,我的额头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他的鼻梁上,我能感觉到鼻梁上糊住了他粘稠的血液,他也像一袋土豆一样歪歪斜斜地滚下河堤。

    我掉头向河堤上爬行,我听见身后传来了粗嗓门气急败坏的叫声,他挥舞着铁镐向我追来,麻子脸和细嗓门也从河堤下爬起身,也在气急败坏地叫喊着。我爬上河堤,粗嗓门也快要追上河堤,黯淡的天光下,我能够看清他那张因为气愤而扭曲的脸,也能够听到他因为奔跑而粗重的喘息。我双手被绑,脚腕上也绑着绳索,我不能摆脱他的追击,也不能拳脚反击,我正着急时,突然踩在了一块蒸馍大小的石头上,我倒在地上,用双脚夹着石头,突然抛向粗嗓门。我听见粗嗓门发出了一声粗重浑浊的叫声,然后顺着河堤骨碌碌滚下去,铁镐丢在一边。

    粗嗓门滚下去,而麻子脸和细嗓门却追了上来。月亮突然钻出云层,照耀四周如同白昼。我在地上继续寻找石头,却再也没有找到,连一块坚硬的土块也找不到。我正思虑对策的时候,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暴喝:“夜半三更,杀人越货,拿命来!”

    我回头看去,看到河边的山坡上,朗润的月光下,有两个骑马并排站立的人影,一个人的肩头站着一只鹰,一个人的马前站着一条狗。

    一声唿哨传来,那只鹰疾如利箭,突然冲过来,麻子脸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一粒眼珠子就被老鹰叼走了。麻子脸捂着脸,痛苦地倒在地上,哀嚎不已。

    老鹰刚刚腾空而起,那条狗就奔来了,它带着凌厉的风声,一下子扑倒了细嗓门,在他的脸上咬下了一块肉。细嗓门嚎啕大哭,他大呀妈呀地叫喊着。

    山坡上的唿哨声再次响起,两匹马驮着两个人飞驰而下,他们来到河堤,跳下马背,一个人说道:“呆狗,你没事吧。”另一个从地上捡起棉衣,包在我身上。他们七手八脚想要解开绳索,可忙乱中怎么也解不开,后来索性拔出短刀,割断了绳索。

    我听到他们的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是我的意识已经被冻糊涂了,我想不起他们是谁。

    那两个人用绳索捆起了脸上缺了一块肉的细嗓门,和辛辛苦苦爬上河堤的粗嗓门,他们一左一右,拉着长哭短号的细嗓门和粗嗓门,然后翻身跃上马背。马载着他们跑下河堤,也将粗细嗓门拖下了河堤。马撒开四蹄在河面上奔跑着,粗细嗓门被拖拉在冰面上哭喊着,他们的声音一高一低,一起一伏,一粗一细,抑扬顿挫,听起来就像风吹麦浪,波涌浪卷。后来,他们再也无力叫喊了,那两个人把他们丢入了粗嗓门挖好的冰窟窿里。

    粗细喉咙在冰面上哭喊的时候,麻子脸从地上爬了起来,我看到他满脸是血,看起来狰狞可怖,他刚刚跑了几步,突然一跤跌倒,像从半空中掉下了一件烂棉袄。麻子脸再次爬起身来的时候,我冲过去,一拳击打在他那只完好的眼睛上,他又一跤跌倒。我一脚踩住了麻子脸,像踩住了一只蟑螂。

    那两个人把粗细喉咙丢进了冰窟窿里,然后走上河堤。月光下,我听见个头稍高的那个人说话了,他说:“呆狗,松开,把这烂货也丢进冰窟窿里。”

    我看着他们,突然大吃一惊,他们是那年我在西北走镖的老相识,个头稍高的是铁柱,个头稍矮的是铁栓。

    铁栓一句话不说,只是对着我嘿嘿笑着,月光下我看到他的牙齿一片惨白。铁柱问我:“呆狗,你让我们找你找得好苦啊。”

    我拉着他们的手臂,惊讶地问:“自从那年塞上一别,到现在已经好些年了,你们怎么会从塞上来到这里?”

    铁栓还是嘿嘿笑着,铁柱说:“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一聊。啊呀,不好……”

    铁柱打了一声呼哨,一挥手,猎犬就如离弦之箭,向前奔去。趁着我们说话而偷偷逃走的麻子脸,刚刚逃出几丈远,又被猎犬扑倒了。

    我们走过去,看到麻子脸的脸上血肉模糊。我对他们说:“这贼这两天想着法子折磨我,把这贼交给我。”

    我从铁柱手中要过马缰绳,从鞍鞯下抽出绳索,绳索的一头与鞍鞯相连,另一头绑在麻子脸的脚脖上。麻子脸边哭边哀求:“呆狗,不管我的事,都是李大掌柜出的瞎瞎主意。”

    我没有吭声,踩着一块凸出的冰块,翻身跃上马背。马走在冬季干硬的河堤上,马尾巴后的麻子脸像只断线的纸鸢一样,忽而滑向左面,忽而滑向右面。我在马的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弓起四蹄向前飞奔,一块块脸盆下的石头突然迎面扑来,又从胯下流过。冰冷的夜风像根根利箭一样从我的耳边嗖嗖掠过,我的两只耳朵也像被利箭射穿一样疼痛。刚开始,我还能够听到身后麻子脸的哀哭声,到了后来,再没有听到麻子脸的任何声响。

    我勒转马头,跳下马背,看到身后拖着的,只剩下麻子脸的一条腿,他的上半身和另一条穿着绸缎棉裤的腿丢在了路上。

    我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向着河面走去,这一路上都看到了麻子脸身体的零部件,一会儿是一条腿,一会儿是一只手,后来,我看到他已经变形了的头颅,像只瘪气的篮球一样滚落在草堆中。

    铁柱和铁栓站在河堤。铁栓的肩膀上站着那种苍鹰,那只苍鹰的钩状嘴巴在月光下发出冰冷的光芒。铁栓用手掌抚摸着苍鹰的翅膀,突然一甩肩膀,一声唿哨,苍鹰腾空而起,向着月亮飞去。很快地,它就被融化在浓浓的月色中。

    时间不长,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在遥远的天幕的衬托下,他们就像剪影一样虚幻而不真实。铁柱向着那几个人打了一声呼哨,很快地,有了呼哨声回应过来。

    铁柱笑着说:“他们到了。”

    我惊讶的问:“谁呀?”

    铁柱没有回答我,远处的马蹄声像爆豆一样传过来,细密而急切,一共是四匹。他们还没有奔到近前,我已经从身影中看出来了,有一个是豹子,还有一个是老道。但是,另外两个我没有看出来。

    那四个人奔到近前,一齐滚鞍下马。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照着我的肩膀擂了一拳,他说:“呆狗,你个臭小子,还认识我不认识?”

    我定睛一看,大喜过望,那是响马中的瓢把子瘦子。

    另外一个站在瓢把子瘦子身边的人摘下帽子,月光下他的光头熠熠闪光,我认出来了,那是胖大和尚。

    我看着豹子和老道,惊奇地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豹子关切地问我:“怎么样了?身体还好?”

    我点点头说:“还可以。”

    老道说:“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问:“瞎子二哥呢?他怎么没来?”

    豹子没有接过我的话头,而是看着大家说:“这个李大掌柜的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专做假药害人,党羽众多,狡兔三窟,今晚我们把他的老巢端了。”

    老道问我:“呆狗,你还记得李大掌柜的把你带到了哪里吗?”

    我想了想,摇摇头说:“不记得了,黑灯瞎火的,他们拉着我东转西转,最后来到这条河边。”

    铁柱看了看铁栓,说道:“不碍事,今天正午,铁栓的鹰落在一座院子里,被人射了一箭……”

    瓢把子瘦子急切地问:“受伤了?”

    铁栓摇摇头。铁柱说:“没事的。只是掉了几根羽毛。”

    我插嘴说:“当时我看到了,这只鹰太神勇了,它落在一棵树上,麻子脸对着鹰射了一箭,被鹰一翅膀打落了。”

    铁柱问:“麻子脸是谁?”

    我指着黑暗中的河堤说:“就是刚才被我用马拖死的那个人。”

    铁栓在黑暗中笑了,他说:“怪不得,原来是这样啊。”

    老道抢着说:“你们说了这么一大堆,我到现在还没有听明白说的是什么?我理不出个头绪。”

    铁柱说:“今天晚上,我们分头寻找呆狗,我和铁栓架着鹰,跟着狗,来到了那边的山岭上。”铁柱指了指远处,接着说:“我们看到这边的河边有人影在晃动,但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到鹰展开翅膀,躁动不安。我们来到河堤,听见呆狗的声音。想害呆狗的有三个人,铁栓放开鹰,鹰就直飞过去,一下子就把那个人的眼珠子给啄出来了。我一直都在纳闷,鹰咋这么通灵性呢,能分清好人坏人。哦,原来白天就是这个人射了鹰一箭。”

    大家一齐发出啧啧的称赞声。

    铁栓听到人们都在夸奖他的鹰,他爱怜地抚摸着鹰的翅膀,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

    铁柱又说:“所以说,我们只要跟着鹰,就能够找到李大掌柜的老巢。”

    老道说:“你这头鹰真是好东西,太通人性了。”

    瓢把子瘦子哈哈笑着说:“这算什么!有一年铁柱和铁栓被困在塞北大雪山中,没得吃没得穿,是这只鹰飞回来给我们报信,才救出了他们兄弟两个。”

    大家都把目光投在了苍鹰的身上。铁栓的脸上写满了得意。

    豹子说:“事不宜迟,快点走,端了李大掌柜的老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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