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中一角,言浪被罩在一层透明的防护当中,盘膝而坐,呈入定状态,乱发已经过简单的梳理,扎至头顶,露出消瘦脆弱的面庞。
楚天元坐在神龛前,面色惨然,心口正在隐隐作痛。
倾歌陪在楚天元一侧,听到音绝的声音时她心神一乱:这老家伙真修成女人了,不知要有多少男子受害……
偷偷瞄了眼楚天元,甚是同情。
楚天元在言浪身上用了清心咒,好助他排除魔性,此时言浪形神俱宁,看样子应当在恢复当中。言浪身负好几条性命,没多大可能逃过此劫,楚天元留下他,也不过,是想他可怜的徒儿一身清白地离开人世,留得他最后的尊严。
“莫分神。”楚天元提醒到。
倾歌立马正了正身,做闭目养神状,没听楚天元再言语,她小心翼翼地挑开一只眼帘,正见到他完美无缺的侧脸,一派气定神闲。只是那脸上血色全无,叫她好生心疼。神思不禁又回到了现在已然不再的奇灵山上,她每每和他一道打坐入定都会心不在焉,偷看他几眼才觉神清气爽。
回忆那么遥远,而他近在咫尺,却同样远到了天边。
仙凡有别,仙凡有别啊。
她被命运抛弃,不知今日过后楚天元的命程会不会再次变动,又一次,将她从他的生命中抽走。
想到此处,庙外,似乎真的时已近晚。
庙外有些嘈杂,庙内冷清异常。
楚天元忽说:“不过一日,便如此心急?”
倾歌一愣,忙接下话来:“我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楚天元侧首,立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与传音他的那人说到:“望夫岛上有事要处理,暂时还未去吊唁亡灵,如此召我回去,太急了一些。”
倾歌咋舌:他才下人间,天界就要召他回去了么?他们相见了才不过一天,一天啊!对于这十年来漫长而痛苦的等待,这一天的相聚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传音楚天元的云谣笑到:“这是天帝的意思。再给你一夜时间修复,明日便返程吧,至于吊唁亡灵,下次也不迟,反正都十年了嘛。”
“不知天帝有何深意?”楚天元初下人间,有太多的牵挂在心,问话间,不自禁地看向了言浪。
“天帝不言,我也不敢多问,你明日回来就是。”
一次下界的机会他等了十年,天帝既然恩准,断不会无缘无故匆忙召他返程。楚天元无声一叹,再侧首,正巧对上倾歌巴巴探来的小脸。
看起来她大约二十来岁,简单理着一条马尾辫儿,一双大眼睛出奇明亮,传神的眉目一颦一蹙,都是一份难得的灵动。
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阿适的生母,是他楚天元的妻子,可他,竟没有关于她的片刻记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目光中的女子必是个心思澄明之人。究竟是她骗了他,还是命运玩弄了他们?
她是谜,只待他亲手揭开的那时。
她慌忙避开楚天元的直视,失落问到:“你真的要走了?”
“天帝急召,不得有违。”他寻着去看她避过的脸,言简意赅。
“可你不是说过等忙完下界要做的事后,就陪我的么?你怎么可以……”她忽然激动地猛一转头,等待她的,是一张俊逸出尘的面容。她碰到他挺直的鼻头,那凉凉的触感,有着藏在记忆深处的原始呼应,令她怦然,心跳一窒。
他也莫名地心中一紧,错乱之间,竟将她和回忆中的蝶妩重合在了一起。
回忆中的蝶妩,是被命运安插在他生命轨迹中最重要的一人,命运中的蝶妩为他免了魔星的灾难,为他生了地王阿适,饶是如此,他对蝶妩的感情只是单纯的师徒情谊,及感激她为他做出的牺牲。
而为何面前的女子,会给他不同的感觉?这种温馨的,似曾相识的暖意,从她的眉眼间流向了他的内心,好像要渗进他的灵魂……
他摇了摇头,劝自己清醒。且不说他对死去的蝶妩还心怀有愧,身而为仙者,又怎能对一名凡尘女子动容?
楚天元忙收拾起零碎一地的思绪,回她到:“我本该恪守承诺,但……天帝急召我回天界,想必是有紧要之事,在此,只能对姑娘你,说声抱歉了。若今后有机会,再多多补上吧。”
他说的轻巧,可知他们母子在人间,已苦苦等了他十个年头!才一日的相见,又遇上诸多令人心伤的事,倾歌心有不甘,却又狠狠皱起眉头,苦忍着快要决堤的泪水,颤声问到:“可我们今后,真的还有机会么?”
楚天元不忍见一个姑娘家哭哭啼啼,便背开了一些,“姑娘莫哭,我既欠了你,日后必会图报。”
“什么日后,我们还要等多少个十年?现在你成了仙,是不是我们永远都要分开了?楚天元,你欠我的,该怎么还?”
相见才一日,令楚天元不解的是,她所说的话,竟每个字都敲进了他的心坎儿里,击在那面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荡起涟漪。
“我身不由己,请姑娘原谅,还请姑娘莫在执意,我已为仙,定然不会贪恋红尘……”他停下了话头,她已哭得如同小花猫一般,叫怀柔的他看了万般不舍。
“楚天元,你太坏了,你让我爱上你,现在又不要我……我真的等怕了,哪怕你不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你就不能待在人间,多陪我几天么……楚天元我恨你,我都为你生儿子了,可你不要我……”倾歌不顾形象地痛哭,就势伏在楚天元肩头,楚天元本想避,无奈她追着伏过去,她不管什么眼泪鼻涕,蹭在他身上就好,也不管楚天元堂堂一个仙,此情此境是否会让他尴尬,自顾自哭得好不认真:“你一个大男人,抛妻弃子,让孤儿寡母的我们任人欺负,自己在天上逍遥快活,你才下来一天,不认我就算了,连孩子都舍得么,就这么一天,你又要抛弃我们……”
她的声音渐大,似乎不闹得人尽皆知她誓不罢休。
果然,庙外的人们听见里面哭成一片,都纷纷往庙内探来。
属音绝最心焦:“呀这是怎么啦,楚天元对我避而不见,躲庙里欺负小姑娘了?十年不见这厮的,品位降了这么多。”
阿适愤愤不平,喝了声:“棒子跟我来!”一摊手,轴子落在了掌心。他两步并一步地疾走到楚天元前方,扯开了轴子,将他前不久所立下的字据甩在他的眼前,“你说要陪我娘亲的,你要食言而肥啊!我娘亲为了你,她的心受过伤你知道么,你再刺激她,小心我再飞你一个透心凉!”
“心为我受过伤?”楚天元的表情,略显无辜。
他们母子俩一个负责哭,一个负责训话“抛妻弃子”的老爹,真可谓母子搭配,干活不累。
“什么身不由己我不管,我只知道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就要兑现,你要是个怕三怕四的,连儿子我都看不起你!今天有五位掌门在,我就把话挑明了,你今天敢离开我娘亲,我明天就把你的恶事传得天下皆知,看你怎么做人……”阿适及时更正了口误,“看你的怎么做仙!”
“哎哟不得了喂!”庙外,音绝惨绝人寰地痛呼到:“楚天元这厮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事瞒得可真严密啊!看起来人模人样的,谁曾想他这般龌龊,白瞎了我这双火眼金睛……”
四位掌门连同奇灵山各弟子们不约而同看向音绝,相当默契地送了他一个嫌弃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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