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风流莫如唐诗-柳宗元·溪居:若总黯然销魂,何来天蓝海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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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为簪组累,幸此南夷谪。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

    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

    尽管人们常说人生如戏,但是面对浮沉起落、聚散离合,却很少有人能够坦然面对。红尘似海,生命如尘,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我们已流落到野径荒原,或者飘零到古道天涯。如何面对那些零落的晦暗时光,是淡定从容,一笑视之,还是凄凄惨惨,悲悲切切;是宠辱不惊,随遇而安,还是抱怨丛生,意志消沉?

    前者可以让我们于幽暗处看到灯火,后者只会让我们从沉沦到沉沦,从晦暗到晦暗。面对聚散得失,只有淡然处之,才能回到春暖花开。不管世事如何变迁,至少我们还有碧海,还有蓝天;至少我们可以在自己的心园,种下春花、种下秋月。可你若总是黯然销魂,恐怕就很难遇见天蓝海碧、渔火灯帆。

    尽管这里有被贬谪的无奈,但是多年以后,我还是对这首诗无比钟爱。读这首诗,我总会想起陶渊明,想起采菊东篱、种豆南山的时光。山中的日子,纵然身如飘叶,不见来人,却有无边的自在。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样的生活虽然单调,却能让人远离纷争,忘却忧烦。这就是归去来兮的快乐。

    柳宗元,字子厚,山西运城人,世称柳河东、河东先生;因官终柳州刺史,又称柳柳州、柳愚溪。与韩愈共同倡导唐代古文运动,并称为“韩柳”;与刘禹锡并称“刘柳”;与王维、孟浩然、韦应物并称“王孟韦柳”;与唐代的韩愈、宋代的欧阳修、苏洵、苏轼、苏辙、王安石和曾巩,并称为“唐宋八大家”。

    柳宗元出身于官宦家庭,少有才名,早有大志。早年为考进士,文以辞采华丽为工。贞元九年中进士,十四年登博学鸿词科,授集贤殿正字。曾为蓝田尉,后入朝为官,积极参与王叔文集团政治革新,迁礼部员外郎。永贞元年九月,革新失败,被贬为邵州刺史;十一月柳宗元加贬永州司马,在此期间,写下了著名的《永州八记》。元和十年春回京师,不久再次被贬为柳州刺史。柳宗元交往甚蕃,刘禹锡、白居易等都是他的好友。

    那时候,被贬永州的柳宗元,在零陵西南游览时,发现了曾为冉氏所居的冉溪,因爱其风景秀丽,便迁居此地,并改名为愚溪。这首诗就是在他悠游溪畔时所写。很显然,诗人喜欢那片天地,喜欢那里的花草树木、云月山水。尽管他是被贬至此,不无寥落,但是面对清幽的景致,陶醉之意还是油然而来。

    不得不说,在这首诗里仍然隐含有牢骚之意。驻足于溪畔的诗人,大概偶尔也会生出些许感慨与惆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这或许就是诗人潜在的情怀。在那个遥远的时代,虽也有陶渊明之类独爱山水,但大多数读书人更愿身居朝野,不愿独自天涯,历史的主流就是如此。

    诗人曾任礼部员外郎,也算身居高位,如今遭贬到此南夷之地,心境到底如何,无人真正知晓。虽然开篇说,长久受尽束缚,贬居生活正合他意,但是末句说来往不逢人,长歌楚天碧,分明有几分谪居的无奈。

    傍溪而居,闲依农圃,锄地种菜,晓耕夜游,这正是古时文雅之士心中的桃源之境。虽然寂静如尘,何尝不是一种幸福。但是那时的文人又往往在内心中有这样的矛盾,身在仕途,就向往山林之境;身在山林,又追忆往日煊赫之时。诗人处于此种境地,内心的矛盾在所难免。但我更愿意相信,在那个溪畔,诗人更多的还是悠然与快味。

    繁华之中,往往有着无尽的苦涩迷离。灯红酒绿也好,车水马龙也好,都只会让人苦心追逐,远离真实的自己。只有跳出繁华,在喧嚣之外,才会发现,原来繁华深处,藏着虚妄与狰狞、苍白与纠结。所以,当柳宗元被贬永州、遇见山水林泉的时候,我相信他心中真的觉得庆幸,而不是自我解嘲。

    生于尘世,总要留几分闲适之意,让自己安坐庭前,看花开花落。尽管遭遇贬谪,仿佛从云间落至地面,但这何尝不是归去的良机。繁华虽醉人,却只会让人走向迷惘;山林虽寂静,却可以让人了悟人生。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幅寒江独钓的画面里,柳宗元便是那位独处孤舟、默然垂钓的老翁,他的骨子里分明有着从未更改的孤绝和傲然。画面里,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飞鸟绝迹,人踪湮没;遐景苍茫,迩景孤冷。他就在那里,不钓秋水,只钓江雪;不钓名利,只钓清寂。我想,在那些失意的年月里,他定会看透繁华的真实面貌,也定会爱上繁华之外的林泉山水。

    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他虽然不是真正的隐士,但是那些谪居的日子,远离人群,远离尘嚣,没有了俗事缠身,没有了风波困扰,有的是流水清风、淡云微雨,又何必再去追味官场的苦累生活?

    许多个日子,他如隐于山林的人们,与山水云月相对,与农田菜圃为邻。尽管这样的日子未必能长久,未必能直到永远。但是至少,在那些没有争斗、无须周旋的时光里,他可以真诚地面对天空和大地。溪居的日子,悠闲和恬适,尽在心中,无须对谁说起。

    晓耕翻露草,夜榜响溪石。其实,采菊东篱,种豆南山,这样的情节并不遥远。只不过,很多时候,人们身陷樊笼,醉心名利,便忘记了山间的安详、水畔的清淡。贬谪的日子,看似无奈,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因此而遇见的细雨沾衣、闲花落地,也不是谁都能拥有。清晨,踏着露水去耕地除草;傍晚,荡起小舟去游山玩水。这是何等惬意的生活!

    因为淡泊和闲适,所以独来独往,也就没有太多孤单寥落。可以对酒高歌,可以对月吟咏;可以泛舟水上,可以放浪山中。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人生如此,更有何求?受不了孤独,也就不知独处的快乐;忍不了寂寞,也就不懂独自的清欢。人生在世,无论是得意还是失意,都应清清淡淡。得意时不该忘形,记得来时的路;失意时勿忘心安,仰头便有海阔天空。

    世事茫茫,不管我们多么希望人生没有苦痛、没有低回、没有萧索,都改变不了人生如梦。今宵推杯换盏,明朝天涯相隔;此间狂笑欢歌,彼处沉沦无语。若总是低头叹息,天涯便总是天涯,暗夜便总是暗夜。但是当你静下来仰头去看,或许不需多久,就能看到渔舟灯火、烟雨霓虹。不愿永远黯淡沉沦,就应学会从容,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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