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宛如回家散步一般的星咸做梦也没想到这次会被拦在妖界帝宫外。

    请问这两位顶着湿漉漉鼻头的货真价实狗兄弟知道你们帝君前不久还声情并茂的向我表白，并且诚挚的希望我做你们帝后么，莫不是……星咸心下一惊，莫不是旧宴这厮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而恼羞成怒，所以从此之后不愿意见她了吧！

    别……别吧！别这么任性吧！星咸欲哭无泪，谁知道戈也用了什么办法才说服独扬去投胎，她这次来就是想请旧宴归还独扬曾经交出去的九魂十魄的，却没想到在这就被拦了下来。

    “不是，”星咸着急的皱了皱眉，“我找你们帝君是有正事的，我还有他的牌子呢。”

    “也不行。”看着几乎举到了自己鼻子上的帝君金牌，手握长矛的狗兄弟们也不为所动，“帝君亲自下的命令，这几日任谁都不见，所以就算您有他的牌子，我们也不能放您进去。”

    “你们真的……”星咸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远见，这次入妖界，她选择变幻成一只白兔精，眼下看来的确非常适合了，“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我们是妖，不是人。”狗兄弟莫名优越的扫了一眼星咸又道，“更何况在咬什么东西这点上，我们狗还没有输给过你们兔子呢。”

    面对着如此油盐不进但又莫名天真的狗兄弟，星咸也只好边咂嘴边打了一个拱手，行吧，算你们厉害算你们最会咬东西行了吧？此处不通爷，天师我自有找到你们侧门后门以及一系列小门的办法！我倒要看看旧宴那厮把门关起来不见人到底是在做什么玩意儿！

    可就在星咸抬了脚预备从正门前离开的时候，她却意外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没什么表情的脸，一蓝一黄的瞳孔……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猫兄弟！

    “帝君吩咐过了，若是您来找他，就让我把这个小盒子给您。”

    星咸有些愣的将鎏金小盒子从猫兄弟手中接了过来，她晃了晃，便知里头就是她今日来妖界的目的，独扬的九魂与十魄都在这了。

    见星咸仍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挪动的意思，猫兄弟便又想起来旧宴别的吩咐。

    “帝君也说了，若您到了这觉得有些饿便随我去吃点东西，吃完了也可以打包带走。等过了这段时间，帝君会来人间找……”

    “你刚从旧宴那儿过来么？”星咸突然将头一抬，仰视着站在阶梯上的猫兄弟。

    虽不知星咸为何这般问，但猫兄弟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是，所以我……”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星咸小心翼翼的攥紧了盒子。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么重的杀气和屠杀过后的腥味。

    “帝君和我们都不太一样。”

    猫兄弟将星咸带到了上次她和旧宴谈天的地方，她坐在小凉亭中，毫无食欲的对着那一整桌的她平日里最偏爱的吃食和她已经称赞了无数遍的热茶。不远处的那颗玉兰树，枯了。

    “怎么个不一样法？”

    “为妖，便是有原形有妖灵，但是帝君的……不是这么简单。”

    此话一出，星咸才后知后觉到她一直对旧宴的这方面不甚了解。

    就算起初他是故意存了心思要瞒住星咸他作为妖的身份，但上次见面时二人明明已经将身份开诚布公了，那为什么她自然而然散发出的灵力却依旧没有窥探到他的原形是什么呢？不知原形，那便更不必提妖灵，所以旧宴的原形……是什么？他到底是以什么而存活于世？

    “在我们妖界，没有人知道帝君的来历和父母。”

    猫妖垂手而立，眼睛盯着某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的凭空出现就像是天与地日与月所带来的一般。因为这种神秘且稀缺的体质，帝君修炼任何强大的法术都不在话下，都能很好的将它们吸收，所以当年岁数未过百的帝君单枪匹马的解决掉上一任帝君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但也正是特殊体质所带来的虚空和无根，帝君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旁的魂魄来辅佐自身的调节，妖的魂魄需七分，而人的魂魄需三分。但帝君不同于往届帝君们那般暴劣，他所抽取魂魄的妖，都是犯了大错被打入地牢的妖，而凡人也是通过自愿交易的方式而获取。”

    “所以，”星咸似懂非懂的将手中的盒子攥得更紧了，“要是魂魄数不够，他会怎么样？”

    “帝君在更为年轻一些的时候，因为好胜，因为想变得更强，就修炼过许多繁杂甚至于冲突的内力与法术，所以若是没有足够的魂魄，那么他便会因为承受不住身体里的各种冲撞和紊乱而变得狂暴易怒且嗜血……上一次这么不受控制还是他没有发现他需要用魂魄来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今天是再次……”

    2.

    鲜红的血，破碎的妖灵，还有浮动在周遭鬼魅的黑影。

    星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旧宴。发带松散，衣衫脏乱，清瘦欣长的身影立于狂风中心，发丝飞扬间，叫人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唯独他的右手，过分显眼的扼住一只羚羊精的喉，咔嚓一声，交错的经脉在旧宴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隐隐浮现，而那只羚羊精也在瞬间变成了一捧白骨和一堆湮灭成灰烬的妖灵。

    “别再过去了。”猫妖说，“帝君封了一个结界，里面的妖也都是从地牢里提出来的。”

    “他，他看起来……”星咸皱着眉，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

    这真的是他吗。那个带自己吃了好多好吃的的旧宴，那个带自己去看武林比赛送自己发簪的旧宴，那个捡了自己的河灯在西境又一直给自己掖被子的旧宴，那个总是，总是对着自己笑得温柔又迷人的旧宴。真的是他吗。星咸的眼眶涨得发酸，他看起来，真的是太难受了。

    “好了，我带您下去吧。我想帝君此刻若是清醒的，定最不愿意让您见到这番模样，”猫妖侧身给星咸让了一条道，“不出意外的话，还剩……”

    “旧宴！”

    星咸突地脸色一变，连猫兄弟的话都没有听完就飞身冲入了结界。

    那只在她上次来到这里时黏在旧宴食指上不停撒娇的金丝雀不知怎么就被困在了结界内，它惊慌失措的扑棱着翅膀，而旧宴也已经发现了它的存在。不，不行的，星咸在结界里竭力的控制着自己的仙气，这里妖灵太多，而旧宴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妖气又太足，尽管她知道她不是旧宴的对手，但她还是不想因为这两种天生就相克的气场而误伤到旧宴。如果可以，她一定要把那只金丝雀救下来，她还记得旧宴当时逗弄它的表情，他一定不想伤到它。

    “旧宴！”星咸一个翻身，将金丝雀用法术送出了结界，转眼便对上了因为屠杀而红了眼的旧宴，这样熟悉的一张脸，却配上了这样陌生的表情，星咸还未来得及再张口说些什么，便鼻头一酸的被旧宴一个掌风从半空中击落。她坠在地上，手掌被粗砺的石子们蹭出了血迹。

    “你……赶紧出去。”为数不多的理智与星咸明晃晃的双眼告诉旧宴要克制此刻屠杀的欲望，而身体里翻江倒海的滚烫以及漂浮在空气里新鲜的血味都迫使着他朝着星咸走近，他想走近她，他想……不行，他咬了咬牙，绝对不能做伤害她的事情，“你，出去。快。”

    “我又不怕你我为什么要出去！”

    星咸也不知道她胸口闷着的那口气是从何而来，总之她从地上爬起来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朝着满脸痛苦的旧宴吼了回去，“你明明又不是那么坏的……妖！”接着，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前一把抱住了旧宴的腰身，“我才不管你杀的是不是本来就该死的妖呢，但是你是因为把独扬的魂魄给我了所以你这次才少了对不对……那就拿我的好了，我也有骗你的，其实我不是纯神仙来着，我还有一半的凡人体格的，所以我借你我一半的魂魄帮你捱过这次好了……”她闭着眼，额头紧紧抵住旧宴的胸膛，她知道，就算在此刻，旧宴的双手也还是颤抖着将一只蟾蜍精撕成了两半，妖灵碎裂成粉的那一瞬，她的眼泪也跟着扑簌簌的往下掉，“言九鸟！你是不是听不懂本天师说的话啊！说了我的魂魄借你，你不还也没有关系啊！你别难受……”

    星咸也搞不懂，明明难受的不是她，被杀的也不是她，但她就是越哭越大声，越哭越委屈，“言九鸟！”她哽着嗓子吼旧宴，“别杀了！我单方面抱了你那么久我不要面子的啊？”

    待旧宴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两天过后了。

    天色是黑沉沉的，不远处的八角金蝉灯所散发出的光芒非常微弱，星咸似乎是搬了一个凳子一直坐在他的床头，她闭着眼，头靠着红木镂花杆，睡得不是很安稳的样子。看着看着，旧宴就轻声的笑了出来，他想替她理一理有些乱的发髻，又想捏一捏她总是鼓囊囊的脸颊，但最终也只是这么看着。就着夜色与烛光，深深浅浅，带着笑意的看着。

    虽是寂静，但本就没睡沉的星咸毫无意外的被这道目光给盯醒了，见旧宴似乎已经捱过了那一遭，她也就懵懵的打了个哈欠，还用手背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你，你好了啊？”

    “嗯。”过分耗力的身体此刻还一些虚弱，但这点，没必要再让星咸知道，“你为我哭了。”

    这茬一提，星咸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她好像还没有哭得有前几日那般撕心裂肺过，特别还是那么莫名其妙的撕心裂肺，边哭还边求抱……简直是不能承受之羞耻。

    “你能不能不要稍微好了一点之后就又这副死德行？”星咸白了一眼笑意都快漫出眼眶的旧宴，又补充道，“本天师生性善良，路边死了一头猪我都要哭上几天几夜的。”

    “我比路边的猪还是要好看一些的。”

    “哦，是么？”星咸玩心大起，挑眉的同时也用食指勾了勾旧宴的下巴，故作观赏状的磨蹭了好一会后才勉强叹气道，“行吧，那本天师就在此宣布你就比猪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

    “星咸。”突然认真起来的旧宴有些猝不及防，“我上次说的，你还记得么。”

    “你上次说的？说我装鸟比装狐狸好看？”旧宴的眼神攻势让星咸下意识的就想耍赖皮，“那我这次又换了一个兔子呢，你觉得怎么样？”

    “也好看。”对于星咸的小心思，旧宴都懒得去戳破，他看着她，目光悠远得仿佛穿透了成千上万年，“所以你这么好看，就留下来……”

    “喂喂喂，言九鸟，你别说了。”星咸瘪瘪嘴，本是轻快的气氛就这么凝重了起来，“不说将独扬送去投胎之后我的考核期也要到了这件事，光光我跟你，就仙妖殊途啊。相比于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你还是抓紧时间做些正事吧，我师傅和师兄们今年是要重点来抓你的，我……”星咸将手指慢慢的收了回来，有些沮丧但却强调道，“我才不会帮你呢，你就……”

    “星咸。”旧宴一把截住星咸往回手的手，并用了点力气迫使她与他对视，“难道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其实你跟我一样，是妖的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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