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十三章【上】 (12)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出苦味儿,妹妹拿去做零嘴罢。”

    吴夫人喜道:“这敢情好。”又推了婉玉一把道:“芳哥儿是个有心的,难为他为你这点子小病还想得这般周到,还不赶紧谢谢他。”

    吴其芳忙道:“谢什么,我见妹妹的梅花绣得好,前些日子就劳烦她做了几样针线,这病怕还是那活计累出来的呢。”说完又笑意吟吟的看着婉玉。

    婉玉笑道:“就是绣几朵梅花,能有多大的辛劳呢。”瞧见吴其芳盯着自己,觉得面上发烫,便将茶碗端起来,低头做喝茶状。

    吴夫人见这两人相处融洽,嘴角愈发挂了笑,细打量吴其芳,见他穿竹叶梅花折枝刺绣的直裰,眉若刀裁,目似朗星,面上常展笑意,自有一番说不出的英俊洒脱,再瞧他看婉玉的神色也隐隐带几分情意,吴夫人心中欢喜,不由与段夫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脸上愈发笑开了。

    原来吴夫人昨日听说杨家大操大办杨昊之的婚事,心里就老大不痛快,暗道:“杨家的小畜生狠心害死我女儿,如今守节未满,竟又娶了柳家的女儿风光大办起来,这不是生生落我们梅家的脸面么?婉儿嘴上不说,心里怎能没有委屈?我定要快些给她找个佳婿回来,才能吐了胸中这口恶气!”便与梅海泉说了,第二日一早请了段夫人和吴其芳来。

    吴其芳先入书房拜见梅海泉,过后,梅书达悄悄跑到吴夫人耳边低声道:“方才表哥告辞出去,父亲说了句‘到底是少年得志,没经受过大磕碰,心浮气躁了些,但看脾性人品还是好的’。”

    吴夫人一听梅海泉如是说,便知已对这桩婚事默许了六七成,愈发来了精神,殷勤招待吴家母子,吴其芳也极有眼色,一时间宾主尽欢。

    待吴夫人面上有了倦意,吴其芳便知情知趣道:“天色晚了,姑姑也倦了,妹妹病还没好,坐在外头风大,不如我们告辞,若明日天气好,咱们再到园子里逛逛。”

    吴夫人笑道:“我身上正有些乏,想回去歇歇,你们母子也找地方歇歇,吃了饭再家去。”

    段夫人笑道:“后来日方长,今天便不留了。”说完带着吴其芳告辞,吴夫人也不挽留,亲自送了一段。吴其芳本是骑马来的,回去时舍了马不骑,一头钻进段夫人乘的马车,问道:“刚出来时娘跟姑姑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段夫人笑道:“看把你给急的,往边上坐坐,别猴儿在我身上。”

    吴其芳抱着段夫人胳膊央告道:“娘知道我着急还不快说,快别逗我了。”

    段夫人笑吟吟道:“你姑姑说,姑父说你脾气和性子都好,可见这婚事八成就订了。等过几日,咱们就去请内阁大学士王若叟亲自来保媒,这般体面也足够了。”

    吴其芳登时大喜道:“当真?姑父当真同意了?”

    段夫人笑道:“可不是。”又长长叹一口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姑父终于松了口,这桩婚事成了,也了却我一桩心愿。”伸出手拍着吴其芳的手道:“我就知道你姑父最后必然答应,你姑姑说了,绝不把闺女嫁得太远,又要知根知底。你的品格,不是我夸口,放眼整个儿金陵城鲜少能有及得上的,你姑父原先还捏着款儿,如今寻了一圈过来,还不是看你最最拔尖儿。”

    吴其芳只坐着一个劲儿傻笑,段夫人说什么一概没放在心上,忽想起什么,问道:“阁老大臣都在京城,这三四日怎请得过来?”

    段夫人道:“王大人是金陵人士,祖坟在金陵城外,每三年都回来拜祭一次,昨儿我听你爹说,接着了王大人的书帖,说他人已到了金陵,邀请你爹上门喝酒闲话。”

    吴其芳听了方才把心放了下来,喜滋滋道:“这便是了,过两日我就跟爹爹一同去王大人家拜访,等亲事订下来我也该进京了,明年便能娶婉妹过门。”

    段夫人嗔道:“瞧把你急的,怪道都说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吴其芳陪笑道:“我哪儿能呢。娘都说这是难得的好亲事,好容易姑父吐了口,咱们再不紧着些,只怕有变故呢。”

    段夫人道:“说得是,婉儿刚认到梅家不久,外省和京城里的官宦未曾见过也就罢了,若是知道,只怕要生出旁的事来,今儿回家我跟老爷说一声,尽早将此事了了才是。”又道:“婉玉那闺女我见她头一眼就相中了,无千金小姐骄横之气,也不似有些缩手缩脚的,才十五六岁,看着倒有二三十岁人儿的稳重大度,听说她原先在柳家跟个夜叉一般,如今这般端雅了,可见是你姑姑会调教。”

    吴其芳闻言哼一声道:“我却听仕达说是柳家太太挤兑刻薄婉妹,还指不定谁是哪个是夜叉。”

    段夫人笑道:“瞧瞧,还未娶进来就先心疼上了。”吴其芳脸儿上一红,母子俩一路说笑而去。

    却说吴家母子走后,吴夫人便把婉玉唤到跟前问她的意思,婉玉垂首良久,方道:“那就依爹娘的意思罢。”吴夫人见婉玉脸上并无喜色,也无半分女孩儿家提及婚事的羞臊之情,心里不由一沉,握了婉玉的手道:“其实我跟你爹的意思也是多留你几年,但你年纪渐渐也大了,此时不说亲,日后就难说到像样的人家。芳哥儿的品格你也知道,才学也好,性情也好,都是百里挑一的。我二哥耿直,嫂子大度,门风清白,你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这一遭是你爹爹亲自掌眼,达哥儿也对他赞赏有加的……莫非你不愿意?”

    婉玉沉静道:“爹娘都看着合意,那便如此罢。”

    吴夫人也不再多言,捏捏婉玉的手便让她回了。待婉玉走后,吴夫人左思右想觉得不妥,扶了个小丫鬟到了紫萱处,二人闲话了一阵,吴夫人将这桩婚事与紫萱说了,又道:“你们小姐妹姑嫂的最是亲近,婉儿又是个心里头爱藏事情的,有些话儿不爱跟我说的,保不齐爱跟你念叨,你替我问问她到底愿不愿意。”

    紫萱正百无聊赖抱着肚子发闷,听此言立刻精神抖擞,坐直了身子道:“母亲只管放心,包在媳妇身上。”说完打发小丫头子去叫婉玉,吴夫人告辞离去。

    片刻婉玉便到了,掀开帘子正瞧见紫萱坐在罗汉床上捧着一瓷罐子杏干吃,又见她整个儿人都丰腴了一圈儿,脸上也红扑扑的,便道:“嫂嫂好气色。”紫萱见婉玉进来,忙将罐子放到炕桌上,笑嘻嘻道:“给新娘子道喜了!”

    婉玉面上一红,啐道:“都快当娘的人了,还没个正行!”说着让跟着的婆子拿来两个小掐丝的盒子放到炕桌上道:“这里头是糖醶的的海棠果子和枣泥馅的山药糕。”说完也在罗汉床上坐了下来。

    紫萱打开便闻到一股香甜之气,捻了块海棠果子吃,只觉口中又软又甜,不由笑弯了眼道:“多谢多谢,方才我还说杏干吃久了没味道,这个刚刚好,酸甜又不腻。”说完把八宝盒拿来让婉玉吃,又让香草沏好茶。

    婉玉道:“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吃多了胃酸肚子疼,还是多吃饭是正经。如今天已暖和起来,也别总在屋里坐着,没事儿的时候出去溜达溜达,园子里有几处景致都不错呢。”

    紫萱摆着手道:“你怎的跟你哥哥一样唠叨起来了,我就是懒得动弹,在床上躺一天才好。”紫萱向来是个直来直去的,也不绕弯子,命丫鬟婆子都退下,喝了口茶直问道:“听婆婆说,打算给你订吴家的芳哥儿,我也瞅着跟你般配,但婆婆那意思,好像是你不太乐意似的,你心里怎么想的,快跟我说说。”见婉玉垂了脸儿不语,身子便朝婉玉跟前凑了凑,推了她一把道:“你心里怎样想的快些告诉嫂子,若是你不愿意,我替你说去。”

    婉玉失笑道:“我哪里不愿意了?”说完又叹气道:“我原是打定主意一辈子不嫁人的,但后来又一想,女孩儿家长大了,若不嫁,不免坏了家里的声誉,爹娘一来操心,二来也累得他们无颜面。再说芳哥儿性情还是好的,家里门风也正,也算得上良缘了。”

    紫萱拿了一块山药糕,一边吃一边道:“既是良缘,你怎的看起来一点都不欢喜呢?旁的女孩子若是提起亲事,多少都有些害臊羞涩,你倒像是个不相干的人。”说完顿了顿,道:“莫不是芳哥儿太过风流俊俏了,你担心他日后房里的人儿太多,今儿个朝东,明儿个朝西,拈花惹草罢?”

    婉玉暗叹道:“男男女女之间种种,我早就看透了,又何来什么喜悦之情?”口中道:“咱们女孩子为何要嫁人呢?我听说庄稼人有句糙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话糙理不糙,说到底嫁人就是为了下半生有靠罢了。只要婆家明理些,兄弟妯娌少些,家中重规矩,门风清白,也不求自个儿的夫君做官做宰,日子平稳安定便是了。如今我早已想得透透的,也算活明白了,男人纳妾也好,不纳妾也罢,国法都容,我不容又能怎样呢?即便我不容,他的心不在你身上,你也管不了;你管了,反倒结了愁。管他多少小妾,多少通房,只要能维护正房尊荣体面,不错了规矩,和和气气衣食无忧的过日子也就算一番造化了。实着心眼,单单追求一个‘情’字,只怕到头来也是一场空,伤身更伤心……我原先就是太虚妄了,才……”说着便止住了,朝紫萱勉强笑了笑。

    紫萱口中含着半块山药糕,睁大双目,看着婉玉有些愣愣的,半晌忽回过神,立着眉道:“等等,等等,我方才差点就让你给我绕进去了。”说完奋力将糕饼咽下,连珠炮一般道:“你怎有这样的念头?人又不是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就能活命,旁的一概就不管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活着不就活个‘情’字么?尤以婚姻大事,事关终身,自然要挑选个自己欢喜的人儿,若连‘情’都没有了,那在一起过日子还有什么趣儿,心都死了,化成一缕烟儿,变成行尸走肉,槁木一样活着,岂不是光剩下熬岁月耗年华了?跟自个儿欢喜的人过日子,即便是艰难些,公婆刁难,妯娌间算计,但有个体己的人儿怜惜着,心里也是甜的暖的;为了图你说的那‘日子平稳’,即便吃穿跟皇上娘娘一般,丈夫维护体面,全家上下都让三分,活得跟霸王一样,心里也是苦的冷的!”

    这一席话说得婉玉目瞪口呆,还未回过魂,又听紫萱道:“我娘家有个庶姐,长得虽有两分颜色,但性子气度举止只不过平平,在家里不招祖父母和爹娘待见,她亲娘也是个懦弱不经事的,无一人可指望,故而我爹有个属下来提亲,她也不拘什么年纪容貌,听说对方憨直也就点头嫁了。她这是不得已,寻思着早些从家中立出去,有个安稳的去处,能做个武官太太也便知足了。跟她比比,你又无病呻吟做什么?公爹和婆婆都疼你,咱们家也算得上高门了,你生得又俊,唯一让人说嘴的不过是原先的出身,但那又如何了?金陵城里还怕挑不到可心的儿郎?”说完拉了婉玉的手道:“再说句厚颜的话……我就觉着跟你哥哥在一处过日子有盼头……也盼着你能找到个可心的人儿……”说着脸儿就红了。

    婉玉过了好半晌才怔怔道:“你一心放在夫君身上,若是他日后辜负了你,变了心,抑或是不顾家训纳了小的……”

    紫萱立即截下话头,斜着眼看着婉玉道:“那都是日后的事,还都在影子里呢,人日后还要死,难道现在就不活着了?长远打算固然不错,可想得太远,那就自寻烦恼,日子过得必然不痛快。你是个聪明人,怎能不懂这个理儿呢?上回去柳家探望姐姐,姐姐就跟我说,即便是爷们儿一时图了新鲜,纳了小的,你跟他还有多年的情分在,拿捏住分寸,用些手段,妾也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说完又换了一副得意的神情道:“再者说,你哥哥心眼儿实,也重情义,一心要效仿圣人呢,他那样的要移了性情辜负我也难,说句打嘴的话,你看他先前是怎么对那个姓崔的,若不是姓崔的做了对不起他的脏事儿,只怕如今还连连着分不清呢!”

    紫萱说罢见婉玉仍有些怔怔的,便推了推唤道:“妹妹?妹妹?”直唤了好几声还见婉玉如神魂出窍一般,紫萱有些慌了,刚欲掐婉玉人中,却见她站起来,眼光直直道:“嫂子好生歇歇,我先回去了。”说完轻飘飘的走了出去。

    第三十七回【上】传谣言吴夫人震怒

    却说过了三四日,这天一早梅书达用完了饭颇觉无聊,拿了小竹棍站在窗边上逗鹦鹉念诗词来听,忽有个小丫头子掀了帘子道:“芳大爷来了。”梅书达听了立时起身道:“快请,看茶。”说着让丫鬟把鞋穿了便往外走,转出来正看见吴其芳正站在屏风边上,梅书达拍手笑道:“这么早,难不成是你小子等不及,今儿个提亲来了?”

    吴其芳面色铁青,迈步上前焦急道:“出事了!你……”说着看看左右,将梅书达扯到屋角,低声道:“我跟婉妹的婚事原本父亲早已答应了,只等着去请王大人保媒,但昨儿个回来父亲忽又说不行,我追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父亲在外头听到婉妹不好的风闻……说她原就因柯家的公子投过湖;又勾搭过城北孙家的独子孙志浩,因这档子事儿孙志浩还曾给拿下大狱了;又说前两日杨昊之成亲,有人曾看见她跟杨家老三一同乘了马车出了府,孤男寡女的,天都黑了才回来……”

    梅书达越听越心惊,一把揪住吴其芳衣襟道:“这些混账话你爹是听谁说的?”

    吴其芳道:“昨儿个我爹娘去庙里进香,回来时脸色便又沉又黑,横竖是不答应这亲事了,母亲只是叹气,说回头亲自上门来赔罪,我追问了半天,母亲才说他们在庙里听见两个大户人家的婆子坐在台阶上磨牙,说了婉妹的闲话,父亲捺不住上前问了,才知那两人是梅海洲府里的下人,这一遭领了主人的银两来施舍香油钱的,父亲登时就动了怒……”又央告道:“仕达,我对婉妹心意从未变过,昨儿太晚我出不得门,今天一早便过来,跟你一同讨个法子,将这亲事定了。”又长吁短叹,知道此事绝非如此简单。原来其父骂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古女子莫不是以贞静为主。我不用你寻个多高的门第,只要品行端良,贤淑温婉便是,连梅氏一族的本家儿都这般说,可见婉玉是个什么品性,我们怕是给人骗了!你要娶一个这样的名声的媳妇,要吴家列祖列宗的颜面何存?幸而未曾有过三书六礼,这桩事就此作罢了罢!”

    梅书达暗叫不好,对吴其芳道:“你且坐坐,我这就回来。”说完撩了衣裳撒腿便吴夫人的住处跑,直冲到门前掀了帘子,只瞧见吴夫人和婉玉刚吃完饭,正在净手呢。吴夫人见冷不丁有个人闯进来,唬了一跳,见是梅书达方定了心神,嗔道:“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摔着碰着怎么得了?回头你老子见了又要训你。”

    梅书达指着几个端水捧毛巾的小丫头子道:“统统出去!”吴夫人对梅书达素来溺爱,见状也不以为意,见丫鬟们鱼贯而出,方才道:“这一清早的是谁惹你不痛快了?跑到我这儿发疯。”

    梅书达横着眉目道:“出了事了!”便将吴其芳如何说的与吴夫人讲了一回,吴夫人登时惊得站了起来,失声道:“当真?”

    婉玉心里一沉,浑身如坠入冰窖一般,两行泪顺着脸儿流下来,在吴夫人跟前跪下哭道:“是女儿不孝,连累家门声望清誉……”

    吴夫人颤声道:“你跟……跟杨家老三是怎么档子事儿?”

    婉玉跪着哭道:“当日珍哥儿在杨府的园子里玩,让奶妈丫鬟看丢了,上下找了几遍都没寻着,府里头宾客多,人多手杂,有人说怕孩子被花子拐走了,杨晟之要出去找,女儿心急便带了怡人跟他出去寻人,只在外头转了个把个时辰,后来杨府里小厮说珍哥儿找见了,便回去了。”

    吴夫人面色发白,听婉玉私与杨晟之出府,只觉一股怒火拱上心头,一拍桌子道:“你也太放肆了!姑娘家家的怎能跟个男人一同出门!”

    婉玉羞愧难当,大哭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处,如今我再没脸活着!”说完站起来捂着脸往外跑,唬得梅书达跳起来拦住道:“姐姐哭什么?要死也是那些传了闲话的忘八羔子死,待我把他找出来千刀万剐给你出气!”回过头又对吴夫人道:“母亲气糊涂了,这事儿与姐姐有什么相干?珍哥儿丢了,姐姐能不着急?一急之下做出什么逾越礼法的事亦是有情可原的,何况姐姐出去还带了丫鬟,可见也不是孤男寡女了,是那传闲话的小人该死,母亲又何苦再逼姐姐呢?”

    梅书达还未说完,吴夫人便叹了口气,又见婉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愈发难过,暗道:“是了,婉儿虽有不是,也不应全怨怪她,只是二哥自视清高,最是个穷耿直的,因老爷官高,为避嫌都不轻易上门走动,如今婉儿的这桩亲定是不成了,如今又惹上这个名声……我这苦命的儿,你遭了大劫回来,我本想这一遭给你寻个良缘,谁知又不成了!”想到此处泪也流了下来,母女二人相对垂泪。

    梅书达颇为头疼,只能按捺了性子,哄着母亲和姐姐道:“快些收一收泪,保重身子要紧,若气坏了自己岂不是让小人得了意。”又道:“莫要哭了,依我的意思,咱们把嚼舌头根子的黑心秧子找出来,看他们哭岂不更痛快?”

    这一句反倒把吴夫人怄笑了,文杏和采纤听了也抿了嘴儿笑。婉玉镇定下来道:“弟弟说得是,眼下最着紧的是将这风言风语制住了,流言蜚语是斩人的刀,舌头根子底下压得死人。”

    梅书达道:“非但如此,还要把祸头找出来,有一个杀一个,有两个杀一双!”

    采纤上前来掏出帕子,一边给婉玉擦泪儿,一边道:“恕我多嘴了,前几日杨家大爷成亲的时候,双姑娘和回姑娘,还有嫁到柯家的菊姑娘都说过姑娘闲话,当时双姑娘和回姑娘便说咱们姑娘勾搭过那个什么孙家的少爷。”

    吴夫人浑身一震,瞪了双眼道:“都说些什么了?”

    采纤早就不满双生女挤兑自家小姐,当下便将那场大闹说了,饶是她口齿伶俐,梅燕回如何说,梅燕双如何说,杨蕙菊又如何说,一样一样讲得活灵活现,说到自己与婉玉挨打受气时又夸大了几倍,又道:“就是双姐儿说姑娘勾搭孙家少爷,好多人都听见了,太太不信只管问去。”一番话气得吴夫人七窍生烟。

    梅书达凑到吴夫人跟前低声道:“当日孙志浩那厮就是押在三堂叔手底下的大狱里,我瞅着八成是三堂叔回去说了什么,让那两个嚼舌头的小丫头片子听见,否则这桩事秘密得紧,知情人早已都封了口了,听说原本孙志浩拿在大狱里还满嘴胡吣过几回,几板子打下去人就立刻老实了,如今只怕是杀死他也不敢乱咬,他一出大狱,爹就派人上门去敲打了一番,没过几日他家里人就送他到福建做生意去了,至今还未回来,旁人谁还敢胡说八道?”

    婉玉道:“有桩事我原先不愿讲的,有一回我听见那两姐妹说私房话儿,听见梅燕双恋着芳哥儿……”

    梅书达冷笑道:“这便是了,原来竟因为这个,真是寡廉鲜耻!”

    吴夫人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咬牙切齿道:“是了,旁人若想传这谣言只怕早就传了,偏偏赶在婉儿要说亲的节骨眼儿上传出来,那两个小蹄子原就在背地里嚼过舌根子,挑唆过你舅母身边的丫鬟,说婉儿为个男人投湖;在杨家时八成又看见婉儿和杨家三小子出去找孩子,这才又编了那样一番话出来,硬生生要将这亲事搅黄了……可恨,可恨!”

    三言两语间,事情来龙去脉便对上了,吴夫人猛地站起来高声喝道:“备马车!”说完拔腿便走,大声道:“婉儿留家里,有娘给你做主,我这就去问个清楚!”

    梅书达早就按捺不住了,巴巴的就等着吴夫人这一声,立时道:“我也去,看哪个敢欺负我母亲和姐姐!”说完一溜烟跑回去换衣裳备马。婉玉隐隐觉得此事藏了蹊跷,却也无暇细想,吴夫人早已带着采纤和文杏乘了马车直奔梅海洲府上。

    却说梅海洲这两日犯了鹤膝风正躺在床上让大夫针灸,冷不防有人来报说他大堂兄的夫人带着小儿子来了,梅海洲一听立刻命大夫收了银针,亲自拄着拐上前迎接,远远瞧见吴夫人迎面走了过来,风尘仆仆,肃杀着一张脸儿,梅书达和一名大丫鬟左右搀扶,情势与往日不同,正惊疑间,吴夫人已走到眼前,怒瞪道:“我们家与你有什么天大的仇怨,为何要往死里逼我女儿?”

    梅海洲一听此言登时吃了一惊,吴夫人径直往屋中去,董氏满面堆笑从屋中迎上前道:“嫂子来了怎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备了酒饭准备着……”话音还没落,吴夫人兜头便啐了一口道:“少在这儿人五人六儿的愣装好人,你打得如意算盘还当我不知道?下三滥手段害了我女儿一生,搅散她姻缘,你以为你就能如愿了?口蜜腹剑的东西,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你们也休想好过了!”

    梅海洲夫妇云山雾罩,梅海洲上前道:“嫂嫂息怒!这当中可否有什么误会?”

    吴夫人骂道:“什么误会?你们的好女儿说婉玉为柯家公子投河,勾搭孙家少爷,跟杨家三公子不明不白,满世界的张扬,分明就是要逼死她!今日我豁出这张老脸,咱们一同见官去!”指着采纤道:“你来告诉告诉他!”

    采纤上前一步,按着梅书达教给她的一番话道:“前两日杨家大爷娶亲,双姑娘和回姑娘对我家姑娘有的没的甩了闲话,当着众小姐的面说我家姑娘寒碜,是个小妇养的,为了柯家二公子投河,早就没有名节了。我们姑娘气狠了问了双姑娘两句谁是小妇养的,谁想双姑娘拿了一碗滚热的茶就泼过来,把我们姑娘的脸都烫伤了,然后回姑娘和双姑娘又说我们姑娘跟男人勾三搭四,品行不端,勾引了城北的孙家少爷,有了不才之事!我们姑娘哭得死去活来的,两次三番的想去寻死。今儿个吴家表少爷来了,进门就说府上两位妈妈在外头说我们姑娘闲话,说她跟杨家三公子有奸*情。我家姑娘听了一声不吭的进屋,等我们再进去一看,她人已吊在房梁上,救下来只剩半口气儿了!”说完掩面大哭。吴夫人亦跟着落泪涟涟。

    梅书达低声在梅海洲耳边道:“当日孙志浩拿下大狱,正是押解在堂叔掌管的狱中,这事当中有莫大的干系,本是已封了口的,但不知又怎的流传出来,竟让府上两位令嫒知道拿出去宣讲,此事待我爹从衙门回来,我定要与他商量商量,莫要再惹出什么事端。”

    梅海洲头上像打了焦雷一般,又惊又怒,大声命道:“快将那两个畜生拿来!”

    片刻梅燕双、梅燕回便到了,梅海洲劈头一人给了一记耳光,喝骂道:“作死的小蹄子!婉玉不但是你们堂姐,更是堂堂巡抚家的千金,你们脏了心肺,竟敢传扬如此不堪的话儿,生生也要将我折损进去!”

    梅燕回伶俐,一见吴夫人心中就明白了几分,立时跪了下来磕头道:“父亲息怒!”梅燕双捂着腮帮子含泪道:“我犯了什么错儿,父亲为何打我?”

    梅海洲还未说话,便听吴夫人冷笑道:“如今还要装傻不成?事情桩桩件件均是从你家谣传而出的,你们好一对小姐妹,三番五次祸害我女儿名节,存了什么心莫非你自己心里不清楚了?如今还敢抵赖?”

    梅海洲抡起拐杖,一下打在梅燕双腿上,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跪下!”

    梅燕双吃痛,腿一软跪了下来,倒也硬气,梗着脖子,脸儿上挂着泪珠儿道:“什么谣言,凭什么便说是我们姊妹传出来的?”

    梅书达冷笑道:“真真儿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在杨家大公子成亲之日里满处嚷嚷的话还怕找不到作证的人?府上的婆子到寺庙里四处宣扬,坏我姐姐名声,怎别家不说,单单只在你这里传出这样的事?你存的什么心思还当我们不知道?吴其芳已与我说了,你背地里偷偷塞了镯子给他,约他到穿堂里见面,痴痴缠着他,还赠他帕子,他断不肯收方才罢了。他说,若是这件事有半句虚言,便叫他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梅燕双脸“刷”一下惨白,原来当日在杨家,众人用晚饭时不见婉玉,过后梅燕双的贴身丫鬟鹦哥悄悄告诉,她听杨晟之身边的丫鬟偷偷议论,说珍哥儿丢了,婉玉和杨晟之出门去找孩子,许就是两个人孤男寡女一起出去的。梅燕双当时恰在婉玉手上吃了亏,听到这一桩哪有不宣扬的,便在众小姐姑娘当中挑唆了,又兼把陈年旧事都抖出来添油加醋一番,恨不得此事传到吴家耳中搅黄了这桩亲事才妙,却不成想事情竟闹得这般大了。

    梅燕回听要出人命了,腿不由抖了起来,暗道:“若是婉玉有了三长两短,只怕巡抚家里不能善罢甘休,此事想赖只怕抵赖不掉,但这些事明明是姐姐鲁莽闯出的大祸,凭什么要我跟她一肩承担?我万不能因此毁了自己前程。”想到此处便“噌噌”磕头哭道:“是我错了,请长辈们息怒,姐姐恋慕吴家的公子,因吴家公子欲与婉妹结亲,心里便存了怨。当日我病着,在爹娘房中睡觉偶听到什么孙家的事,便与姐姐说了,还千叮咛万嘱咐她万不可告诉旁人,谁想到她跟婉玉吵架,没忍住便说出来……”梅书达看了梅燕回一眼,暗道:“这倒是个机灵的,寥寥几句话便将自己的罪名洗了大半。”

    吴夫人大哭道:“我的孩儿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最温柔娴雅不过,她到底干错了什么,要你们这般下黑心狠手的挤兑逼她,如今可趁了你的心,她去寻死,如今只剩了半口气儿,她若出了事,要我怎么活!”

    董氏急忙上前搀扶道:“好嫂子,你且保重身子,快坐下来歇歇喝口茶罢。”

    吴夫人一推董氏,瞪着眼道:“你又是什么好的了?但凡你会调*教女儿,又怎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一开始她们两姊妹在吴家人跟前挑唆婉玉不是,我便送回来派老嬷嬷敲打了,我本以为日后便平安,大家安分守己的各过各的日子,结果反倒变本加厉,非但毁我女儿亲事,更毁她一生清白名誉!她若有了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边说边哭得顿足捶胸,全赖梅书达搀扶着。

    董氏听了急得落泪道:“我怎不规矩她们了?又罚又打的……”冲到双生女跟前狠狠打几下,骂道:“不争气的儿……”说着亦哽咽起来。

    这一打,倒将梅燕双心里的仇怨全激了上来,泪儿顺着脸颊滚下来,豁出去一般,冷笑道:“即便是我说的又如何了?我说的哪一桩事不是真的?莫非婉玉没有为柯家公子投河?莫非她没勾搭过孙志浩?莫非她没跟杨晟之孤男寡女的天黑里出府?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有胆做了,怎反倒没胆让人说了?”

    吴夫人听了此言,止住了泪,看着梅海洲夫妇,只瞧见那夫妇俩的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紫。梅燕双流着泪对吴夫人道:“婉玉原不过就是个戏子生的,从小打鸡骂狗,品性不端,外头装出娴静模样,你们都被她骗了!”哭着又看向董氏道:“婉玉不过是攀上了高枝儿,进了巡抚家的门儿,若非如此,吴家怎能看中她?婉玉哪一点比我强了?我乃堂堂五品通判家的嫡出女儿,比她名正言顺百倍!”

    话音未落,梅海洲早已气疯了,顾不得训斥“不知廉耻、心术不正、骄纵跋扈”等言,上前抡起拐杖便打,口中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下流种子,不但祖宗不容你,就算天也不容你!今日活活打死才干净!”手起棒落,打得梅燕双连连惨叫。

    董氏见梅海洲盛怒,与往日里截然不同,亦恐出了人命,几步上前跪在吴夫人脚下抱着腿含泪道:“嫂子向来圣明,求你饶了那两个小畜生性命,也求嫂子留脸。”

    吴夫人道:“我给你们留脸,谁又给我留脸了?如今我女儿名声毁了,日后唯有远嫁,上哪儿再去寻一门好亲事?”

    梅燕回亦跪着向前蹭了几步,不断磕头道:“是我们油脂蒙了心窍,闯了大祸出来,耽误了妹妹前程,大娘要打要骂绝无二话,但还求大娘疼我们,给我们留脸面。”

    吴夫人至此已将事情问明,便不再多言,只将脸上的泪拭了,淡淡道:“脸面已撕破了,再不能留了。”扭过头对梅海洲道:“日后与你堂兄往来,我们内宅里的娘们是不管的。”又对董氏道:“但内眷当中,你我两家至此断绝,不再来往了罢!”

    此言一出,梅海洲夫妇惊得“啊”了一声,吴夫人不理哀求挽留,任梅书达搀扶着出了府,乘了马车走了。

    第三十七回【下】恐查办梅海泉忧思

    却说吴夫人回了府心中仍愤愤难平,将婉玉唤到跟前说:“我的儿,你受了委屈了,此事有娘给你做主,芳哥儿那头不成就不成了,金陵城里的才俊难道还少么!”婉玉自觉失察被旁人抓了把柄,含愧不语。吴夫人恐她有心事积在心里,百般安慰了一番。

    至晚间,小厮来报梅海泉因有急事不回府用饭,婉玉便陪吴夫人把饭用了,饭后吴夫人一时神虚体乏,歪在美人榻上睡了过去。婉玉轻轻给母亲盖上一层锦被,扭头瞧见见墙壁上的玲珑槽子里放了《王摩诘全集》并一册《稼轩长短句》,拿起来翻看,竟入了神,坐在碧纱橱里细读起来。

    吴夫人一觉醒来见房中黑漆漆的,只在案头的彩漆螺钿小几上燃一点烛火,便坐起身,用帕子揉着眼睛问道:“什么时辰了?老爷可回来了?”

    婉玉仍坐在碧纱橱里,听见动静跟几个丫鬟一齐迎上来,文杏奉茶道:“已经三更了,老爷还没回来呢。”婉玉蹙了眉道:“赶上政务繁忙,爹爹留在衙门里过夜也是有的,但怎的也打发个人回家知会一声,如今这么晚了连个信儿都没有,倒是少见了。”

    吴夫人忙说:“你们快去打发二门的小幺儿们去衙门问问。”娇杏应了一声反身便出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有一个小厮名唤双旺者回来跪在帘子后头磕头回道:“禀太太,跟在老爷身边儿的丁全说老爷今儿晚上怕是回不来了,让太太先歇着罢。”

    吴夫人道:“你可见着老爷了?衙门里出了什么着紧的事?”

    双旺道:“小的不知,但巡抚衙门里上上下下灯火通明,听站班的几个门吏悄悄说,好像是从京城都察院、大理寺、刑部各来了几位大人,不知有何要务。”

    母女俩心里“咯噔”一沉,对望了一眼,婉玉暗道:“莫非朝堂上有何变故将爹爹干连在内?否则京城里怎会好端端的派出这么大阵仗到金陵来,竟通宵达旦连家都不让回,看来是不大妙了。”

    吴夫人对双旺道:“你去罢,文杏抓把钱给他让他买果子吃。”说完想了一回,命人去叫了四个办事老成的管事来,道:“你们几个去巡抚衙门远远守着,一有动静便飞马来报,别叫人看见了。”管事领命去了。

    母女二人揪着心再难入睡,只和了衣裳在床上枯坐,又命把梅书远、梅书达唤来。这一宿只听得不断有官员被兵丁押解进巡抚衙门的消息,好容易熬到天明,梅家兄弟忍不住要出门打探消息,此时却听到外头有人一叠声唤道:“老爷回来了!”

    屋中人听见立时像得了珍宝一般,忙不迭出屋相迎,只见梅海泉走进来,双眉紧锁,面露倦色。吴夫人见状也不敢多问,将满腔的话儿压下来,亲自奉茶,婉玉绞了热手巾给梅海泉擦面。

    吴夫人问道:“老爷想吃点什么?厨房里有红枣粥和瘦肉粥。”

    梅海泉神色恹恹的挥了挥手道:“不吃了。”远、达兄弟二人见父亲神情不似寻常之态,心里都打了个突兀,互相一对眼色,垂手而立。

    梅海泉低头坐了良久,抬头看了看两个儿子,又扭头瞧了瞧妻女,叹了一声,道:“朝中几名御史联合上书参了一本,弹劾甄士游等十五名官吏贪墨朝廷拨放的赈灾钱银,共计四十五万两。圣上龙颜大怒,将一干人收押在案,大理寺卿赵明谦奉旨查办,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吴夫人道:“只要咱们清清白白的,哪怕他们……”

    梅书远却倒吸一口凉气说:“甄士游?他不是父亲的得意门生么?还是父亲一手提拔竭力保荐的。”

    梅海泉“啪”地一拍海棠几子冷笑道:“上个月朝廷里刚传出风声,圣上有意调任我回京城,再高升一步。甄士游是我极重用的人,左膀右臂一般,此时出了这么一桩事,明摆着是有人背后下了绊子,冲着咱们来的。”

    梅书达问道:“莫非他真贪了银子?”

    梅海泉道:“八成不错了。甄士游此人有才有能,在我手底下这些人里是个尖儿,但手脚不干净,他原是穷苦人家出身,这些年随着我一手提拔,他家里光是两进两出的大宅就置备了七八栋。因他极有分寸,明白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行事又小心,所以我不时敲打几句,也就睁一眼闭一眼的随他去了。”说着又怒道:“朝廷赈灾一共拨了一百万两银子,甄士游这个混账,竟带了手下人贪了将近一半,如今多省都有天灾,北方还有罗刹国来犯,听说后宫里连太后、娘娘们的份例都减了半,皇上因为没银子打仗心里不痛快,正愁没个出气的,这一本奏上来真真儿是捅了马蜂窝!这四十五万两我倒不怕,但甄士游在我身边十几年,所知甚多,就怕将以前的什么事牵连出来。”

    吴夫人担忧道:“莫非连咱们也要折进去不成?”

    梅海泉道:“先前我也提着心,京城里来的几位大人待我还是极客气的,赵明谦与我在朝中本属同一流,私交甚好,圣上派他来办案便是有保我的意思。赵明谦也略透了口风给我,他们此番只是追查银两下落罢了,况这笔赈款我未挪动一分一毫,也不怕他们来查,怕只怕圣上治我个失察之罪,晋升调任无望,反遭贬斥,失了圣宠。”

    吴夫人长长松了口气,眼眶泛红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老爷宽宽心罢,什么做官做宰、高升低贬,我一概不管,只要咱们全家都平安无事我便知足了。”

    梅吴二人乃是少年夫妻,感情极深厚。梅海泉听吴氏如此说,不由感动道:“官场上的事你无须挂心,只将自己身子调养好了,严加管束内宅便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准有丝毫差池。”吴夫人连连点头。

    梅海泉看了看两个儿子,厉声道:“你们两个更要谨言慎行,不准惹是生非!尤其达儿,你素是个爱胡闹生事的,不准再去跟那些个狐朋狗友吃酒耍乐任意妄为!这几天收拾收拾行李进京去翰林院罢。”屋里人齐声应了。此时只听门口丫鬟禀报道:“老爷太太,杨家老爷和三公子来了。”

    梅海泉奇道:“他们来做什么?”又因心中烦恼,摆了摆手道:“远哥儿你去,就说我出门不在,让他们回罢,今儿个不见了。”

    梅书远应了一声转身出去换衣裳见客。婉玉跟梅书达一同退出来,站在廊下,梅书达低声道:“方才父亲一直给母亲吃宽心丸,我却觉得此事……”

    婉玉缓缓点头道:“只怕没这么容易,爹爹自然不屑贪污赈款,但宦海沉浮,风风雨雨这些年,身上又岂能干净了?皇上派了三个部的大员来,这样的阵仗掀起的风浪只怕不小,他急急打发你进京远离是非之地,也是在做打算了。”

    梅书达道:“不错,皇上怕是要杀鸡儆猴,若是寻常的小风浪,爹爹也不至于忧思憔悴至此了。”说完又拧紧眉头。

    婉玉默默想了一回,忽心里捏定一计,转身往前院走,待到垂花门处立定等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梅书远便从外走了进来,婉玉急忙唤住道:“哥哥,杨家父子来所为何事?”

    梅书远道:“说是上门来负荆请罪的,杨晟之还要当面跪求爹娘原谅,母亲昨儿个刚去了表叔家,杨家人的消息得的倒快,今儿个就登门了。”说完又怕婉玉多心,道:“妹妹勿要多想,碎嘴的娘们爱传这些个闲言闲语,过阵子就烟消云散了。”

    婉玉道:“杨家父子已经走了?”

    梅书远道:“我说了父亲不在,母亲身上也不好,让他俩改日再来,谁知这两人竟不肯走,说要等父亲归家。都是一门子的亲戚,也不好硬赶他们,只好随他们去了。”

    婉玉闻言点了点头,一边想一边慢慢走了回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原来这杨晟之对婉玉抱了十分的真心,听闻她要和吴其芳订亲了,心里又急又痛,偏赶上他偷听了双生女说话,又在戏台子后头瞧见珍哥儿,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思来想去咬着牙心里一横,暗道:“我岂能眼睁睁的看着婉妹跟别人家订亲,索性就来个顺水推舟,先将她与吴家的亲事搅黄了再说,兴许能将计就计,与婉妹结为连理,了却心愿也未可知。”于是便将珍哥儿藏了哄婉玉出门,再悄悄将此事散布给双生女知晓,双生女本就和婉玉结了仇,知道了焉有不宣扬之理。杨晟之又得知吴家夫妇每月要去庙里进香,便派了两个心腹婆子扮作梅海洲家的下人,故意坐在台阶上磨牙闲话让吴家听见。之后他命人在巡抚宅邸附近盯着,一有动静便速速来报,果不其然见到吴其芳登门,又见吴夫人乘马车往梅海洲家中去。杨晟之心知计已得手,急忙到杨峥跟前,将当日珍哥儿丢了,自己与婉玉乘马车出门寻人,又被人瞧见的事说了,要亲自登门向梅家请罪。杨峥听闻此事也吃了一惊,心说长子害死梅家嫡长女已让梅海泉痛恨至极,若是三儿子再毁了梅家养女的声誉,梅杨两家只怕愈发交恶了,于是大清早急急忙忙的带着儿子来了。待来到梅家却碰了钉子,杨家父子以为是梅海泉心存怨恨故意不见,愈发觉得自己不能走了。

    且说杨家父子在待客的偏厅内坐了一炷香的功夫,门口忽走进来一个丫鬟,生得满月脸面,眉目俏丽,神色矜持,手里拿一把铜壶给二人添茶。杨晟之见到来人不由一愣,立时站了起来。

    那丫鬟正是怡人,拿着壶添了茶,临出门时朝杨晟之使了个眼色,杨晟之心领神会,对杨峥说内急,远远跟在怡人身后走了出来,出了门朝东去,绕过一个竹雕架子青白玉的大插屏,怡人便不见踪迹了,杨晟之朝左右一瞧,只见婉玉竟站在芭蕉树下:顶发高梳,髻鬟密致,发上珠钿金翠环绕;项上戴金蟠璎珞圈;身上穿着湘妃色缕金梅花刺绣的褂子,下着同色绣凤绫裙。脸上脂光粉滑,更显得整个儿人粉腻娇艳了,但此刻婉玉正攥着帕子垂泪,一对星眸泪水蒙蒙。

    杨晟之心头激荡,忙几步上前轻声唤道:“婉儿妹妹。”

    婉玉听见杨晟之唤她,忙把泪拭了,点头道:“晟哥哥。”

    杨晟之叹道:“是我该死,惹妹妹名声受累,伤心欲绝,如今我在这儿,任凭妹妹如何出气,即便此刻让我死了我都绝无二话。”

    婉玉摇了摇头道:“我方才哭与你没什么相干。”说着又流泪道:“如今我们梅家怕是要祸事临头,我今儿个偷偷见你,是想托付你日后好好照顾珍哥儿……”

    杨晟之大吃一惊道:“出了什么事了?”

    婉玉只抽泣着摇头,杨晟之再三追问,婉玉方才把甄士游贪污一事与杨晟之说了,末了哭道:“皇上动了雷霆之怒,我们家怕要干连在内,若是……真的不好……珍哥儿的亲爹待他如何你也知晓,还请烦劳你平日多看顾这孩子几分……”

    杨晟之沉吟良久,开口道:“妹妹莫要伤怀,前些日子朝堂上还有巡抚大人要高升的风声,想来圣上是因失了巨款才震怒非常,并未有真要查办梅家的意思,若是能将四十五万两赈款筹集补足,圣上息怒,对要犯也不会深问,梅家可保无虞。”

    婉玉听杨晟之这般一说,面上立即做出忧愁之色道:“唉,这会子上哪儿去筹这么一大笔银子。”心中却道:“放眼整个儿金陵城,能拿得出这笔钱的头一个便要属你们杨家。”

    杨晟之看着婉玉毫不犹豫道:“妹妹只管放心,我这就回去同爹爹商议,杨家带头认捐,大户们自然不能不拿银子出来,我愿向翰林院告假,亲自主持此事,必将这四十五万两筹齐!”

    婉玉心头一热,深深看着杨晟之,两人对视良久,杨晟之拱手作揖,转身离去了。婉玉在芭蕉树下站了半晌,直觉腿脚酸痛方才收拾情怀,耳边只听有人拍手道:“想不到杨家老三竟是个痴情种。”

    婉玉唬了一跳,连忙扭头望去,只见紫萱正站在自己身后,面上含笑。婉玉的脸儿“刷”地红了,不知紫萱偷听了多久,不由又羞又窘。

    紫萱走上前拉了婉玉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方才的事儿我决计不会说出去。我原就看他待妹妹不同,果然逃不出我的法眼。只是可惜了,任凭他再如何,杨家和咱们梅家也结不成亲……”说着又连连叹气。

    婉玉忽抬头一字一句道:“若他将银子筹齐了我便嫁他!”

    紫萱闻言一怔,目瞪口呆道:“你说什么?”

    婉玉道:“方才我私下与他相见,既是有求于他们杨家,也想再试一试他,结果他面上无丝毫犹豫之色,一口便应允了。大事小情,只要我有求于他,他无有不应的,单这一点就难得。倘若他筹齐了银子,一来看出他对我确是真心实意;二来也可看出他确有几分才干,这样的人有何托付不得的?”

    紫萱小心道:“如此说来,妹妹对他也有意了?”

    婉玉脸儿又红起来,垂了头刚欲开口,便看见采纤从树影后转出来道:“原来姑娘在这里,太太方才派人请姑娘到她房里呢。”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四月份考试太多,几乎跟网络隔绝了,实在抱歉,还好已经都结束了

    五月份恢复更新,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

    三鞠躬_

    PS:昨晚写到最后因为太困了,思维都混沌了,今天早晨看了看,把结尾修了一下

    第三十八回【上】杨晟之正言弹圣意

    且说婉玉正要开口却见采纤寻了过来,因对紫萱道:“我先去,等中午吃了饭再找你说话儿去。”一面说一面随采纤至吴夫人房中。只见吴夫人正靠在雕百子献寿的戗金红木罗汉床上,府里管事的媳妇并老妈妈们早已到了,有些头脸的站在屋内,其余均立在门口两侧垂手而立,听从训示。吴夫人将家中大小事务均细细过问了一遍,又命把账簿拿来详查,至午时方才把人散了,对婉玉叮嘱一番,末了又道:“你嫂子有了身子不便操劳,你多担待些,府里上下严加管束,还有外头的庄子、铺子、林子,都要他们管事的过来,亲自敲打敲打,在这当口万万不能出什么把柄让人拿捏了去。”婉玉点头应了。

    吴夫人长叹一声,歪在引枕上,脸色蜡黄,神色恹恹的。婉玉知母亲熬了一夜,又担惊受怕费神劳心的忙了一早,这会子神乏体弱,已显出不胜之色,忙道:“母亲快躺一躺,我让厨房做些滋补的东西来,家里的事有我担着,旁的事也不用母亲操心。”

    吴夫人又叹一声,让婉玉扶着躺在罗汉床上,忽想起什么一把拉住婉玉手腕道:“达哥儿那头也该收拾行李上京……”

    婉玉拍拍吴夫人的手道:“我知道,母亲放心罢。”说着亲自抱来丝被盖在吴夫人身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至外间,对文杏道:“屋里熏上女儿香宁神,把竹帘子也挂了,待会子太太身上还不好就去请大夫。”又对旁边小丫头灵儿道:“太太熬了一宿,只怕没什么胃口,你到厨房要他们做碗龙井竹荪来。”

    灵儿道:“方才厨房打发人来,说有一品官燕鸡丝汤,另还有稀珍黑米粥。”

    婉玉蹙了眉道:“燕窝鸡丝汤是晚上做的宵夜,剩下的都给达哥儿端去,他爱吃这个;稀珍黑米粥盛一碗给太太端来罢。龙井竹荪要他们细细的炖,加两截人参进去,把火候熬足了。”灵儿应一声去了。婉玉吩咐完毕自带了丫鬟回绮英阁,暂且不提。

    却说杨晟之见过婉玉之后便与其父告辞回家,一路上将事情来龙去脉与杨峥说了一回,杨峥眉头紧锁,拿着旱烟抽了两口,望天啧了啧嘴,扭头斜眼看着杨晟之道:“你说此事如何?”

    杨晟之心中早已想好了一番说辞,字斟句酌道:“有道是‘易求锦上添花,难得雪中送炭’,梅家这一遭出事,咱们定要竭力相助才是。先前因大哥哥的事,咱们与梅家失和,此番正是补救之机。况四木家本就同进同退,若梅家失势,咱们在金陵也失了靠山……”

    杨晟之未说完杨峥便一摆手道:“这是自然的,不用你说我也知晓,但不知要怎么帮莫非要咱们掏银子将亏空的银子补上不成?”

    杨晟之右眉一挑,道:“这倒不必,若咱们一下拿出这些银子反倒招眼引来妒恨了。依我说,不如扯个为国尽忠的名号,咱们牵头出十万两,让金陵城里的大户们认捐。”

    杨峥嗤笑一声道:“你当那么容易?城里那几户能乖乖的交了银子出来?”

    杨晟之含笑道:“把事情捅大了直达天听就不怕了。趁着京城里几位大人还未走,把这桩事风风火火操持起来,让钦差大人们一本参到皇上跟前,城里那几位跟皇家沾亲带故的,或挂着皇商名头的,到时候不捐也要咬着牙捐了。”

    杨峥浑身一震,向杨晟之看来,杨晟之道:“这桩事如果办妥了,不但保住梅家,圆了两家的情分,更是为君分忧,解了圣上的燃眉之急,此中的好处父亲也是明白的。况我刚入翰林院,此事于我出仕来说亦是莫大的好处。这一箭四雕的事,花些银子也值了。”

    杨峥愣了半晌,忽失笑道:“你小子倒是好算计,连我这做老子的都要不如你了。”

    杨晟之笑道:“虎父无犬子,我不过是沾了父亲的光。”父子二人一面说话一面骑着马慢慢回家去了。

    待过了一日,杨家抬出“公忠体国”的名号,先捐了十万两银子。杨晟之向翰林院递了告假的帖子,身先士卒四处游说大户认捐。梅海泉闻听此事,将杨峥并杨晟之二人请到府中一叙,待送走这父子二人,梅海泉立即乘轿去了钦差大人赵明谦处。赵明谦当即写了奏折,命八百里快骑连夜送往京城。皇上阅之,登时龙心大悦,连连赞金陵商贾忠国孝君,民风至善纯仁,待见奏章上写发起认捐之人正是两榜进士,入选庶吉士者杨晟之,心中愈发欢喜,特发圣旨嘉奖募捐者,又特特指出待事已毕,命杨晟之进京面圣,叙君臣之情。

    此圣旨一出,整个金陵城都随之震了一震,金陵几家大户心思各异,或恨杨家多事的,或妒恨杨家占了先抢了好处的,或嫉妒杨晟之得沐天颜的,或肉疼银子的,但因此事被圣上得知,家家口中高呼万岁,纷纷捐了银子。此外认捐的也不乏大大小小的富户乡绅,有的是真心实意忧国忧民的,有的为巴结官府,有的为花银子买名声的,种种不一而足。这一番算下来,拢共竟收了五十一万七千五百两。

    此事足忙了一个月方才完毕,这一日梅书远用罢晚饭出了二门,到书房寻梅海泉。书房门外立着的小厮见梅书远来了忙进去禀报,不多时出来道:“大爷请进,老爷这会子雅兴浓,正练字呢。”

    梅书远进屋一看,只见梅海泉站在书案后,手里握一支白玉杆紫毫笔在纸上刷刷点点,一边写一边道:“远儿来了?过来瞧瞧这几个字。”

    梅书远凑前看去,见梅海泉正临摹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暗道:“《快雪时晴帖》不过几个字‘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未果为结,力不次……莫非甄士游贪污一案仍有变故?”口中道:“父亲这几个字极严整,瞧着已是上佳之作了,前儿还有同僚向我讨父亲的墨宝,想题个亭子的匾额……”说着看了看梅海泉的神色,半晌方道:“听说甄士游的案子已经了了,不知结果为何,儿子特来讨父亲示下。”

    梅海泉闻言顿了顿,抬头道:“这五十万两白银装了车往京城一送,甄士游的案子也不再深问,为首几人判了秋后决,家产抄没,男丁发配充军,女眷纳为官婢;其余的一律贬官发配,至此算是了结了罢。”

    梅书远打了个寒噤,想到若此事落在梅家头上,自此之后父母亲远隔天涯,妻子儿女兄弟姊妹为奴为婢,不由心有戚戚焉,开口道:“那父亲晋升之事……”

    梅海泉淡淡道:“皇上仍未发话……想来晋升无望,但朝中有大员力保,巡抚一位还是坐得稳妥的。”

    梅书远心中松了口气,暗暗思索道:“父亲这些年兢兢业业,唯愿回京就任再荣升一步,如今却落了空,难怪心中郁结了。”又搜肠刮肚的想些话头引父亲开怀,奈何他忠厚老实,想了好一阵方才想到一个,说:“今儿个大夫给张氏请平安脉,说她身子结实,底子壮,生养不是难事。又因这些时日嗜吃酸,梦见一只仙鹤入怀,有经验的老嬷嬷们都说这一胎十有八九是男孩儿了。”

    梅海泉听了果然欢喜,展颜道:“甚好,想来是个男孩儿。当初你妹妹怀着珍哥儿的时候,梦见只又肥又壮的小黑猪,当日便有老妈妈说是个多福多财的男孩,后果然应验了。”想了想又道:“若是女孩儿也无妨,像你妹妹那样的,也招人疼爱……前几天我听你母亲说你妹妹跟吴家的亲事不成了,吴其芳虽有些品格,可瞧着太风流了,你妹妹原就在这种人身上吃过亏,我不过看着吴家门风正派,吴其芳也有几分才华才应的,也罢。我曾让你详细打探几家公子后生的人品,可有眉目了?”

    梅书远忙道:“早就详详细细的探听过了,可都有不足之处……前些日子张氏跟我提了一桩,说妹妹有了中意的人。父亲正有事烦恼,我便压下来未提。”

    梅海泉面露惊异之色,嘴角挂了笑说:“哦?是哪一家的公子?”

    梅书远小心翼翼道:“是杨家的三公子杨晟之。”

    梅海泉一怔,拧了眉道:“是他?”背着手踱到窗户旁,道:“我明白你妹妹的意思,她有这打算一半还是为了珍哥儿。”

    梅书远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又道:“妹妹的性子父亲也是知道的,一旦拿定了主意就绝不会朝更暮改的。故张氏与我说完,我便暗地里观察了杨晟之一段时日,他跟杨昊之截然不同,有风度雅量,为人慷慨圆融,做事也极有分寸,最最难得的是锦绣堆儿里出来的公子竟无一丝娇贵骄横之气,奔走周边各县富户之间,吃穿住用上一概上不挑剔,吃闭门羹也不着恼,风吹日晒从不叫累,竟是极有韧性肯下苦功的。”

    梅海泉叹一声道:“杨晟之是个可造之材,颖敏好学,有权略,器量深沉。他原是杨家不起眼的庶子,即便日后中了两榜进士,我也未曾多过意,但此番认捐的事一出,才让人刮目相看了。我还曾想过,若他不是出身杨家,哪怕门第低些,我也愿招他为婿。杨府那一大家子忒闹心了,从上到下乌烟瘴气,不倒不正,前一次险些丢了性命,若再害我女儿一次可怎么得了!”

    梅书远蹙了眉道:“但妹妹已择定了,张氏说上回她去找妹妹闲话,话里话外问她的意思,似乎已经不改了,她自己说了,这人若是上门来提亲,她便央告爹娘应下,这辈子若要嫁,便只嫁给他,除非他另聘了别家的姑娘,她才死心。”

    梅海泉又是一怔,想了一回,摆了摆手道:“杨晟之如今已进京面圣去了,他这一遭出尽风头,得了皇上的青眼。此趟进京不知多少朝中官员意欲结交攀亲,不一定就想着你妹妹呢。待他真定了性子,上门提亲来再说罢。”梅书远听罢也不再提,与梅海泉又闲话了几句,方才退了出来。

    却说杨家因认捐之事露了脸面,不几日朝廷下旨,特令嘉奖,又命日后宫中采买胭脂水粉等内务拨给杨家一份,杨峥大喜过望,想到有此等圣眷均是杨晟之谋划而来,忙命打点了两大箱子的绫罗绸缎,另有五千两银子,命人送到京城给杨晟之做日常之用。杨晟之面圣之后自进翰林院读书,不在话下。

    这一日婉玉正在屋里教珍哥儿背诗,却见四个丫鬟搀着紫萱走了进来,婉玉连忙上前道:“你就在屋里好好歇着,我得了闲儿就去看你,若是摔着碰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紫萱笑道:“我今儿个可得了一宗大消息,坐不住了,方才叫丫鬟请你去,偏你说要教珍哥儿背书,我等不得就过来了。”

    婉玉抓了把松子糖给珍哥儿,命采纤带他出去玩,又拉紫萱坐在美人榻上,问道:“你是个急惊风,我大哥哥倒是个慢郎中,真不知你俩人平日里是怎么商量说话儿的,什么大消息?说来我听听。”

    紫萱压低了声音道:“方才我姐姐打发人来送东西,那丫鬟跟我说,妍玉又出事了。她有了身子不方便,杨昊之可是个守得住的?偷着跟杨家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春芹鬼混,竟让妍玉给发觉了。妍玉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气势汹汹去捉奸,结果不知怎的就跌了一跤,闹肚子疼,大夫来的时候就已见红小月了。”

    婉玉吃了一惊,说:“小月了?那,那柳家怎么说?”

    紫萱道:“孙氏自然是不依了,上门哭闹了一番。杨昊之在长辈面前给妍玉赔了不是,就是那个叫春芹的丫头,孙氏要拉出去卖了,杨家说好歹服侍了一场,就给打发出去了,听说嫁了个小户人家。”

    婉玉冷笑道:“杨昊之是什么货色,孙氏这回才知后悔了罢。”

    紫萱叹道:“那便不知了,只是可怜妍玉……她性子骄纵些,心到底不坏。”

    婉玉一时间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与紫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一回,两人方才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渡……那个总是需要有过渡章节承上启下哈

    说点题外话,我是很感动滴,看见有很多读者依然愿意等待,特别感谢绿茶、加加、mei和一系列熟悉的马甲(太多了,记不住了),也谢谢X.

    我更新确实慢,比如这一章,我整个周六日就耗在这章上头了,因为这种过渡,没有剧情冲突的章节特别不好写,写起来也没啥激情,所以进展很慢,我写着也脑袋疼。

    这文肯定不会坑的,但更新速度确实不能跟别的文相提并论,请大家多多包涵。

    感谢观赏

    第三十八回【下】张紫菱软语诉家情

    一时之间相安无事。杨家时常打发人到梅家来,虽称是给珍哥儿送东西,但府中老爷、太太并公子小姐等人人有份。杨峥亦到梅府亲自接珍哥儿回去小住几日,待见了梅海泉口中不住夸赞婉玉,梅海泉深知其意,只将东西收了,并不搭腔。

    待到了七月,紫菱诞下一子,紫萱闻之欢喜不尽,忙忙的让人备下马车出门,婉玉连忙拦住了道:“嫂子身子渐重,这会子顶着大太阳出去,岂不让老爷太太担心?你若身上不爽利了,倒让你姐姐过意不去。不如先派人送些个滋补的药材和吃食,等到洗三那天我亲自送表礼过去,替你尽心,你看如何?”紫萱略一迟疑,点头应了。婉玉打开库房,点出人参鹿茸等物,命小厮送了过去。

    洗三当日,婉玉一清早收拾停当,带了四个丫鬟并两个老嬷嬷乘马车到了柳家,一进内宅就见当中热热闹闹的,各房的亲戚和柳家交好的世家女眷们都已到了。婉玉先到柳寿峰处请安,将表礼呈上。只见柳寿峰比往日瞧着清瘦了些,但因添丁之喜面上多两分笑意。柳寿峰见婉玉来了心里更欢喜起来,先上下打量一番,见她举止有度,身姿端雅,愈发超逸了,心中百感交集,细细问及衣食起居,一叠声命厨房做婉玉平日里爱吃的吃食来,又取出一封银子让婉玉留做梯己用。

    婉玉想到自己受困柳家之时,柳寿峰待自己不薄,言谈举止间多有维护疼惜之意,此次见她亦真情流露,对柳寿峰多了几分亲近之情,与他说了好一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