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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将毕业的前夕，苏瑾拿到了麻省大学发来的入学通知，并且是全额奖学金。拿到信函的时候苏瑾的心静静的，甚至有些淡淡的惆怅，说不清。她给顾铮打电话说了此事，顾铮在那边恭喜她，又半开玩笑地说：“年纪也不小了，可别只顾着学业忘了恋爱。”苏瑾想起四年前他送她去火车站的时候，曾让她不要只顾谈恋爱而忘记学业。她的心里一阵酸涩——时间荏苒，他们之间却渐行渐远。

    又是一季离别，大学四年的同窗也要各奔东西，人生就是在别离，重逢，别离间不断地来来回回。林浩卿一年前去了宾夕法尼亚留学，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并不像以前追得那么气势汹汹，但依然是没有放弃。颜乔说他改变战略了，决定用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来追苏瑾。

    毕业这季，只有颜乔不慌不忙，没有签工作也没有考研，她决定一毕业就去西藏旅行，再从西藏到印度，然后是整个东南亚。颜乔说念书念够了，寒窗苦读这么多年要把闲散的时光给自己补回来！赵冬玉签了一家德国公司，她和男友分手后再也没有去见过他，听说他回了家乡。沈小红和男友都考上了公务员，他们打算做毕婚一族，一毕业先去把结婚证给领了。

    还有，莫小晚要在上海美术馆举行个人画展，报纸和网络里都有她的新闻，他们说她是“新锐”画家代表，好评如潮。她给苏瑾打电话，邀请她去上海：“可是我的第一次个展，作为好朋友的你不来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会去的！”苏瑾由衷地为她高兴。想想如果当年小晚没有在那个天台上遇见唐柠，她不会狂热地喜欢上画画，不会为了想要证明自己而去考美院，也不会有了今天的成就。命运就是一条河，你只能顺水而行，却不知会停留在何处。

    想来和莫小晚这四年里也只见过两次，大二那年她到北京参加活动，然后知道苏瑾母亲去世时她去参加了葬礼。有的朋友就是这样的吧，即使再久不见，见面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生疏淡漠。苏瑾出现在美术馆门口的时候，两个人站在清澈的阳光里，笑了。

    莫小晚顶着一头利落短发，穿简洁白衫和牛仔裤，清爽知性的气质，有了十足的女人味，看得苏瑾啧啧不已：“越来越像个画家了。”

    “本来就是！”莫小晚也不谦虚，口无遮拦地说，“还记得我以前给你的签名画吗？好好留着吧，等我死了这画蹭蹭蹭地就升值了！”

    苏瑾微微一笑：“那我得放保险柜里收藏着！”

    莫小晚挽着苏瑾的手臂进入大厅，在见到迎面而来的第一张画时，苏瑾怔了怔：“是唐柠？”

    “对，是他。”莫小晚也注视着这张巨幅人物肖像画，这幅画是她的毕业作品，足足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完成。画里的唐柠撑着手臂坐在天台上，落霞在他身后晕成朦胧的风景，有风掠起他额前的发……莫小晚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他了，但很奇怪，她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的样子，甚至是眉间的小痣。这四年来，她不断地在网络里搜索着“唐柠”的名字，可是他就像隐藏在大海里的一滴水，融进去就遍寻不得。

    “画展的主题为什么是‘涩·青春’？”有个记者模样的男子过来采访莫小晚。

    “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青春就像是一枚未熟的果子，尝起来都是涩涩的味道。我想这个画展应该是给过去的我一个交代，青春结束了，我要重新思考自己的人生，开始新的旅程。”

    “冒昧地问一下，你的画展里的人物都是白衬衫，是你个人特殊的癖好？”

    莫小晚沉吟：“我曾经喜欢过的人，他常常穿白衬衣。”

    “八卦一下，这个人，你们在一起吗？”

    “他影响了我的一生，我感激他。”莫小晚避重就轻地回答。

    “你的作品很有个人风格，你自己怎么评价你的风格？”

    ……

    苏瑾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幅画。一个女孩拖着腮凝神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在每一个人的青春里都曾经渴望过飞翔吧，渴望离开窗下的这个自己。那个时候的她，一直想要离开弄堂，离开穷困潦倒的命运，可是回头望望，那些心酸其实微不足道。

    莫小晚的画里，那些少年少女，或展臂欢呼，或默默垂泪，或雀跃奔跑，或垂头丧气……每一种表情都是青春的痕迹，每一种心情都浅浅深深。苏瑾在莫小晚的画里，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她以为她已经忘记了。可那个少年像一只青鸟，在她的回忆里逡巡。

    “苏瑾！”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苏瑾茫然地转过身。

    “真的是你！”那人几步上前，欣喜雀跃。苏瑾看着他，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莫小晚从一旁走过来：“他是凌子浩！”

    苏瑾恍然过来。

    “认不出来了吧？”莫小晚笑起来，“这家伙高中的时候胖乎乎的，现在竟然变成了型男，说是有六块腹肌，展示一下！”说着莫小晚已经要动手，被凌子浩躲闪了一下：“莫小晚，这可是高雅的地方！你你你，你像个画家吗？”

    “那你也不像医生啊？”莫小晚丢给他一个大白眼，侧头对苏瑾大笑，“他是妇产科医生。”

    苏瑾也笑了。在她的印象里，凌子浩是那种上蹿下跳，不得安静，搞笑又有点儿傻傻气质的男生，但没有想到他的工作竟然是严谨的医生。

    凌子浩清清嗓子，尴尬回答：“现在还只是实习呢！”停顿一下，又说，“苏瑾，有四年没见了呢！你比以前还漂亮，记得那时候顾铮可迷你了……”

    猝不及防地听到“顾铮”的名字，苏瑾面色一顿。莫小晚给凌子浩使了个眼色，他赶紧岔开话题：“听说你要出国了？”

    “嗯。”苏瑾点点头，“你在上海？”

    “没有啦！是专门来看她的画展，那边那个……”凌子浩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穿着碎花裙认真看画的女生，压低声音说，“那是我女朋友！她非要来看看我高中时喜欢的女生是什么样的。”

    莫小晚嬉笑着挽住凌子浩的手臂：“她不吃醋啊？”

    凌子浩赶紧松开她的手：“谁在年轻的时候没喜欢过人呀？她理解，只是好奇！”

    莫小晚“嗤”了一声：“我看你呀，是专门带女朋友到我这里炫耀的吧？”

    凌子浩摸摸头，挺得瑟地笑了：“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除了凌子浩，苏瑾那天还见到好几个高中同学，他们有的是在上海念书，有的是在上海工作，被莫小晚给召集在了一起。有些人苏瑾已经毫无印象，她原本就是寡淡的性格，高中时和同学的交往又少，总要别人举出一堆的事来她才能想起来。那个晚上，他们一行人吃饭喝酒聊天，说着过去的种种，那些事重新被翻出来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让人唏嘘感慨。

    苏瑾也融进了气氛，比以往显得活泼些。

    饭桌上有人提起顾铮：“凌子浩，顾铮呢？他念的是军校吧，空军？”

    凌子浩迟疑地看苏瑾一眼：“是，空军。”

    话题就这样没有再继续下去，大家又挨着把记得的人名给提了一遍，热络里苏瑾起身，去包间的阳台上吹吹风。今天的话题全是回忆，而她的回忆里竟然全都是顾铮，原来有的感情是融在血肉里，剜都剜不掉。

    “真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在上海碰面。”凌子浩不知何时走到苏瑾身边，看着这繁华城市霓虹闪烁，内心感慨，“其实念书的时候我们都觉得你好遥远，成绩遥遥领先，性格也疏远冷淡，可没想到铮子竟然会一入校就喜欢上你。”

    苏瑾艰涩笑笑，她没有忘记林浩卿说顾铮对她只是同情。

    “对了，给你看一张照片！”凌子浩从手机里翻找了一下，“我都换了几个手机了，但这照片却一直存着，每次都觉得以后要拿出来糗糗铮子……喏，这张。”

    苏瑾接过手机，图片上是铮子的背部有一道血紫的伤痕，触目惊心：“他受伤了？”

    “他当时不肯说，后来才知道是你弟弟欺负你时他受的伤！”凌子浩笑了笑，“那时候的他真的好喜欢你。”

    苏瑾看着相片怔了怔，她记得当时的情景，可她不知道他竟然伤得这么重。

    “我想铮子肯定没有跟你说过，既然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那时的喜欢也不算秘密了，就让你知道吧，知道有个人很喜欢你！”

    苏瑾的心黯然了一下：“再多的喜欢也只是当时。”

    “不，我相信对铮子来说，以后，以后的以后，你都是他的刻骨铭心。其实这几年我们都有联系，但他从来不许我们提你，不是因为讨厌你，而是因为你是他心里不能触碰的禁忌！”

    “不，不是这样的！”苏瑾嗫嚅，“他对我只是同情。”

    凌子浩有点儿傻眼：“他说的？”

    “是。”

    “笨蛋！”凌子浩忍不住骂了句，“苏瑾，我不知道铮子为什么要这样说，但那时他对你的感情我和家林都看在眼里。”

    那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小石头大小的雨粒“哗啦啦”地敲击着地面，一声又一声的雷声轰鸣，身边的莫小晚已经沉沉地睡去。他们几个都喝高了，倒是苏瑾喝了几杯却越发地清醒，在这样的夜里更是无法入睡，望着窗外，陷进了回忆里。

    凌子浩的话撞进了她的心里，她想顾铮是喜欢她的，若不然不会去米粉店帮忙，不会去帮她找弟弟，不会在她的抽屉里放糖，不会在她只是一个电话拨过去他就赶到了北京，也不会在母亲重病到离世的那段时间陪伴着她……她能感觉到他对她的关心，能感觉到他待她的不同，说那样的话是有原因的吧？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莫小晚才醒来，看到坐在窗边的苏瑾，诧异地问：“整晚没有睡？”

    苏瑾回转面孔望着她，那是莫小晚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眼睛很亮，就像盛放了一池的碎钻，晶莹交错地闪着光，唇角抿起好看的弧度，梨窝婉转，整个人明艳照人。

    “我要去找他。”苏瑾欢喜地说。

    “顾铮？”

    “顾铮。”

    莫小晚哇啦哇啦地尖叫着扑过来：“你们要在一起了？太好了！你们终于要在一起了！”

    “我会留下来。”

    “不出国了？”

    “我要回家！”

    “不是一直不喜欢那城市？”

    “我要去找他！”

    “去吧，去吧！”莫小晚哽咽地抱住她，“小瑾，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很幸福！”

    “小晚，我觉得自己是个傻瓜！”苏瑾沉吟，“有人跟我说爱情像喜欢富士山，你可以看到它，却搬不走它，只能走过去！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如果他不来找我，我可以去找他！如果他不说出来，我可以先说出口！”

    “我也要去找他。”莫小晚笑着说，“我要让他看到现在的我，因为他而成就的现在的这个我！不再是那个任意妄为的少女，其实我早已经明白，我对他的感情并不是真正的爱情，而是幻想中的情感，我应该放下了！我想现在的他一定结婚了，或者也有孩子了，我真的希望他幸福……找到他了，我会对他说一声‘谢谢’，谢谢当年他没有责难我，让我学会了什么是包容，什么是慈悲！我很庆幸，在我的成长里，曾喜欢过他！”

    “也许最初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我们用了很多的力气，却用错了方法。”

    “小瑾，我放下了，而你却决定去拥有这份感情……终于我们都找到了我们的方向。”

    成长并不是一瞬间的破茧而出，而是在漫长的过程里，一点儿一点儿地蜕变。这真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但回头望望，这也是一段最美好、最纯真、最简单的岁月。我们的欢笑，我们的眼泪，我们的喜欢，我们的伤痛……只是一点点，却已经是成长里最深的深刻。

    2

    苏瑾并没有立刻去找顾铮，她先回北京完成论文答辩并处理了一些琐碎的事情。再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底了，旧宅已经拆迁，她以前住的阁楼荡然无存。叔叔和弟弟搬进了临时的住所，等着拆迁后新建的楼房。叔叔的擦鞋店里请了人帮忙，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微胖，见到苏瑾很殷切地招呼，而叔叔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后来梁宏告诉她，那个女人常常去为他们做饭和洗衣服。苏瑾知道这个女人对梁宏还不错后，心里稍微安稳了一些。

    苏瑾去顾铮家找他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着，连书店也没有开。苏瑾拨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只得在路边等待。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肖琴才回来，远远地看见一个女孩守在店门口，还觉得奇怪，走近了便一眼认出是苏瑾。她也有许久没有见过苏瑾，此时的她早已经没有少女时的那种青涩，温婉恬静的气质，穿着嫩黄的长裙出落得楚楚动人。

    “原来是小瑾！”肖琴啧啧地说，“都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漂亮！那时候你在这里看书，我就觉得你一定会很有出息，现在果然如此！”

    “肖阿姨！”苏瑾感激地望着她，“那时候您让我在这里免费看书，真的很谢谢！”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都大学毕业了！”

    “肖阿姨，顾铮呢？”

    “他在医院呢！”

    “医院，他怎么了？”苏瑾心里一紧。

    “执行飞行任务的时候出了点儿事故，受伤了。已经有一个月了，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我去看看他。”

    “好，我正好回来拿点儿东西，一会儿我带你过去。”肖琴打开门，让苏瑾稍等片刻。苏瑾看着满屋的书籍，觉得熟悉而亲切，她轻轻地摩挲那些书架，书本……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个夏天她坐在窗户下，顾铮推门进来，他们的目光那么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后来发生了好多的事，她在开学典礼上摔了一跤，顾铮给她送了一盒创可贴，结果她还回去，这让他很生气；弟弟病了她不得不在米粉店帮忙，可他也来，装着酷酷的样子其实手忙脚乱；弟弟丢了的那天，他挺身而出地护着她，在她因为低血糖昏倒时背她回家，还在那个晚上一直陪着她找弟弟；为了扑出砸向她的球他竟然让自己的脚受伤了；还有，梁玮出事后她被他的亲戚责难时也是他陪着她……他是她青春岁月里的英雄，是她的保护神。

    苏瑾的目光看向院子里，在那里她给顾铮补课，他为了一道题跟她争执，气急败坏，可是他咬着笔头思考的时候真是帅呆了。她走向院子，俯身看那些黄色的小花，那是她很喜欢的花，记得当年还只有一盆而已，现在已经摆了一花圃。

    “那是素馨。”肖琴浅笑说，“都是那臭小子种的，他的阳台上也有一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这种花。”

    苏瑾还是第一次知道这花的名字，素馨，这倒是很别致的名。

    苏瑾跟着肖阿姨到病房的时候，顾铮正百无聊赖地在手机上玩着游戏，一旁的女孩子看得着急，嚷嚷着：“快，又出现了，快打！”

    苏瑾被眼前的一幕震了下，就像刀片在胸腔里划开了一道口子。顾铮半躺在病床上，那个女孩坐在床沿几乎是依在他的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亲昵感一目了然。

    “儿子，小瑾来看你了！”

    顾铮兀自抬头，看见面前的苏瑾，整个人一顿。

    “继续呀！”女孩不满地从他手里抢过手机，专注地自己玩起来。

    “蓓蓓，阿姨找你有点儿事，跟我出去一下！”肖琴对女孩说。

    “现在吗？”于蓓蓓这才注意到病房里多了一个漂亮的女生，再看看顾铮的表情，她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

    “你好，我是苏瑾。”

    “于蓓蓓，我是顾铮的同学。”

    肖琴再一次给于蓓蓓使眼色：“出来跟阿姨聊会儿。”

    “那好吧！”于蓓蓓不放心地看了苏瑾一眼，把手机塞到顾铮的手里，“我很快就回来！”

    于蓓蓓随着肖琴走出病房，淡淡地问：“那就是铮子喜欢的女孩吗？”

    肖琴一下就笑了：“看你平时大大咧咧，眼光却很厉害！”

    “那是因为我在意铮子呀！”于蓓蓓噘了噘嘴，“不过她怎么来了？不行，我得去守着铮子，好不容易我才有个机会接近他，现在她一来我不就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肖琴拉住她：“让他们单独相处会儿吧！”

    “可是……”

    肖琴不由分说地拉走了她，她知道苏瑾要去美国了，而儿子也应该放下这段感情了。

    病房里，顾铮和苏瑾有些沉默，这沉默就像在水里憋着气游泳，让人微微地窒息。自从苏瑾决定回来找顾铮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充满了甜蜜和幸福，但现在一颗炽热的心在看到于蓓蓓的时候渐渐冷却，无边的疼痛就像潮水一般淹没她的心房。

    许久以后，顾铮终于艰涩地打破沉默：“什么时候去报到？”

    “八月底，也许会提前去。”她停顿一下，走到他的身边，正视他，眼里带着期许，“顾铮，如果你留我，我会留下来。”

    顾铮的脸上是一种克制的淡然，他的心在无声无息地被揪扯：“小瑾，那是你的理想，不要轻易地放弃！”

    “可我想要留下来！”苏瑾轻轻地握住他的手，“顾铮，对不起，我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才知道我内心里真正的想法，或者我早已经知道自己的感情，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我的人生一直贫穷荒芜，而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离开我之前的生活。所以我不断地在逃开你，不断地说服自己我跟你没有可能……不，其实我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但当我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很深了。”

    苏瑾深深地凝视他：“顾铮，我喜欢你！不，不是喜欢，是爱！顾铮，我爱你！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管是过怎样的生活，不管是在哪里，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她好像从来没有跟他讲过如此多的话，但是当她勇敢地决定坦诚自己的内心时，发现她竟然比想象中还要渴望表达。

    “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我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自私和决绝，每一次当我想要靠近你的时候我总给自己找无数的借口，但是顾铮，你要相信，我的难过一点儿也不比你少！当年我真的很想要让你和我一起考北京的大学，可是我连自己的未来都不清楚，根本就不该去左右你的未来！我们不停地在错过，顾铮，我不想再跟你错过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不想要再浪费时间了。”

    她热切地望着他，而顾铮的心却清晰地知道他的答案。他知道一路走来的她有多辛苦，知道她的内心怎样地渴望着成功，而他真的能够自私地留下她吗？虽然他很想，很想……这一切的发生就仿若在梦里！那是他整个青春岁月的等待，那是他为之付出所有力气的爱恋……他几乎要为之欣喜若狂，眼泪在心里汹涌，然后一种不可开交的疼顺着每一条血管游走，疼疼疼。是在爱上苏瑾以后，顾铮明白了怎样去爱一个人——不是伟大，不是牺牲，不是懦弱地放弃，而是她的幸福和快乐比什么都来得重要。

    “顾铮？”她在等待他的回答。

    他在沉默许久后，终于静静地回答：“对不起！”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苏瑾心碎地望着他，仿佛想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顾铮的心都碎了，嗓音沙哑地说：“喜欢……可那是曾经，现在我喜欢着别人！”天知道说出这样的话要用多少的力气，他就像一个沉溺在水里的人，快要窒息了。幸福明明就在眼前，他只要朝前一步，就可以和她永远地在一起。可是，他停滞在幸福的门口，悲恸而无望地望着自己。

    苏瑾哀伤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难以置信慢慢转变为了然和失望。

    “是假话吧？顾铮，我知道你说的是假话！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每一次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都会不顾一切地来找我？在我生病的时候出现在北京，在知道我妈病了时到北京来找我，在我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陪着我……如果这都不是喜欢，不是爱，那顾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现在又为什么要拒绝我？”

    “因为……于蓓蓓。”他的手拼命地卷缩起来，克制住自己想要揽过她的冲动。天知道他有多想要把她揽入怀中，天知道他有多想和她在一起。他甚至还有过憧憬，要和她组成他们的小家，小小的房间，是现世安好的平静。

    她深深地凝视着他，许久以后，唇边是破碎微凉的笑容。她缓缓地说：“我知道了。顾铮，谢谢你！我一直都让自己做有把握的事，但这一次来找你，我一点儿把握也没有，我只是凭着心中的那份冲动。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拒绝，你是在帮我做决定！”

    “小瑾……”

    “顾铮，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都在成全我！一直在守护我！我知道我们错过了在一起最好的时机，我想我会遗憾，也会难过，但我会振作起来的，会记得你为我做的一切，而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优秀的人！”

    “小瑾，”顾铮深深地望着她，“你一定要幸福。”

    苏瑾微微俯下身，嘴唇落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上去。他的唇温煦，绵软，好像四月的阳光让她舍不得离开，许久以后她微微地抬起头，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带着深深的爱恋。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灼得他生疼。

    “还记得我们的那个赌约吗？”苏瑾问。

    “嗯。”

    “高考的时候，你是全班的第十名，你赢了，所以……”苏瑾把手合十在胸前，微微一笑，“偶吧！你也要幸福！”眼泪滚滚而下。

    苏瑾离开后，顾铮站到窗前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融进这暮色里，目光痛楚，悲从中来。肖琴进来的时候，看见倚在窗边泣不成声的儿子，轻声地说：“妈妈一直没有告诉你，除了第一年的学费苏瑾收下了，之后的三年她一分也没有要。她一直都很独立，很坚强，儿子，放手是为了她能走得更远。”

    顾铮缓缓地蹲下去，他所有故作的坚强在这一刻分崩离析，只有肆意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潸然地涌出，他抱住自己，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小谨，请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很幸福。

    苏瑾是在那年的八月飞往了马萨诸塞州，在飞机上的时候，她透过小窗口看外面厚厚的云层，三万英尺的高空，她在心里默默地说：“再见，顾铮。”

    再见了，青春。

    再见了，初恋。

    再见了，这一生都难以忘怀的那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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