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谁, 自然是为自己。
这行人一齐而来,里面至少有三三两两是相识的, 但却没熟到将封喉拱手让人。
清酒心中好笑:“当这封喉是一块肥肉,可以分而食之么。”
那行人来时就各怀心思,原来是想抢前一步, 但一来听说了清酒司命星君的名头, 集佛道两家之长, 不敢轻视, 二来得到消息的不止一人,他们赶来时互相遇着了,便想着目的一致, 暂且同伴而行,先夺来了封喉剑, 再作计较。
本不是什么至诚至信的亲友, 又都是历经风雨的老江湖, 各人心中那点盘算都清楚, 只是利益共同, 这才没撕破了脸皮。
可如今清酒将这话点明了, 各人心中对同行之人的警惕防备就升到明面上来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斜眼打量身旁之人神色,站位。
清酒笑意更浓, 没多少善意,似幸灾乐祸。
那提剑的白衣公子冷声道:“诸位不要听信这女人的话!这女人牙尖嘴利,巧舌如簧,可见一斑,说这么多,无非是要挑拨我们,让我们内讧,她可以兵不血刃。”
说着,这公子冷哼一声:“这女人在算计脱身,这种种恰恰证明她知道封喉所在!”
清酒斜里望了一眼厌离,朝她使了个眼色,转而看向那脸色苍白的公子,笑问道:“这位公子面生,不曾见过,不知是哪里的英雄好汉。”
“在下不过无名之辈。”这公子冷笑:“你这女人东拉西扯,可是被我言中,心虚了。”
清酒道:“无名之辈也敢来争夺封喉剑,公子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深藏不露啊。”
清酒话语一出,众人都看向这白面公子。
这一行人都为封喉剑而来。有的人相识。有的未见过面,也听闻过名。唯独这白面公子一人,却是不知来历。
这公子脸色更见苍白,他冷眼瞧着清酒,向众人道:“诸位可别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如今何须与她胡搅蛮缠,这般温和的问她,她哪里会说真话,将她捉住后,严刑逼供,不怕她不招。若是再这般耽搁下去,被别人捷足先登,或是让她溜走了,再后悔可就晚了!”
利益可比怀疑重,这公子一番话,顿时叫众人收起了疑心,一致对清酒,打算先下手了。
谁得了封喉剑,那也得是见到了封喉剑之后的事。
众人杀气腾腾,清酒视若无睹,见那公子长剑已是半出鞘,伸手制止,嫣然笑道:“诸位别忙。”
众人气息凌厉,显然蓄势待发,并未因清酒这一句话而松懈下来,已然是如野兽紧咬猎物般,丝毫不放。
清酒道:“诸位要封喉剑,给你们就是。”
众人惊愕,先前好一番说词,说封喉剑不在,好啊,果然有诈,一试就试出来了。
清酒叫道:“厌离。”
厌离丢下一物,被白布包裹,隐隐约约能瞧见是一把长剑的形状。
众人身子绷得如离弦之箭,见到封喉,热血直冲上脑,已有性急之人按捺不住冲了上来,欲要抢夺。
然而清酒身形之快,迅如疾风,一把握在手中。那人不假思索,朝清酒攻来。
清酒毫不犹豫,将手中的东西抛向那白衣公子,高声叫道:“给你!”
那白衣公子哪里料到清酒倏然将剑抛来,这样紧张的时刻,忽来奇招,他也不知这手中封喉是真是假,只是下意识接住,要解开那白布来翻开看。
先前性子急躁向清酒手中抢剑的人见状,身子一转,出如离弦之箭,嘴里叫道:“封喉剑给我!”
他这一声宛如魔咒,落在众人心中,就如在热油上添了水,狂热如斯。
众人都是为了封喉而来的,倘若一开始清酒干脆的将剑拿出来,他们还疑惑有鬼,现下见清酒一番狡辩,被逼至无奈才送出这剑来,这疑惑便去了几分。
而又正当众人精神紧绷,准备动手时,一股气已经在胸口要喷涌而出,忽然有这么一人来抢封喉剑,他们不及思索,几乎是同时出了手,向那封喉剑抢去。
倘若是没有清酒这前后搅和,或是没有那急性之人,迫不及待的要夺封喉剑,这群人本还能平平和和的带走封喉剑,寻个没人之地,勾心斗角,争夺封喉。
可惜了事态瞬息万变。
那白衣公子狠狠的瞪了一眼清酒,急欲要解开那包裹的白布,看一看这封喉剑真假,奈何一行人悉数来夺,毫不留情。
他在这一行人中最为陌生,刚才又被清酒指出来说了,众人便暗暗对他生了戒心,此刻倘若是别人拿了封喉剑,尚有熟识的人来劝说两句,不至于这般剑拔弩张,可偏偏是他拿了,众人下手便就不留余地。
清酒避开争斗的人群,身形翩然,跃到柜台前。
柜台旁是堆积的酒坛。清酒脚尖一勾,挑起一坛酒,抱在怀中,拿起柜台上的两只酒杯,一转身,飞至楼梯上,坐在厌离身旁的栏杆上,看着下面一场闹剧。
厌离一身外袍褪了去,也无人注意,她向清酒道:“事关神兵,非同小可,我觉得我们还是早回苏州为妙。”清酒不甚在意。
那白衣公子渐渐不支,不得已将那剑抛了出去。
清酒瞧见,脸上的笑满是恶意:“我们一晚上能赶多少路?何必冒这个险,你连日奔波,先歇一晚,我在这里守着。”
厌离蹙着眉,她去看清酒,见她乐在其中,这场热闹显然深得她心:“清酒。”
清酒拿衣袖擦了擦杯子,倒了杯酒递给厌离,说道:“我有分寸,你不是说流岫派了人来接应我们,这一路回去,路上恐有埋伏,我们身旁多一些帮手倒还安全些,再有一两日他们也该到了……”
话未说完,只闻一声惨呼,下边已经见了血。那领头的魁梧男人拿到了剑,松竹客和付长舌和他是一路的,暂时形成了三人应对众人之势。
这三人显然功夫最好,对上那七八人竟也不落下风。
这七八人有心不叫三人离开,就怕是‘顿开金锁走蛟龙’,再难拦住三人,便堵住了各个去路,一直困在客栈中打。
此时见了血腥,众人血气翻滚,哪里还冷静的下来。
这些人本就是行走江湖,一言不合便拔刀相杀的浑人,打的恼了,也不管许多,越斗越狠,大有不死不罢休的势头。
那白衣公子在角落闪躲,并不离去,却也尽量远避战圈。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客栈中有形之物被砍的稀烂,犹如狂风过境,鲜红的血迹这边一道,那边几滴。
活着的只余六人,能站着的也不过四人。
付长舌和松竹客伤的较重,点了穴道,止住伤口鲜血流逝,胡乱咽了两口伤药,坐在地上喘气,便是如此,也不曾失了警惕。
那魁梧男人手里还握着白布包裹的长剑,白布上已经沾上了斑斑血迹。这男人眸色赤红,握着封喉,大笑道:“我得着封喉剑了,我得着封喉剑了!”
那白衣公子伺机而动,便在此时,遽然出手,拔剑向那魁梧男人刺来。
那男人有些脱力,长刀插在地上,还不及出手,只能匆
匆扬起白布裹着的长剑,挡下他这一击,然而还是劲力敌不过,被刺中了肩头。
这白衣公子正要一剑下斩,给他开膛,忽觉背后冷风袭来,他欲待拔剑回击,但身后来势之快,连避闪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他只感到膝弯上被重重一击,一阵疼痛,膝上顿时没力,半跪在地,紧接着穴道便被点住。
他额前的头发被抓住,往后一拉,他不得不仰着头颅,这才看见了是谁背后袭击。
来人容姿清丽,见之忘俗,不是清酒是谁,他没得丝毫心情来欣赏这女子容貌,因这女人一双眼睛敛着无数寒光,刺的人心胆具颤。
上生抵在白衣公子脖子上,只是轻轻贴着,便溢出一道血线。清酒带着冰冷的笑,问道:“你是不是玄机楼的人?”
这白衣公子心中咯登一下,面上却笑道:“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清酒道:“是吗。”手中上生带出一道寒光,锋利的神兵立刻割开了这人的喉咙。没了清酒抓着,这人扑倒在地,鲜血涌出,立刻汇聚一滩。这白衣公子躺在血泊中,片刻便没了生息。
余下众人还在惊讶清酒身手之时,清酒已收了上生,向那魁梧男人手中躲取白布包裹的长剑。
那男人气力已恢复了许多,松竹客和付长舌也缓过了气,见她出手,以为她要夺回封喉剑,豁然出手攻来。
厌离突然从楼梯上下来,拂尘摆动,来势看是柔软,实则不亚于剑锋。
两人立即后躲,但经过一场恶战,到底消耗过多,不敌厌离,先后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而那魁梧男人早已被清酒点倒在地。清酒取过剑,将那白布重重解开,那白布原是一件白色道袍,里面裹着的长剑,模样并不出奇。
屋中的人不禁都将目光集中到清酒手中的长剑上,只见清酒峥的一声拔剑出鞘。
剑是好剑,却无神姿,不过是寻常宝剑,连清酒用的匕首都比不过。
那魁梧男人还未反应过来,说道:“怎么会这样!”
松竹客和付长舌恍然,说道:“原来我们着了你的道!”
清酒将那道袍抛给了厌离。厌离看着满是鲜血的道袍,叹了一声,认命穿上。
天寒地冻,她可未来得及带换洗衣裳。
原来先前清酒给厌离使过眼色,厌离即刻会意,解下道袍反手将背后长剑裹住,先前清酒与那白衣公子说话,所有人都注意着两人,无人注意到厌离的小动作。
其后众人一听到封喉剑,热血上头,全心扑在剑上,又有何人注意到厌离穿未穿外袍,背未背长剑这些小事上。
清酒站在那魁梧男人身前,用剑拍了拍那男人的脸,嗤笑道:“一把破剑,值得这样争。”
那魁梧男人涨红了脸,憋了好半天,吼道:“要杀就杀,废什么话!”
清酒却未动手,问道:“不知诸位从哪里听得消息,说我这里有封喉剑?”
那男人梗着脖子不说话,松竹客和付长舌不言语,另有两人躺在地上,半死不活。
清酒冷笑道:“诸位怎么不想想,封喉剑谁不想要,那传消息的人为何不自己来夺封喉剑,而是将这事广而告之。”
三人面色变了变,清酒又道:“各位这是被人推来试水呢,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不要被人当了棋子还不自知。”
那魁梧男人灵光倏来,瞬间明悟般,看向一旁躺的那白衣男子,狠狠的瞪着,脸上肌肉抽动,暗暗骂了一声:“他娘的!”
那男人看向清酒,说道:“遇上你个狡猾的婆娘,老子认栽,是杀是刮,悉听尊便,日后你
若是遇上玄机楼那帮贱人,帮老子个小忙,多捅他一剑。”
三人引颈就戮。清酒睨了三人一眼,好半晌不动手,悠悠说道:“我可以饶你们一命。”
三人虽不惧死,但也惜命,听到有生机,身躯一震,看向清酒,等她下文。
“但有一个条件。”
三人一脸了然,心想:“果然如此。”
那魁梧男人道:“你说说。”
厌离不禁好笑,这男人受制于人,还一副准备讨价还价的模样。
清酒道:“此生不碰封喉剑,遇上与封喉剑有关之事,不得参与,你们若能立誓,我便信,放你们一条生路。”
清酒端详着三人神情。三人并未立即就应,很是纠结了一阵,神色才渐有松动。
好半晌,那魁梧男人正色道:“好!我奎山立誓,此生不碰封喉剑,避开一切与封喉剑相关之事,否则不得好死,难留全尸!”
言毕,松竹客和付长舌先后立了誓,清酒果真依言解开了三人穴道。
这班邪人行走江湖也有自己原则,并非完全是那等偷奸耍滑,毫无规则之人。他们要么极为守誓,要么极好面子,虽然我行我素,但有一套自己的规矩,正因如此,江湖各大门派才未赶尽杀绝。
而厌离认识的这松竹客和付长舌两人便是极好面子的人,所以在被人收拾后,多年不再涉足江湖。
清酒‘纵虎归山’,也不是随意为之。
奎山站立起身,扛起大刀,直白的向清酒看了几眼,说道:“你叫什么?”
“清酒。”清酒笑道:“怎么,想下次再来找我较量较量?”
奎山道:“清酒。不杀之恩,我记住了,我奎山男子汉大丈夫,誓言说到做到,恩情该报便报,日后若有事,尽可去一封信到杭州聚贤堂,我奎山接到信件,倾尽全力为你办妥!”
那松竹客和付长舌也是一般言语,行事利落,说完也不再赘言,先后离去,而那两名半死不活的人,已不知何时气绝了。
清酒扫视了一遍狼藉的客栈,朝厌离笑了笑:“今日在这将就一晚罢,弄的这么热闹,夜里该安静些了。”
厌离无奈的叹息了一声,抬步朝楼上去了。
如清酒所言,确实安宁了一晚。翌日两人见没有烟雨楼的人找来,一早便动了身,出了甬城,往苏州去。
两人策马行到一处林间,路旁有一茶棚,桌上茶水还有热气,棚中却无一人。
两人勒停了马,清酒扬声道:“雪地天寒,暗处的朋友便不要躲着了,出来相见罢。”
清朗的声音在林间远远传开,数十道身影悄然现身,踏雪无声,无一不是武学好手。
一人声音苍劲,单刀直入:“交出封喉剑。”
这行人不同客栈遇着的人,他们各个蒙面,瞧不出身份,相比之下,竟是昨日那起浑人比他们光明磊落多了。
厌离喟然长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无璧,也不得安宁。”
清酒冷笑道:“蝇营狗苟,驱而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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