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时性情-少女、田鼠及枪击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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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爱不爱我?”

    “爱!”床上的男人大汗淋漓中挤出关于爱的谎言——不是乔米偏激,而是经过各种徒有虚名的爱情之后,她已明白:别相信床上的诺言,那个只和身体有关,与心毫无关联。

    “有多爱?”

    他扭过头去,用更激烈的动作来回应她的问题。

    他讨厌乔米无休无止地追问,他说只有在做爱的时候她才可爱,因为那个时候,她忙着呻吟,顾不上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可是,乔米不想呻吟了,因为她一张开口想呼喊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老北。

    老北是她止疼的毒品,不注射心会疼死,注射后会被毒死。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既然摊开左右手,都是一个死字,还不如让她在如仙的感觉中癫狂而命终。

    一样的问题,她也问过老北。

    “你爱不爱我?”

    “爱!”

    “有多爱?”

    “你杀人,我收尸!”

    乔米会在这句话中将自己推上死亡的高潮,然后松软成被抓住七寸抖松了筋骨的蛇。

    身上的男人不再动作,他看着像他器官一样安静而且沮丧的乔米,有些无措。这个表情是很正常的——没有男人在面对玉体横陈时自己仍软弱的器官若无其事,也没有男人在面对自己卖力的表演之下仍无动于衷的女人能若无其事。

    乔米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闪着蓝黑色光芒的手枪。冰冷的枪口在空气中像一个巨大的终止符,比他慌张的眼睛更有力度。

    她再从枕头下摸出一盒烟,一人一支。他颤抖着,手指和那个不再强悍的器官一样软弱,甚至比不上一根纸包的香烟坚挺、无所畏惧。

    “事后烟!”乔米微笑。他在她的笑容里干涩地咧开嘴。乔米知道,他从来没有吸过用枪指着脑门的事后烟。

    枪口平端着,从他的额头移到他的嘴。它蠢蠢欲动,仿佛想冲出乔米的手,直接插入他的嘴中,发出最亢奋的叫喊,将核心射入他的身体里,然后炸开,让红色的喜液将床单浸染。

    乔米还是微笑,指头轻轻地扣动扳机,听着“啪”的声响,看到男人仰面倒在了床上。

    没有血,没有谋杀,没有死亡事件。

    只有点燃的烟,滚烫的枪口,懦弱的男人,失望的女人。

    老北将这支枪留给乔米。他说:“你是一个很会保护自己的女人,但是不代表你能应付各种突如其来的危险。”

    他说,如果有男人侵犯她,就让那个男人靠近点,再靠近点,直到他贴到她的脸再从枕头后拿出这支枪。枪口对准他的眼睛,飞快地扣动扳机,让枪口喷出的火焰灼伤他的眼。

    是的,它不是枪,只是一枚长得像枪的打火机。

    可是,仅仅是一枚长得像枪的打火机,也能将那些刚刚还生龙活虎的男人吓得晕眩。

    乔米看着淡蓝色的烟雾升腾在空中,眯着眼将枪一本正经地指着被吓得躺在一边半死不活的男人,嘴里模拟出枪的声音:“啪!”

    越是在做爱之后,她越想念老北。

    老北是炸药,她是火焰。两个人遇在一起,非死即伤。但是不遇到一起,两个人都失去了自己的意义,炸药永远不能被点燃,火焰永远温吞地去附和平静的香烟。

    老北讲过一个故事:“一个叫贝丝的小镇少女爱上了一个来自异乡的男人简。他们相爱,结婚,虽然镇上的人们说所有的异乡人都是骗子混蛋。婚礼时,他们做爱,在没有人的洗手间。贝丝撩起裙子的时候,她瞪大了好奇的眼睛问简:“我该怎么做?”那时的她,真是一个纯洁而又可爱的姑娘。婚礼之后是蜜月,他们尽情地享受着对方的身体,仿佛在冥冥之中感觉到,这种快感很短暂。回小镇的时候,出了车祸。他们都活着,贝丝只是皮外伤,而简却全身瘫痪。贝丝悉心地照料着简,却与小镇的很多男人做爱,每天晚上回到家里,再将这些性的故事告诉简。”

    乔米被这个故事吸引,破天荒地没有打断他的话,好让他一口气将故事讲完。

    “这就是结局?”可是老北半晌不再说话,只是闷声吸烟,乔米只好发问。

    老北将怀里的乔米抱紧,将燃了一半的烟放进她的嘴里:“吸烟!”

    乔米从他怀里跳了起来。一件一件扔掉自己的衣服,像残忍的小孩子将花瓣一瓣一瓣地撕掉,只留下赤裸的花蕊在空气中颤抖。

    她说:“你为什么会认为女人都是这般无耻?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身体的着迷让你以为我是个欲望强烈人尽可夫的女人?你看着——我的身体每一个部分都是你的。你听着——我不是贝丝,我爱你,而不是单单着迷于肉欲。”

    老北将花蕊握在手中,仿佛牢牢地握着,再一松手,便是像变魔术一般可以从手中长出完整的花朵。他将头埋在她平整的小腹上,牢牢地握住她的腰,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它应声折断。

    乔米听着从自己小腹传来的叹息,委屈得快要流下泪来。

    这一刻,她想杀死老北。这个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为什么要用不信任将她的心刺伤,再慢慢地撒上盐。

    现在的乔米与很多男人做爱。

    因为老北走了,带着一个姿色平淡的女人,只说了:“我带她上路”,便从此将乔米忘记在这座城市里。

    喜欢流浪的人都会在心里暗自希冀下一站会更美好吧,他们永远不会知足,不会停留,因为还有更美的风景在等他们去鉴定,还有更多的女人等他们去给予温暖。

    所以,乔米看着他们远去,除了浑身颤抖,没有别的言语。

    一年了。走掉老北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房间,就像没有星星的夜晚还是夜晚。只有乔米知道那种难忍的滋味,思念、憎恨,还有欲望。这些感觉交织成小虫子,咬噬着她的身体和心脏,让她没有一日能安。

    她幻想老北是简,将枕头放在床边,对它说话,抚摸着它:“你是瘫痪的老北。”

    她不是贝丝,她不会让别的男人碰她的身体。

    因为她对老北不但有欲望,还有爱,所以她要对失去生机的老北负责,守着这个枕头,便是守着无数个有爱人的夜晚。

    可是,夜越守越长,思念越久越混乱。她在回忆中已经不能再清楚地记起老北的脸,她只记得老北的背影——背影是用来刺痛她的眼,让它流泪的。

    可是,欲望越压越烈,忠贞却越想越荒诞。她在回忆中已经不能再清楚地记起那些肉与灵交欢的快乐,她只记得老北的拥抱——拥抱是用来禁锢她的身体,让它失去自由的。

    她终于开始恨枕头,开始安慰自己:走掉的男人毕竟是走掉的男人,而枕头毕竟只是一个枕头。

    枕头找回了枕头应有的职能,枕头上也有了不是老北的男人。

    女人常常无法自救,便希望能有新的爱人将她拖出旧爱情的泥泞。

    可是,一枚像枪的打火机也能吓掉胆的男人,带得走她么?越挣扎,越陷得深;越对比,越爱得死心塌地。而因为有了肉体的不忠,她开始淡忘老北对自己的背叛。

    有错的反而成她了。乔米在每次做爱后都会痛苦地想:如果他回来,我将如何面对他?然后恨不得那个像枪的火机成为真正的枪,这样就可以在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将扳机对准自己,忽然怒放如玫瑰,让他不会知道真相,永远记下她的绚烂。

    床上的男人苏醒过来,他看着乔米,惊魂未定啼笑皆非:“刚刚,你吓着我了。”

    乔米将他的衣服拎起来,扔给他,请他离开。和一个男人做爱和与一个男人睡觉是两个概念。她无法在一个有着陌生鼻息的男人身边睡得心安,而且,她不想让别的人听见她在梦中的呼喊。

    男人缓慢地穿衣,动作有些不甘。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像深夜的火警,吓得他们都一颤。

    乔米轻轻地喂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希望你能过来,老北想见你最后一面。”

    放下电话,她跳下床,抓住穿衣的男人的手,从没有过的慌张,近乎哀求着:“请你,送我到××医院。”

    医院的病房里。

    乔米在她曾经健壮的男人脸上看到死神的吻痕。她忘记了一切的恨与爱,只是疼惜地抱着他的头,泪如泉涌:“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个被老北带走的姿色平淡的女人此刻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她有些哽咽:“他发现自己是癌症晚期时,便请我陪他一起去看你。他说我什么话都不用说,只需要站在他身边,挽着他胳膊。这样,你才不会阻拦。这一年治疗期间,他一直不曾忘记你,我想叫你来,但是他说一定要等到最后的那一天。”

    老北忽然睁开了眼睛,蜡黄色的脸上因为看见了乔米泛出了一片潮红。

    乔米想要说什么,他却像平时一样霸道地示意她闭上嘴,因为他有话要讲。

    “还记得贝丝和简的故事吗?”

    乔米点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你知道贝丝为什么要那样做?”

    乔米没有了恨他的力气,却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因为贝丝的心里没有爱,只有原始的欲望。”他的希望之灯在慢慢黯淡,此刻,让乔米说任何话她都无所谓——只要让老北开心。

    老北却微笑着摇头,身上的药管随着他细微的动作也摆动了一下,那个女人紧张地去扶,害怕针头会动。

    他说:“因为爱!”

    “因为爱?”

    “是的。是简让她这样做的。”

    “为什么?”乔米越来越糊涂,求助地看向那个女人,她不知道此刻的老北是否思维正常。那个女人却是一声叹息,走出房间。

    老北的手吃力地覆在她手上,像往常一样声音洪亮,他说:“简说,他想听贝丝和别人做爱的故事,这有利于他身体的恢复。其实他本来是想让贝丝另外再找一个男人,至少是可以和贝丝做爱的男人。简是那样地爱着贝丝,他想让贝丝过上相对幸福的生活。”

    “啊!”乔米无语。

    “但简低估了贝丝对自己的爱。贝丝和别的男人做完爱后都会呕吐和哭泣,却每晚都会将这些故事讲给简听。”

    “简好了吗?”乔米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了下来。

    “简好了,贝丝却死了。死得很不光彩,因为性病,上帝也不会收容她。”老北的眼睛一样温湿了。

    “为什么那天不告诉我故事的结局?”乔米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老北的肉里,她近乎颠狂。

    “我要你幸福,不要你做贝丝!”老北说完这句话后,便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陷在床上,不停地喘息,眼睛茫然。

    乔米忽然站了起来,掀开老北的被子,解开他的衣服,将头深埋进去。她很久没有为他用嘴做爱,她几乎忘记了应该如何动作。不是吮吸,吮吸会将他体内最后一丝生气吸走;不是吐吞,吐吞会将他体内最后一丝能量放干。她只是含着,感觉它在她嘴里慢慢坚硬起来,哪怕是一点点的坚硬都让她亢奋——不是来自肉体,而是只有这样,她才能把握他的生命,才能感觉到他还在身边。

    “你爱我吗?”老北说。

    “爱!”乔米含混着,因为嘴里填充着他的生命而吐字不清。

    “有多爱?”

    “你杀人,我收尸!”乔米继续含混着说,忽然感觉不吉,而松开了嘴。

    老北的器官在空气中慢慢软了下来,像天微亮时越缩越小的星星。他最后一次冲乔米微笑:“帮我收尸!”

    乔米换了房间。房间里有一个新的男人。男人爱她,她仿佛也是爱着他的。因为他们很投入地做爱,因为她每晚在睡前都会给他讲故事——男人如果听不到她的故事,哪怕再累再乏,也会失眠。

    她将自己从书本上看的和听来的故事都讲完了,为了让男人睡着,她开始乱编:

    “从前有一只雌猫头鹰,她喜欢在夜里工作,白天睡觉。一只雄鹰爱上她,他担心猫头鹰会因为日夜颠倒而伤身体,便多次劝她夜晚睡觉白天工作。猫头鹰说:‘我也想夜晚睡觉,可是田鼠在夜晚出来啊,我得在夜晚维持田野治安。’雄鹰便放下架子,亲自到田鼠洞边与田鼠对话:‘请你们以后白天出来。因为我不想让我的爱人因为昼夜颠倒而身体不好。只要你们答应,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答应!’他以为田鼠会与他讲条件,甚至准备好了以后每天给田鼠们送些食物来交换。但是田鼠首领却不加思索地答应了。”

    “为什么会答应?”男人奇怪地问。

    “雄鹰当时也是这样奇怪地问,田鼠首领只回答了他几个字:因为爱情!”乔米被自己编的故事弄得感动起来,抱紧身边的男人,有流泪的冲动。男人沉默着,没有问是因为田鼠也爱上了猫头鹰,还是因为田鼠被雄鹰与猫头鹰的爱情感动。

    两个人手紧紧相握着,房间里飘荡着肾上腺激素和爱情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为什么不睡?”

    “因为爱情!”

    乔米叹息一声,将自己缩在男人怀里:“再听我讲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吧——一个叫贝丝的小镇少女爱上了一个来自异乡的男人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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