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精神紧张吧,天一亮,我就睁开了眼睛。
昨晚应该是做梦了,但我却不记得梦的内容,只知道的确是做梦了。
至于那个梦是好是坏,我也说不上来,但没有给人不好的感觉,只有一丝哀愁,却也不是那么刻骨铭心。总之,我只记得做过一个梦。
御手洗还在一边呼呼大睡,我起身时大概惊扰了他,他轻声发出不知所谓的梦呓。
走出公寓,将身体投入到清爽的空气中,从嘴中呼出的气息好似一阵白烟,飘然而上。尽管身体和头脑彷佛还置身于梦境之中,但这样的感觉却很舒服。昨天睡了八个小时,这样的休息时间已经足够了。
汽车在名神高速公路上行驶着。走了约两个小时,我看见公路右边田地里竖立着一块广告牌。那是一个冰箱的广告,画面上是一个面露微笑的少女,一头秀发随风飘扬。
刹那间,我记起了梦境的内容。
在漆黑的海底,一个全身赤裸的长发女孩随海流摆动着身体。她披散的长发好似无数须根在水中荡漾,皮肤白皙如凝脂,胸部以下直到腹部、膝盖的部位都被绳索紧紧地束缚。
她张开双眼,出神地望着我,但一瞬间脸上又没有了表情。她没有开口,却像是在招手,身体缓缓地跌入海底深渊。现在回想起来历历在目,整个场景充斥着诡异凄美的感觉。
这难道是凶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想到安川民雄晚年的癫狂,还有那些跳海自杀的狂人。难道我也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分子了吗?我不由得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抵达明治村的停车场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从京都出发,加上途中塞车,总共花费了五个小时。
将车停好,我才知道此处并非明治村的入口。想要去明治村还得搭乘开往村子的游览汽车。
汽车沿着陡坡爬行,路很窄,道路两旁的树杈不时地从车身上擦过发出沙沙的声音。眺望窗外,可以看见一个水潭,湖水碧绿清澈。但严格地说,那只能算是个大水池。漫步在明治村中,不管人在何处,好像都可以看见这个“入鹿池”。
整个明治村就像是一座没有屋顶的博物馆,因为时间尚早,我决定四处逛逛。
日本百年前的街道,很像是美国的西部小镇,让人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欧洲人建造房屋,仍然是以百年前的风格样式为基础,但日本人房屋的风貌,用百年前和现今作比较,会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感。今天住在贝克街的英国人,应该还住在和福尔摩斯那个年代一样的房间里,使用着同样的家具。但日本人却不同,日本建筑的风格自明治时代以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古老传统的延续受到了阻碍。
日本人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从目前充满现代气息的日本建筑来看,日本人似乎打算将自己的生活封锁在水泥墙中。
这或许应该归咎于明治时代人们对于西欧的直接模仿。在气温高、湿度大的日本,是不应该建造欧洲那种重视隐私而完全封闭的楼房的。但随着空调的普及,日本的建筑似乎又开始逐渐回到了当初的风格。
我觉得日本人在房屋建造,以及城镇规划的理念上绕了一个弯。在这里散步感觉尤为舒适,要说为什么和普通的街巷有如此巨大的差别,我看主要是因为四周都没有围墙。现在的日本经济抬头了,如果某天每户人家都能安装上了空调,而房屋的格局又回到了明治时代,那么所有的围墙是否都应该被摒弃呢?漫步在明治村时,我这样思索着。
我走过大井牛肉店和圣约翰教堂,站在日本文豪森鸥外和夏目漱石的故居前发呆。这房子门牌上的题词出自夏目漱石的名作《我是猫》。
在我前面的四五个人大概是结伴而来的,看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兴高采烈的样子,让我不禁感到有些惋惜,如果我和御手洗一起来的话,一定十分尽兴。
但我现在所想的并非和他谈笑的事情,而是夏目漱石在《草枕》中的一段话:
“发挥才智,则锋芒毕露;凭借感情,则流于世俗;坚持己见,则多方掣肘。总之,人世难居。”
御手洗便是那种露才在外的典型吧,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句话了。
而与此相反,凭借着自己感情而行动,流于世俗的人,不正是我吗?我们两人平日里也时常囊中羞涩,所以可以肯定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两种人,的确人世难居。
而竹越文次郎也一定和我一样是个感性的人,因为我无法漠视他的手稿。换了是我,大概也会和他一样,在人生的岔路上选择同样的分歧点。对他而言,人生不是简单的一句“人世难居”所能言尽的。
走过漱石的故居,石梯下面真的有一只白色的猫躺在那里,看来那门牌上的题词并非玩笑。这种没有汽车打扰的宁静之地,也正是猫儿喜爱的安逸场所。原来如此,这就是明治村。
石梯的尽头就是广场,可以看到具有时代特征的区间电车来回穿梭。听到一群小女生欢呼雀跃的声音,我便转眼向角落望去。原来是一个中年大叔,他穿着镶有金边的黑色西裤,嘴上还用胶水粘着英国式的胡子,看起来神气十足。女生们争着要和大叔拍照,他的腰间还别着一把长刀呢。
我还没意识到他的扮相应该是明治的警察。这么说或许有些失礼,但他实在很像是街边招揽顾客的活广告。拿着相机来拍照的人又更换了两三批。不知怎么的,人潮中发出了一阵女生特有的娇笑,穿金边黑西裤的大叔仍然忍耐着。
他可能就是梅田八郎,凭他的装扮在一公里外就可以认得清清楚楚。反正找他拍照的人还有很多,我不如再去四周逛逛,首先要看的就是宇治山田邮局。
明治村虽然是观光胜地,但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多,所以这里没有夏季时的轻井泽那么热闹。在这里的工作的也大多是老人,他们不但态度和蔼,而且神采奕奕。
刚才我所搭乘的旧式京都市立电车的司机就是位老先生。他在替我剪票的时候,特意将明治村的印戳重重地盖了上去,还让我拿回家当纪念品。对此我很惊讶,因为在东京,电车司机和乘务员给我的印象总是十分冷漠。听说在电车满员的时候,为了能让车门关闭,甚至有乘务员用脚踹乘客的后背。
现在我乘坐的这辆电车上的司机也是位老人,他精神饱满地向乘客介绍四周的景物,充满沧桑感的嗓音回荡在车厢中:看!右边是品川灯塔,左边是著名作家幸田露伴的故居……老人对自己的嗓门很有自信,可能他从前是位教师吧!
但很遗憾,一群不懂礼貌的中年妇女拥上了电车,破坏了和谐的氛围。她们根据老人的讲解,像一群水牛似的在车厢里乱撞。这辆珍贵的老爷电车被折腾得就像一只快要垮掉的火柴盒。
那位老司机最让我出乎意料的倒不是他的嗓门,而是当电车到折返站时,原本老态龙钟的他,突然嗖地一声跳下了电车,半点没有老年人的僵硬感。我充满好奇地把头伸出窗外,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在电车集电器那里垂着一根绳索。只见身材瘦小的老司机跳起来抓住了那根绳索,用尽全身之力往下拉扯。集电器被老司机身体的重量硬拉了下来。然后他拉着支架沿电车一侧画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最后再松手将集电器重新固定。原来他是在通过改变集电器的方向让电车转向。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他又跳上了电车。电车在他的控制下,再度以和老司机的卖力行为不相配的龟速缓缓前进。
老人并不是那种在东京周边行驶,线路过密而且繁忙的电车的司机(此处根本无线路可言啊)。所以即使他动作慢一些也没人会抱怨,但他展现出的那种认真尽责的工作态度,却根本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我由衷地对他感到佩服。
但我还是为他感到担忧,想必他的家人看到了也会和我有相同的感受吧。像他这样的工作方式,或许的确可以抵御一些老年病,夜夜安眠。但说不定哪天在工作中就倒下了,那怎么办?他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卖力啊!
但换一个角度考虑,那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工作着就是美丽的,比起那些孤老终生,死后还要麻烦后代的老人,像他那样拼上老命,奋力抓住集电器的工作态度,即使在工作中死去了也是有价值的。我突然明白了,吉田秀彩说他很羡慕这种人生态度的意思,我终于领悟了。
在参观完铁道寮新桥工场和品川玻璃制造所后,我看到了一个立在路边的黑色箱子。就是那个邮筒!我在心里叫了出来,找到了!宇治山田邮局,太好了!跑上小小的台阶,踏上黑褐色,沾满污迹的地板,我的心砰砰直跳。
奇怪,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午后的阳光直射在地板上,光束中灰尘清晰可见。
随着视线的移动,首先是江户时代的信差人偶映入眼帘,紧接着的是明治时代的邮筒——一个红色的圆柱体,站在邮筒旁边的就是明治时代的邮差。然后是大正到昭和的陈列品,但仍然没有出现我想看到的阿索德。
终于,我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具女人偶。她身穿和服,留着长长的刘海,静静地站在那里。“她”就是阿索德吗?
我就像个害怕黑暗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具人偶。
她身穿红色的和服,两臂垂落,长发及肩,姿势有些呆板,可以看到她身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灰尘。或许是因为这具人偶已经有四十年的历史了,总让人感觉有些阴森。刘海下圆睁着的玻璃眼珠空洞地盯着我,和我在梦境中看到的少女完全不一样。
记得小时候看过有关海洋的电影,在幽暗的深海中突然出现的鲨鱼的眼睛会吓我一跳。而现在,我在大白天一个人站在明治村的邮局博物馆里,傻乎乎地面对着一具破旧的人偶,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样一串联想。我有种预感,预感这永恒的宁静即将会变成一股巨大的恐惧。
我鼓足勇气把脸凑近,而那人偶好像要等我靠近后就咬我一口似的。隔着栏杆,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大约等于我的身高。奇怪?是光线的关系么?为什么我会在她眼睛的附近发现皱纹?但她那双大而无神的眼睛明明就是玻璃珠子做的啊!她的手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虽然周围的光线不是太清楚,但那的确不像是真人的手。只是她的脸……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会有皱纹呢?
我想有必要看仔细些,向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后,就决定跨过栏杆。正抬脚准备跨过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砰”的一声,我的心脏紧缩了一下。原来是保洁员拿着长柄的扫帚和铁制的簸箕在清扫地面时发出的声音。
他开始清扫地板,将烟头、小石子之类的垃圾堆成一堆,胡乱地扫进簸箕。我见状只能先退出去,等没人的时候再来看看。
我突然觉得肚子饿了,在邮局博物馆的右边是家小卖部,明治村里没有餐馆或者茶室,正门外倒有一家,但出去就不能进来了。所以我只能买了面包和牛奶果腹,然后就像吉田秀彩说的那样,坐在隅田川新大桥旁的长椅上吃着面包,看着帝国大饭店的正门。
这里是明治村的尽头,参观的人走到这里,必然会往回走。我吃着东西,欣赏着面前的水池。池子上有座桥,叫“天童眼镜桥”,池面上天鹅在优雅地畅游,池水源源不断地流向下游的入鹿池。空旷的广场上空无一人,树丛顶上冒着白烟,应该是有蒸气火车经过那里吧!果然在远方高处搭建的铁桥上,出现了三辆火车。
我觉得那具人偶应该不是阿索德,毕竟是四十多年前的人偶了,要想摆放在这里展览,应该经过很多人的检查,如果是用少女肉体制作的人偶,怎么可能逃过这么多人的眼睛而成为展品呢?这点就很不合常理了。
但那具人偶又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做的?怎么搬来的?如果这些问题都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那么这条线索只能放弃,看来把焦点放在这具人偶上是浪费时间。
等我再次回到邮局博物馆的时候,保洁员已经走了,但还有几个游客正在参观,我只能干瞪着人偶,在苦等的这段时间里,我发觉人偶的目光穿越了游客的肩膀,死死地盯着我看。既然有游客在场,我只能放弃跨过栏杆去仔细看的念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邮局博物馆。
我走到七条派出所的时候,看见梅田正拿着扫帚在石板上扫地。一群路过的女孩向他鞠躬道别,他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向她们回礼。那模样就像是一个警察(其实我没有见过真的警察敬礼的样子)。
待我走近,才发现他是个面容慈祥的人,好像很容易说话,于是我就轻松地上前搭讪。
“您是梅田八郎先生吗?”
“是的。”
我直呼他的姓名,他却并未感到惊讶。想必他是村里的名人,早已习惯了。
“是吉田秀彩先生介绍我来的,敝姓石冈,家住东京。”
听到吉田秀彩的名字,梅田八郎感到有些诧异。但我已经习惯了自报家门,就像上门推销的业务员似的,我很快地将安川的女儿加藤和吉田秀彩的话,又向他解释了一遍。
梅田八郎双手握着扫帚,一点儿都没有架子,在听我说的时候还时不时提出些问题。等我说完后,他请我进派出所坐坐。
他把椅子让给我,自己则推了一张装有滚轮的办公椅坐下。然后对我说:
“是啊,是有这么个人儿,安川可是个大酒桶,我还记得他。不过那人已经死喽。如果他也到这里来工作,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呀。真是可惜……你看这里空气也好,日子过得很舒服,伙食也不错,有空能喝上两杯,真和神仙似的。”
“你看这身打扮挺不错的吧?还配着把刀,我小的时候可喜欢了,尽管被人当作杂耍的小丑似的,但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我也干过开电车司机和乘务员,不过还是觉得扮演警察最舒服。”
听他这么说,让我很是失望,因为这和我想象中的梅田八郎,差距实在是太遥远了。他十分诚恳,完全不像有所隐瞒。如此纯真、善良的人怎么会是那几起血案的幕后黑手呢?再说,他看起来不过六十出头,或许此地的生活条件太好了,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来得年轻。我试着开始问他有关梅泽平吉的事。
“梅泽平吉?呵呵……那老酒鬼喝醉了才会把俺和那人联想到一起,别听他胡说。或许真的比较像吧!不过那个人太坏了,长得像他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如果说俺长得像乃木大将或者明治天皇,那俺倒挺乐意。哈哈哈……”
“那么昭和四十一年,大约是四十年前,那时您住在哪儿?”
“你问我这个,那叫什么来着,不在……不在……”
“什么?”
“那个叫不在场证明呢?还是不在证明?”
“哦!你是说不在场证明啊。我没那个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四十年前俺二十岁。战前,俺应该还在四国的高松,在一家卖酒的小店当学徒。”
“啊,是么……”
为了寻找线索,我居然像警察询问疑犯似的问起了不在场证明,恐怕再问下去就太失礼了。
“您是高松人?”
“是的。”
“但听您说话有大阪口音。”
“因为俺在大阪待过很长一段时间。俺退伍后就留在大阪,在很多酒馆里做过,后来又换了很多工作,甚至摆过面摊,也干过制作橱窗模特儿的工人。”
“您和吉田先生就是在大阪认识的?”
“不是,俺是后来才和他认识的,大概是在十……二十年前吧。俺在难波的一栋大楼里当保安。那栋大楼里有一间从事人偶雕刻的艺术工作室,所以经常会有些艺术家出入。俺曾在制作橱窗模特儿的地方工作过,挺怀念制作人偶的感觉,自己也想试着做,所以我就托京都业内的朋友帮俺写了一封介绍信,让俺去那个工作室试试看。而当时工作室的负责人就是秀彩先生。”
“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和秀彩先生熟识的。当时他刚从东京搬过来,俺常到他那里去帮忙。俺和他关系特别好是因为俺们在一起筹备过万博会的缘故。那时几乎天天熬夜工作,持续近一年左右。”
“后来俺就转职到京都的大楼当保安,同时兼任秀彩先生的助手。虽然秀彩先生总是说自己制作人偶只是出于兴趣,并非专业的人偶师,但其实他制作人偶的技艺十分高超。不光俺这么想,当时有名的大师给他很高的评价。尤其是他做的西洋人偶的面容,全日本无人能及呀。”
而安川民雄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因为仰慕吉田秀彩,和梅田八郎一样搬到了京都居住。昨天我和吉田秀彩谈过话,他的确是个极富魅力的人。
梅田八郎有没有妻子儿女呢?他的生活看起来倒也挺逍遥的。
“老婆啊……俺以前有过,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说起来好像很遥远,也很伤感。她在战争中死于空袭。当时俺正在南方,虽然后来是活着回来了,却再也看不到她啦。从此俺就开始了独居的生活,现在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无拘无束的日子。如果俺不是单身,或许也不会到明治村来工作。可能早就在四国当祖父逗孙女儿玩啦。”
梅田八郎的人生哲学是否正确,不是我们这一辈人可以评判的。
“吉田秀彩先生昨天来过吗?”
“是啊!他挺喜欢这里的,所以每个月都会来一次。如果俺一个月没看到他,也会觉得怪怪的。”
吉田秀彩的个人魅力究竟从何而来呢?虽然他从事算命占卜的职业,但同时也是个艺术家。而他制作人偶的技术,又是师从何人?从和梅田八郎的谈话来看,他们应该不是很早就认识的朋友。
“俺倒不是很清楚秀彩先生的事,其他人应该也不会知道。只听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在年轻的时候就拥有自己的工作室,而且他的确是东京人。其实家底啥的都不算什么,秀彩先生最让人佩服的,还是他的大师风范。他的确是个了不起的人,每次遇见他的时候,总给人一种踏实感,这一点其他的会员也很认同。总之他无所不知、对占卜很有经验,很多尚未发生的事情,吉田先生也能预测到,并且十有九中。可以说他是真正的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一个想法突然冲上了脑门。我真是傻,事情已经这么明显了,我居然还没有发觉,居然还有闲心怀疑梅田八郎。拥有像神一样的魅力,又见多识广、知识丰富,做事十分果断,精通制作人偶和占卜……
这个吉田秀彩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虽然是六十左右的人,但为何看起来如此老态,像是八十左右呢。而且秀彩也说过:“梅泽平吉是左撇子,梅田正好相反。”
在我熟读的那本《梅泽家占星术杀人》上,可没有写过平吉是个左撇子,那么吉田秀彩是怎么知道的?
他预测平吉已经死了,但又表示平吉可能还安稳地活着,这是不是就是在说自己呢?
在和他的谈话中,他还说了谈到了人偶制作和日本历史的一些联系。这些话难道不像是平吉那本手记的后续之言吗?
另外,安川民雄为什么要大老远地从东京搬到京都来追随秀彩?难道除了秀彩的个人魅力之外,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我已经兴奋起来,胃部蠕动,心跳加快,连喉部的肌肉都绷紧了。
梅田八郎还没发现我已经起了变化,他只是不住地称赞秀彩的出色,而我现在也能够断定梅田八郎绝对不是凶手。但我还是想搞明白宇治山田邮局里的那具人偶是怎么回事。等梅田的话讲完,我就立刻插嘴询问那具人偶的事。
“宇治山田邮局的人偶?那些都是秀彩先生和尾张人偶社的人……嗯?你都知道了啊?什么?你说其中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人偶?这俺就不清楚喽。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秀彩先生也不知道那个人偶的来历吗?”
“你不如到入口处的办事处问问,馆长就在那里办公,他叫室冈,问他应该最清楚。”
我向梅田八郎郑重道谢,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善良、淳朴。在向他道别的时候,我竟然产生了不舍的感觉。或许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了。看他的样子,将来仍然会在明治村当一个警察,无怨无悔地安度晚年。
来到办事处,我说要见馆长,于是就有人进去通报。我想馆长一定觉得很奇怪,来客既没有递上名片,也不是来访问的,只是说对博物馆里的人偶有兴趣,究竟找自己有什么事?
我把从秀彩那里听来的有关那具人偶的事情告诉了馆长,并说自己觉得那具人偶十分神秘。
谁知道馆长听后却哈哈大笑,他说:“你就是为这个来的?”然后他解释道,“其实当初因为展品很单调,于是陪我巡视的一个人就说,他们那里有百货公司多余的人偶,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在这里放一个。我接受了他的好意。”
我问他那人的名字,在哪里可以找到他?馆长说在名古屋车站附近可以找到,不过今天大概是碰不上了。等我离开明治村时,正好一天的营业结束了。
我开着车往名神高速公路的方向飞驰,途中我一直在考虑是否能够见到室冈馆长所说的那个叫杉下的人。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也就是十二号星期四,如果还碰不到御手洗,和他交换一下信息,那可就麻烦了。
其实从四月七日星期五开始,也就是在阪急电车上分开行动后,御手洗明明就睡在我的身边,但我们总是没有机会互相报告一下调查情况,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我看今晚必须和他好好谈谈。明天是最重要的一天,如果我一个人去名古屋的话,估计找不到什么重要的线索。
能看见小牧交流道了,我又开始犹豫不决,或许应该放弃去找杉下,我想他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了,他和室冈馆长一样,只是局外人。倒是吉田秀彩值得再去拜访,他是个不简单的人啊!有种说不出的神秘气质。
车缓缓地上了高速,我陷入沉思中,无心超车,贴附在一辆卡车的后面。
从刚才开始我一直在思考的,就是该用什么办法让秀彩说漏嘴,说出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这个计划必须十分完美,不光要让他承认自己就是凶手,还要让他难以抵赖。但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呢?
平吉被杀这起命案,可以看作是一场自我消失的魔术表演。倘若秀彩就是平吉的话,那他这个表演者的诡计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御手洗那边如果还没什么进展的话,我就让他来给我出出主意,怎样才能让秀彩中计。御手洗可算得上是表演的天才,说不定他能想出什么更好方法来对付秀彩。
但万一御手洗不同意我的看法怎么办呢?那我只能一个人干了。假如明天就能确定吉田秀彩是凶手,那么调查宇治山田邮局人偶来历的事就可以缓一缓了。
这样说来,这趟明治村之行完全没有意义,如果我昨晚就能想到这一点,那么今天一定会去找秀彩,那样就可以省下一天的时间了。不过事情往往和预料的相反,当初将希望都寄托在安川民雄身上,结果还不是铩羽而归。
不过当初是因为去找安川民雄,才会知道有吉田秀彩这个人。然后从秀彩那里,知道安川说阿索德在明治村,继而开始怀疑梅田八郎,以为他就是平吉。见过梅田后,在和他的谈话中才清楚地认识到吉田秀彩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所以说这趟明治村之行也并非毫无意义,总比没去后悔的好。
梅田八郎的话,让我开始怀疑秀彩就是平吉。秀彩的出身没人知道,如果有人能够证明案发当时秀彩拥有不在场证明的话,那么我的猜想就不成立。一开始我并不清楚吉田秀彩的身世,以及他在昭和十一年左右的情况,所以根本没有想过要怀疑他。这样看来,我今天从梅田八郎口中得到了有用的情报,也算不枉此行。
高速公路上挤满了下班回家的汽车,周三的太阳已经落下。为了躲过高峰,我选择到路边的餐厅吃晚餐。
坐在餐桌边我仍不忘思索。要从吉田秀彩嘴里套出话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似乎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和他谈话的方式,可不能像今天和梅田八郎那样,一定要谨慎才行。如果我要当面指摘他,说这只有犯人才知道,那我就得先去核实哪些内容除了凶手以外没人能知道。
但秀彩和平吉都认识安川明雄,这让我在筛选细节的时候又增加了一层难度。必须找出一些连安川也不知道的事,不然到时候秀彩可以说是安川告诉他的。看来安川民雄这个男人的确是他最好的挡箭牌。
回到西京极的公寓时,已经过了十点。御手洗还没回来,只有江本一个人在看电视,我拿出在明治村买的土产送给他,当作借车的谢礼。
两人谈了一会儿明治村的见闻,我就被睡魔缠身了。铺好两人份床铺后,我一头栽倒在被窝里,呼呼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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