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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躺了半个小时，琢磨自己应该如何应对。一方面，我想由他喝个痛快，看看他能吐出点什么秘密。我不觉得他在自己家的书房里还能怎么样。他可能又会摔倒，但那还得等一会儿。这家伙有酒量，而且醉鬼们从来不会伤得很重。他的自责情绪可能会复发，或者更可能的是，他只是呼呼睡去。

    而另一方面，我只想离开，不参与这回事，但我从来不会听从内心这个声音。假如我听过，我可能会留在我出生的那个小城里，在五金店里打工，娶了我老板的女儿，生五个孩子。每个周日早上给他们念有趣的报纸故事，在他们不守规矩的时候敲他们的脑袋。为了孩子的零花钱、收音机和电视节目和妻子吵嘴。我甚至可能变得挺有钱——小富即安那种，有八间卧室的房子，停有两辆车的车库，每周日的鸡肉大餐，客厅桌子上还放着《读者文摘》，老婆烫钢丝卷发，我脑子里灌了硅酸盐水泥。这种生活你要就拿去吧，朋友。我要那个肮脏下流的大城市。

    我站起身来，走回书房。他只是坐在那儿，什么也没看，威士忌酒瓶已空一大半，他眉头微微皱着，眼神中有一丝黯淡的光。他看着我，好像一匹马看着栅栏外头。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不要。你还好吗？”

    “别烦我，我肩膀上有个小人儿在给我讲故事。”

    我从茶具车上又拿了一块三明治，还有一小杯啤酒。我大口嚼着三明治，喝着啤酒，靠在他的桌上。

    “你知道吗？”他突然问，声音变得很清亮，“我有过一个男秘书，曾经口授书稿给他。打发他走了，他坐在那儿等我创作的样子实在很烦人。这是个错误，应该留下他的。这样就会有传闻说我是个同性恋。那些只能写书评的聪明男孩估计会跟风给我造势。你懂的，他们照顾自己人，他们都是男同性恋，该死的每一个都是。同性恋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艺术权威，伙计，这群变态都是掌权者。”

    “是这样吗？向来如此，不是吗？”

    他也没看我，只顾说话，但他听见了我说的。

    “当然，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尤其是艺术的鼎盛时期，雅典，罗马，文艺复兴，伊丽莎白时代，法国的浪漫主义运动——全都是这些人，到处都是娘炮。读过《金枝》

    没有？不，对你来说太长了，读节选本就可以，应该读一读。它证明了我们的性习惯纯粹只是约定俗成，就像我们用黑色领带搭配无尾礼服一样。我虽然是个黄色小说作家，玩儿些噱头，但绝对是直男。”

    他抬头看着我，露出轻蔑的微笑。“你知道吗？我是个骗子。我的男主人公都身高八尺，女主人公因为长期卧床，两膝向上，屁股上都生了老茧。蕾丝和花边，剑与马车，雅致与闲情，决斗和壮烈之死。全是谎言。他们搽香水却从不抹香皂，他们的牙齿因为长期不刷都腐烂了，他们的指甲闻起来有腐烂肉汤的味道。法国的贵族在凡尔赛宫的大理石长廊靠墙小便，当你终于脱下可爱的侯爵夫人的几层内衣之后，扑面而来的味道告诉你她需要洗澡。我就该这么写。”

    “为什么不呢？”

    他咯咯大笑。“那样写，还想住在康普顿一幢五个卧室的房子里——那我得足够走运才行。”他俯身拍拍威士忌酒瓶。“你很孤单，朋友。你需要伴儿。”

    他站起来，步子挺稳地走出了房间。我等了等，什么都没想。一艘快艇尖啸着冲破湖面。进入视野的时候，我能看见它已经高出水面，后面拖着一个冲浪板，上面立着一个魁梧黝黑的小伙子。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它转了一个急弯。速度太快，快艇几乎要翻船。踏浪者用一只脚在海面上轻舞，试图保持平衡，接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快艇飘飘荡荡地停了下来，水中的小伙子也慢悠悠地靠近了冲浪板，借着牵引绳的力量滚上了冲浪板。

    韦德回来了，手中拿着新的一瓶威士忌。快艇重新提速，驶向了远方。韦德把新开的酒瓶放在了原来那瓶的旁边。他坐下沉思。

    “老天，你不会要全喝完，是吗？”

    他斜着眼睛看着我。“滚吧，混球。回家拖拖厨房的地板之类的，你挡着我的光了。”他又开始变得粗声粗气，一定是像往常一样在厨房已经喝了几杯了。

    “如果你需要我，喊一声。”

    “我还不至于贱到需要找你。”

    “好吧，谢谢。韦德夫人回来之前我都在，听过保罗·马斯顿这个名字吗？”

    他的头缓缓抬起，眼神费力地聚在一起，我可以看到他挣扎着想控制自己。他赢了这场斗争，脸上变得面无表情。

    “从没有，”他缓缓地说，语速很慢，“他是谁？”

    我再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嘴巴张着，头发被汗水浸湿，散发着威士忌的味道。嘴唇向下吊着，好像做了个鬼脸，长满舌苔的舌头看起来很干。

    一个威士忌瓶已经空了，桌上有个玻璃杯，里面大概有两英寸水，另一个瓶子里大概还有四分之三的酒。我把空瓶子放回茶餐车，推出了房间，然后回去关上落地窗和百叶窗。快艇可能会很快回来吵醒他，我关上了书房的门。

    我把茶餐车推进了厨房，厨房的主体颜色是蓝色和白色，空旷宽敞又通风，我还有点饿。我又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剩下的啤酒，接着倒了一杯咖啡，喝掉了。啤酒没什么味道了，但是咖啡还是热的。接着我回到露台。过了很久快艇才又一次回来打破湖面的宁静。快到四点了，我才听见它远远的隆隆声慢慢变成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应该有个法律。也许有，只是快艇上的家伙根本不在乎。他很享受把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就像其他我遇见过的人一样。我走到了湖边。

    这次他成功了，快艇的驾驶员在转弯时把速度减慢，使得冲浪板上的棕肤小伙子可以借着离心力向外倾斜，冲浪板几乎快要离开水面了，只有一个条边还在水中，接着快艇摆直，冲浪者还稳稳地站在板上，他们从来时的路回去了。被船激起的浪冲到我的脚边，重重地拍击着窄窄的码头，上上下下地带动着泊在岸边的游船。当我转身回屋的时候它们还在拍击湖面。

    当我走到露台的时候我听见厨房方向有铃声在响。当它再次响起，我觉得只有前门有铃。我走了过去打开门。

    艾琳·韦德正站在那里，看着和房子相对的远方。当她转过身来，她说：“对不起，我忘了自己的钥匙。”接着她看见了我。“噢——我以为是罗杰或坎迪。”

    “坎迪不在，今天周四。”

    她进来，我关上门。她把包放在一对长沙发中间的桌子上。她看起来很冷静，也有些冷漠。她摘下一对白色猪皮手套。

    “出了什么事情吗？”

    “算是吧，有点饮酒过量，情况不算太坏。他在自己的书房里睡着了。”

    “他喊了你？”

    “是的，但不是为了喝酒。他请我来吃午餐。恐怕他自己一点没吃。”

    “噢。”她坐在了长沙发上。“你知道，我完全忘了今天周四，厨师也不在，我真傻。”

    “坎迪在走之前备好了午餐。我猜我该闪人了。希望我的车没挡着你的路。”

    她笑了笑。“不，地方大着呢。你要来点茶？我想喝一点。”

    “好吧。”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说。我一点也不想喝茶，但我就那么说了。

    她脱下了亚麻上衣，没戴帽子。“我去看看罗杰怎么样。”

    我看着她穿过书房，打开了门。她在那儿站了一会，接着关上门回来了。

    “他还在睡觉，睡得很沉。我得上一趟楼，一会儿就下来。”

    我看着她拿起外套、手套还有包，走上楼梯，进了她的房间。门关上了，我向书房走去，想把酒瓶拿走。如果他还在睡觉，他也不需要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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