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斯是个中等身材的壮汉,长着一头浅金色短发和淡蓝色眼睛,还有粗硬的白色眉毛。以前他还戴帽子的时候,每次摘帽都能让你吃惊——帽子底下有那么大一个脑门。他是个凶狠强硬的警察,虽然看待人生的态度有些灰暗,但骨子里是个挺正直的人。他几年前就该升任警监,五六次升职考试拿了前三名,可惜他和治安官互无好感。
他边揉着下巴边走下楼梯。书房里的闪光灯早就闪个不停,人来人往。我刚在客厅里落座,身旁是一位便衣警探。
奥尔斯在一把椅子沿儿上坐下,晃着他的手,嚼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还记得闲谷有警卫室和私人警力的时代吗?”
我点点头,“还有赌场。”
“没错,你阻止不了这种事情。现如今这片山谷还是私人地产,就像曾经的箭头湖和翡翠湾。我很长时间没办过一桩没有记者在旁边添乱的案子了。肯定是有人和治安官彼得森打点好,没让消息传到媒体那里去。”
“他们真是考虑周到。”我说,“韦德夫人怎么样了?”
“有点过于放松,她肯定是吃了几片药。那儿有十几种药,甚至有杜冷丁。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朋友们最近运气都不好,对吧?一个接一个地死掉。”
我无言以对。
“开枪自杀案总是很有趣,”奥尔斯随意说道,“很容易伪装成自杀。那位夫人说你杀了他,她为什么那样说?”
“她想表达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现场没有别人了。她说你知道枪在哪里,知道他要喝醉,知道前几天晚上他枪支走火,而她奋力才从他手上把枪夺回来,那晚你也在。不过即使知道这些,你也没帮上忙,对吗?”
“我今天下午搜了他的书桌,没有枪。我告诉过她枪在哪里,还让她收起来,她说现如今她已经不信那种做法了。”
“这个‘现如今’指的是什么时候?”奥尔斯生硬地问。
“她回家之后到我给警局打电话之前。”
“你为什么搜书桌?”奥尔斯抬起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冷漠地看着我,好像他并不在乎我说什么。
“他喝醉了,我想最好把枪放到别处。但他前几天并不真的想自杀,只是想引人注意。”
奥尔斯点点头,他把嚼过的香烟从嘴里拿出来,扔进了托盘,又换上一根新的。
“我戒烟了,”他说。“让我咳嗽得太凶,不过这鬼东西还在控制我。不放在嘴里一根就找不到感觉。你本应该在这家伙独处的时候看着他?”
“当然不是,他叫我来吃午饭。我们聊了一会儿,他因为写作进展不顺利有些消沉。他决定借酒消愁,你觉得我不应该让他喝?”
“我还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想知道当时的情况,你喝了多少?”
“只喝了啤酒。”
“马洛,你在场这件事情的确不走运。那支票是干什么用的?他写了签好又撕毁的那张?”
“所有人都想要我过来同住,好让他守规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他妻子、他的出版商,一个叫霍华德·斯潘塞的男人。我猜他现在在纽约,你可以和他对证。我拒绝了这个提议。然后她来找我说她的丈夫大醉淋漓后逃跑,她很担心,我是否能找到他并带回家。我照做了。接着就是我把他从前庭草坪扛回家抬上床。我根本不想管这些事,伯尼,但事情就是缠上我了。”
“和伦诺克斯的案子没关系,对吗?”
“呃,老天爷,根本就没有什么伦诺克斯案。”
“也对啊。”奥尔斯干巴巴地说。他捏了捏膝盖骨,一个男人从前门进来,和另一位警探说话,然后走过来找奥尔斯。
“警督,外面有一个洛林医生。他说有人请他来,他是那位女士的医生。”
“让他进来。”
警探回来了,洛林医生拿着他整洁的黑包跟在后面。身着夏季精纺西装的他看起来冷静又优雅。他经过我时,看也没看我一眼。
“楼上?”他问奥尔斯。
“对——在她房间里。”奥尔斯站起来,“你为什么给她开杜冷丁,医生?”
洛林医生皱起眉,冷冷地说:“我按照病人的情况开合适的药,我不需要解释为什么。谁说我给韦德夫人开杜冷丁的?”
“我说的。瓶子在这里,上面有你的名字。她的浴室可以开药店了,也许你不知道,医生。但凡是城里能买到的,她那里全有。冠蓝鸦,红雀,小黄蜂,傻瓜,应有尽有。杜冷丁大概是这里面最可怕的,听说戈林
靠那个活命。他们抓住他的时候,他一天吃十八颗。军医花了三个月才让他减量。”
“我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洛林医生冷漠地说。
“你不知道?太可惜了。冠蓝鸦是阿米妥钠。红雀是速可眠。小黄蜂是戊巴比妥钠。傻瓜是一种掺了安非他明的巴比妥酸盐。杜冷丁是一种很容易上瘾的合成麻醉药。你只管开,嗯?那位女士是不是得了什么重病?”
“对于一位神经敏感的女士来说,一个酒鬼丈夫可以算是一种非常严重的病了。”洛林医生说道。
“你没匀点时间治治他,嗯?可惜,韦德夫人在楼上,医生,谢谢你的时间。”
“你简直无礼,先生。我要举报你。”
“好呀,尽管举报。”奥尔斯说,“但是在你举报我之前,先做点别的,让那位女士保持头脑清醒,我有问题要问。”
“我会按她的情况来做最恰当的安排。顺便问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为了把事情说清楚——韦德先生不是我的病人,我不治疗酒鬼。”
“只治他们的妻子,对吗?”奥尔斯冲他咆哮起来,“对,我知道你是谁,医生,我的心在滴血,我名叫奥尔斯,奥尔斯警督。”洛林医生继续上楼,奥尔斯又坐下,朝我咧嘴笑笑。
“对付这些人得用些策略。”他说。
一个男人从书房出来,走到奥尔斯面前,他是一个戴眼镜、表情严肃的瘦子,有个象征智慧的大额头。
“警督。”
“说。”
“接触枪创,典型的自杀案例,气压造成大量肿胀,眼珠也因此突出。我觉得枪支上不太可能留下什么指纹,都被大量血流冲干净了。”
“如果那家伙睡着了或断片,有没有可能是谋杀?”
“当然,不过没有任何迹象。枪是无击锤的韦伯利枪。通常,这枪的扳机很难扣动,要射击的话只需轻轻一拉。枪的位置是后坐力所致。目前为止我没看出不是自杀的迹象。我估计他体内酒精浓度的指数会很高,如果足够高的话——”这个男人突然停顿,意味深长地耸耸肩膀,“我可能会质疑自杀说。”
“谢谢,有人联系验尸官了吗?”
这个男人点点头走了,奥尔斯伸了个懒腰看着他的手表,然后看看我。
“你想撤吗?”
“当然,如果我能走的话,我以为我是嫌疑犯。”
“我们可能之后要麻烦你,待在能被找到的地方就行,你当过警探,知道流程。有些案子必须趁证据消失前赶快办,这个案子正好相反。如果是谋杀,谁想置他于死地?他妻子?她不在场。你?好吧,屋里只有你一个人,你又知道枪放在哪里,完美的诬陷对象,可是缺乏动机。说不定我们会考虑你的经验。我猜如果你想杀一个人,大概可以做得更不易察觉些。”
“谢谢,伯尼。我确实能。”
“用人不在,他们都出去了,必须得是某个碰巧路过的人,那人得知道韦德的枪在哪里,得撞见他喝到昏睡或晕倒,得在快艇发出足够大噪音的时候扣动扳机,让噪音盖过枪声,还得在你回来之前逃之夭夭。根据现有的信息,我不相信这种说法。唯一有手段和机会的人绝不会利用它们——正因为只有他有。”
我站起来准备走。“好吧,伯尼,我今晚都在家。”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奥尔斯沉思道,“这个韦德是个大作家,有钱有名,我对他写的垃圾没什么兴趣,就算在妓院里都能找到比他笔下角色更好的人。这是个人偏好,和我作为警察的职责没什么关系。他用那些钱买到了最好的郊区别墅。他有位美丽的妻子,很多朋友,没什么麻烦。我想知道有什么难事能让他不得不扣动扳机?一定有原因,如果你知道,你做好准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回见。”
我走到门口,守在门口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奥尔斯,得到指示之后放我出去。我钻进我的车,轧着草坪的边缘绕过把车道堵死的警车。门口的另一名警察上下打量我,但什么也没说。我戴上墨镜,朝着高速公路的主干道往回开,道路空旷而平静,午后的阳光毒辣辣地照耀着精心修剪过的草坪和身后宽敞昂贵的豪宅。
一个名声不小的男人倒卧在闲谷一栋华宅的血泊中,但周遭慵懒和安宁的氛围丝毫不受影响。对于报业来说,这事就像发生在西藏。道路转弯的地方,两处房产的围墙挤到路肩处,一辆深绿色警车停在那儿。一位警察走出来,举起手,我停下车。他来到车窗边。
“我能看看你的驾照吗?”
我拿出我的钱包,敞开递给他。
“请只给我驾照,我不能碰你的钱包。”
我拿出驾照递给他。“有什么问题?”
他瞥了瞥我的车内,把驾照还给我。
“什么也没有,”他说,“只是例行检查,对不起麻烦你了。”
他冲我摆摆手让我走,然后自己走回到停着的警车里面。就像所有警察一样,他们从来不告诉你他们做事的意图,这样你就不会发现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我开车回家,给自己买了一两杯冷酒,出去吃了晚饭,再回来,打开窗户,解开衬衫,静待事情发生。我等了很久,九点,伯尼·奥尔斯打电话让我赶紧过去,别在路上摘花耽搁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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