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于要抓住他了,”当我们一起走过沼地的时候,福尔摩斯说道,“这家伙的神经可真坚强!当他发现自己的阴谋已经杀错了人,面临着使人万分惊愕的情况时,他是多么地镇定啊。我曾在伦敦和你说过,华生,现在我还要对你说,我们还从来没遇见过比他更值得一斗的对手呢。”
“我感到很遗憾,他竟然看到了你。”
“我一开始也有这种感觉,不过这也没有办法。”
“现在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你认为对他的计划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可能会让他变得更加谨慎,也可能会让他马上采取不顾一切的手段。像大多数有点小聪明的罪犯那样,他也许会过分地相信自己的小聪明,并且认为已经完全把我们骗过去了。”
“我们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呢?”
“亲爱的华生,你天生就是个急于采取行动的人,你的本能总是促使你痛快淋漓地干点什么。我们可以看一看,假设我们今晚把他逮捕了,这样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对他不利的事,我们什么也不能证明。这里有魔鬼一样的狡猾手段,如果他是通过一个人来犯罪,我们还可以找到些证据,可是就算我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拉出这条大狗来,对我们想把绳子套在它主人脖子上的计划也是毫无帮助的。”
“我们当然有证据呀。”
“连个影子也没有——我们的证据只不过是推测和猜想罢了。如果只是这样一段故事和这样的‘证据’,那我们会被人家从法庭里嘲笑出来呢。”
“查尔斯爵士的死不就是证据吗?”
“他死时身上毫无伤痕,虽然你我都知道他完全是被吓死的,而且也知道是什么把他吓死的,可是我们怎么让十二个陪审员也相信这一点呢?哪里有猎狗的踪迹,哪里有狗牙的痕迹?我们当然知道,猎狗不会咬死尸,而查尔斯爵士又是在那畜生追上他之前死的。关于这些我们都得加以证明才行,可是现在却做不到。”
“那么,今晚的事难道也不能证明吗?”
“今天晚上,我们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又像上次那样,猎狗和被害人的死亡之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我们没有看到那只猎狗,虽然听到了它的声音,可是并不能证明它就跟在那人的后面,简直毫无办法。不,亲爱的伙伴,我们必须承认一个事实:目前对全案还没法得出完整合理的结论,任何能获得合理结论的冒险行动都是值得去干一下的。”
“你认为应该怎样干呢?”
“我对劳拉·莱昂斯太太所能给予的帮助抱有很大希望,只要把实情向她讲明就可以了。此外我还有自己的计划。明天的难处明天当就够了,而我希望明天就能占据上风。”
我从他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了,在到达巴斯克维尔庄园的大门前,他一边走着,一边沉醉在冥想之中。
“你也进去吗?”
“嗯,我看没什么理由再躲起来了。不过,最后还有一句话,华生。别对亨利爵士谈那猎狗的事,就让他把塞尔丹的死因想成斯台普顿希望我们相信的那样子吧。这样他就能以相对坚强的神经来迎接明天必须经受的苦难了。如果我没有记错你的报告,他们已经约好明天到斯台普顿家吃晚饭。”
“他们也和我约好了。”
“那么,你一定要找借口谢绝,他必须一个人前往,这样就容易安排了。现在,如果已经过了吃晚饭的时间,我想我们两人可以吃夜宵了。”
亨利爵士见到福尔摩斯,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高兴,因为这几天来他都在盼着,希望最近发生的事会促使福尔摩斯从伦敦来到这里。不过,当他发现我的朋友既没有带任何行李,也没有对不带行李的原因加以解释的时候,的确表示出了惊疑。不久,我们就给福尔摩斯分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在吃夜宵的时候,我们把我们的遭遇中看起来可以让从男爵知道的部分都尽量讲给他听了。此外,我还负起了把这个消息透露给白瑞摩夫妇的不愉快的责任。对白瑞摩来说,这倒可能是件大为舒心的事,可是白瑞摩太太听了之后,抓起围裙痛哭了起来。对全世界的人来说,这都是个凶暴的、半是野兽半是魔鬼的人;但在她的心里,他却永远是年幼时和她在一起、紧抓着她的手不放的任性孩子。塞尔丹真是罪大恶极,临死时连一个哭他的女人都没有。
“自从早上华生出去之后,我在家里一直都闷闷不乐,”从男爵说道,“我想我还是值得受到表扬的,因为我恪守了自己的诺言。如果我没有发过誓绝不单独外出的话,也许就能去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了,因为我接到斯台普顿一封信,请我到他那里去。”
“我相信,如果您真的去了,的确会过一个比较愉快的夜晚,”福尔摩斯冷淡地说,“可是,我们却曾以为您已经摔断了脖子而大为伤心呢。我想您总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一点而感到愉快吧?”
亨利爵士瞪大了眼睛,吃惊地问:“怎么回事?”
“那个可怜的坏蛋穿的是您的衣服,恐怕是您的仆人送给他的。说不定警察还会来找他的麻烦呢。”
“应该不会,据我所知,在那些衣服上,哪一件都没有记号。”
“那他真是幸运——实际上你们都很幸运,因为在这件事上,就法律而言,你们都犯了罪。作为一个公正的侦探,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的责任首先就是要把你们全家都逮捕。华生的报告就是定罪的最有力证明。”
“不过我们的案子怎么样了?”从男爵问,“在这一团乱麻里,您找到头绪了吗?我觉得,华生和我自从到了这里,都变得不怎么聪明了。”
“我想,我很快就可以把有关的情况弄得更清楚了。这真是一件极为困难和复杂的案子,现在还有几点我们弄不明白——不过很快就会弄明白了。”
“我们曾经听到过一次,华生一定早就告诉过您了。我们在沼地里听到了那头猎犬的叫声,所以我敢发誓,那绝不只是无聊的迷信。在美洲西部的时候,我曾摆弄过一阵子狗,我一听就知道。如果您能给这只狗戴上口套、套上铁链的话,我就发誓承认您是前所未有的大侦探了。”
“我认为只要有您的帮助,我就一定能给它戴上口套,套上铁链。”
“无论您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很好,我还得要求您盲目地去做,而不要问为什么。”
“我听您的。”
“如果您肯这样做,我想我们的小问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我确信——”
他突然停了下来,凝神注视着我的头顶上方。灯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样专心,那样安静,仿佛是一座典型的轮廓鲜明的古代雕像——满怀着警觉和期望。
“怎么了?”我和亨利爵士都站了起来。
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在抑制着心里的激动。他的表情虽还依旧镇静自若,但是他的眼中却闪烁着狂喜的光芒。
“请原谅鉴赏家的赞赏吧。”他一边说,一边挥手指着对面墙上的肖像,“华生不承认我懂艺术,那不过是出于嫉妒罢了,因为我们对一件作品的看法总是不同。这些人像画得可真好。”
“您这样说我很高兴,”亨利爵士用惊异的目光望着我的朋友,“对这些东西,我不敢假充内行。我评价马或者阉牛要比评价一张画内行得多。我真不知道您竟然有时间研究这些东西。”
他突然停了下来,凝神注视着我的头顶上方。
“好在哪里,我一看就知道,而现在我正在看。我敢发誓,那是一张奈勒画的画像,就是那个穿着蓝绸衣服的女人像;而那个戴着假发的胖绅士像一定出自雷诺兹的手笔。我想这些都是您家里人的画像吧?”
“全部都是。”
“名字您都知道吗?”
“白瑞摩曾经详细地告诉过我,我想我背得还不错。”
“拿着望远镜的那位绅士是谁?”
“那是巴斯克维尔海军少将,在西印度群岛的罗德尼麾下任职。那穿着蓝色外衣、拿着一卷纸的是威廉·巴斯克维尔爵士,在皮特任首相的时候,他是下议院各委员会的主席。”
“我对面的这个保王党人——穿着黑天鹅绒斗篷、挂着绶带的这位呢?”
“啊,您可要知道他——人品低劣的雨果,他就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巴斯克维尔的猎狗的传说也是从他开始的。我们不可能忘掉他。”
我也很感兴趣,惊奇地望着那张肖像。
“天哪!”福尔摩斯说,“看样子他好像是一位态度安详而又柔顺的人,可是我敢说,在他的眼睛里藏着乖戾的神气。我曾把他想象成一个更粗暴、更凶残的人呢。”
“这张画像的真实性不容置疑,因为画布的背面还写着姓名和年代‘1647’呢。”
福尔摩斯没再说什么,可是那老酗酒鬼的画像似乎对他产生了魔力,在吃夜宵的时候,他的眼睛还不断地盯着那张画像。直到后来,当亨利爵士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我才了解到他的想法。他又把我领回那里,手中拿着卧室的蜡烛,高举起来,照着挂在墙上的由于年代久远而颜色暗淡的肖像。
“你从画像上看出了什么吗?”
我望着那装有羽饰的宽檐帽,额旁的卷曲爱发,镶着白花边的领圈和被这些陪衬簇拥着的严肃面孔。虽然说不上暴戾,但也显得粗鲁,冰冷又严峻,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眼睛显得冷漠而顽固。
“像不像一个你认识的人?”
“下巴有点像亨利爵士。”
“也许有一点。等一下!”他站在椅子上,左手举起蜡烛,弯曲右臂挡住宽檐帽和下垂的长条发卷。
“天哪!”我惊奇地叫了起来。
仿佛是斯台普顿的脸从画布里跳了出来。
“哈哈,你明白了吧。我的眼睛久经锻炼,能够辨认容貌而不被附属的装饰物蒙蔽。这是犯罪侦察人员的首要技能,应该看破任何伪装。”
“简直太妙了,说不定这就是他的画像呢。”
“是呀,这的确是一个返祖现象的有趣实例,而且同时表现在了肉体和精神两方面。研究家族肖像足以使人相信转世轮回的说法。显然,这个家伙是巴斯克维尔家族的后代。”
“还怀着夺取遗产的阴谋呢。”
“的确如此,这张画像碰巧告诉了我们一个最迫切需要的线索。我们抓住他了,华生,我们抓住他了。我敢发誓,明晚之前他就会在我们的网子里像他自己捉住的蝴蝶那样地绝望地乱拍翅膀了。只要一根针、一块软木和一张卡片,我们就可以把他放到贝克街的收藏品中去了!”
“天哪!”我惊奇地叫了起来。
当他离开那画像的时候,突然发出了少有的大笑。我不常听到他笑,只要他笑了起来,总是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第二天早晨,我很早就起床了,可是福尔摩斯起得比我还要早——当我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他正沿着车道从外面走回来。
“啊,今天我们得好好地干一天!”他由于行动之前的喜悦而搓着双手,“网全都布好了,很快就能收网了。今天就能见分晓,看看是我们把那条尖嘴梭鱼捉住呢,还是它从我们的网眼里溜掉。”
“你已经去过沼地里了吗?”
“我已经从格林盆发了一份关于塞尔丹死亡的报告去王子镇了。我想我能保证,你们都不会再因为这件事而遇到麻烦了。我还和忠实的卡特莱联系了一下,如果我不让他知道自己安全无恙,他一定像一只守在主人坟墓旁边的狗一样在那小屋门口憔悴而死的。”
“下一步怎么办?”
“得去找亨利爵士商量一下。啊,他来了!”
“早安,福尔摩斯,”从男爵说,“您仿佛是一个正在和参谋长计划一次战役的将军。”
“的确如此。华生正在等待着我的命令呢。”
“我也一样。”
“很好,据我所知,您今晚被邀请去我们的朋友斯台普顿家吃饭?”
“我希望您也去。他们很好客,而且我敢说,他们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担心华生和我一定要回伦敦呢。”
“伦敦?”
“是的,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在伦敦要比在这里更有用。”
可以看出来,从男爵的脸上显出了不快。
“我希望您能陪着我度过这一关。一个人独自住在这座庄园和这片沼地里可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呀。”
“亲爱的朋友,您一定得完全信任我,完全按照我吩咐您的去做。您可以告诉我们的朋友,我们本来很愿意和您一起去,可是有一件急事要我们一定得回到城里。我们希望不久就能再回到德文郡来。您能把这口信带给他们吗?”
“如果您坚持的话。”
“我非常肯定地告诉您,只能这样做。”
我从从男爵紧锁的眉头上可以看出,他认为我们抛弃了他,因而深感不快。
“你们想什么时候走?”他冷淡地问。
“早餐之后马上就走。我们先要坐车到库姆·特雷西去,不过华生会把行李杂物都留下来,作为仍将回到您这里来的保证。华生,你应该写封信给斯台普顿,说明你不能赴约,并向他表示歉意才对。”
“我真想和你们一同去伦敦。”从男爵说,“我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因为这是您的责任所在。您曾经答应过我,让您怎么做您就怎么做,所以我就让您留在这里。”
“那么,好吧,我就留下吧。”
“我还要向您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您坐马车去梅利琵宅第,然后把马车打发回来,让他们知道,您打算步行回家。”
“走过沼地吗?”
“是的。”
“可是,您常常嘱咐我不要这样做呀!”
“这一次您得这么做,我保证安全。如果不是完全信赖您的精神力和勇气,我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您一定要这样做。”
“那么,我就这样做吧。”
“如果您珍视自己生命,穿过沼地的时候,一定要走从梅利琵宅第直通格林盆大路的直路,不要走别的方向;那是您回家的必经之路。”
“我一定按照您所说的去做。”
“很好。我希望在早餐之后尽快动身,这样下午就能到伦敦了。”
虽然我记得福尔摩斯昨天晚上曾和斯台普顿说,自己将在第二天离开,但这个行程的计划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希望我和他一起走。我不明白,在他亲口说是最危险的时刻,我们怎能一起离开呢?可是没有办法,我能盲目地服从。就这样,我们告别了愠怒的朋友,两小时之后就到了库姆·特雷西车站,然后把马车打发了回去。月台上有个小男孩正在等着我们。
“有什么吩咐吗,先生?”
“卡特莱,你坐这趟车进城。到了之后,马上用我的名字给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发一封电报,就说如果他找到了我丢在那里的记事本,请他用挂号信寄到贝克街去。”
“好的,先生。”
“现在你先去车站邮局看看有没有给我的消息。”
那孩子很快就带着一封电报回来了,福尔摩斯看了看便递给了我。上面写着:
电报收到。即携空白拘票前来。五点四十分抵达。
雷斯垂德
“这是我早晨那封电报的回电。我认为他是官方侦探里最能干的,我们可能需要他的协助。华生,我想我们最好利用这段时间去拜访一下你认识的劳拉·莱昂斯太太。”
他的作战计划开始显露出来了,他想利用从男爵使斯台普顿夫妇确信我们已经离去,而实际上我们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需要我们的地方。如果亨利爵士向斯台普顿夫妇提到从伦敦发来的电报,就能完全消除他们心里的怀疑了。我好像已经看到,我们围绕那条尖嘴梭鱼布下的网正在越拉越紧。
劳拉·莱昂斯太太正在她的办公室里。福尔摩斯以坦白直接的态度开始了他的访问,这让她很吃惊。
“我正在调查和已故的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的死亡有关的情况,”他说,“我的朋友华生医生已经向我报告了您说过的话,同时还说,您对此事还有一些隐瞒。”
“我隐瞒了什么?”她用挑战的口气问。
“您已经承认,您曾要求查尔斯爵士在十点钟的时候到那里。我们知道,那正是他死去的时间和地点。您隐瞒了这些事之间的联系。”
“这些事之间并没有联系呀!”
“如果真是如此,这确实是件极为奇特的巧合。可是,我觉得我们一定会找出其中的联系。我愿意对您坦白一切,莱昂斯太太;我们认为这是一件谋杀案,而且根据已有的证据,不仅是您的朋友斯台普顿,就连他的妻子也可能要被牵连进去。”
那女士猛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他的妻子?”她喊道。
“这件事已经不再是秘密了。被当做他妹妹的那个女人实际上就是他的妻子。”
莱昂斯太太又坐了下去,紧抓着扶手,由于那紧握双手的压力,我看到她粉红色的指甲都变成白色了。
“他的妻子!”她又说了一遍,“他的妻子!他还没有结过婚哪!”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
“拿出证明来呀!给我证明啊!如果您能证明的话⋯⋯”她那闪烁而可怕的眼神,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说明问题。
“我到这里来,就是准备给您证明的,”福尔摩斯从口袋里抽出了几张纸,“这是四年前他们夫妇在约克郡拍的照片。背面写的是‘凡戴勒先生和夫人’,您当然不难认出他来,而如果您见过他的妻子,也不难认出她来。这是三份由可靠的证人寄来的关于凡戴勒先生和夫人的材料,他那时开着一所私立圣·奥利弗小学。读一读吧,看看您是不是还有怀疑。”
那女士猛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她看了看他们俩的合影,又抬起头来望着我们,面色冰冷,脸上现出了完全绝望的神情。
“福尔摩斯先生,”她说,“这个人曾对我说,只要我能和丈夫离婚,他就和我结婚。这个坏蛋,他为了骗我,什么花招都想出来了,他从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实话。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一直以为,一切都是为了我。现在我才明白,我一直都只是他手里的工具。他对我从没有丝毫真情,我为什么要对他保持忠诚?我为什么要保护他,使他免受自己犯下的罪行的惩罚呢?您愿意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不会隐瞒的。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向您发誓,当我写那封信的时候,绝没有想到会害了那位老绅士,他是待我最好的朋友了。”
“我完全相信您,”福尔摩斯说,“重述这些事情,对您来说一定很痛苦的。不妨让我先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您来检查一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重大的错误,这样您或许能好受一些。那封信是斯台普顿建议您写的吧?”
“是他口述,我写的。”
“我想,他让您写信的理由是,您可以借此得到查尔斯爵士在经济上的帮助,作为离婚诉讼中的费用吧?”
“就是这样。”
“等您把信发出去之后,他又劝您不要赴约?”
“他对我说,在这件事上让别人出钱非常伤他的自尊心,还说,他虽然穷,也要花尽自己最后一个铜板,来消除让我们俩不能在一起的障碍。”
“看来他倒是个始终如一的人呢。之后您除了从报纸上看到那件死亡案的报道之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什么了吧?”
“是的。”
“他还曾叫您发誓,绝不能说出您和查尔斯爵士的约会?”
“是的,他说那是件神秘的暴死,如果被人知道了我们的约会,我一定会被怀疑。这样一来,他就把我吓得不敢说话了。”
“的确如此,可是您对他也有自己的怀疑吧?”
她犹豫了一下,低下了头。
“我了解他,”她说,“可是如果他对我忠诚的话,我也会永远保持对他的忠诚。”
“总的来说,我认为您脱身得很幸运呢,”福尔摩斯说,“你已经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这一点他很清楚,可是您竟然还活着而没有被他害死。几个月来,您都是在紧靠着悬崖的边缘上徘徊。现在我们要向您告别了,莱昂斯太太,也许不久您就又能听到我们的消息了。”
“我们破案前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了,困难一个接着一个地在我们的面前消逝了,”当我们站在那里等着从城里开来的快车的时候,福尔摩斯说,“我不久就能完成这部近代最奇异惊人的犯罪小说了。热衷犯罪学的研究者会记得一八六六年小俄罗斯的格罗德诺发生过的类似案子,当然还有在北卡罗莱纳州发生的安德森谋杀案。可是这个案子却具有一些和其他案子完全不同的特点。虽然现在还没有掌握确切的证据,足以制服这个诡计多端的人,但是今晚,在我们入睡之前,如果还不能弄清楚的话,那才叫奇怪呢。”
从伦敦来的快车怒吼着开进了车站,一个矮小结实得像个斗牛犬一样的人,从一节头等车厢里跳了出来。我们三人握了手,我马上就从雷斯垂德望着我的伙伴时那种恭谨的样子看出,自从他们开始在一起工作后,他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我还记得我那位喜欢用推理方法的朋友怎样用理论来讽刺这位讲求实际的人。
“有什么好事吗?”他问。
“简直是这些年来最好的事了,”福尔摩斯说,“在动手之前,我们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我想我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来吃晚饭。然后,雷斯垂德,就让你呼吸一下达特穆尔夜晚的清凉空气,好把你喉咙里的伦敦雾气赶出来。从来没去过那里?好哇!我想你是不会忘掉这次初游的。”
我们三人握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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