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胆怯-审美与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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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审美这个词最近才开始被人们使用,但它所代表的东西却是永恒的。

    源赖朝说:这种本能跟所有其他的本能相反,它并非源自于交往,也不是源自于模糊不清的自卫刺激,这种本能决定了我们的大多数行为或冲动。

    它源自于一种精神状态,在这种状态中,一个人因为看到似乎让他离完美更近一步的东西而感到满足。

    它是向着理想飞翔的,它在某种程度上是跟造物主合作,因为我们的精神有力量借助必要的工具演变为某种迷人的东西。

    一位画家拿起画笔和画布,画一幅让人热情赞美的图画;一个音乐家用他的长笛给武士们高贵行为的故事伴奏——倘若他们能够以那种赋予人们以生命活力的同样激情,使我们的心灵为之颤抖的话,那么,他们就是创造者,而我们则是合作者。

    为了扮演最后这个角色,你无须积极参与其中,在你的内心里感受就足够了,感受那种使我们的灵魂暂时与它的创造者合为一体的情绪。因为,假定生活的主要目标就是尽可能地美化它的话,那么可以断定,情绪最低落的人在欣赏一片风景或观看落日的时候,在倾听音乐的和声或注视有节奏的舞蹈的时候,他必定感受到了快乐的陶醉,对这种快乐的记忆,将会使那些艰苦劳作的日子变得亮丽多彩。

    每一个人,不管他处在什么样的生活条件之下,都应该力争美丽。

    从最古老的时代起,大师们就尤其专注于此事,他们留下的杰作不只是证明了古人把姿态之美看得多么重要。

    这种特殊的美,跟其他的美比起来有一个优势,这就是: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它。

    我们并非生来就拥有这种美。它在一定程度上是习惯的结果,这些习惯是在小时候由培养美的老师帮助形成的。

    而姿态的和谐——在美的形式当中,它是最完美的形式之一,在胆怯者的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

    他们的一举一动总是很拘束,而且胆怯。他们从未获得他们如此钦佩的、那些不曾饱受这一缺点折磨的人身上所具备的那种悠闲从容。

    是否能获得姿态的和谐?是否能像培养优美的声音一样培养富有美感的姿态?

    是的,当然能。倘若你从他们幼年的时候起就悉心地保护孩子,使之避免一切可能限制其自然优雅的事物,并注意不让他们使用普通的姿态。

    但尤其要防止他们胆怯。

    一个无视惊慌、没有足够的控制力保持举止优雅(实际上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举止)的人,我们在他身上能看到什么魅力呢?

    一个被自己不能克服的毛病所折磨的人,我们在他身上又能指望看到什么美呢?

    因此,要想让孩子彰显出这种在和谐与韵律中得到表达的美,就必须防止他们变得胆怯。

    他们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矫揉造作和笨拙的举动让人痛苦呢?

    任由这个缺点在青少年身上发展就是犯罪,因为它会剥夺他们很多快乐。

    如果他们的胆怯——这几乎总是一种后天获得的缺点——使他们无法表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并因此让人感到愉快,那么,老天赋予给他们的东西又有何用?

    在鼓励孩子渴望以轻松随意的姿态给人留下优雅的印象之前,最好是让他看到,如何获得发展足够意志力和活力所需要的自制力。

    这事做完之后,他应该充分认识到了和谐的重要性,不仅仅是身体运动的和谐,还有内心生活运转的和谐。

    有时候,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在青少年的心里播下胆怯的种子。

    有些父母为了节约,让孩子穿老式的衣服,让他们看上去很可笑,父母在孩子身上犯下的这种错误就属于上述这个类别。

    不能责怪父母没有谆谆教导孩子偏爱非常讲究的东西,但他们既不应该打着节俭的幌子让孩子穿太过时的衣服,也不应该让他们穿太花哨的衣服。

    这些话听上去难道不像是一个当代人说的吗?

    如果它在一个装束很少变化的国家和时代是正确的,那么它在今天岂不是更加正确。

    有一种顽固性的胆怯,它的发端常常可以追溯到一个孩子在说“我不喜欢其他孩子”时所感觉到的困惑。

    他的伙伴们在看到他穿着一身明显出自生手的服装时所表现出来的嘲笑,常常让他十分生气,以致他很快就会变得害羞。

    如果这个学生不得不站出来接受考核或发表演说的话,他会觉得人们在看着他,取笑他,这种感觉会使他的笨拙变本加厉。

    胆怯者由于害怕表现出胆怯而变得更加胆怯,因此,那些让人发笑的细节可能有着持续一辈子的巨大影响。

    我们不能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比起平常的穿着打扮,荒谬可笑的装束更难以给人留下举止优雅的印象。

    留心让孩子穿着整洁(即便不奢华)正是父母的职责。这样,他们不仅可以让孩子免掉一些稍纵即逝的小烦恼,而且还使他们不至于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而产生不良的倾向。

    还有另一个尽管更难界定但依然真实的理由,让父母在给孩子穿老式衣服时三思而行。

    源赖朝以一种非常生动的方式说明了这个理由。

    他说:武士们有一种特殊的动机用吓人的面具遮掩他们的脸。尽管他们的主要想法是为了让敌人胆战心惊,但他们还试图仿照他们的战斗装饰来塑造自己的灵魂。

    谁曾见过一个人拿羔羊作为自己的象征标志走上战场?

    如果我们穿某个人的衣服,总是会呈现出此人的某些特征,穿着可笑服装的孩子总是不知不觉地采取粗俗的姿态。此外,还会辱骂取笑自己的人,他总是会陷入局促不安之中,这使得他憎恨那些导致他陷入窘境的人,还有间接导致他陷入窘境的父母。

    在任何时代,穿着都是一个重要问题。

    有些装束预示着权威,它们的样子令人印象深刻,它们使人不得不表现出威严的姿态,这种姿态致使举止端庄,反映出穿戴者的精神风貌。

    另一些装束,比如军服,让人联想到暴力行动,激励穿戴者采取需要迅速决定、当机立断的行动。

    这些评论尤其适合我们国家,在这里,服装的种类最为丰富多彩,因此更加充分地说明了我前面说过的那些话。

    一个穿着最好的节日服装的农夫,跟平时比起来显得不那么粗鄙,更加优雅。

    对弄脏衣服的担心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我们必须承认,这身装束对他也有影响,使他变得更加温和,至少暂时是这样。

    有一句日本谚语说:“美丽的心灵很少反映在丑陋的脸上。”

    当然,这句谚语指的并不是古典美,但是,如果我们把美定义为宁静与和谐的话,这句谚语就依然有效。

    美丽的心灵总是通过某个外在的符号来表达。例如,一个温柔的表情,一个甜美的微笑,姿态的自如,言辞的诚恳,等等。

    接下来我们读道:匀称的姿态应该辅之以悦耳的声音,以及与之相适应的谈话。

    即便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如果不能通过自己的谈话来展示魅力的话,她姣好的容貌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一副漂亮的脸蛋儿,如果经常看到,它的魅力就会减弱,但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健谈者,他的魅力会永远持续,因为它不断得到更新。

    这就是我们应该特别留心让孩子有某种自信的理由,以恰当的姿势表现出这种自信,正是谈话艺术的基础。

    但是,如果我们希望获得成功,我们就一定不要落入大多数教育工作者的错误之中。

    他们总是以让孩子习惯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话为借口,教孩子照本宣科,用他们不理解的语言讲述故事,用笨拙得令人发笑的姿态强调它们。

    在目睹孩子的笨拙模仿的时候,我们会说:“多么荒谬啊!”

    人们太过经常地忽视这个事实,以至于这种“荒谬”如果不立即予以纠正的话,孩子会习惯于这些矫揉造作的姿态,从而当他们长大成人在听众面前讲话的时候,依然会通过这些矫揉造作的姿态来强调自己的观点,并因此引起人们毫不友好的嘲笑。

    这当然并非故意让孩子局限于刻板的模仿,这种模仿会让他丧失所有自然的优雅。他的起步应该是逐渐的。

    最好的方式是让孩子像描述他自己生活中十分简单的事件那样来讲述这些故事,从而鼓励他的自然姿态。让他说说他的游戏,描述一次乡村聚会,一场游乐会,等等。

    孩子在讲述的时候,体贴的老师应该仅仅纠正他语言上的毛病,纠正他自己可能忽视的粗俗姿态,允许他的讲述保持他所有的天真特征,或自发的热情。

    我们必须记住产生姿态和谐与言谈和谐的三大原因:思想,感情,以及观念的表达。

    孩子在长大成人的时候注定要参与公共生活,留意这三条规诫,对他们的事业生涯将有很大的帮助。作为遵循这些规诫的结果,其他人也会感受到快乐,这种快乐逐步扩展到他们身边的每一个人。

    如果遵循这些规则,他们就会防止胆怯,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那样,这种胆怯常常源自于一个“主因”,再多的活力也不能将它消灭。

    我们这个时代的母亲们,有机会读到这些真理的何其之少!

    或许,它可以使我们不至于倾听一个8岁的神童背诵苏利-普吕多姆的诗篇,同时伴以像破洋娃娃那样的姿态,而我们出于礼貌欢呼他再来一个。

    在翻阅论述审美与胆怯的那些篇章的时候,我们进一步发现了一些心理学的反思,它们如此适合于每一个国家和每一个时代,以致我们忍不住要在这里引用它们。

    几乎所有民族都因为看到具有象征意义的舞蹈而受到鼓舞,这些舞蹈在性质上偶尔是宗教性的,但更多的是情欲的,有时候是军事性的。

    我们是否该同意某些博学之士的看法,他们认为,在使人类种族永远存续的过程中,舞蹈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帮手,以此寻求这种情绪——它仅仅出现在人类种族中——的起源?

    我们难道不应该更恰当地把它看做是努力以一种切实有形的形式来表达那种引领人们向最高理想进发的美?

    借助这种手段,灵魂得以提升,最不幸的人也能感受到千金难买的快乐。

    胆怯的人享受不到跳舞的快乐,因为他一想到有人注视自己就不由得害怕起来,变得惊慌失措。

    这个评论几百年前是正确的,同样也适用于我们现代的生活。

    在跳舞的时候,我们不但要下定决心让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而且还要经常跳舞,换句话说,就是要经常参加舞会,这样的活动需要了解一些社交礼仪,而这些礼仪往往让胆怯之人感到害怕。

    他必须乐于参加社交活动,乐于被介绍给他人,乐于知道如何邀请一位女士跳舞,如何优雅地跳舞,以及如何在两支舞曲之间与人交谈。

    他还需要思考应该朝什么地方走才不至于跟其他跳舞者碰撞,在跟任何人碰撞的时候,他还应该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彬彬有礼、举止优雅地请人原谅。

    而对胆怯的人来说这样做是不可能的。

    一个乐师也是一样,在胆怯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手指在紧缩,因为手的颤抖而僵硬地触碰乐器,仅仅发出短促的、常常还是错误的音符。

    有些人尽管被赋予了优美的声音,但每当想到有人在倾听,他们便无法开口歌唱。

    他们立即成了由于胆怯而导致身体变化的牺牲品,他们的喉咙不断收缩,直到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即使他们成功地发出了声音,也会失去令我们着迷的那种纯正和丰满。

    接着往下读,我们遇到了下面这样的反思:

    即使就描绘自然景物的艺术家而言,胆怯者也处于劣势。

    他们很少尝试再现他们在梦里见过的那些迷人的事物。他们满足于非常陈腐的主题,除非他们作出毫无价值的选择,导致他们创作出过分夸张的东西,从而超越了自己。

    这些怪癖无常的作品开始只不过是追求新颖,但逐渐地——不断受到胆怯艺术家的扭曲观念的支配——他对自己作品的缺点抱有一些幻想,直到他的作品变得极其古怪,而他依然认为自己只是不循规蹈矩而已。

    很多生理学家甚至说,春秋两季展览的艺术是胆怯者的作品——它完全超出了任何人的理解力。人们询问一个艺术家为什么要画那些没有脸部的女人,另外一个艺术家为什么把肉体画成漂亮的天蓝色,还有那些带有不可能外形的人物。

    源赖朝说:专家们用不着大费周折去寻找答案,因为这些都是胆怯者的作品。它们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开始,但逐渐被孤独艺术家的笔触所修改,直到它们显示出这些艺术家毫无觉察的缺点。

    此外,当我们观看表现古代装束的雕版画的时候,我们自己很容易看出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我们似乎无法想象,我们的父母会穿着如此荒谬的衣服出现,甚至还颇有魅力。但是,假如时尚的变幻莫测要求这些风格的回归,那么,我们最初定会大吃一惊,但很快就逐渐习惯它们,我们不仅容忍它们,而且会大加赞赏,并采用它们。

    这一课论述的是胆怯与审美的关系,如果不引用源赖朝的几段反思,尤其是关于痛苦问题的反思,将不会完整,胆怯源自于意识到自己有一个无法掩盖的缺点。

    源赖朝说:这是羞怯能遮蔽优雅心灵的唯一实例。

    这种困惑源自于一种典型的担心:害怕由于自己的缺陷被人看见而冒犯了他人。

    这种恐惧很容易转变为这样一种希望:想通过发展一些罕见的才能,从而让人们忘掉这些缺点。

    我们难道不曾看到过一些外表丑陋的人用他们的诗歌让人痴迷陶醉!

    为了在一片梦幻般的风景中画出一些惊人美丽的小鸟,是不是需要拥有像一尊美丽雕像那样的体型呢?

    聆听诗歌、欣赏风景的人是不是发现自己处在一个令人销魂的世界?他是不是想到了能够给他带来这些美妙瞬间的艺术家的缺陷?

    我们应该羞愧的,不是身体的缺陷,我们应该为心灵的缺陷而脸红。

    如果心灵是纯洁的,脸蛋儿不管多么缺乏魅力,它也会反映出心灵之美。

    在这样一个瞬间,谁会注意到一个人的脸蛋儿,除非由于它反映了使他生机蓬勃的高尚情操。

    真诚,自信,以及构想并执行伟大计划时所表现出来的英勇无畏,包含着总让我们为之动容的和谐,尽管有身体上的缺陷,因为这些品质的结合构成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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