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痒2-无言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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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晓荷看着那本彻底斩断她和魏海东关系的证书,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楚还是无法承受。

    第二天,天气阴沉沉的,陈晓荷一大早起床把天天送到幼儿园,一路上唠唠叨叨地和天天解释离婚的事情,并保证爸爸妈妈和从前一样爱他。天天只是低头听着,一句话也不说,甚至不肯和她对视,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送完天天,陈晓荷就赶往民政局,她和魏海东约好了九点在民政局门口碰面。下了公交车,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八月底的天气,已经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雨点打在身上凉凉的。陈晓荷感觉到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抱起了胳膊。她想起她和魏海东结婚登记的时候也是下雨天,两人撑着一把伞去民政局,一路踩着水花嘻嘻哈哈地闹着。魏海东还说雨丝是他们的结婚证人,要是有一天要离婚,没有雨就离不成。陈晓荷当时还怪他乌鸦嘴,还没结婚就说离婚,没想到一语成谶。

    陈晓荷冒着雨赶到民政局,魏海东已经到了,看见她,慢慢地从大厅里走出来,说了声“你来了”。

    陈晓荷点点头。如果说她以前还对魏海东抱有一丝希望的话,魏海东昨天的表现彻底斩断了她的希望。魏海东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尴尬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低声说:“晓荷,昨天我太冲动了。这些天……我感觉自己都快崩溃了。希望你能谅解。”

    陈晓荷看看魏海东,他的确精神很不好,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血丝。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感觉自己和魏海东像陷在泥潭中的两个人,越挣扎,陷得越深,不如静静地分开。不是有一句话叫“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吗?也许分开了,就不再彼此折磨了。

    想到这儿,陈晓荷故作轻松地对魏海东说:“都过去了,说这些干什么?时间不早了,我们进去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离婚登记处,这里相比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结婚登记处,有一种说不出的寥落和伤感。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看报纸,见他们进来,放下报纸接过他们的证件和离婚协议书,看了一会儿,以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你们想好了吗?孩子都这么大了,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魏海东看看陈晓荷,陈晓荷却低下头,声音很低但是很坚定地说:“我们想好了,请给我们办理吧。”

    工作人员又看看魏海东,说:“那你们还需要调解吗?”

    魏海东看着陈晓荷坚定的神情,摇摇头说:“不需要了。”

    工作人员不再说什么,转身从文件柜上搬下来一架沉甸甸的钢印。陈晓荷看着那钢印,感觉就像铡刀架在脖子上。她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一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陈晓荷听到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两声闷响,等她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大红的结婚证书变成了紫红色的离婚证书。陈晓荷看着那本彻底斩断她和魏海东关系的证书,尽管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楚还是无法承受。她用颤抖的双手捧起证书,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工作人员看到她的样子,见怪不怪地说:“看看,刚才征询你的意见,还是那么坚决的样子,现在又受不了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走到离婚这一步呢?别哭了,回去好好想想吧,实在不行还可以去对面把证换过来。”

    魏海东看到陈晓荷的样子,虽然心里很难受,但还是收起桌子上的离婚证,低着头说:“走吧。”

    陈晓荷站起来,跟着魏海东走出登记处。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陈晓荷失神地看着细细密密的雨帘,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魏海东看着她茫然的表情和红红的眼睛,不无伤感地说:“晓荷,其实我和林菲真的没有什么,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

    听到这话,陈晓荷抬起头看着魏海东,终于开口说:“现在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你真的能对我和苏逸轩的事情无动于衷吗?”

    魏海东低下头。

    陈晓荷苦笑一下,“所以,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走吧,周末别忘了去看天天。”她说着,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走到路边去打车。

    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魏海东的脚步声,陈晓荷的心不知为什么一下子蹦到嗓子眼儿,但她很快听见魏海东说:“雨下大了,这把伞你带着吧。另外,我爸爸妈妈过段时间就回老家了,想趁着天天还没开学,接天天到我那边住几天,你看可以吗?”

    陈晓荷没有接魏海东递来的伞。不管怎么样,魏海东的父母是天天的爷爷奶奶,她不忍伤了老人的心,何况也是对天天的一种安慰,于是说:“爷爷奶奶看孙子是天经地义的,我没有权拒绝。我回头和他说一下,你合适的时候过来接他吧。”

    “好,谢谢。”魏海东擎着伞,有点儿手足无措的样子。

    这时,陈晓荷看到远处一辆空着的出租车驶来,急忙挥挥手。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她快速地坐进车里,说了要去的地方,然后冲魏海东摆摆手,出租车就溅着水花疾驶而去。

    分别,有时候就是这样简单。陈晓荷没想到她和魏海东就这样分别了。车驶出去,等她再回头看时,魏海东就变成了雨中一个模糊的影子。

    陈晓荷探出头去,睁大眼睛寻找着那个影子,可是出租车一拐弯,什么都没有了。那种熟悉的痛楚再一次席卷而来,她感觉眼中一热,脸上已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而此时,陈晓荷的身后,魏海东也一直盯着慢慢驶远的出租车,心如被掏空般难受。可是他知道,他和陈晓荷的婚姻走到今天,如同走进了死胡同,除了离婚,没有别的路可走。

    不管怎样,他希望陈晓荷能够幸福。这么多年,她已经成了他至亲的人。而且她的状态直接影响到孩子。此时,他只能祝福她。

    魏海东想到这儿,眯起眼睛仔细去看载着陈晓荷的出租车,那车却已经消失在细雨迷蒙的街头,再也寻不到踪迹。他失落地转过身,撑着伞慢慢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晓荷泪眼婆娑地在司机异样的眼神中回到家,昔日热热闹闹的家现在却人去屋空,有一种无形的压抑和伤感。尽管如此,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她换下淋湿的衣服,拿出手机充电的时候,想起苏逸轩说过等办完手续给他打个电话。可她拿着手机,实在不知道该在电话里说什么,于是又放下手机。

    陈晓荷走进卧室,看着空了三分之一的衣橱,突然发现这间房子失去了男主人,开始变得了无生气。她慢慢躺下,伸出手去,熟悉的位置却再也没有熟悉的气息。她的手落了空,感觉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困顿。她将被子蒙在头上,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浮萍,终于离开了囚住她的岸,却又不知该漂向何方,于是就那样漂啊漂啊。

    慢慢地,她睡着了。这些天,这么多事,她累了。

    陈晓荷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她惺忪着双眼拿过手机,看到是苏逸轩打来的,想起导致她和魏海东离婚的那一夜,想起苏逸轩说等她离婚就和她结婚的约定,犹豫着接了电话。

    “喂,晓荷,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下来一下吗?”电话里面传来苏逸轩的声音,听上去他的心情很好。

    陈晓荷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她起身,对着镜子扯了扯僵硬的面部肌肉,又整理了一下头发才下楼。

    苏逸轩果然在楼下,穿一件竖条纹的暖色衬衣,靠在车旁,使得阴沉沉的天空不再那么压抑。陈晓荷走上前去,还没开口,苏逸轩就打开车门示意她上车。陈晓荷看看来来往往的邻居,也只好上车。

    苏逸轩很快从车的另一侧上车,看着她说:“我说让你办完手续给我打个电话的,怎么不给我打?”

    陈晓荷惊讶地抬起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苏逸轩诡秘地笑了一下说:“我会算。”然后转移话题,“咱们不说这个了。今天对我们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陈晓荷不知为什么对苏逸轩的自作主张有些反感,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说:“不行,我下午还要接孩子呢。”

    “这个好说,今天我陪你一起去接。不过你整天这样也不行,以后的事情多着呢,等有空的时候到家政公司请个钟点工吧,那样你的时间自由一些。”

    陈晓荷皱起眉头,她第一次发现苏逸轩是如此强势的人,但想了想还是婉转地说:“今天算了吧,我自己去接。我们刚离婚,天天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我得好好安慰安慰他。钟点工的事情也要过一段时间再说,慢慢来。对了,刚才你说要带我去哪里?有事吗?”

    苏逸轩听了她的话有点儿失望,把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打开储物箱,拿出一个盒子说:“今天本来想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再把这个东西交给你的,现在看来没别的办法了,就在这里给你吧。打开看看喜欢吗。”

    陈晓荷接过精致的盒子,打开,一枚亮闪闪的钻石戒指出现在眼前。她看看戒指,又看看苏逸轩,不相信地问:“这个,是给我的?”

    苏逸轩看着陈晓荷傻傻的样子,微笑着说:“是啊。你不是答应过我,等你办完手续就和我结婚的吗?难道你反悔了?”

    陈晓荷看着苏逸轩,突然觉得那张脸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魏海东的脸,她急忙低下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只是觉得太突然了。”

    “这有什么突然的。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们可能早就结婚了。这也算是好事多磨吧。来,我给你戴上,看看合适不合适。”苏逸轩说着,拿过盒子,把戒指从盒子里取出来,示意陈晓荷伸出手。

    陈晓荷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推脱着说:“这个,还是等以后再说吧,现在戴上算怎么回事。”

    苏逸轩却不管不顾地拉过她的手,一边把戒指戴在她的手指上,一边说:“不行,一定要戴。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不把这戒指戴到你的手上,我的心就很难安定下来。”

    苏逸轩给陈晓荷戴上戒指,小心地捧着她的手看着。陈晓荷也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不认识了似的。她那因为常年操劳而略显粗糙的手上,此时多了一枚戒指,那戒指大小很合适,闪闪发光的铂金上镶嵌着晶莹剔透的钻石,映衬得手指也格外白皙修长,任哪个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动心。

    陈晓荷看着手上的戒指,心情很复杂。她居然在一天时间内结束了一场婚姻,又开始了一场恋爱。命运就这样把她沉入谷底,又抛上浪尖。

    只是这一刻,在内心深处,她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不知是因为经历的事情太多,她的心已经被打磨得坚硬了,还是这并不是她期待的恋情。

    然而,容不得她多想,苏逸轩看到她顺从地戴上戒指,很快斜过身子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拥在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地说:“晓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管我们经历过什么,就让一切都成为过去。从今天起,让我们执手一生好吗?”

    陈晓荷依偎在苏逸轩的胸前,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和深情款款的话语。她觉得鼻子很酸,像漂泊了很久的船只,终于找到停靠的港湾。

    陈晓荷闭上眼睛,点点头。苏逸轩立刻把她抱得更紧。

    陈晓荷就这样开始了她的新生活。可以说是丰富多彩的。天天被魏海东接走了,苏逸轩就每天早晨开车来接她上班,到公司后各忙各的,但偶尔的对视,还是让她感觉很温暖的。

    对于他们的恋情,苏逸轩的意见是在公司里大大方方地宣布,反正他们很快会结婚的,不用管别人说什么。但陈晓荷坚决反对苏逸轩那样做,她的意见是等结婚的时候再说。毕竟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闪电般离婚,又闪电般恋爱,恋爱的对象还是苏逸轩这样的人物,会让人浮想联翩的。于是他们的关系一直处于保密状态。

    既然保密,两个人的联络势必在下班以后。所以晚上,只要苏逸轩没有应酬,就会带着陈晓荷到各种地方吃饭,从山珍到海味,从名厨料理到特色小吃,每天花样翻新,简直让陈晓荷应接不暇。

    吃完饭,节目也还是很多的,逛街,看电影,或者到KTV唱歌。陈晓荷其实并不喜欢那些喧闹的场合,到处都是年轻的身影,鲜见有他们这个年纪的人。但苏逸轩说他们的青春那么苍白,趁着还能动,要把失去的错过的都补回来。她也只好依他,跟着他去逛那些顶尖品牌商店,看惊险刺激的外国大片。

    陈晓荷发现,生活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致命的,两个生活环境和消费观念完全不同的人在一起是很累的。她以前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商场的花车里淘打折处理的商品,偶尔淘到一件心仪的东西,是如获至宝的惊喜。

    可是现在和苏逸轩在一起,每到一家店里,苏逸轩都会让店员拿来最新款的衣服让她试,弄得她都不好意思再到打折花车里翻找,也就没有了淘宝的乐趣。那些所谓的名牌,动辄几千上万元,这让她很难接受。

    虽然陈晓荷也崇尚名牌,但一般都选择心理能接受的价位,现在当她看到一件衣服的价格,抵得上农村的父母在地里劳作好几年的收入,心里就有一种罪恶感。可面对苏逸轩的热情,她也不好拒绝。所以每当看到苏逸轩去刷卡付款时,她总感觉那装衣服的袋子沉甸甸的。而且大牌的专卖店,店员都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她们一眼就能看出谁是有钱人,谁的品味怎么样。陈晓荷总感觉那些店员看她的眼神和看苏逸轩的眼神不一样,这让她很泄气很敏感,在苏逸轩的面前感觉不自信。慢慢地,逛街成为一种负担。

    还有,让陈晓荷感觉不舒服的是,苏逸轩这个人平常接触还好,但他其实是一个比较强势的人。他认为好的事情,别人就要绝对服从,这可能与他一直处在领导地位有关系。陈晓荷一开始还很客气地与他探讨,但频频看到他毫不犹豫地为她花钱之后,她就不好意思再和他辩驳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个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

    陈晓荷知道这是很危险的。如果一桩婚姻一开始就建立在不平等的基础上,结果肯定是很难让人满意的。可是面对苏逸轩,她好像是天生的弱者,就是强硬不起来。比如她和苏逸轩一起逛街,苏逸轩指着一件衣服问她好不好看,如果是面对魏海东,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好看什么呀,麻袋片似的”,可是面对苏逸轩,她就说不出那样的话,总是附和地说“还好,还可以”之类的,这简直让她汗颜。

    陈晓荷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仿佛陷入了一个怪圈,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她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是又感觉没法逃离。她一个离婚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能拒绝一个如此优秀的男人呢?而且她拒绝了苏逸轩,连目前的工作都保不住,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有时候,她会怀念和魏海东在一起的日子,平淡却真实,而且有希望,有奔头。和苏逸轩在一起,虽然什么都不缺,她却感觉不真实,没有了希望和奔头,也就没有了成就感。只是生活不会因为你缅怀过去就能重来,而且,那样的日子他们已经反复走过,不也碰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吗?

    其实每个人都要向生活妥协的,只是妥协的方式和筹码不一样而已。

    认清现实,陈晓荷也就不再自怨自艾了。她知道两个并不熟悉的人在一起生活,肯定会存在生活习惯和观念的不同,慢慢求同存异,像齿轮一样磨合磨合就好了。

    女人找结婚对象,找个有钱的,不幸福还可以有钱;找个没钱的,不幸福可啥也没有了。仔细想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陈晓荷是过来人,知道经济基础对家庭的重要,也知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的道理,对苏逸轩有些不满意的地方也就释然了。

    陈晓荷开始试着改变自己,她最终听从了苏逸轩的意见,请了钟点工来收拾家务和接孩子,把自己解放出来,然后每天打扮得清清爽爽地上班。同事们都说她最近变得越来越有气质,皮肤也越来越好,让她自信心大增。

    离婚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陈晓荷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人生换一种活法也挺好的。唯一让她担心的是天天。自从知道她和魏海东离婚之后,天天明显地消瘦了,而且越来越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

    陈晓荷知道,对孩子来说,小小年龄就面对家庭的破碎,是有点儿残忍。但是没有办法,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注定要经历这样的磨难。她只能寄希望于孩子慢慢长大,能够理解大人的无奈。

    总之,离婚是人生中的一道坎儿,陈晓荷顺利地完成了角色转换。而相比之下,魏海东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狭小的出租房里没有餐厅,魏海东和父母只能在客厅的茶几上吃饭。饭菜很简单,魏海东习惯地给父亲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辛辣的白酒穿过肠胃,刺激中带着麻醉。他太需要这种麻醉了。

    离婚后的这段时间,魏海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每天睁开眼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可以看到陈晓荷熟悉的身影和天天可爱的笑脸,迎接他的只有光秃秃的出租房。

    曾经温馨的家,顷刻间化为乌有。人生过半,一切都要重新再来。这样的现实让魏海东感到崩溃,所以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工作也没有什么动力。林桐一直问他怎么了,他咬着牙不说。男人就是这样,越倒霉越是什么也不愿意说。

    父母看到魏海东这个样子,也不放心回老家,于是留下来照顾他。而让年老的父母在租来的房子里照顾自己,本身就给他无形的压力,他感觉整个人都快要垮掉了。

    对于魏海东的表现,海东爸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没有办法。此时,海东爸看着魏海东喝完杯中的酒,默默拿过他的杯子说:“海东,别再喝了,咱们聊聊行不?”

    杯子被拿走了,魏海东只好不再喝酒,把筷子放在茶几上,看着父亲,“爸,有什么事情您就说吧。”

    “海东,虽然我和你妈不赞成你和晓荷离婚,觉得夫妻俩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但是我们做不了你们的主,眼看着你们离了,可日子还要过下去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怎么能让我和你妈放心呢?”海东爸看着魏海东痛心地说。

    “爸,对不起,让您和我妈操心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不争气?”因为喝酒,魏海东的眼睛红了。

    海东爸第一次见儿子这个样子,也红着眼睛说:“海东,我和你妈知道你心情不好,挺好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可是人生哪能不碰到点儿事?咱们不能碰到事就趴下了。所以想开点儿,等晓荷消了气,你再去赔个不是,为了孩子,能复婚就复婚,不能复婚,就再找个女人过日子。”

    魏海东看到父亲的样子,急忙反过来安慰老人说:“爸,我没事儿,你们就放心吧。对于婚姻,我暂时是不考虑了。主要是想把天天的生活安排好,大人还好说,就是苦了孩子,所以我一想起来就很自责。”

    “是啊,海东,大人离婚,最可怜的是孩子,谁也不能代替亲爹亲妈对孩子的照顾。所以经过这么多事,你要吸取教训,以后不管做人做事,都要脚踏实地,千万别觉得世界上就你一个人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其实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傻。”海东爸抿一口酒,对魏海东语重心长地说。

    魏海东点点头,想着如果他一开始就把林菲的事情告诉陈晓荷的话,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只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叹口气,低下头说:“是啊,我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后悔也晚了。不过您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以后脚踏实地地做事情。”

    海东爸听到这话,脸色才舒展了一些。他给魏海东倒上半杯酒,端起酒杯说:“海东,人没有不犯错误的,犯了错,改了就好,别老是放在心里了。对于以后的生活,我和你妈总感觉晓荷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两个人这么多年了,哪能说断就断了?再说还有孩子,夫妻总是原配的好。所以你以后要主动点儿,晓荷带着孩子,难免会遇到难处,你多关心关心她,说不定两个人还可以重新开始呢。”

    魏海东听了父亲的话,眼睛亮了一下,但他想起苏逸轩,心中的希望又黯淡下去。他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去和如日中天的苏逸轩抗衡呢?

    不过听了父亲的一番话,魏海东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沉沦下去了。他这个样子,不但让父母忧心,也会影响到天天。生活既然开心是过,难过也是过,干吗不开开心心地过下去?

    魏海东想到这儿,决定从明天起好好工作,恢复打球和跑步的锻炼,彻底从离婚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陈晓荷和苏逸轩的婚礼很快被提上了议事日程,原因是苏逸轩的母亲再一次发病,想亲眼看到儿子的婚礼。

    陈晓荷虽然不想那么快进入下一次婚姻,但面对这样的理由,也不好拒绝,于是婚礼程序全面启动。苏逸轩带着陈晓荷以未婚妻的名义见了父母,苏逸轩的母亲十分高兴,拉着陈晓荷的手,给她戴上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还说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特别有缘。

    陈晓荷想到正是去看望老人的那一天,遇到了魏海东和林菲,抚摸着玉镯子感慨万千。那时的她做梦都想不到几个月后会变成这位老人的儿媳妇,世事真是变幻莫测。

    老人这边顺利过关,苏逸轩在公司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于是公司的人很快知道了陈晓荷和他的关系,上上下下自然是一片哗然。

    陈晓荷知道不少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难免会有一些想法。因为她照顾魏海东的事迹被媒体报道才过去几个月,而今却嫁作他人妇,这种戏剧化的转变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只是事到临头,想那么多也没用,她就索性不想,而且也没时间去想。苏逸轩在公司最新开发的小区选了一套复式房,准备装修后做新房,装修的事情交给她全权处理。她要忙着装修,还要忙着筹备婚礼的诸多事宜,根本没有精力顾得上那些流言飞语。

    再说,陈晓荷毕竟是银都公司未来的老板娘,大家即使心里再不屑,也不敢当面对她表示出来。

    然而,最让陈晓荷头疼的是,她的再婚得不到家人的支持。首先,父母那一关只怕过不了。她虽然从大学开始就在外面闯,但一直挺在乎父母的看法,父母当初不赞成她和魏海东的婚事,还让她为难了好久,好在后来老人也接受了。她知道父母都是传统的人,对离婚的事情看得很重,她就没有告诉父母。可再婚就不能不告诉了。于是她特地接父母过来和苏逸轩见个面,并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

    陈晓荷父母如约而来,苏逸轩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陪他们吃饭、游览景点,完全一副谦卑的毛脚女婿模样,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陈晓荷本来以为,当初父母反对她和魏海东,是因为对魏海东的各方面条件不满意。现在她离开魏海东,找个比他条件好很多的男人,父母应该满意才对,可父亲一听到她离婚就大发雷霆,说她把婚姻当儿戏,直到她迫于无奈说出魏海东和林菲的事情,父亲的气才消了一些。

    母亲见到苏逸轩,虽然对他的表现无可挑剔,但总在陈晓荷面前唠叨再婚肯定不如原配,再说还有孩子,天天未必能接受新爸爸,人家的孩子也未必接受她这个新妈妈,一个家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要处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让陈晓荷再好好考虑考虑。

    母亲的话让陈晓荷本就惶恐的心更加焦虑,对向天天宣布自己再婚的事情也就更加谨慎。因为离婚的事情已经让天天性情大变,原来爱说爱闹的他现在沉默寡言,如果大人不主动和他说话,他可以一整天不说话。这不,小学刚开学,老师已经反映孩子性格太内向,让家长注意和孩子沟通。陈晓荷只好再忙,每天也要抽出半小时时间和天天聊天,但大部分时间是她说,天天听,孩子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让她苦不堪言。

    对于再婚的事情,陈晓荷知道天天的心里肯定会抗拒,可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天天是小孩子,而且以前也和苏逸轩接触过,相处得还算融洽,也许能很顺利地接受苏逸轩。

    于是,这天陈晓荷亲自到学校接天天放学,并且在学校门口给他买了一个他很喜欢的玩具。娘儿俩沿着学校门口的林荫道慢慢走着的时候,陈晓荷终于说出了酝酿很久的话。可天天一听到她要嫁给苏逸轩,头立刻摇得像拨浪鼓。

    “天天,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苏伯伯吗?以前苏伯伯带你出去玩,你都特别高兴的,要是妈妈和他结婚了,就可以经常带你出去玩。”放学路上,陈晓荷一边走一边循循善诱地对天天说。

    “不,我喜欢苏伯伯,但不喜欢他当我的爸爸,我只要和自己的爸爸在一起。”天天的口气异常坚定。

    “天天,妈妈和爸爸已经离婚了,妈妈即使不和苏伯伯结婚,也会和别人结婚的,你要接受这个现实。”

    天天停住脚步看着陈晓荷,愣了一会儿才说:“我不管,你要是和别人结婚,我就搬去和爸爸一起住。”

    陈晓荷看着天天坚定的样子,狠了狠心说:“天天,妈妈说过,你要接受现实。爸爸和妈妈已经离婚了,但是我们还年轻,妈妈会和别人结婚,你爸爸也会和别人结婚的。”

    现实是残酷的,不管怎么婉转也无法改变事实。陈晓荷狠着心说完,担心地看着天天。

    果然,天天听完陈晓荷的话,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他就那么流着泪看着陈晓荷说:“妈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不要新爸爸,不要新妈妈,我求求你不要和别人结婚。”

    天天无助的眼神像刀子,深深划过陈晓荷的心。她蹲下来,手足无措地搂过天天,说:“天天,你现在还小,大人的事你不懂,但爸爸妈妈不管和谁结婚,都还是你的爸爸妈妈,都是和从前一样爱你的。”

    这样的安慰显然是苍白的,天天根本不听,趴在陈晓荷的肩膀上呜呜地哭着,鼻涕眼泪打湿了陈晓荷的衣服。那哭声让陈晓荷肝肠寸断,却没有任何办法。

    正当陈晓荷手足无措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天天,怎么了?”

    陈晓荷回过头,看到魏海东正站在他们身后。他还是以前的样子,身上穿着她以前给他买的衣服,背着电脑包,就像以前无数个下班后回家的样子。那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让陈晓荷一时有点儿恍惚。

    其实自从离婚以后,他们就很少见面了。魏海东接孩子,都是给她发个短信,直接到学校去接,上课的时候又直接送到学校,所以两人很少有机会碰面。现在突然见到魏海东,让陈晓荷很意外,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点儿紧张,心怦怦地跳,手脚也不知该怎么放才好,只好看着他,很不自然地说:“你怎么来了?”

    魏海东见到陈晓荷也很意外。自从离婚以后,父母整天催着他回去看陈晓荷,但他总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想见到她又怕见到她,所以他很多次徘徊在楼下,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敲一下熟悉的门。

    也正是离婚以后,魏海东才慢慢体会到陈晓荷以前的感觉。爱一个人,就希望他全心全意地对自己,希望他的爱是纯洁无瑕的。这种感觉一旦打破,就很难再找到平衡,感情维护起来也更加艰难。

    魏海东知道自己给陈晓荷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也知道她对自己很失望,所以他答应了离婚,只能远远地看着她。有好几次,他在楼下看到她和苏逸轩在一起,她的手里总是拎着知名品牌的袋子,这可能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给她的生活,所以他更加自卑,只能躲在阴影里远远地看着她。

    爱一个人,就希望她幸福。他希望陈晓荷幸福,虽然自己心里是满满的痛。

    魏海东想到这里,内心翻腾,表面却平静地说:“我今天到客户那儿去,正好路过这儿,就想过来看看天天,没想到今天是你来接天天。”说完又看着天天说,“天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爸爸不是告诉你,男子汉不要哭鼻子吗?”

    天天看到魏海东,像见到救星一样扑到他怀里,抽噎着说:“爸爸,妈妈要和别人结婚了。妈妈还说,你也会和别人结婚的。我不让!你们是不是都不要我了?”

    陈晓荷要结婚了?这个消息让魏海东的心如同被捅了一刀。虽然这样的结果早就想到了,为什么还是接受不了呢?

    魏海东眼里掠过一阵痛楚,但还是佯装平静地看着陈晓荷说:“你要结婚了?”

    和已经离婚的前夫说结婚的事情,让陈晓荷怎么想怎么感到别扭。但是孩子是两个人的,面对天天的抗拒,她还是要取得他的帮助。于是她理了一下额头的乱发,尴尬地说:“本来是这样的,可是这才刚和天天一说,他就这个样子,看来很麻烦呢。”

    魏海东看看陈晓荷,又看看天天委屈的眼泪,在心里叹了一下气,说:“小孩子的思想比较单纯,咱们两个的事情让他完全没有了安全感,现在又听到你结婚的消息,一时接受不了也情有可原。这样吧,他现在对你有抵触心理,让我来和他好好谈谈。”

    一时间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陈晓荷只好点点头。

    魏海东见状,心情复杂地蹲下来,一边给天天擦眼泪一边说:“天天,爸爸不是和你说好了吗,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就哭,爱哭的孩子就不是男子汉了。”

    天天听到这话,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眼泪,但还是很委屈地看着魏海东说:“爸爸,可是我真的很难过。你和妈妈离婚了,家就不是以前的家了,家里冷冷清清的。现在妈妈要结婚了,我不愿意让苏伯伯当我的爸爸。要不你再和妈妈结婚吧,我就是想让你一个人当我的爸爸,好不好?”

    魏海东一下子被天天问住了,他看着儿子满是泪痕的小脸和期待的眼神,真想把他搂在怀里,告诉他自己愿意再和他的妈妈结婚,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身后,陈晓荷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只好耐心地和天天说:“天天,不要这个样子。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懂,但是爸爸妈妈不管怎么样都是爱你的。而且苏伯伯如果和妈妈结婚了,也会爱你的。你要听话,知道吗?”

    陈晓荷看着魏海东耐心地和天天说话,发现他现在真是成熟了很多。以前遇到天天不听话的时候,他总是很不耐烦地推给她,现在他居然也会这么温柔耐心地对待孩子了,生活真是让他们改变了很多。

    天天见自己的意见得不到爸爸的支持,于是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魏海东见状,站起来无奈地看着陈晓荷说:“天天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还是要通过日常生活的照顾,让他慢慢产生安全感。你最近那么忙,就让他跟着我生活一段时间吧,我会慢慢和他说的。”

    魏海东说的都是实情,陈晓荷最近也的确太忙了。她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有点儿担心地说:“你又要上班又要接孩子,能行吗?”

    “没事儿的,你就放心吧,我现在的厨艺大有长进呢。”魏海东说着,拉起天天的手说,“天天,跟爸爸回家吧,爸爸今天给你做油焖大虾。”

    小孩子就是好哄,天天听到可以去和爸爸一起住,而且有油焖大虾吃,擦擦眼泪冲陈晓荷挥挥手,就跟着魏海东走了。

    陈晓荷站在原地,看着魏海东拉着天天的手往远处走去,只有父子俩是带有缺憾的风景,她很想走上前去,拉起天天的另一只手。可是面对现实,她只能留在原地,目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晚上,魏海东给天天做了油焖大虾,然后看着他吃完,又喋喋不休地和他说了很久的话,大意就是爸爸妈妈离婚是铁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但爸爸妈妈对他的感情永远不会变的,甚至会对他更好。

    但是,整整一个晚上,大多数时候都是魏海东一个人在说,天天默默地听,也不说话。魏海东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发愁。他和陈晓荷离婚后的生活这才刚刚开始,天天就接受不了,要是以后他也再婚的话,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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